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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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房间里黑黑的,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冷冷的,安普躺在我身边,我看着黑暗里他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眼珠在暗淡的月光里看不分明,亮晶晶地闪烁着一丝光芒。
我静静地看着,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头发和身体上萦绕着淡淡的沐浴乳的清香,身体的那个地方也不再有异物充斥的黏腻,想到清理的过程,我忍不住脸红,明明知道安普没有看我,却不敢再看黑暗里他的眼睛。
“……对不起。”安普的声音很低,却震得我心里轻颤,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安普也没再说什么,就一直这样沉默着,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渐渐稀薄,紧张得令人无法喘息,我小声说:“没事。”
安普轻轻叹了口气,说:“夕雾,不要原谅我,我不值得。”
“都过去了,别再说了。”
“我早就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却没有阻止,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不要再原谅我,永远也不要。”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黑暗里我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悲怜,那种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知道在我身体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令人感到羞耻。
“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执拗地说,我讨厌现在这样的状态,讨厌和他这样谈起摩尔斯对我做过的事,讨厌他用那样痛苦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讨厌他一再提示我让我回忆起曾经发生的事,我几乎吼出来:“我说了没事!你没听到吗?不要再说了!”
他好像被我吓了一跳,顿了一下,才轻轻地说:“我不说了。”
他沉默着,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嘴巴干涩得说不出来,我怔怔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回头看我,想告诉他我很害怕,告诉他我只是不想再提起那件事,告诉他我厌恶曾经回应过别人的身体厌恶回忆起关于背叛的任何细节,但他始终也没有看我一眼,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床帐,静得令我感到不安。
我在被子下轻轻触碰他的手指,他微微躲了一下,我心里有些酸楚,却仍旧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里,身体轻轻向他靠过去,脸贴着他的胸口,小声说:“安普,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不想别的,能这样在你身边就够了。”
我感觉到安普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他的手紧紧握起,攥得我隐隐发疼,我却觉得安心极了,耳边传来他的心跳,紧一下慢一下,不很平稳,我的心也跟随着他的节奏跳动,我不管他是不是对的,我只要跟上他的脚步,仅此而已。
“安普……”我唤了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不知道该怎样描述那令人羞愧的状况,安普轻轻吻着我的头发,说:“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隐瞒你。”
“我……那个时候,有一瞬间,我看到的不是他,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我自己也不是我,我叫他‘平秋’……”我觉得脸上发烫,因为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在摩尔斯的动作里感觉到那种难以启齿的快感,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酸疼得难受,顿了一会儿,才说:“这不是第一次,有时候我能够感觉到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他在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弥漫着很悲伤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听说,一个人的怨念过于深沉,死的时候就会被困在死去的地方,没办法从自己的怨念中解脱。柳绝玉……他是死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是吧?”
我说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忍不住往安普怀里紧贴,安普轻轻拍着我的背,说:“都是瞎说,没有人见过不是吗?而且……就算真有,他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人,对伤害自己至深的人也无法下手,他不会对你怎样的。”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也说不定他只是喜欢你,想看看你,就像沈平秋说的,你跟他确实有某些方面的相似,气场有些像。”
他的口气不像开玩笑,但又有些不认真,好像要故意吓唬我一样,我说:“你怎么知道?”
安普没答,从衬衣里取出那个他从来不曾离身的挂坠,打开,说:“他笑的样子跟你有些像的。”
借着月光看过去,不甚清晰地看到那人的模样,长相与安普有几分相仿,却比安普更古典也更标致些,他的笑容很淡,就像深夜绽放的昙花,就那么一瞬间的幽淡,却令人难以转开目光,生怕一旦转开,就再也寻不回那刹那间的惊艳,我定定地瞅着他,喃喃地说:“他真美。”我这么说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男或是女,直到目光转回安普的脸,才叹了一声,说:“他竟是男子!”
安普把那挂坠放回去,说:“不管他是男子或是女子,都注定了命运坎坷。”
我听着,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曾经听说的关于他的事情一点一点碾过心头,竟不禁替他感到悲哀,若不是这样的容貌,他便不会诸般磨难,终其一生都无法做自己身体的主人,随波逐流,终究没有归宿。
“他是我的祖父。”安普忽然说,我一下子愣住了,前前后后的事情在脑子里渐渐连成一条线,原来如此吗?这就是安普做这一切事情的源头?我这样猜测着却又不敢确定,静静地等待着安普继续说下去。
“沈平秋在绝玉庵强迫柳绝玉的事对他伤害很深,他为了报复而勾引了沈平秋的夫人,生下我父亲沈夷廷。沈平秋因为深爱柳绝玉而极宠爱我父亲,反而冷落沈夷川,也因此造成他们两人的不和,后来沈夷川对我父亲做出败坏门风的事,父亲为了避开他离开中国到德国求学,认识了我母亲,直到结婚之后有了我才回到中国。他以为经过那么多年沈夷川早已忘记年少时的那场胡闹,却没想到沈夷川仍然偏执得可怕,他与母亲的爱情也遭到沈夷川彻底的摧毁。父亲是极沉默懦弱的人,他什么也不说,我只记得那时的他渐渐消瘦,变得更加沉默,常常抱着我叹气,我问他是不是不开心,他总是笑着说很好,有雁止陪着就好。我一直都想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母亲一直不肯告诉我,她很善良,她总是对我说冤冤相报是没有尽头的。沈夷川直到死的那一刻才肯说出父亲是沉湖死的,”安普忽然笑了一下,极轻,说:“果然是懦弱的人才会选择的路。”
我听到他的笑,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笑容,只觉得心疼,我更希望他能露出悲伤的表情,而不是压抑着心情表现得如此平淡。
他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发,说:“你想知道我和摩尔斯的事吗?”
“你可以不说。”我说得有些急切,我不想看到他陷入回忆的漩涡,再次感受已经尘封的痛苦,无论已经过去多久,重新翻起的伤口依旧会疼痛。
“……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就已经有未婚夫,她为了父亲在婚礼上逃走,这件事曾经让两个家族丢尽了脸面,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父亲死后,沈夷川不能容忍母亲继续留在这里,母亲只好带着我回到德国。外祖父是极宠爱她的,原谅了她也接纳了我,可家族里的其他人却始终不能谅解,那种遭受歧视与白眼的生活并不好受,外祖父死后就更加变本加厉,可是,与后来的生活相比那些都是很容易忍受的。”安普顿了一下,继续说:“母亲的那个未婚夫再次向她求婚,在家族势力的逼迫下母亲只能嫁给他。可是那个人根本就是变态,他不是人!他自从在婚礼上遭到母亲背叛之后就一直怀恨,他娶母亲不过是为了满足他泄愤的**罢了。他恨母亲,更恨我,恨那个让他的未婚妻逃离圣坛的男人,他用尽一切手段作贱凌辱母亲,用最残暴的方式打得我遍体鳞伤,母亲护着我只能换来他更残忍的报复,我曾亲眼看到他对母亲……”

安普的手猛地攥紧,仿佛要把我的手硬生生捏断,可我只觉得心里疼得像被撕扯开,身体已经完全麻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安普低头吻着我的额头,仿佛是在安抚我,却没有停止叙说:“我和母亲曾经逃回家族寻求帮助,却被他们送回那个人手里,那时我才知道他们自始至终都知道那个人是怎样对待母亲的,甚至在他求婚以前就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取悦那个人,获得经济上的利益,就残忍地把母亲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我十四岁时,母亲终于无法忍受他的施虐而自杀,当时我抱着母亲伤痕累累的尸体,看着那个人颠狂的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报仇!我要所有人付出代价!不管是那个男人,还是母亲的家族,甚至远在中国的沈夷川,我要他们所有人都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他深深吸了口气,过了很久,才说:“我不可能停手,我跟摩尔斯之间的纠缠也不可能轻易解除。”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却从心底生出寒冷,冷得浑身发抖,我看着他,却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摩尔斯说得对,我从一开始对他的认识就是错误的,最初的错误导致了我与他交往的整条道路都朝向错误的方向,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不管我跟他之间那个美丽的开始是不是我一个人的虚假,我只知道我爱着这个男人,爱着那个在美丽的外表下始终煎熬破碎的灵魂,我无法放手。
“我不该问你的。”我小声说着,嘴唇贴近他的脸颊,轻轻磨蹭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安慰他,我不知道身体温暖的接触是否能给他带来慰藉,这却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那些事都过去很久了,而且他们都已经付出应有的代价。”安普微笑着,转过脸,回应我的亲吻,说:“别担心,我现在很好。”
我摸着他的脸,眼前一片模糊,说:“我是夕雾,不是别人,你想哭想发泄都可以……”
他看着我,半天没说话,紧紧地抱住我,说:“我真的没事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现在这样我真的觉得很好,回忆对我来说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痛苦。”
他的手臂轻轻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我却不想去分辨他的话有几成可信,只觉得心里疼得难受,他说的那些话重重地压在胸口,重得无法呼吸,非要哭出来才能减轻痛苦,安普一直轻轻地拍着我,小声地哄着我,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却让我感到安心。
“你不要再骗我,不光是你的快乐,包括你的痛苦或是愤怒,我都想知道。”我抬头看他,昏暗的光影中能清楚地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眼睛里笑意漾漾,他吻着我的脸颊,说:“别哭了,你哭起来真丑。”
我推他,说:“觉得丑,你别碰我。”我翻身背对他,觉得有些难为情。
“不丑,一点儿也不丑。就算是丑的,也是我喜欢的。”安普从后面抱着我,笑嘻嘻地咬着我的脖子,湿润的嘴唇从脖子吻上耳垂,在我耳边呢喃:“我的夕雾……”
我听着他的呢喃,心里竟酥软难耐,想说什么,开口却是低低的一声呻吟,我吓了一跳,急忙噤声,却听到身后他低低地笑,不由得羞得连脖子都发烫,不自在地在他怀里挣扎两下,却被他抱得更紧,硬硬的东西隔着衣料抵在那个地方,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摩擦着,安普沉重的呼吸敲击着耳膜,他低低地叫我的名字:“夕雾,夕雾……”
他试探地吻着我的唇,渐渐深入,极尽温柔缠绵,我不自觉地回应着他,身体仿佛在燃烧,轻轻扭动着更加贴近他,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无法克制的恐惧,可我更知道我不能拒绝他,如果说这是一种安慰的方式,我不知道对未来充满恐慌的我与对过去怀着怨愤的他究竟谁更需要安慰。
他翻身把我压在身下,俯身亲吻我的身体,近乎粗暴地碾过每一个地方,酸痛之中挑开**的大门,我放开紧缩的喉咙低声呻吟,听到他粗重的笑声震在耳边,他说:“我喜欢这样的你,喜欢你这样的声音……”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竟浑身战栗,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把他推开,他双手撑起身体,俯视着我,什么也不说,可他的眼睛却明白地写着他知道我心里所想的一切,我别开脸,说:“你别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在想他。”他平静地看着我,没有愤怒,只有悲痛。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大声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无论我心里多么厌恶,我的身体终究记住了那时的感觉。
安普沉默了很久,说:“……你要继续吗?”
我看着他,却看不出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这句话的,我什么也没说,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唇,拉着他的手进入私密之处,这么做的时候我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也没有羞耻之心,我只想把那个人留下的所有记忆彻底消磨掉。
安普的手指轻轻地触到那个地方,锥心的刺痛猛地一下直钻入全身每个毛孔,痛得我浑身僵直,双腿反射性地**,安普担忧地看着我,说:“伤口没有愈合,勉强做你会受更重的伤。”
“我不要停下来!”我大声说,只觉得满心的委屈仿佛要把我逼至绝境,心里怒吼着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不出来,偏执的燃起熊熊烈火,整个脑袋懵懵的,只剩下最疯狂最残忍的自虐,不记得是怎样解开他的裤子跨上他的腰,只记得被刺穿的那一刹那,身体被硬生生撕扯开,痛得连脚趾都在颤抖,昏沉沉的意识却支配着最原始的动作不曾停止,直到痛到麻木,所有的意识飘远,仿佛濒临死亡,我听到安普大吼:“你疯了!”他狠狠地把我推开,伴随着他的离开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滑落,血腥味充满整个鼻腔,我只觉得一阵反胃,趴在床沿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安普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所有的记忆在你心里,不在你身体上,你不需要这么折磨自己。”
我睁开眼,暗淡的月光不再能够让我看清他的脸,我说:“安普,我喜欢你,你不能怀疑我。”
“别说了,我帮你处理伤口。”安普伸手开灯,灯亮的刹那,我好像忽然清醒,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安普静静地望着我,双眼迷离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更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慌忙伸手遮住安普的眼睛,说:“别看我。”
“我不看。”安普关了灯,把我的手拉下来,在黑暗里亲吻我的嘴唇,温柔极了,仿佛捧着稀世的宝贝,他说:“你需要知道,我爱你,任何人或事都不能改变。”
我愣愣地看着他,讷讷地说:“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这么说。”
心里一阵欣喜,眼泪却跟着流下。
安普轻轻叹气:“真是个傻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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