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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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普吃了早饭就出去了,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玉儿好象很累,从早上进去就睡了,一直没出来,而无儿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凤梧院也没其他人,十分冷清。
我坐在廊檐下看书,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忍不住打了盹,半梦半醒。
有人摸我的额头,手指柔滑,冰冷。
我睁开眼睛,那人的脸在我眼前,玫瑰般的肌肤,宝石般的眼睛,樱桃般的嘴唇,她香甜的呼吸轻轻拂在我的脸上,热热的,痒痒的。
“雁秋?”我的声音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她却笑了,声音清脆,说:“我是雁笙。”
“对不起!”我尴尬地笑笑,站起来。
“没事,孪生儿总是很难分辨,从小到大我也习惯了。”她轻轻勾了勾唇,仍旧笑着,却有点勉强,冷冷的,恹恹的,仿佛哀愁,又不太像。
我想她大概是怀念死去的雁秋,孪生姐妹比一般姐妹更要亲密,分离时一定更加痛苦,我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尴尬着。
她大概是感觉到我的不自在,对我笑笑,一扫阴霾,问我身体好了没有,说她昨晚很担心,怕打扰我休息,没敢过来看我。
我点点头,说没事,老毛病。
我谢她的礼物,她笑着说那是去埃及时无意相中的,雁止说你喜欢那支曲子,就问我讨了给你,我说这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当作见面礼太失礼了。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我往外走,说后花园靠近后山,空气新鲜,到那里坐坐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她不说我就已经把后山那事忘了,她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随口问:“后山是不是有个小庙?”
“庙?”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恍悟道:“啊,是有座小庙没错,但是已经废弃了很多年了,我多年不在家,一时还真想不起了。怎么?”
我摇摇头:“那天看到,觉得有趣,随便问一下。”
“那里大概没什么东西了吧!小时候,我跟雁止雁秋雁……唔,我们几个曾经偷了钥匙去那里探险,你知道的,小孩子总是喜欢这种游戏。”她掩着嘴笑了一下,继续说:“不过,里面除了一些破旧的神像,佛龛,生活用品之类的杂物,就没别的了,真是很扫兴,回来还被爷爷罚跪,不准吃晚饭。不过,现在想想,也很有意思。”
她笑着,似乎很怀念那时的日子,一转眼,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淡雾,含忧含愁,虽然笑着,却是苦笑。
“那里是禁地,你还是不要去,被爷爷知道了,你可要被罚掉晚饭哦。”她笑着点点我的额头,歪着脑袋对我眨了下眼睛,样子十分可爱。
夹竹桃花枝横在她的头顶,风吹落了花瓣,一小片黄色花瓣落在她的肩膀上,又顺着肩膀手臂滑下去,线条优美,落在地上。
我拉了她一把,说:“这东西有毒,离它远点。”
我说了以后,自己愣了一下,好象刚刚才有人说过这话。
雁笙微微扬着脸,看着刚刚绽放的夹竹桃,说:“这里的夹竹桃开得早,我从沉水阁过来,经过湖边花圃,那里的夹竹桃还没开呢!”
“地气有早晚吧?”
“是呢!”她笑着说:“都说凤梧院风水最好,难怪雁止越长越漂亮!改天我可要跟他商量,跟他换地方住。”
我也笑了,那人确实越来越美,我初见他时他已经美得叫我惊艳,可每次我再见到他,总会再次惊艳,觉得他比前一刻更美了,就像是花期里的花蕾,一分一秒地绽放。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在庄园里,庄子出乎意料的大,却人烟稀少,虽然是暮春时节,草色烟光,春光无限,却总有些草木凋零,今不比昔的冷落。
雁笙似乎也不喜欢看这老宅荒凉的景象,拉着我往后走,后面是花园,园丁倒是勤劳,修整得十分利落,一片欣欣向荣,全无颓态。
我们沿着凤梧院旁边的小湖走,沉水阁在对面,与凤梧院隔水相望,站在这岸可以看到那里的重檐抱厦,阁楼的四角系着风铃,轻轻摇动,似乎在这里也能听到那悠扬的声音。
湖心小岛,岛上堆山,山后是一片草坪,绿草如茵,一直延伸下去,**湖中,湖上架桥,过了桥就是个小小院落,院门紧闭,门楣上写着‘无为居’,院里广种修竹,青翠的竹子冒出墙来,随风摇摆,一派清华。
我十分喜爱这里的景色,觉得华而不虚,娇而不艳,虽然有点清雅出尘之气,却不会显得做作,恰倒好处。
湖水荡漾,微波粼粼,轻轻拍打湖岸,小岛上沿湖岸遍植垂柳,柳条在水纹里荡悠悠,十分有趣,我正看得有点陶醉,却忽然看到人影一闪,垂柳下似乎有人。
仔细看时,似乎是摩尔斯,虽然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他穿的仍旧是早饭时那件白色亚麻衬衣,被风吹得轻轻贴在身上,背部曲线时隐时现,肌肉强健,却线条柔和,十分完美。
他在做什么?树后面有人吗?
我好奇地瞅着,快走了几步,想看清楚他身前的那人。
雁笙拉了我一下,说:“你走路要小心,不看路,会掉进湖里的!”

我低头,脚已经伸出去半只,如果雁笙没拉我,我大概真的会落水吧!
“谢谢!”我有点赧然,脸上微红。
雁笙歪着头看我,笑着说:“你真喜欢脸红,跟小姑娘似的,真是可爱。”
我皱了下眉,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心里想:果然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连‘可爱’这种词也跟安普用的一样。
我再看过去时,一片草地,空空荡荡,连鸟儿也没有半只,哪里来的人呢?我四处眺望,只看到几个仆人从沉水阁那边走过,再无人影。
闷头想了一下,抬头,撞上雁笙疑惑的眼神:“你在找什么?”
我怔了一下,笑着说:“刚才那边柳树上停了两只很漂亮的鸟儿,可一转眼,就不见了!”
雁笙也看过去,说:“大概是在找地方垒窝,准备养育雏鸟吧?”
我答应了一声,也浑不在意,反正我对那个摩尔斯半点好感也没有,他的事与我何干?
我的兴趣又回到那‘无为居’。
“你要去无为居吗?”雁笙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那里住的是什么人?”
她答非所问:“你还是不要去,那里是不能随便去的。”
“为什么?”
“唔,”雁笙低着头想了一下,说:“没什么,他不喜欢看见陌生人!”
我点点头,对她笑了一下。
“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要多笑。”
她笑着看我,笑得非常美,让我想起那天晚上见到的雁秋,当时我对她笑,她好象被我吓到了,欲言又止,她当时要说的是不是就是这句话呢?
我心里生出疑惑来,为什么我每次看到雁笙,都不由自主地想到雁秋呢?
我们走过无为居时,风吹过竹子,一片清响,十分悦耳,我忍不住驻足倾听。
里面好象有人说话,还有人在笑,但声音很轻,很温柔,仿佛和风吹过,风铃微动,一闪即逝,很难捕捉。
我忽然就对住在这里的那个人产生的兴趣,给自己住处命名‘无为’,生在富贵之家却宁愿过与人隔绝的生活,这样的人会是一个看破红尘的人吗?
我很想扣响那扇紧闭的门,看看来开启门扉的是怎样绝代的人物。
回头看看,雁笙正仰着头看那探出墙头的青竹,眸子含烟,忧伤得仿佛一潭秋水,只要一颗小小石子,就要溢出水来。
我不解。
雁笙见我看她,急忙低垂了眉眼,遮掩眼神,说:“这里的竹子是我很小的时候,跟哥哥一起栽种的,许多年没有看到,如今看了就觉得难受。”
她说着,一笑而过。
我看着她的背影,白色的罩衫长裤,勾出她纤细的身影,隐隐地有些落寞,孤寂。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她这么走在无为居前,就觉得莫名的哀愁,那湖水,垂柳,青竹,生着青苔的院墙,一切都好象在哭泣,灵魂丢弃了身体,躲在角落里哭泣,身体空荡荡,空虚,寂寞,等待着灵魂的回归——
我们坐在山上凉亭,默默相对。
我似乎又看到那天的情景,那个吻着我的安普,那个笨拙得无法回应的自己,还有站在一旁冷笑的玉儿,仿佛就在眼前重演。
玉儿?
他为什么总是对我笑,笑得温柔,我却看到他那颗冷冷的眼珠儿,漆黑,仿佛墨玉,摸上去,也如玉一般冰冷。
“玉儿……你知道玉儿的事吗?”我问。
雁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她每在思考时,总会这么歪着脑袋,皱起眉头,这个习惯动作跟雁秋很像,我虽然不曾跟雁秋有过交往,却观察过她的这个小动作,每当她想什么事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可爱,无伤大雅的动作。
“我也不是很清楚,玉儿是爸爸带回来的,那时我才满八岁,玉儿也只有九岁,爸爸说玉儿是孤儿,但他也没说要收养玉儿,只是把他留在身边,一直都对他很娇宠,当作自己的孩子教养,直到后来雁止回来,见了玉儿就说喜欢,跟爸爸要了做贴身仆人,爸爸对雁止是言听计从的,从不舍得违了他的意思,就把玉儿给了他,玉儿虽然说是雁止的仆人,但其实谁都知道玉儿在这个家里是半个少爷,尤其给爸爸宠出来一身少爷脾气,除了雁止,怕是没人敢招惹他的!”雁笙说着,忽然冷笑,“猫儿总是最柔顺的宠物,可你却不要去踩猫尾巴,到时候被猫儿抓伤了,可是没人管得了的。”
我笑笑,说我最不喜欢猫,大概因为属相是老鼠,总是不对盘。
雁笙笑着抿了口茶,说茶凉了。
我们过来时,倒有个小丫头服侍茶水,那小丫头贪玩,说去捕蝶,如今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雁笙却偏要喝热茶,自己去了。
我一个人在凉亭里,无聊之中又看到那后山的小庙,一时兴起,就从凉亭下来,往后山走去,也不管雁笙回来是不是要到处找我,虽然无儿说过那里是不能去的,但我根本管束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未知。
想来一切都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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