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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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律师事务所门前,天明独自徘徊着。
太阳升起来了,街上的绿树筛下一地光斑,顾律师终于来了。
“顾律师,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儿……我想,工厂我不接了,房子我也不要了……我没有能力……麻烦你想想办法,跟法院说一说……我,我实在是……”天明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惭愧地对顾律师说。
顾律师吃惊地望着天明,半晌没有说话,他背着手在屋里急促地踱着步,忽然停下来,敲着桌子说:“天明,你怎么这么糊涂呀!法院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可以随便更改自己签了字的法律文件呢!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天明的头垂得更低了,喃喃道:“我心里清楚……可是,我老婆昨天一听到我接了工厂背了债务,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她是怀了孩子的,我真害怕……”
顾律师极力平静着自己:“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但是天明呀……”
天明忽然抬起头,目光里饱含着乞求:“顾律师,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能看到有雷了还往上踩呀!求你给我想想办法,你是律师,总会有办法的对吗?”
顾律师长叹一声:“天明,已经晚了!你没有了选择,法是不容情的呀!”
天明彻底失望了,他无力地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重又浮现出昨晚马艳昏厥过去的情景,他缓缓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蹭向屋外……
折腾了一夜,马艳起床很晚,她从卧室出来,简单洗漱了一下,来到客厅,见母亲正在嗑着瓜籽儿看电视,想起昨晚自己跟母亲睡在一张床上,爸爸很有可能在客厅沙发上捱了一夜,马艳心里很不落忍,问母亲:“我爸昨晚是在沙发上睡的吧?”四下望了望,没有发现父亲,又问,“我爸呢?”
马母将桌上的瓜籽皮儿放在垃圾筒里:“昨晚闹了一宿,知道你起床晚,你爸爸就去医院替你请病假去了。”
“在家打个电话就可以的。干嘛还上医院?”
马母拉马艳坐在自己身边,小声说:“我是有意把老东西支出去,这样我们娘俩说话就没碍眼的了,艳儿呀,你命不好,当初我就反对你嫁给林天明,窝窝囊囊,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现在倒好啦,一放就放出个天大的响动来。人家有个有钱的父亲是什么好处都能沾上,他倒好,有钱的时候躲的远远的,到了继承遗产了吧,继承了这么大的一个天债,这脑子得进了多少水呀……”马母一张嘴就是一堆的埋怨,说着说着就有点刹不住车了。
“妈,这个事儿,你就甭跟着操心了,昨晚我一夜没睡,我想好了,赶明儿我让天明去找律师,到法院去更正,这房子我们不要了……”马艳说。
马母瞪大了眼:“房子干什么不要呀?你傻呀!”
“妈,咱这房子得抵债呀!要不成了!”
“谁说要不成了?我看能要。我告诉你,咱家的邻居大兰子就要了一套呢!”
马艳没听明白,愣了一下,正要张嘴问,电话响了。马母伸手去接:“哪位?找谁呀!”
电话里传来雨点的声音:“我是雨点,我找马姐!”
马母疑惑地将电话递给马艳:“找你的!”马艳接过电话,笑着问:“是雨点呀!有事儿吗?”
“马姐,天亮的住院费医院又催了。”雨点的声音里透着焦急与愁苦,很显然,她是要马艳想办法。
马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望一眼将头伸到自己面前的母亲,马母挤眉弄眼地摇头,马艳说:“我……我也暂时凑不出来呀!”
马母使劲点点头。
电话那端,雨点沉吟半晌:“那好吧!我再想想办法!”便挂了机。
马艳惭愧地将电话放下,心里挺难受,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这时,母亲又唠叨道:“艳呀,这家人怎么个个都这么贪婪呀!他们吃大户呢?”
马艳皱起眉:“妈,你别说了,人家雨点只是天亮的女朋友……”
六神无主的天明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后,曾一度神情迷茫,不知自己该到那里去,他在街上想了很久,猛然想起自弟弟天亮醒来以后,自己还没有与他真正交谈过,现在,面对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重大抉择,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听听弟弟的意见,于是,顾不得向单位领导请假,在鲜花店买了一束最便宜的鲜花,匆匆向医院走去。
在医院住院部走廊的拐角处,手捧鲜花低头疾走的天明与护士小王撞个满怀,小王怒目圆睁,刚要发火,发现是天明,转怒为笑,惊讶地问:“是姐夫呀,怎么?来看弟弟啦?”
天明刚要张嘴道歉,一见对方是马艳的同事,笑着嗫嚅道:“我弟弟……他还好吗?”
小王摇摇头:“我刚从他病房里查房出来,他的情绪很不好,可能是因为那女孩儿一早上没在他跟前的原因。”
天明知道小王说的那个女孩儿是雨点,便问:“那个女孩儿到哪我去了?”
小王说:“我们也没看到!可能出去了……哎,护士长今天没来上班,听说病了,他病的怎么样?”
天明含糊地应付道:“她没事儿,就是身体不舒服……”挥挥手与小王道别,“你快忙吧!我走了!”说着,向天亮病房走去。
走到病房门前,天明将头凑近门上方的小窗口,看见天亮闭着眼,脸扭向挂着钟表的那面墙,一动不动,他以为天亮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将鲜花放在天亮床边的小柜上,无声地坐下来,天亮听到了动静,闻到了花香,他睁开眼,看到了面前的鲜花,忽然眼睛一亮,高兴地叫道:“雨点……”抬起头,注视着天明,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连忙改口,“是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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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第五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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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轻轻抓住天亮的右手,关切地问:“天亮,还好吗?”
天亮没有说话,与天明对视着,半晌,他似乎从天明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默默地挣脱了天明的手,愤愤道:“请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受不了你们可怜的目光!如果我是废人就让我死好了,干嘛要同情我,干嘛要怜悯我,我不需要……”
天明愣了,片刻后,他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我没……我没有啊!没有可怜你……”为了消除弟弟的误解,天明发自内心地接着说,“天亮,我一听你醒了,高兴坏了,你住院这段时间,知道咱家发生了多少事情吗?知道有多少大事还等着你定夺吗!你……”
天亮目光冷漠地白了天明一眼:“大哥,你这是在骂我吧?”
天明怔了一下,委屈地说:“天亮,你可不能冤枉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呀!”
“大哥呀,你要知道,你弟弟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天亮长叹一声,“你不要指望我什么,你想想,一个瘫子能替你定夺什么?你这不是在耻笑我吗?我告诉你,我现在是在靠你养活着,你知道吗?啊!”天亮说到这儿,忽然愤怒起来,他咬着牙,狠狠地说,“林天明,我这样已经够给咱爸丢人的了,你就别再给他老人家丢人了!你要学会做大哥,要有点大哥的样子,我废了,你没废,你有点男人样吧!你就把自己当一次大哥,自己给自己做主吧!我帮不了你,谁也帮不了你!”
天明压根就没有想到弟弟会发这么大的火,他无辜地望着天亮,神情紧张到了极点,小声细气地说:“天亮,你怎么啦?你别……”
天亮如蚕蛹一般蠕动了一下身子,抬起右手,挥了挥:“你走,你出去!我见不得你这种唯唯喏喏的样子!”他见天明没动,忽然大喝一声,“你出去呀!”
病房外,护士小王、小李听到屋里的喊声,急慌慌涌了进来。
天明的嗓子眼儿里哽咽起一个大疙瘩,委屈地望着天亮,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见此情景,小王轻轻拉了一下天明,小声说:“他是病人,你不要惹他生气,还是出去吗,”天明望了一眼天亮,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口,默默地随小王出了屋。
望着天明孤独的背影,天亮以头抵住枕头,低声呜咽一声:“大哥……”眼泪便汹涌而出……
走廊里,小王对天明说:“姐夫,你别生气,他这全是因为病痛闹的,等他冷静下来,我批评他”
天明说:“你最好什么也别跟他说,我心里明白,他这是为我好,他是在激发我,你们千万别把天亮当作不懂事的人。这世界上的事儿,他比我看的明白,比我明白呀!”
小王疑惑地望着天明,忽然笑了:“你们哥俩儿……我还真弄不懂了。”
天明也笑了,但笑的有点苦涩,片刻,他像是对小王,又像是对自己说:“我得走了,我已经好多天没好好上班了。”
从医院回到图书馆,老实厚道的天明开始盘算怎样为自己请一个长假,集中时间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儿,总是耽误工作,他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下午临下班时,天明来到馆长办公室,馆长正在收拾东西,发现天明走进来,招招手,又坐下来,对天明说:“你来了,我正想找你谈谈呢。”
天明问:“有事儿?”
馆长沉吟片刻,为难地说:“天明呀,你今天又怎么了?我知道你家里现在情况特殊,但是也不能天天这样啊?”
天明硬着头皮走到馆长跟前,低下头:“馆长,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我想请个长假。时间是半年以上……”
馆长瞪了半晌眼,,提醒道:“天明呀,你可想好了,年底就要评级涨工资了,你请半年的假,按规定,不仅全年奖金没有了,而且工资也不能涨了,升级涨工资差上一年以后就年年要比别人低了,这些你想过没有?”
天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馆长:“馆长,请问,你在家排行老几?”
“老三!”馆长问,“怎么啦?”
“所以,您不理解做老大的难处,也不明白该怎么做好老大,现在,我从我弟弟那里已经领悟到了什么……”
馆长不解地望着天明,关切地问:“天明,你最近好像有点不正常,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试着把这个大哥做好……好了,我请长假的事请你一定要帮忙,现在我要到医院去看我的弟弟了!”天明说完,转身就向屋外走去。
馆长愣了,望着天明的背影提醒道:“你请长假的事儿,跟马艳商量了没有……”
林家厨房。马艳边在菜板上切着菜,眼睛边不时地望着窗外。天已黑下来,天明还没有回来,马艳显得很焦急。这时,母亲走进来,见马艳在干活儿,连忙上前说:“艳儿,你歇着去,这活儿让你爸来干。老头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活接过来。”
马父走上前去接活儿,马艳说:“爸,我没事儿,总坐着也不好,我也得活动活动,放心吧,累不着!”她这样说着,眼睛忍不住又望了望窗外。
这一切,被马母看在眼里,她也望一眼窗外,不满地嘟囔道:“天明怎么还不回来呀?他是不是想躲我们,是不是嫌弃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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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第五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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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敢呀!”马艳走到水管前洗完手,抓一条毛巾,边擦边说,“我估计,他可能是看他弟弟去了。”说着,她打开灶火,开始往炒锅里倒花生油。
马母看着马父切菜,嘴里“嘁”了一声,更加不满地说:“昨晚他不是去过了吗?医院那么多医生护士,还用他天天去守着?艳儿呀,在人家心里谁远谁近你都看出来了吧?你是怀了身孕的,他却天天往医院跑,他的心思根本就没用在你身上……”
还没等马艳搭腔,马父将手中的菜刀往案板上一扔,气愤地大声嚷嚷:“我真没见过你这样做家长的,你这是在变着法拆散你闺女的家庭,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马母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振振有词地反驳说:“我这是在拆吗?我是在救!我不能让女儿被他们带到沟里去!就算是林天明讲的用工厂低债,到后边剩下的那一百八十多万的债怎么还呀?你说说看,哪个平民百姓家敢说背这么多的债不家破人亡的?啊!更别说他还有个瘫子弟弟和大学没毕业的妹妹!你这老东西就忍心眼睁睁看着闺女掉到火坑不去拉一把?亏你还是个当爸爸的!”
马父被马母问的一时语塞,正要发火,马艳打圆场:“爸!油热了,快炒菜吧!”说完,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厨房。
马父瞪马母一眼,没有说话。
饭菜很快做好了,马母收拾好餐桌唤马艳到小餐厅吃饭,喊了几次,马艳才从客厅里无精打采地出来。马父见女儿脸色不好,连忙安慰说:“艳儿,你不要听你妈瞎咧咧,你只当她那个破嘴就是一把漏勺。”
马艳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叹口气说:“爸,我心里明白。天明接手的那个天债就是一个洞,我们就是一辈子拼死拼活也别想填上,爸!我觉得,我们确实没救了。”
“所以,你只有按妈说的去做。”马母望着马艳,用手敲着餐桌说。
马艳无言,凝着眉沉思起来。
马父“哼”了一声,指着马母说:“让我说你什么好……”站起来赌气走了。马母也“哼”一声,催促马艳:“不说了,先吃饭!”
马艳若有所思地拿起筷子:“天明怎么还不回来……”
天明手托着一个油纸包走进天亮的病房,剥笋一般地打开纸包,顿时,一坨油汪汪、香喷喷的糯米肉呈现出来。
天亮依旧躺在病床上,样子有点恍惚、沮丧,他望着乐呵呵的大哥,神情木然,无动于衷。
雨点一整天没有露面,天亮也一整天没有吃饭。
天明像哄孩子一样,将果冻一般细腻的糯米肉递到天亮的嘴边:“天亮,闻闻多香啊!这可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我专门骑车到风味一条街,转了半天才在一个小门脸里买到的,快!张嘴尝尝,香而不腻。”
天亮冷漠地将头扭到一边:“我不饿,吃不下!”
“我进屋的时候就听护士说了,你在等雨点,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这怎么能行,快,吃不下也得吃,索性就当药吃吧?而且为你能够早日康复还应该多吃一些,补充营养,这样你才能……”
“够了!”天亮猛然大叫一声,挥手一扫,天明手中的糯米肉差点掉到地上。
天明愣了片刻,大吼一声:“林天亮,你混蛋!”
天亮一怔,惊愕地张大嘴望着天明。
天明愤怒地站起身,挺直腰杆儿,满面怒气,挥舞着手臂大声叫骂道:“你难道还想连累我一辈子吗?你难道不想再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了吗?你以为你是谁?恋爱中的小男生?没出息的小丫头?你还说我不像父亲的儿子,你又哪里像呢?你快别丢人了吧!你给我吃,必须吃!”说着,将糯米肉纸包塞到天亮手上,瞪着眼吼道,“不吃别怪我不客气!”
多少年了,天明从来没有对天亮这样说过话,天亮被震住了,半晌,他对天明说:“那好!你走,我就吃。”
天明犹豫了一下,也让了步:“好……我立刻就走。”说着,走到门口,站住又回头望着天亮。
天亮立刻做出要将手中的糯米肉扔掉的样子,天明忙着跑了出去。
关上病房门,天明不放心,他从门上的小窗口仔细向屋内望着,看到天亮果然在大口大口地吃糯米肉,不由心头一热,眼睛里忍不住汪出泪……
第一次在弟弟面前体验到大哥权威的林天明感到了一种责任感的神圣。在从医院回家的途中,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天明推着自行车来到家门外,将车子支好,身子倚靠在车座上,抬头仰望着星空,久久地沉思着。
门被轻轻推开,天明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马艳和岳父岳母一齐将目光投向他。
空气凝固了一般,气氛好像有点异样。
马父将一杯茶端给天明,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天明将诧异的目光望向马艳和岳母时,马艳说话了:“天明,妈想和你聊聊。”说着,也站起身想走。
岳母拦住马艳:“艳儿,你不能走,这是有关你俩的事,你得听着!”
马艳不情愿地又坐了下来。
马母干咳了一声,把头转向天明:“天明呀!我今天就想把话挑明了说开了,我问你,你把债全大包大揽了,可是,你想过怎么还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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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第五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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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想都没敢想。”天明沉吟片刻,只好实话实说。
“瞧瞧,瞧瞧,你是个做丈夫的,而且眼看就做父亲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没有脑子呢?你想过你这么做是不负责任地把老婆孩子往死路上带吗?你想过如果不采取措施,你们连这个房子都保不住,有可能还要四处流浪租房住吗?”
天明懊丧地说:“我想到了,所以我……我很后悔,也很自责。”
“后悔有什么用?自责有什么用?关键是要补救。我给你们想好了,现在只有一个方法才能补救!”
“妈……您说是什么办法?”天明急切地问
“离婚,你跟艳儿假离婚。”
天明吃了一惊,盯视着马艳:“艳儿,我不明白……”
“你不用看艳儿,我已经说服她了,而且她也同意了,现在就看你的了……你们在街道弄个离婚证,实际上还过你们的日子。房子离婚时给女方,因为女方有孩子。”马母说。
天明着急了:“妈,艳儿可是怀了孕的呀!这,这……行吗?”
“只要是女方主动离,法院照样会办,我早替你们打听清楚了。”
天明更急了:“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儿子一出生就要看到一个不完整的家庭。”
马母用手指点着天明:“木头呀你是?假的……”
“从法律上讲,只要离婚,那就是真的呀!”天明望着马艳儿,“艳儿,你……真的同意啦?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没等马艳说话,马母接过话碴儿:“天明,你别那么自私,你要多考虑一下你的老婆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常言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
“妈,我求你了,少说两句吧!”马艳央求着母亲。
天明望着马艳儿,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一片阴影瞬间笼罩在天明的心头,阴阴的,沉沉的。天明的头轰轰作响,脑海里一片空白,他默默地站起身,步履沉重地走向通往阁楼的楼梯。半晌,身后传来马艳的呼唤:“天明,林天明!”天明没有回头,一步一顿地上了阁楼。
天明凝视着父亲的遗像,脸上的神情透显出从未有过的坚毅,一个声音从心底流淌出来:“爸爸,请你原谅我,我本来没想接你的大旗,但是大家都在逼着我去扛你这面旗,儿子不能成为英雄,但现在不想都不行了。”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马艳也默默地走上了阁楼,她与天明并肩跪在父亲的遗像前,半晌,马艳像是对父亲,又像是对天明说:“爸爸,请你原谅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孙子,我的儿子。”
四行热泪,扑簌簌流过脸颊,淌到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天明说:“这房子,不只是我自己的……”

马艳没有吭声。
一夜辗转,一夜无眠……
次日,客厅里,马艳默默地流着泪收拾自己的行李。马母在一旁跳着脚指责闷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天明:“林天明,再也没有比你心更黑,人更坏的了!什么这房子不只是你的?什么你要为你的弟弟妹妹留下住的房间?全是借口,是狡辩!你把怀了孕的老婆往外赶,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马艳收拾好行李对父亲说:“爸,我们走吧。”
天明低着头站起来,无声地挡在门口,他看着马艳,眼睛里流露着期待的光。
马艳目光淡漠,冷冷道:“起开!”推开天明,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就在马艳夺门而出离开天明的时候,一天一夜没有露面的雨点一大早就赶到医院病房。此时,一夜辗转的天亮正努力地想从床上爬起来,最终由于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而滚落到了地下。
刚刚走到屋门前的雨点正巧看到了这一切,她疯了一般地撞开门抱住天亮,惶恐地问:“天亮,你没摔坏吧!疼不疼?”
天亮看到雨点怔住了,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蓦然亮了一下,但立即就灰暗下来,沉着脸,冷冷地问:“是你?你来干什么?你还回来干什么?”
值班护士小王小李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大家七手八脚将天亮抬到床上,天亮怒容满面,忿忿地指着雨点对小王小李说:“走!你们让她给我走!”
“你让她到哪儿去,她刚刚替你补交了住院费,你知道吗?”小王对天亮说。
雨点望着天亮,宽容地笑了,她把天亮的右手放在胸前,以哄孩子一样的口气,柔柔地说:“天亮,别生气,你知道的,我不是魔术师,我变不出钱来,我得去工作,我得去挣钱呀!对不起,走的时候也没跟你打招呼,让你惦记了,别再生气了,原谅我吧!啊!”雨点说到这儿,将天亮的右手放到自己嘴边,深情地吻了一口。
小王小李见此情景,“吃吃”笑着,悄悄退出了屋。
天亮将头抵在雨点胸前,低声说:“雨点,求你了,别离开我,没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雨点用手抚着天明的头,伏在他耳说:“放心吧,我不会的,不会的。”
天亮抬起头,仰望着面前的雨点,眼里流溢出柔和的光:“雨点,我从没发现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停顿了片刻,他又羞愧地说,“当然,我也从没有发现我自己这么软弱,这么不堪一击,这么……”
(5)
雨点缓缓地将头伸过去,用吻堵住了天亮的嘴。
充满变数的一天像城市里的车流,喧嚣着向林天明扑过来。坐在顾律师的汽车里,天明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昨夜的一幕幕真切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像祥林嫂一样,一遍遍地向顾律师叙说着那个关于阿毛的故事:
“……我告诉她那房子不仅仅是我的,还有弟弟妹妹的一份,等他们将来有了自己的家都搬出去了我会转给她。我让她留下,我搬出去,但她不干,推开我,冷冷地走了,带着眼泪,带着我那还没出世的孩子……”
顾律师神情专注地驾驶着汽车,对于天明的叙述,他似乎是在听,又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他们也把我告上法院了,为了那所房子,她要跟我离婚……顾律师,你说句话呀!”
顾律师长叹一声:“这完全是你的私事,我不便说什么……今天你就要正式接手你父亲的工厂了,无论怎样,这也是你人生的一个新起点,你应该集中精力好好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样走……天明呀,你到工厂一就任,我恐怕也得跟你请个长假了。因为,最近事务所接了个大案子,人手不够,我得去南方出差,说实话,标的很大,别人去了我不放心呀!”
天明有点吃惊:“怎么……我刚要接手工厂,你就……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律师说:“可能得一两个月……兄弟,事务所也得生存,律师也得挣钱吃饭,挣钱养家呀!”
天明默然了……
汽车在默然中行进,车轮与柏油路摩擦出的“沙沙”声如淙淙溪水,流入车内。很快,车驶进了林家工厂的小广场。
顾律师和天明下了车,秘书淑月远远地迎了上来,顾律师指着淑月小声介绍说:“她叫淑月,是你父亲生前的秘书,如果今后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向她请教,她也是政法学院毕业的,过去是你父亲的得力助手。如果那几次的上当合同在签署以前,你父亲能听我和淑月的劝告,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
天明点点头:“我见过她!”
此时,淑月笑吟吟地走到了他们的跟前:“林总,顾律师,大家都在等你们呢!”
顾律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打趣说:“淑月,我们好像没晚吧!”
淑月莞尔一笑:“没有,是大家来的太早了,今天大家特别高兴,提前两个小时就来了,林总,我们可都盼着听您讲话呢!”
天明吃了一惊:“怎么?我还要讲话吗?”
顾律师说:“当然!你要是美国总统,今天就算是你的就职演说。”
三人这样说着,向办公楼走去。
天明心里一直打着鼓,他们来到会议室门前,顾律师、淑月为天明让路,恭敬地伸出手,请天明进入,天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刚在会议室一露头,一阵热烈的掌声就迎面扑来,茫然而眩晕的天明望着拼命向他鼓掌的人们那一张张兴奋的笑脸,一时不知所措,耳朵好像也失去了听觉,这时,他看到淑月笑着向自己说了一句什么,他想问,但又不敢问,恍惚间,又觉得顾律师用脚偷偷踢了他一下,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淑月说的是请他给大家讲话。
直到此时,天明似乎才看清会议室内的情景,在贴有法院封条的椭圆形长条桌前,围坐着一圈人,而他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会场的首席位置。
天明想镇静一下自己,但“咚咚”的心跳却怎么也抑制不住,他的嘴唇哆嗦着,说出了如下几句话:
“我……我没这么说过话。我也不习惯被叫做什么总。我听惯了人们叫我天明,所以被叫做林总我总觉得是另一个人。”
众人善意地笑着鼓起掌来。这时,会场上有人冒出一句:“老总,说说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吧!”
天明有点发懵,低声问身边的顾律师:“什么做什么?”。
顾律师耳语般提示道:“你自己想,想不出,硬编也得编出来。”。
天明慌乱地想了想,随口说道:“对!要编……就得先编目录。”
众人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望着天明。天明更加慌乱,索性将他做图书馆管理员的方法拿出来对付着,顺嘴说:“做什么都要有个总目录,再有分目录……把类别分得越细越好,编号要科学,要做到一览无余,不仅你容易查找,别人也容易查找……”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天明,又看看淑月,淑月见状,连忙插话解释:“林总刚才说的是程序化、规范化、科学化管理。”
大家终于理解了,高兴地鼓起掌来。
天明松了一口气,用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见面会草草结束,顾律师领天明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天明没有坐到办公桌后的宽大皮转椅上,而是坐到一侧的折叠椅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顾律师同情地看着天明,提醒说:“你以后要习惯坐到那里。”
天明满不在乎地说:“那不是让我受罪吗?”
顾律师正色道:“从现在起,你是总经理了,无论是从思想上还是行动上,你都应该是无所顾及的。你只有一个方向,没有选择……明天早晨我就要乘飞机去南方,工厂的情况你还不了解,我已经让淑月他们做好了今后几个月的生产计划,等一会儿,你找淑月,让她把计划直接讲给你听,或者拿给你看。”
(6)天明高兴地连忙表态:“顾律师你想的真周到,这样最好!”
马艳从林家搬出来后,很快通过中介找到了出租房,她同父母一起默默地收拾着屋子,马母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横心硬下去,她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愤愤不平地数叨着天明:
“……还看不出?这是个蔫土匪呀,蔫人出豹子!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到关键时候就显原形了,这就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白骨精,这就是陈世美,连陈世美还不如!陈世美还没把秦香莲从老家扫地出门呢!这是……”
马艳早就听烦了,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够啦!有完没完?”
母亲怔住了。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马艳自知失态,双手捂着脸坐在了床上。母亲见女儿伤心,也坐在椅子上暗暗抹起了泪。
空气压抑,面对母亲,马艳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沉沉地压在心头,她站了起来,对镜梳了梳凌乱的头发,穿上外罩,对母亲说:“我去上班!”
母亲张了张嘴,没敢阻拦……
来到医院,马艳走进护士值班室,小王小李她们几个小护士迎上来问长问短:
“护士长,你的病好了?气色可不好呀!”
“护士长,姐夫怎么照顾你的?他来了没有?我们要好好批评他。”
马艳哪有心思跟她们说家里的事儿,沉着脸说:“你们是不是该去查房了?”
小王她们一看马艳情绪不对,吐吐舌头溜出了值班室。
马艳坐在办公桌前,皱眉思想了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抓起电话。
电话打到图书馆阅览室,一工作人员告诉她,天明请了长假,没来上班。马艳一愣,又把电话打给馆长,馆长很诧异:“小马啊,天明请长假你不知道?这个天明呀,这是怎么啦!”
放下电话,马艳一脸茫然,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连忙捂住嘴跑向水龙头。
就在马艳打电话找天明时,找不到一点总经理感觉的林天明已经走出工厂,来到一家房屋租赁中介公司,天明向接待员说明来意:“我想把我的住房换成两套小点的可以吗?”
同一时刻,马艳的父母却走进了法院,向接待他们的法官说:“我们是替女儿来起诉的,我女儿决定和她的丈夫林天明离婚,因为我女儿怀孕了,所以,我们申请法院把房子判给她和她的孩子。”
黑夜降临在甜蜜厮守了一整天却又即将短暂分离的在亮和雨点头上,医院病房里,雨点送给天亮一个香吻,从天亮怀里挣出来,依然用哄孩子的语气对天亮说:“要听话,好好休息,我明天一下班就来看你。”
天亮疑惑地问雨点:“你这是上的什么班呀?非得晚上去?”
雨点正在对着手中的化妆镜打扮着自己,听了天亮的话,回身嫣然一笑:“还能上什么班?我的老本行呗,演出啊!”
天亮无语,默默地望着即将离去的雨点,目光缠绵。雨点打扮完毕,伏下身又吻了一下天亮的额头,轻柔地将一声“再见”送入天亮耳底。
天亮似乎不忍看到雨点从自己眼前飘逝,慢慢闭上了眼睛……
天亮再睁开眼时,却看见大哥天明站在了他的面前。
天亮躺在床上,艰难地欠了欠身子:“大哥!”
天明坐在天亮的身边,简单地问了一些情况,之后,一言不发,默默地给天亮按摩着左侧躯体。
屋里静静的,静得似乎能听到天明**天亮身体时的“咔吧”声。天明的额头渐渐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天亮感激地说:“哥,歇一下吧,你这样,让我受不了。”
天明闷声道:“受不了你就用左手把我推开。”
天亮不言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说:“大哥,你还是省点劲儿回去照顾嫂子吧,她怀孕了,这个时候,她离不开你。”
天明停下手,怔了一下,又埋头按摩起来:“你嫂子,她……她父母来了。”
“那就更不对了。她妈事多,你得赶快回去!”天亮挣扎着仰起头,望着天明,半晌,似乎发现了什么,“大哥,你和马艳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天明叹了一口气,一**坐到天亮床边的椅子上,沉吟片刻,问:“天亮,你到现在还都没问爸留下的公司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问?”
天亮没有立即回答,垂下眼皮沉思了半晌,低声说:“我不敢想,所以不问。”
天明嗫嚅道:“天亮,我跟你讲,我……我没听律师的,我太不敢拿主意了,结果反而误了事。”
天亮问:“是没有申请破产吗?”
天明点了点头。
天亮吃惊地望着天明,倏然间闭上了眼睛。
夜,如一个深邃的舞台,幕布拉开,矛盾冲突中的各色人物上演着一幕幕悲喜剧。
马艳的出租房内,一幕悲剧正在上演。
马母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端到马艳跟前说:“艳儿,妈和你爸实在是累了,所以你爸没去给你买吃的。但这包子也是在包子大王排了一个小时的队给你买的,你就吃一口吧!不为别的,为了你的孩子也得吃点呀!”
马艳不语,神情黯然。
马母着急了:“听妈的,妈没害你。你也要做妈了,你想想,你会害你的孩子吗?我是为你好啊,如果你生妈的气,妈就回去求他,为了你,妈再看不上那个林天明也会把他当祖爷爷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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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第五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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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艳仍不语,神情依然黯然。
马母真急了:“艳儿,妈给你跪下了,行吧?”说着双膝就弯了下去。
马艳连忙抱住母亲:“妈……”
一家名叫卡西诺的歌舞吧里,空气里弥漫着震天响的舞曲。雨点身披纱衣,内穿三点式和一群同样打扮的年轻女孩在跳劲舞,她们在疯狂的舞动中,将丰满的胸脯,浑圆的臀部,性感的大腿,诱人的肚脐一一暴露给观众,台下,尖叫声、口哨声、跺脚声、拍桌子声响成一片,时而幽暗、时而雪亮、时而暧昧、时而云山雾罩的灯光里,荧光棒、啤酒瓶、饮料罐在观众的手中流星般挥动,歌舞吧成了**横流的海洋。
一曲终了,雨点和那群女孩儿们仙子般飘向后台,汗涔涔的她们打开矿泉水瓶,一边喝着水,一边补妆闲聊,渐渐地,同伴们谈论起了出台费:
“哼,那个胖子想一千八就让我陪他去玩,想的倒美!”
“你告诉他,拉手可以,再加一张。”
“那么胖,看见就恶心!”
“给你一万二,看你还恶心不恶心……”
正说着,舞台主持走到雨点身边,伏耳低声说:“小雨,有个客人希望你去他们台上坐坐,他们出……”主持伸出了五根手指。
雨点笑了,满不在乎地说:“好啊!”
来到吧台,几个老板模样的酒客目光**辣地望着雨点,笑吟吟默默点头。
一个客人将一张百元钞票压在一杯红酒下面。望着雨点笑。
雨点将酒一饮而进,之后,将钞票塞入乳罩中。
另一客人将两张百元钞票放在另一杯红酒下,仍望着雨点笑。
雨点再次将酒一饮而尽,又将钞票塞入乳罩中。
客人争强斗富,如法炮制,次次加码,雨点脸红耳热,渐渐不支……
客人们欣赏雨点的目光变得**起来……
林家卧室,林天明有如默片中的主人公,他呆呆地望着为马艳布置出来的,散发着儿童气息的卧室,睁大眼睛,久久地,久久地不眨一下,猛然间,他翻身坐起……
恰在此地,电话铃响了,天明抓起话筒,耳边传出雨点急促的声音:“大哥……快来,快来帮帮我……我……”
光怪陆离的大街,霓虹闪烁,人影稀疏,天明骑着自行车,雨点坐在后坐上。雨点醉了,她的头抵靠在天明的后背上,裸露的双臂毫无顾忌地搂着天明的腰,灯光里,她的脸色惨白,表情时而愤怒,时而欢快,时而疯狂,嘴里念念有词:“臭……男人……呸……哈哈……哈哈。”
天明将雨点带到家门口,扶稳车把刚要下车,雨点便从车后座栽到了地上。他忙将雨点抱起来走向门口,这时,雨点“哇哇”地吐起来,汤汤水水全吐在了天明的身上。
天明打开门,将雨点抱到卧室床上,捂着鼻子跑到卫生间,他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塞入洗衣机,之后,洗了一把脸,返身又回到卧室中。
一股难闻的气味迎面扑来,屋里,雨点又吐了一地,天明被熏得肚肠翻滚,险些呕吐出来,他屏住气强忍着打开窗户。走到雨点身边犹豫着,半晌,他镇定了一下自己,轻轻去脱雨点的外罩。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脚步声,天明一怔,连忙从雨点身边闪开。
马艳在父母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天明,我得向你检讨呀!我们把艳儿给你送回来了。”马父诚恳地说。
难闻的酒气熏得马艳皱起了眉头,她捂住鼻子问天明:“怎么?你喝酒喝吐了?”
天明不知所措,将手中雨点的外罩背到身后。
“酒味这么大,这屋还怎么进!”马母这样说着,便去开外屋的窗户。
马艳盯着天明,一步步逼近,天明惊慌地后退着。
马艳走进屋,搜寻的目光一下子就发现了躺在床上只穿着胸罩的雨点。
天明无奈地哀求马艳:“艳儿……你……听我说……我……”没等他说出什么,马艳一声锐叫,转身就跑。屋外的马父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去追。
马母匆匆地跑进屋,瞅了一眼,骂一声:“流氓!”扭头也走了。
天明呆若木鸡,半晌,他抄起床罩给雨点盖上,飞快地追了上去。
街上,马艳飞跑着,马父,马母呼着、喊着、追着。
天明追了出来,疯了一样地紧追着马艳。眼看就要追上了,忽然,一辆小轿车从对面驶来,急刹车时将马艳撞倒在地。
天明冲上前抱起马艳。
车中的司机却像鹅一般从车窗内伸出脑袋,他手里举着手机,一边打报警电话一边冲天明喊:“放下她,别碰她!等120救护车来处理。”
天明抬起头,对司机大吼一声:“你他妈混蛋!”
被撞昏迷的马艳被紧急送往医院急救室。
急救室外,天明和司机守在门口,马艳父母瘫坐在走廊一侧的长椅上。
司机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脸忠厚,他默默地将名片递给天明:“真是对不起,我叫王梦飞,这上边有我的联系电话。我不走,我愿意负责。”
天明叹息一声:“这事儿,也不全是你的责任,都是我不好。”
马母战抖着,在一旁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你们谁也跑不了,我女儿要有个好歹,我咬也要咬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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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债》第五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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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父白了马母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安静点好不好。”
急救室门口上方的红灯灭了,门缓缓打开。
医生将昏迷的马艳推了出来,众人一下子围了上去。
医生对天明说:“护士长很坚强,为了不影响腹中的胎儿,她坚决不让用麻醉剂。她是一个可爱的、出色的母亲。你该为你的妻子骄傲。”
没等天明说话,马母恶狠狠地瞪了天明一眼:“你不配为我女儿骄傲,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完和马父一起随马艳进了重症监护室。
王梦飞好奇地望着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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