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1)
---------------
难捱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一个不眠之夜降临了。
这夜,雨点到医院看护天亮去了,马艳坐在沙发上,腿上展放着一个列有家庭收支情况的小本本,她皱着眉,不时地计算着,样子极其认真投入。屋里很静,天明趁机溜进卧室,悄悄拨通顾律师的电话,小声说:“喂!顾律师嘛,我是天明……我知道,法院就要开庭了……我是要出庭,可是……说实话,我心里一点谱儿都没有,我真的还没有想好……你看这事儿……”
忽然传来马艳一声惊叫,天明吓了一跳,连忙对着话筒说:“先说到这儿,我一会儿再给你去电话。”
天明放下电话,跑向客厅,看到马艳垂着头、闭着眼依坐在沙发上,她的脚下扔着那本记录家庭收支的小本本。
天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走上前,拣起地上的小本本,翻开看了一眼,只见小本本上写有存单数字号码的文字都被红笔删掉了,这就是说,这个家庭已经没有存款了。
天明望着马艳,本想安慰几句,还没想好怎么说,马艳猛地又大叫了一声,天明慌忙伏下身抱住她,马艳挣扎着推开天明,抽泣道:“存款已经是零了,儿子在一天天地长大,你让我拿什么来养活他?你说呀?你弟弟的情况虽有点好转,但还需要花好多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明重新把马艳拥进怀里,安慰说:“艳儿,现在我们是比较难,但是,会好的,真的,一切都会好的。”
“你只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你想好办法了吗?”马艳哭咧咧地问
“我一直在想。”
“我是问想好了吗?”
“艳儿,你听我说……”天明抚摸的马艳的肩头,娓娓地说,“小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不好,每到期末考试我总想怎么才能熬过把成绩册交给父亲的那一天。那一天对于当时的我来讲是那么的漫长,但后来证明一切都过去了,对于一个人来说,没有哪一天是永恒的,日子总是要一天天过。不管我们高兴也好,畏惧也好,它都不会停下来跟你讨价还价,我们应该像迎接每一个日子那样去迎接困难,没有什么困难会比我们想像的强大多少。所以,明天我们还会照样生活,照样吃饭,照样上班……”
马艳吃惊地望着天明。
天明果真是照样上班,不过,那个坚守岗位、刻苦努力的天明在别人看来却已经打了折扣,他开始拼命地看书,一有空就躲到图书馆的藏书室。
这天,天明又躲在藏书室的角落捧书苦读,馆长走到他跟前他都没有觉察。
馆长唤一声:“天明。”天明抬头看到了馆长,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叫了一声:“馆长!”
馆长笑道:“他们都说你没事就躲在这里读书,比读者都认真。今天一见,果不其然,看来,你在变化呀!”
“我?我还能变成什么样?”
“你的变化,也许你自己现在还感觉不出来,但是我想总会有一天你自己把自己吓一大跳!”
“求求你了领导,别逊我了,现在吓我一大跳的事情已经不少啦!”
“算让你说着了……”馆长说,“我现在告诉你,外面有一个很个性化的女孩儿在等你,你可别再吓一跳。”
“是吗?在哪儿?”天明诧异地问。
馆长打开藏书室的屋门,朝阅览室借阅处指了指:“看到了吧?整个一个新新人类!”
天明探头一看,见是雨点,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雨点打扮的很新潮很扎眼,耳朵里塞着随身听耳麦,身体、手指随着CD音乐有节奏地晃动着、敲击着。她的打扮和举动很惹人眼目,每当有人看她时,她都满不在乎地回视对方,反把对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天明刚走到雨点面前。“大哥!”雨点尖叫一声从椅子上跃起,亲热的直想同天明拥抱,她嗔怪地说,“不好好上班,跑哪猫着去啦?让我好一通找!”。
天明“嘘”一声,手指指门:“咱们还是到外面谈吧,别影响了别人。”
雨点大大咧咧地说:“这事还就得到外边谈!”便跟随天明向外走。
两人来到图书馆主楼门前的花池旁,天明才问雨点:“找我什么事儿呀?”
雨点说:“我想请你陪我看一套房子。是我租的。”
“怎么?不住家里了?”
“不是我不想住,是马姐的父母——你的老丈人老丈母娘要来看女儿了。我得腾地方!”
天明奇怪地问:“他们要来,我怎么不知道?”
雨点说:“你知不知道我管不着,反正我知道了,知道了就得腾地方,再说我老住你们家也不方便,所以,我找了套房子想租下来,你冒充我男朋友,看房时,就不会受欺负。”
马艳父母要来,自己却不知道,天明心里很别扭,当下就要打电话问马艳,可雨点不让,死拉硬扯将他拖上出租车,天明无奈,只好说:“我不懂租房行情,也不会砍价,帮不上你什么忙?”雨点却嘻嘻哈哈地说:“啥也不用你管,你只给我壮壮门面就成。”
出租车拐弯抹角来到一所居民楼,这栋楼离医院很近,出租房的房主是个老头儿,看过房后,雨点便伶牙俐齿地跟人讨价还价,天明心里有事,瞅个空子跑到传达室给马艳打电话:“马艳,你爸妈要来咱家?我怎么不知道?”
---------------
《还债》第四章(2)
---------------
电话那头,马艳奇怪地问:“我没跟你说吗?”
“当然没有。”天明理直气壮。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女儿怀孕了,老人不放心要来看看,再说我们有房子后爸妈还没来过呢!过来看看不可以吗?”马艳反问。
天明语塞了。
正在这时,雨点和房东走进来,天明赶紧放下电话迎上去,雨点亲热地挎住天明的胳膊跟房东说:“就这样吧,按说好的办,明天签合同。您就不要送了!”
房主点着头说;“好好!”笑着挥挥手。
天明极不自然地被雨点挎着胳膊往前走,拐上大街,两人松开胳膊,雨点说:“大哥,谢谢啦!”天明的脸红通通的,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那我就走了。”雨点看顾看天明窘迫的脸,“扑哧”一声笑道:“你刚才心跳得像打雷。我的胳膊都感觉到了!”
天明正不知说什么好,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天明见雨点笑嘻嘻地从坤包里取出手机接听,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什么?不租给有男朋友的女客?凭什么?你找房客还是找老婆呢?无聊!”说着,气愤地关了手机。
“怎么回事儿?”天明问。
“妈的!不愿意租给我,找碴儿呗!”雨点说。
“那你怎么办?”
“我就是图这儿的房子离医院近好照顾天亮……妈的,再说吧!我现在要去看天亮了!大哥,再见!”雨点说着,急急地向医院赶去。
望着雨点的背影,天明唏嘘不已。
下午一下班,天明匆匆赶回家,一进门,发现马艳正在登梯爬杆地打扫客厅的卫生,天明连忙喝住,把马艳扶到沙发上,埋怨说:“你肚子里怀着孩子,有啥活儿我来干,你在旁边指挥指挥就行了!”
马艳却说:“你也不要干了,还是先做饭吧,等吃了饭,咱们一起干。”
天明责怪道:“上了一天班,不好好休息,大晚上的你折腾啥?”
马艳说:“迎接我妈我爸呀!”
天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噤了声,走进厨房做饭。
吃过晚饭,两人行动起来,扫房、擦地、收拾杂物。马艳手里叠着衣服,对天明说:“这次我爸妈来了可能要多住些日子,等咱们儿子满月了再走。”
天明只顾擦窗玻璃,没吭声。
马艳嗔怪道:“怎么不说话?不欢迎啊?”
天明解释说:“我哪能不欢迎呢,我是高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马艳接着说:“别因为结婚的时候我妈说你窝囊就记小仇,我爸爸不是还说你厚道难得吗?”
天明从窗台上跳下来,在脸盆里洗抹布,没有说话。
马艳将一叠衣服放入衣橱,望着天明又说:“你怎么了?一说我父母来咱家,你好像特别不乐意似的!”
天明抖一下抹布,细密的水星飞在脸上,他闭了一下眼,叹口气说:“我不是不乐意……我是怕事都凑到一起,老人来了着急。”
马艳警觉起来:“什么事呀?天亮的病有起色了,肢体出现了物理性反应。雨点明天也要搬走了,还能有什么事?不是那债的事吧?”
天明转过头,关上窗户,默默地擦着留在窗台上的脚印,反问一句:“要是呢?”
马艳愣了一下,说:“你把窗户再给我打开……”
“你要干吗?”
“如果要是那债的事儿,咱俩就只有抱在一起从这窗户上跳下去了。我告诉你林天明,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可不能吓唬我。哎,说你呢!不会是真的吧?”
天明见马艳对债务的事儿反应如此强烈,连忙改口说:“你这个人真没劲……不识逗。”
马艳抢白说:“有拿这事儿乱逗的吗?你这是要我们母子俩的命嘛!呸……”
电话铃突然响了,天明拿起话筒,里面传出雨点没头没脑的叫声:“他……他醒啦!大哥大姐……你们听见了吗,他……他真的醒了!”
“谁醒了?”天明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他屏住气,小心翼翼地问。
“还有谁?他,他呀!他……他居然一下子就认出了我……”雨点哭着笑起来!
天明扔下话筒,飞一般冲到父亲遗像前,身子滑向前的同时跪在了地上:“爸爸,天亮醒了,天亮真的醒了!”
天明狂奔在医院楼道里,马艳用手捂着小腹小跑着跟在后面。
天明冲入监护室,雨点立即迎上前,打手势暗示他不要出声,小声说:“大哥,他说他困,想好好睡一觉,这不,刚睡下。”
“睡了?他一直都在睡呀,他刚醒怎么就又睡了呢,我想跟他聊聊,有事儿向他请教!”天明对天亮刚醒即睡很不满,他走到天亮床前,恨不得伸手把天亮提起来。
坐在天亮床边的医生站起来,想阻止天明的喋喋不休时,马艳进了监护室,拉住医生问:“张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
张医生叮嘱道:“病人醒了,但是,你们一定不要打搅他,要让他好好休息,现在没有什么比让他好好睡觉更能保养脑子的了。”
“可是……可是,这些天他一直在睡呀!”天明着急地说。
“这是两种不同意义的睡眠,病人醒来前的睡眠不是睡眠,是昏迷,昏迷对病人当然没有好处。”张医生解释道。
---------------
《还债》第四章(3)
---------------
天明叹息一声,望着病床上的天亮,无奈地说:“那就让他睡吧,我在这等他。”
“你们要记住,他醒之后,交谈一定要适度,不要刺激他,也不能让他用脑过度,话题尽量轻松……”张医生强调说。
“跟他探讨些问题也不行吗?”天明问。
张医生严肃地说:“不行!千万记住了!”
天明看了一眼张医生,又看了一眼马艳和雨点,闭上了嘴。
监护室静了下来,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天亮的脸上,半晌,张医生对马艳说:“时候不早了,陪床也用不了这么多人,马护士长你又怀着孩子,我看,你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大哥大姐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呢!”雨点对天明和马艳说。
马艳想了想:“明天还要上班,我在护办室眯一会儿就成,天明,你呢?”
天明想都没想:“我就在这儿了!”
马艳只好同张医生一起走出监护室。
夜,漫长的夜。墙上的表嗒嗒地响着,天亮仍在熟睡。
夜,枯燥的夜。坐在床边长椅上的天明和雨点终于打起了盹。
天渐渐亮了。迷迷糊糊的天明动了一下身子,看了看床上仍在酣睡的天亮。此时,雨点也醒了,她眯起眼望了一下窗外,喃喃地说:“天亮了,天亮还睡着,大哥……”
天明朝雨点摆了摆手,小声说:“我本来想让天亮给我拿个主意,但是,现在看来,我还是别打扰他为好,你们吵吵闹闹惯了,以后,我劝你也别戗着他……”
雨点说:“放心吧大哥,我事事顺着他就是了。”
天明站起来,对雨点说:“我今天还有事,不能亲眼看着天亮醒来,很遗憾哪!好妹妹,天亮就拜托你了。”说着,给雨点鞠了一躬。
雨点惶惶地站起来:“哥,你也太小心翼翼了,累不累呀!”
天明苦笑道:“没办法,做小人物做惯了,不过,我还是相信,多多感谢别人没什么坏处。”他这样说着,同雨点挥挥手,走出监护室。
晨曦中,天明蹲在律师事务所门外大口大口地吃早点,样子像个农民。今天,法院要开庭审理父亲债务纠纷一案,他要同顾律师一起出庭应诉。父亲的公司是宣布破产还是继续负债经营将由法庭最后定夺,然而,事到如今,天明对如何处置父亲公司债务纠纷一事仍举棋不定。
天明吃最后一根油条时,发现晨练的顾律师走过来,连忙上前打招呼,顾律师甩着手,活动着身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天明:“考虑的怎么样了?”
天明支支吾吾:“顾律师,你说……有没有可能……”
顾律师走进屋,给天明递上杯牛奶,自己也倒了一杯:“天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法院是会给你留下最基本的生活保障的,但是,这些债务也会不折不扣地落到你头上,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一点我给你讲过多次,你早该明白了。”
天明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不过,按折价,上次他们把工厂抵了多少?”
顾律师想了想:“全部折抵后你仍背近二百万的债。你要考虑好,工厂还保不保留?”
天明沉思了半晌,摇摇头:“说实话,我不想让我父亲的公司垮了,可是我实在撑不起来。老二也不行,他还得疗养。所以,我没有能力把公司保留下来!”
顾律师“嗯”一声:“我们接触已有些日子了,工厂的情况,你父亲负债的情况你是清楚的,现在是关键时刻,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我说过,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会积极地支持你。”
天明连连道谢。
草草吃完早点,顾律师带着天明驱车赶往法院,令天明没有想到的是,在法院门口,早已集聚了许多父亲公司的员工,他认出了头缠绷带的老工人郭师傅、手里拿着笔和本的秘书淑月以及众多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当他与顾律师走下车迈上法院高高的台阶时,大家渴望的眼神全部投向了他。
天明慌了,他回避着,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们这样看着我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你们关心工厂、热爱工厂,想保住工厂,保住自己赖以生存的饭碗,但是,我如果一时冲动答应了你们,那结果一定是你们完了,我也完了。我是个不成器的人,我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不错,铁是可以炼成钢的,可是那得是块铁呀!我不是铁,我是块土坷垃!”
天明心里嘀咕着,垂着头与顾律师走入庄严的法庭。他的身后,郭师傅、淑月等职员也跟着走进法庭,还有不少工人等在法庭外。
就在天明走上法庭的那一刻,林天亮醒来后发现自己左半身不能活动,立即狂暴起来。
马艳和众护士跑进监护室,看到雨点正抱着天亮不住地安慰,而天亮则在床上狂乱地摆动着右手大声喊叫:“杀了我!杀了我吧!我决不能做一个废人!”
雨点摁住天亮挥动的右手:“天亮,听话,你会好的,你昏迷了这么多天,不是已经醒来了嘛,相信你自己,你会完全好起来的,求求你别这样,别闹了好不好?”
此时,马艳拨开众人走到床前,也劝慰说:“天亮,你听我说,你不能这么狂躁,这会刺激你的大脑,你要安静……”
“滚!你们都滚!”天亮六亲不认,瞪着眼大骂,“你们救活我就是为了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活受罪吗,你们都安的什么心,快让我死,让我死!”说着,他用右手推开雨点,将左手臂上的输液管一把扯掉,挣扎着支起身子就要下床,然而,他的身子不听他的使唤,气愤之极的天亮五官扭曲,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床铺。
---------------
《还债》第四章(4)
---------------
护士带着张医生赶来了,他平静地观察着天亮的情绪,小声对马艳说:“患者从昏迷中醒来,往往不能接受现实,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从病理上讲,这种情绪对患者的恢复是非常有害的……”
“那怎么办?”马艳问。
张医生对护士们说:“先打安定剂,稳定他的情绪,然而再做全面检查。”之后,又对马艳说,“另外,找他最亲近的人,劝劝他,可能会好些!”
马艳对张医生说:“我去叫他大哥来!”转身出了监护室。
在护士办公室,马艳接通图书馆电话,馆长说,天明有事请假,没来上班。马艳只得再次回到监护室。此时,天亮已被注射了镇静剂,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一双空洞哀怨的眼睛合上又睁开,睁开又合上,最终慢慢地合上,睡着了。
监护室静静的,静的似乎能够听到输液管中药液的“滴嗒”声。
马艳嘱咐雨点几句,再次回到护士办公室,给天明拨打电话。
庭审结束。
庄严的国徽下的两扇门被法警打开。顾律师和天明在淑月等员工的簇拥下从洞开的门里涌出,高高的台阶上,天明停住了脚步——他发现,一直等候在门口的工人们静静地望着他,探询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喧闹的脚步声说话声一下子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天明。
烈日悬天,阳光刺得天明眯起了眼。
忽然,秘书淑月带头鼓起掌来,这个信号立刻使所有员工明白了庭审的结果。暴风雨般的掌声轰然响了起来,杂乱的掌声渐渐形成了节奏明快的节拍,天明面对这激动人心的场面,咧嘴想笑,但是,突然的眩晕使他踉跄了一下,一只手迅速扶住了他,耳边响起淑月的声音:“林总,当心呀!”
“林总!”天明心头一惊,潜意识里,他对这个称呼很排斥,但是,庭审结果再一次提醒他,从此以后,他就是厂长、总经理了……
天明不知对自己的工人、职员说什么好,法庭上,他承诺替父还债,保全工厂和公司,法无戏言,他这个“林总”当定了。
掌声还在继续,似乎还有人呼了口号,喊的什么,天明一句也没听清,他早就懵了,头炸裂一般地痛,意识也有点模糊,他感到身边围了有许多人,后来,就糊里糊涂地坐上了顾律师的汽车。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天明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扑朔迷离,恍若梦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汽车停在了律师事务所门前。
随顾律师走进屋,天明一**坐下,仰面靠在沙发上,顾律师默默地给天明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平静地说:“天明,作为律师,我应该理智地告诉你,你今天在法庭上做了不利于自己的承诺。”
天明直起身子,无奈地说:“顾律师,我知道你一直在拦我,可是我不能撒谎,我确实知道那厂子只要我一接手,就会背上几百万的债务,可是……唉!我这人真没有用,想得好好的,可一看到工人们那眼神,就像……就像……头脑一发热就认了!”天明说到这儿,使劲用手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顾律师坐下来,久久地望着天明:“抛开我的律师角色,天明,我敬佩你的为人,也敬佩你今天在法庭上作出的决定。”
天明苦笑道:“快饶了我吧!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天塌啦!我回去怎么向我老婆说呀!”说到这儿,他突然“哎哟”一声,问“几点了?”
顾律师看看墙上的石英钟:“中午一点六分。”
天明走向办公桌,问顾律师:“我在您这儿打个电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天明拨通马艳的电话,刚一张嘴,马艳**的质问就传过来:“你在哪儿呢?怎么没去上班?”
马艳的声音非常大,连坐在一旁的顾律师都听得真真切切。
天明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顾律师:“我……我……”
顾律师捂着嘴小声提醒:“骗老婆算善意欺骗。”
天明红着脸撒谎说:“下午爸妈就到了,我得为爸妈来咱家做点准备呀!”
电话里,马艳好像笑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天明问:“喂!天亮怎么样了?”
马艳迟疑了片刻:“目前还好,回头我再和你说。哎!记着下午早点去接站,别让爸妈等!”
天明“嗯”一声:“我这就去!”
天明与顾律师道别后直接到火车站,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接上马艳的父母,破天荒打了一辆出租车,把两位老人接到了家。
天明把车上的大包小包扛进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照应侍奉着马艳的父母,马父落坐后,天明为他点上烟,当他将削好的苹果递向马母时,却见马母正在屋中四处巡视着,挑剔的目光里流露着不满:“这屋子也没有艳儿跟我讲得那么好呀?等将来孩子长大了也就刚刚够用。”
天明笑了笑,将苹果再次递向马母:“妈,路上累了,先吃个苹果吧!”
马母接过苹果,慢慢地坐到沙发上:“天明呀,我们艳儿在家做姑娘时,那可真是众星捧月,说亲的、求婚的踢破了门槛,挤破了门框,有钱的、有势的、一表人才的,多少好小伙儿……”
马父瞪了马母一眼:“你这人!说那些干嘛?人家天明也不错嘛!”
---------------
《还债》第四章(5)
---------------
“我这跟天明拉拉呱你也管!”马母反瞪马父一眼,接着对天明说,“天明呀!说实话,你父亲的好处你和艳儿是丁点没沾着,全让你家老二沾上了。我跟你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你也是要做爸爸的人了,以后再做什么事都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为孩子和马艳多想想,要有责任心,要……”
马父不耐烦起来:“你叽里呱啦有完没有?人家天明是个厚道仁义的孩子,怎么做人,不用你多说。”
马母急了:“我说话你别插嘴,良药苦口利于病,做老人的不能光哄着孩子高兴。”
两位老人争吵起来,天明窘迫地站在一边,心里暗想:“我的老天唉!”正不知说什么好,电话铃响了,天明趁机跑进卧室。
电话是天媚打来的,问了一些家里人好不好之类的话。卧室门敞着,客厅里不时传来马母的唠叨,这声音天媚听得清清楚楚:“哥,谁在咱家嚷呢?”
“我老岳母呗!看女儿来了。”
“那你可要受罪了。”
天明苦笑了一下:“没事,习惯了!”又问天媚,“你什么时候去考察?”
天媚说:“后天!”接着问,“二哥怎么样了?”
“哎哟,忘了告诉你啦!你二哥,他醒啦!昨晚醒的……”
电话里传来天媚一声惊叫……
天媚狂奔在医院的楼道里,差点撞翻护士手中的托盘,她不顾护士的斥责一头撞进监护室,抱住半依在病床上的天亮。
天亮吓了一跳,屋里的医生护士也都吃了一惊。
天媚久久地望着天亮苍白的脸,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二哥,你好了我们全家就都好了,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呀!”
出乎天媚意料的是,昏迷数日后醒来的天亮平静的近乎让人恐怖,他苦笑道:“天媚,你哥我已然是个废人了,还能有什么用?”
天媚不认识似的望着天亮:“二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天亮叹息一声:“天媚,我有没有必要这么瘫叽叽地活下去都是个事呢,以后你要学会自己为自己做主,不要再指望别人!”
天媚生气了:“哥,你胡说什么呀?我和大哥不能没有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听了天媚的话,天亮闭上眼睛,再也不肯说什么。
张医生向天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天媚走出监护室,张医生对她说:“你哥现在很自卑,甚至有点厌世,你不要刺激他,所以,还是请你回吧,过些日子再来看他也许会好一些。”
天媚点点头,心想:二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抬头朝监护室望望,天亮仍然闭着眼,天媚正拿不准自己是否离开,发现楼道里匆匆走过来一个女孩儿,女孩儿手里拿着一张药费对账单边走边看,天媚认出是雨点,迎上去:“你是刘雨吧?”
雨点呆呆地怔在了那里。
“我是林天媚。”
“天媚呀!”雨点笑了,“来看无亮的?”
天媚点点头,忽然抱住雨点哭了,边哭边说:“我听说了,这些日子,你一直守着我二哥,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雨点挺感动,对天媚说:“傻话,天亮是我的,我当然要守着他。”少顷,问道,“你好像要走?”
天媚说:“二哥不理我。”
雨点说:“那你也别理他!走,我替他送送你!”
两人说着话走出楼道,走进医院大门时,夜幕已降下来。
天媚拉着雨点的手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我考察回来就和你轮班陪他。”
雨点说:“咱们还是有个分工好,你替我把大学的书读了,我替你照顾你哥!”
天媚开心地笑了,忽然,她默默地盯视着雨点问:“你不会……不会离开他吧?”
雨点一愣,想了想,摇头笑道:“我没想好,但现在不会,至于以后……”
天媚也想了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知道的……我大哥和我二哥不一样。我大哥是特别低调的人,他起点很低,低到了没有再低的地步。所以他失不掉什么的。可二哥就不是,他好强,他敏感,你如果现在就离开他,他肯定垮掉。我知道他也可能会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但实际上对他会是致命的打击。”
雨点沉吟半晌,抬起头,眼里含满泪光:“天媚,实话跟你说,如果不是他出了事,我确实就不理他了。但是他现在倒霉了,我就不会离开他了。我要等他一切恢复正常,又开始得意了,又开始飞扬跋扈了,到那个时候我再他妈蹬了他!”。
天媚使劲握握雨点的手:“你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你二哥身上,要是能有你大哥的一些东西就好了。”雨点遐想着,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
“我觉得把我大哥、二哥加起来除以二,一定会造出一个完人。你说呢雨点?”天媚说。
两人开心地笑了。
马艳拎着水果,嘴里地欢快喊着“爸、妈”进了客厅,马母欢天喜地地迎上去,母女二人抱在一起。
马母上下打量着马艳,嘴里啧啧有声:“看看,看看,还是我闺女。一般的媳妇到你这时候都蠢得没样了。你还是随妈呀!”
马父和天明站在一旁看着母女俩亲热样,马父小声对天明说:“你妈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不爱讲话,估计把那时候的话全攒到现在说了,天明呀,你还得多担待点。”
(6)天明局促地说:“爸,我从小就喜欢有人管着,没人管着我就会发虚。”
马父打量着屋子,发现少了一点什么:“哎!天明,你父亲的遗像搬哪儿去了?”
天明连忙解释说:“你们二老来了,我爸的像摆在客厅不太合适!我摆到阁楼去了。”
马艳同母亲亲热够,转过身来问候爸爸,一家人没完没了地说着话,天明插不上嘴,心里又装着事儿,便一个人来到斜顶的阁楼,点上一炷香,插在父亲遗像前的香案上,双手合十,跪在地上,默默地对父亲说:“爸,我不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是懵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感到了畏惧和恐慌,接下来的事,我怎么做……”
楼下客厅里,传来马艳的喊声:“天明,天明,饭做好了没有?”
天明紧锁眉头站起来,朝父亲的遗像鞠了一躬,应声下了楼……
天明来到厨房,将做好的饭菜摆上餐桌,装出很开心的样子,招呼一家人吃饭,他盛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递给唠叨不休的岳母:“爸,您吃。”
岳母不高兴了,白天明一眼,指着马父说:“糊涂!你爸在这儿呢!”
天明连忙赔不是:“我……我就是一个糊涂人。”
马母不依不饶:“糊涂不怕,别混就行。”
马艳有点不高兴了,喊了一声:“妈!”
马母笑道:“我刚说了前句,还没说下句呢,后头我想说幸亏天明不混。”
马父却皱着眉小声嘟囔:“吃饭还堵不住嘴!”
天明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左右赔着小心,心头却如一堆乱麻。
这时,马母问天明:“天明,你工作几年了?”
天明正走神,根本就没有听到。
马母继续唠叨:“你得继续努力,力争当官呀!你知道现在医院的医生护士哪还有找工人的呀?”
马母见天明不接话碴儿,用筷子敲了一下碗:“天明!天明!”
天明“哦”一声,神态竟如梦醒一般。
这一切,马艳看在了眼里,她若有所思,对天明说:“天明,你到厨房去给我剥几瓣蒜。”
天明连忙答应着,起身到了厨房,刚剥了一瓣蒜,马艳跟进来,正色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天明一怔:“没……没发生什么事呀。”
“不可能,你骗不了我。今天晚上你一直六神无主,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我这一天……”天明支吾道,“光陪着爸妈了,没见天亮……”
马艳想了想,松了一口气:“你为这个着急呀?那我就告诉你,我们已经把天亮从监护室转到了住院部,另外,天亮醒了以后,发现左半边身子不能动了,就大喊大叫,不想活了……”
天明一听就急了,把手中的蒜拍在桌上:“你为什么不早说!”转身奔出屋。
流光溢彩的大街上,天明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脑海中浮现着这些天来家中发生的一切,父亲去世,天亮遭车祸,外债、药费、工人期待的眼神、岳母伤人的数落……现在,天亮醒了,却又不想活了……这如山的苦难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部压向了他,使生性怯懦的他无处躲无处藏,天明心一横,暗暗咬牙道:“来吧,你们都来吧!既然你们想为难我,我也只有听任你们的胡闹了。我躲不了,我也就不躲了。”
天明横着一条心很快来到了医院,门卫得知天明深更半夜要探视病人,说什么也不让天明进,天明不得不再一次求情:“同志,我求求您了,让我进去吧!他刚刚转到住院部,我不放心呀!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身份证押给您,要不,就让里面的陪护出来替换我。”门卫不耐烦地训斥道:“你进去别的病人怎么休息?”天明解释说:“他是单间,仅次于监护室的那种。”门卫最终失去耐心,断然拒绝道:“你别在这儿穷叨叨,我说不行就不行。”
天明受这样的窝囊气不是一次了,沮丧地推起自行车准备离开时,感到自己活得异常屈辱,突然,他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向前走了两步,猛地抛下自行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栏杆,蹭蹭几下就攀了上去,扑通噗嗵一声跳到院内,撒腿就跑。
门卫目瞪口呆地望着天明冲入住院楼。片刻后,醒过神来的门卫跑入传达室拨打电话呼叫保安。
进入住院部病区,天明被自己急促而响亮的脚步声惊呆了,他连忙脱下鞋,双手拎着猫腰穿过走道,走过已经停运的电梯。开始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从门上的窗口向里张望。很快,天明走到天亮的病房外,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看到雨点正在给天亮擦脸。
天明默默地注视着屋中人,又不忍心打扰了。
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天明拎着鞋子小心翼翼地退向楼梯间,这时,保安正巧涌了上来,天明平静地将一根食指竖起,“嘘”了一声,低声说:“千万别喊,我和你们走,不要打扰了他们。”
天明挨了一顿训斥,从保安室里走出来,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走上大街,自行车的后轮歪了,转一圈便发出一阵难听的“嚓嚓”声,天明走累了,靠在路边的灯杆下,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脸。猛然间,一股强大的水注喷了他一身,天明惊的跳起来,定睛看到一辆洒水车正从他身边缓缓前行,天明低头抖着身上的水,发现已浑身湿透。
(7)沮丧的天明落汤鸡一般回到家门口,将滴水的衣服脱下,身上只剩下内衣内裤,轻轻地打开门,走进客厅,客厅的落地灯“喀嚓”一下亮了,马艳坐在沙发上惊讶地望着他,片刻,马艳站起来,接过天明手中的衣服:“你这是怎么弄的!还不快去卫生间洗一洗”
天明窘迫地笑笑,支支吾吾地解释着,随马艳进了卫生间。他脱光衣服,站在淋浴喷头下,马艳靠在门口,为天明洗起脏衣服来。
浑身精光的天明不好意思地对马艳说:“你还是出去吧,衣服……我自己洗好吗?”
马艳头也不抬:“干嘛让我出去,我又不是没见过。”
天明说:“我这儿洗澡呢,怕溅湿了你。”
马艳沉着脸:“既然你脸皮那么薄,我不看你就是了!”说着,将浴盆边上的塑料帘拉上,将天明与自己隔开,“现在可以了吧?那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反常?说实话!”
天明打开淋浴器,热水喷了下来,半晌,他闭上眼,吐了一口气,仰起头。
这时,马艳的话从塑料帘外再次飘进来:“天明,别装哑巴,今晚我要听到你说的实话,我要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反常?你先洗着,我在屋里等你!”
天明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头发进了阁楼上的卧室,马艳盘腿坐在床上,神情严肃地望着他:“说吧!”
“让我说什么?”天明故做不解
马艳不语,默默地盯视着天明。
天明慌了:“别闹了,你会把爸妈弄醒的……再说,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该休息了”
“就是为了孩子,我才要知道他爸爸到底哪根筋出了问题?你说吧!别跟我兜圈子!”
“我就是,就是看天亮的时候……”
“你不要拿天亮说事儿,天亮的事儿只是个现象,不是实质!你决不是为了他。”马艳一针见血地说,“我了解你,如果不是有了很大的让你不能自制的事,你做事都会一板一眼,小心谨慎,今天你完全不是这样!”
天明沉默了。
马艳仍然盯视着天明,口气却明显地缓和了下来:“老公,告诉我吧,好吗?我们夫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应该同甘共苦,分享快乐,分担忧愁。你告诉我,我想我会起到一点好的作用的。”
“我……我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累了。真的,你多想了。”天明还是不肯说出真相。
马艳似乎有点伤心了,她真诚地对天明说:“天明,你难道不相信我吗?难道我在你心里真的就那么霸道,那么不善解人意吗?做丈夫的,心里有事不跟妻子说,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呀,天明,你让我心里不舒服,而且很难过你知道吗?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真相,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天明沉吟了半晌,自知此关难过,只得如实交待:“艳儿,我跟你说,但你千万不要着急……”
“你快说!”
“好,那我就说……我今天出庭了。”
马艳一怔:“什么意思?”
“我接手了父亲的工厂……也接手了我父亲欠下的几百万元外债!”
马艳呆呆地望着天明,突然大叫了一声。
楼下卧室,马母马父惊恐地从床上坐起来。
“什么声音?”马父问。
“好像是艳儿!”马母说,“怎么回事?俩口子打架了?”说着披衣下床。马父也跟着下了床,他拉一把老伴:“算了!小两口的事,老人还是别掺和,越掺和越乱。”
马母甩开马父的手:“你懂个屁,艳儿怀孩子了,气不得,就是休息不好都不成。”
这时,从阁楼上传来奇怪的响动,隐隐还夹杂着天明呼唤马艳的声音,接着,便传来马艳声嘶力竭的大喊。
马母脸色大变:“坏啦!出事啦!”拉起马父奔向阁楼。但他们刚跑到楼梯口,抬眼看到天明抱着已经昏迷了的马艳,急急地从阁楼上一步步走下来,马母嚎叫一声扑上去:“你把我女儿怎么了?你这个杀人犯!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马父上前拉开马母,大喊:“你闭嘴!什么事都不知道呢,瞎喊什么?简直是添乱!”
马母被马父镇住了。
马父帮着天明将马艳抱到客厅沙发上,用手指掐人中,马艳长叹一声醒过来,马母立刻扑上去推开天明搂住女儿:“宝啊,怎么啦?她想害你是不是?”
马艳**鼻子,放声大哭。马母也莫名其妙地陪着马艳哭,边哭边数落。
一头雾水的马父弄不清小两口究竟为了什么,便问天明:“天明,你是个老实人,你说实话,到底把艳儿怎么着啦?”
天明叹息一声,低下头,不知从何说起。
正在这时,马母将马艳靠到沙发背上,扑向天明:“我和你拼啦!”马父连忙上前拦挡,三个人了扭成一团。
茶几倒了,茶壶碎了,水杯噼啪乱响,果盘里的水果撒了一地……为了躲闪岳母的抡过来的巴掌和抓过来的尖指甲,天明被茶几绊倒了,马艳惊呼一声,上前抱住自己的母亲
“妈,妈!你松手!”马艳哭喊着。
顿时,客厅里被弄的一片狼籍。
马母松了手,马艳也松了手,天明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
“闺女!跟我回屋去,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轻饶不了他!”马母说着,拉起马艳气呼呼地进了卧室。
《还债》第四章(8)
望着母女俩进了卧室,马父闷闷无语地坐在了沙发上。
半晌,天明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默默地收拾着狼藉的客厅。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拖着沉重地脚步走上了小阁楼。
阁楼中,天明呆呆地跪在父亲遗像前,喃喃低语:“爸,这一切,你都看到了吧……说实话,昨天在法庭上,有那么一刹那间,我想像你一样做一个优秀的人,所以我才接手了你的工厂,我想替您践行承诺……可是,现在我后悔了。别怨我,我尽力了,真的。你儿媳妇说的对,人分几种,儿子我没有您的种。爸,饶了我吧!我实在是没能力……”说着,深深地将头伏在地上。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