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建设兵团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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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只是只言片语,但夏之桓还是从中得出2个结论:一,尹小珠遇到了麻烦。二,她需要他在身边。来到版纳一年多,勐曼寨的闲散没能让夏之桓的革命**高涨,而且随着李解放的成家,他青春的骚动更加无处可去。此时他考虑的不仅仅是请2天假到尹小珠所在的农场探望她,他已经得到了一个积极的信号,绝不能错过机会,他的人生面临一种抉择,应该下更大的决心……他手心攥出了汗,怀着激动、兴奋、忐忑诸多心情,一路狂奔到知青点负责人的办公室,进门就高声宣告:同志,我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我要去曙光农场!他感觉自己的样子就象李解放中蛊一般。
尽管也要费很多周折——毕竟也等于一次小小的人事调动了,但一个革命青年的爱情之火燃烧起来了,又有什么能够阻止呢。获得批准的当天,夏之桓便告别了岩沙老爹和众乡亲,李解放得知他去的是尹小珠所在的农场,大手一挥,坚决支持。丽香则流露出一些依依不舍,并合掌祈福。夏之桓丝毫没有耽误,立即搭了辆送军需的车前往目的地。
尽管路途遥远,山路崎岖,但他憧憬着未来,心情格外好,大声地唱起《我们走在大路上》。直到天色漆黑,他还在破卡车上颠着,不禁有一些焦急。看来就是到了场部,今天也未必能见到尹小珠了。
这时司机开始念叨,怎么又回来了?他这才发现,他们的车原来在山上绕了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刚才经过的一块巨石下。他们继续开,不一会,又转回来了。
“同志,是不是迷路了?”他试探地问。
司机熄火下车,扭头对他说:“路我熟的很,翻过这座山就到了。不过这一带怪事多,我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当地管这叫‘鬼指路’,不碍事。”一边说着,一边从后车厢拿下一瓶白酒,一块猪肉,放在路边。又扯了一张报纸点火烧了,嘴里念叨着:
“过路人留一点过路礼,您老笑纳了,给指一条明道,感激不尽!”
说来也怪,突然来了一阵山风将那纸灰一扫而尽。
司机拍拍手,跳上车一轰油门:“这法子灵的很,跟当地人学的,咱们一会就能到场部。”
路上夏之桓得知,白酒和猪肉其实是孝敬“鬼”的家人了,“鬼”会托梦给他们,让他们来这里取。夏之桓嘴上说革命人应该相信唯物,怎么能迷信呢。但心里也有一点迷惑。不说自己就是卜筮世家,从小也闻听不少灵异怪事,就说李解放中蛊可是他亲眼所见,可见这世界真不能简单定义。司机打了个嗝,说**也教导我们,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看,是不是走出来了?夏之桓一看,果然,绕过山脊,便可望见一片居住区的灯火,那一定就是曙光农场了。“没办法,这叫入乡随俗吧。可惜了那白酒和猪肉,我都半年没吃过肉了。”
到了曙光农场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一九七零年在屯垦戊边的伟大指示下,云南农场成为昆明军区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曙光农场作为云南建设兵团第十一团,进驻大批现役军人,担任了由连长以上的全部正职干部。云南知青在这样的军事化管理中,觉得自己已然成为准军人。夏之桓感觉到了自己和他们的差距,不仅仅是走路站立时的姿态,更表现在那种斗志昂扬的精神面貌上。而在知青点聚会的放松环境中,是很难感觉到这一点的。他跟着指导员去了安排的住处,宿友们用热烈的掌声和刺鼻的汗味脚臭迎接他,他看着简陋的茅草房,睡了十几个知青的大通铺,心一个劲往下沉。冷不丁想到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好象自己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国民党。对尹小珠的思念突然让他觉得心虚起来,成了来这里最不可告人的动机。

只好明日再找机会去见尹小珠了。夏之桓在知青伙伴们的鼾声中,翻腾了半天,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到一片嘈杂声。还伴随着哨子和列队的声音。
有人推他。低声说:快起来,出事了!
等他衣冠不整地爬起来,来到茅屋外的空场前,全连一百号人已经列队站立,不过没有人注意他,因为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五花大绑的两个人身上。连长和指导员正厉声呵问。
被绑的一对男女知青,中学时便青梅竹马,来云南插队更是相亲相爱,于是被当作没好好改造小资产阶级思想不安心接受再教育的典型。这晚他们偷偷去橡胶林中约会,正在亲吻拥抱,被几支手电筒光柱照住,当即押回连队,接受全连的公开批判。
那女知青饮泣不止,男知青的身体如风中枯叶般颤抖,这一幕使夏之恒震惊,他突然意识到,“爱情”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中竟然成为“大忌”。他在女知青中搜寻,终于看到了尹小珠充满惊恐的眼睛。这时她也看到了他,惊喜之余,是深深的忧虑。这场批斗会拉开了他们漫长而艰苦的爱情序幕。
有了前车之鉴,夏之恒格外小心,他在连队里视察了好几天,终于发现一个安全又隐秘的地方,就是连队的“马列**思想学习室”。这里是政治学习的场所,类似一个小型图书室,不同的是书架上只有马列著作和**选集。知青们劳动之余都在宿舍里进行小组学习,来学习室的人很少。即使有人来,看见手拿革命著作的两个人,顶多心里猜忌,也说不出不是。
尹小珠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在学习室,他们才有了第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没想到这是尹小珠第一句话。
“……”
“你说,看到死去的人又出现了,是不是在闹鬼?”
尹小珠说的,是兵团邮件收发员小徐。小徐也是上海知青,与小珠十分要好。如果不是这样,夏之恒那些热烈的信笺早就让指导员亲自审查了,也早就闹开锅了。后来不知怎的,小徐突然失足溺水而死,尹小珠很是伤心了一阵。可是上礼拜割胶回来,尹小珠竟然看见小徐就坐在床边上看着她,她傻了,小徐欲说还休,起身从她身边出去了。她甚至看清了小徐发梢上滴答的水珠。回过神来,心想是错觉吧,可是再一看床沿,竟然一片潮湿。
尹小珠谁都不敢说,怕人说她传播封建迷信思想,可是又经常看见小徐,有一次还看见她在马厩边哭,那马儿都烦躁的厉害,而她始终不敢上前去问话。这还是尹小珠所说的“可怕的事”之一,比死人更可怕的是活人。连队方指导员已经多次叫她去办公室汇报思想了。她早听小徐抱怨过,说指导员爱手把手地教她读毛选,别扭的很,而且他那双贼亮的小眼睛盯着尹小珠看的样子,也让她心惊。她找各种理由推脱与他单独相处的可能,这是女孩子本能的自我保护。
尹小珠诉说的时候,夏之恒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纯洁善良的姑娘。这不仅仅是因为喜欢她的缘故。在远离家乡的边陲之地,在这场看似热闹的革命洪流之中,他们其实都是孤单无助的,需要彼此温暖与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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