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橡胶林里的罪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版纳的黎明静得让人窒息,建设兵团一师十一团的第一声起床哨划破了寂静的迷雾。真冷啊。尹小珠的意念只迟疑了10秒钟,便和同伴们以军人的速度和敏捷穿上衣裤和解放鞋,蹬上蚂蝗套,戴上头灯,挎上胶刀筐,跑出了茅草房。
还有几个小时才能看到黎明的曙光,兵团战士的头灯在通向橡胶林的道路上聚拢,点点闪动就像滑落人间的星群,又一个割胶日开始了。
很快,“星星”渐渐稀疏,知青们一个个钻进属于自己的林段,浓密的橡胶树叶遮住了光亮和人影。尹小珠看着自己负责的几百株橡胶树,抽出锋利无比的胶刀,紧张有序地开始工作。她割得又快又好,同时也警惕地防备着身边的一切危险。
突然,上面一层林带传来轻微的响声,并且出现了一团光亮,那是割胶手的头灯,是连长。连长每天都在各个林段中检查生产情况或帮助生手、慢手割胶。这是一个外表粗陋,但憨实可亲的军人,比色迷迷的指导员令人放心。
“小尹,你现在也称得上是割胶能手了!”连长夸赞。
尹小珠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尽管平时她总是沉默寡言,常被说“革命积极性差”,但她也是一个聪明能干、不怕吃苦的姑娘。
“不过,作为黑五类子女,你需要提高革命热情,不要在政治上落后于其他革命小将啊!”连长有力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尹小珠有一点反感,本能地躲得远了些。
连长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眼睛里却有不易察觉的怒气和欲火:“尹小珠同志,知青们都反映你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对革命军队也不够信任,有这回事吗?”他又凑了过来,浓重的口臭直喷到尹小珠光洁美丽的脸上。
尹小珠再退一步,一言不发。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闻到了空气里充满了危险的气味。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连长说着,再次逼近,他看到姑娘退到了一株橡胶树边,涨红了脸,细嫩的皮肤如婴儿一般,似乎看得见微蓝的血管,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膨胀而躁热,真想去吮吸那少女的芬芳。
“连长!你放开我!”当耳边传来姑娘的怒喝,他迟疑了一下。他已经攥住了她的胳膊,柔软温暖,她樱红的嘴唇近在咫尺,只要他想,他就能象占有小徐一样占有她。想到小徐,他有点心虚,那真是个小绵羊般乖顺的姑娘,甚至没有反抗,对革命军队的忠诚与敬仰,使她先天软弱,只懂逆来顺受,但是她无声流泪的样子,事后还是让他有一点点愧疚,特别是小徐后来意外死亡,让他也忐忑了不少日子。可是他实在拒绝不了少女的青春对他的诱惑,猛兽一般地享受那青春的感受令他难忘,如果不是这场革命变革赋予他这样的权利,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品尝”到如此青春美丽的上海姑娘。为此他忠心感谢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可是尹小珠却用她的头顶住了他的下巴,不让他靠近,并且用脚拼命踢他。她的反抗使他不得不加大力量,更激起了他的兽欲。他腾出一只手,扯住她的衣领便撕。这时尹小珠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他疼得直咧嘴,没想到这个平时闷不做声的“落后分子”竟然这么烈性,他终于暴怒,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连夏之桓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蛮力,当他看见连长恶霸般地揪着尹小珠的头发,伸过去胡子拉碴的臭嘴,他冲上去一把扯开那五大三粗的男人,并把他摔了个四仰八叉。狂怒中的夏之桓又骑上去挥拳痛击,直到看见自己手上沾满了血才停下来。尹小珠上来拉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他感到那姑娘抖得厉害。

“你们,攻击人民军队,毁我长城!你们……”连长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看到夏之桓和尹小珠紧紧依偎在一起,立刻又有了说辞:
“好哇,你们两跑到橡胶林里私通乱搞,破坏戍边建设,破坏革命统一战线,还殴打军队干部,毁我长城,等回连队我要……”突然,连长卡住了,他瞪着什么地方,象是被雷打了一般,一脸惊惧。
尹小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差点叫出来。她看见脸色煞白的小徐正缓缓地走过来。小徐走得缓慢僵直,就象是飘移过来的,她表情也是呆滞的,只有那眼睛深不见底,尹小珠突然发现,她竟然没有眼白。
“连长,你又要欺负小珠了?”小徐轻轻地说。那声音低得很,却象匕首一般有穿透人心的力量:“连长,你又要害人了。”
连长只有倒吸气的分了:“小徐,我没想害你,我是一时糊涂,小徐啊,我对不起你,别杀我啊……”,他使劲磕头,痛哭流涕,疯子一般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夏之桓突然明白了在这个姑娘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他怒火中烧,上去狠狠踹了那个猥琐的男人一脚,骂了一声“畜生!”,同时他听见尹小珠的啜泣,她呼唤着曾经的同伴,却已是人鬼两界。夏之桓叹了一口气,暴风雨那么轻易就吹落了娇嫩的花朵,谁来保护这些单纯善良的姑娘?
当清晨的阳光终于从天边迸发出来,小徐的影象渐渐模糊了,消失之前,她叮咛生前好友:“小珠,嫁给他吧,一定保重好自己!”
小徐的话震动了夏之桓。他的脑子里迅速反射出结婚这个字眼,他感到振奋。为什么不呢,他爱这个姑娘,他是发自内心地愿意一生一世守护着她。他用热烈的目光望着尹小珠,尹小珠依然神情悲伤,但掩饰不住对他的信任与期待,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来在那个提倡知青晚婚的大环境下,他们的婚事应该遭到强烈反对,甚至可以成为“不安心接受再教育的典型”进行批判。但连长却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并且说服了指导员不要为难他们。知青们私下有些议论,据说连长那天在橡胶林里遭遇了野猪并与之搏斗,脸上还挂了彩,回来后就变得有些反常,整日无精打采,也不抓生产建设,似乎心事重重。夏之桓和尹小珠心照不宣,他们忙着建设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对其他事情不关心了。
知青们帮忙,在连队营房一角,搭了一间茅草屋作为他们的新家。然后你送一床被子,我送一个暖瓶地帮着置办,竟真有了家的摸样。夏之桓和尹小珠对大家说不尽感激的话,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一个追求过尹小珠的知青说,他们真是好运气,连长他们也真是反了常,想想刚刚被批判的小张和小林吧,他们被分别派到几十里远的地方看林子,那叫一个苦。知青的话在两个人心上投了一片阴影,为防夜长梦多,夏之桓决定用最快的时间举办婚礼。
在夏之桓和尹小珠简单而隆重的婚礼上,夏之桓面朝北京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时间太紧,他无法请母亲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他为此深深歉疚,但已经寄出一封长信禀报一切。小徐的事情,让他理解了母亲,他终于不再认为母亲的职业虚假而欺骗,也许母亲掌握的正是一种神秘的正义。婚礼的热闹,掩盖了另一种声音,那是指导员的嚎叫。他本来是要去知青婚礼上喝酒的,可是出门前,在镜子里,他看到了那个死了的收发员小徐。
小徐凄然一笑:“指导员,给你邮票——”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