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冈那与奥丁之箭 夜幕的酒杯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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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利曼大军的营帐前,两士兵向冈那行礼。冈那走进营帐,一眼便望见德古拉斯躺在床上,它不禁笑道:
“怎么样,好点了吗?”
德古拉斯侧头不答。冈那见状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说:
“我给了你提示,但是没有办法……”
“他们至死都跟着我……”
德古拉斯低沉的声音饱含着忧伤。冈那叹道:
“你会有一批新的。”
一阵沉默后,德古拉斯问:
“为什么……不救我的人?”
“那是对罗林的考验。”
“我是指那个瓦尔哈拉战士。”
德古拉斯的话使冈那的轻松表情消失了。德古拉斯望着冈那,用平静但暗含底气的口吻说:
“看着同伴相继死去,对她来说很有趣吗?”
冈那不屑地笑了一下,问:
“你相信赫利曼吗?”
“……他只会听任贺娑侮辱他。”
“你也知道了。”
“根本就不用怀疑。”
冈那沉闷了许久,最后说:
“我会再找他说明的。”
探访了德古拉斯,冈那径直走向了赫利曼的大营。走进营帐,发现赫利曼正倚着一把长椅上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书,书名是《亚历山大远征记》。离他不远处还有一把长椅,上面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女孩很漂亮,美丽的金发和深蓝的眼睛再配上一身华贵的童装长裙,看来被人精心打理过。她端庄地坐在长椅上,表情僵硬,因为害怕而浑身发颤,那样子的确令人怜爱。冈那见状,问:
“这是怎么回事?”
赫利曼侧头瞥了一下冈那,又把目光放在书上说:
“他的家人死了,所以我把她带来了。”
“哦?”
冈那有些意外,他心意稍舒,微笑着对女孩说: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回答,她的牙齿在打架,无法开口。冈那劝她道: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现在没事了。来,告诉我名字,我会保护你的。”
也许受到这句话鼓励,女孩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莉……莎……”
“好孩子,莉莎。一切才刚开始,鼓起勇气,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冈那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他想掏出什么糖果给莉莎时,赫利曼发话了:
“别这样,冈那。她是贺娑的。”
他深邃的目光使冈那瞬间冷却,原本半蹲的身体站直了。
正在此时,贺娑也走进了大营,向冈那和赫利曼致意后,瞥见莉莎,问道:
“这就是约定之物了?”
赫利曼点点头。贺娑便走到莉莎面前,端起她的下巴仔细观察了一番,微笑道:
“非常合适。你的眼力不错。”
犹如在狼爪下挣扎的野兔般,莉莎无力地颤抖着,双瞳放射出愤怒的光芒。冈那感到不妙,连忙微笑着对贺娑道:
“哎呀,原来这孩子你预订了呀,这可难办了。我非常喜欢这个孩子,能不能把她让给我呢?你要什么交换都行。”
贺娑皱了皱眉头道:
“不行。”
“为什么?”
“她是我的新酒杯。”
一阵短暂的沉默。冈那极力保持自己的表情不被愤怒所占据,同时愉快地笑道:
“真是麻烦呀!那么我帮你找一个好酒杯吧,这孩子就留在这里吧。”
贺娑白了冈那一眼,冷冷地道:
“我不需要丑陋的酒杯。”
说罢她一挥手,贺娑的两个族人就进营内欲带走莉莎。冈那还想阻拦,赫利曼呼唤了他的名字,他这才欲言又止。
莉莎被带走时回频忘了冈那一眼,感激还夹杂着期望。贺娑走后,冈那夹杂着怒气向赫利曼问:
“你要容忍她到什么时候?”
赫利曼依旧将视线放在书上,波澜不惊地答道:
“她是瓦尔哈拉战士,奥丁的亲信。”
冈那不再发问,径自走出大营。赫利曼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手中的书良久都没有翻开一页。
夜幕即将降临。冈那没有再去找贺娑理论,而是直接走到了贺娑的族人中。这些族人都是女性,是以弓箭为主装备的部队。冈那以视察为名独自一人闯进了这里的工房。
所谓的工房,是指在这里被杀的人要很细密地割掉首级,挖开头骨,取出脑髓,而脸皮、眼睛、嘴巴等器官均要保持原样。这样才能满足贺娑的饮酒要求。过一段时间贺娑腻了,就会命人再加工新的酒杯。可怜的莉莎便遭遇了这种不幸,她全身**地被绑在一个刑台上,四个贺娑族人在台前擦拭刀具,她们都是美丽的女战士,这时却俨然像四个屠夫,表情冷峻地向莉莎走来,准备结束莉莎的生命后再对她加工。莉莎两眼含泪,瞳孔里充满了恐惧。未等她们下手,冈那那充满线性的嗓音边贯进几个女战士耳里:
“姑娘们,休息一下好吗?劳累会伤了皮肤的。”
四个女战士看到冈那,他微笑着站在工房门口,身上穿的是战时的金色铠甲,背上背的是那把有锯齿的大剑。四个女战士交换眼色,明白来者不善。莉莎看到冈那,很激动想说什么,却像嗓子里卡了石头一样说不出来。此时为首的一位女战士走出来行礼,问道:
“是冈那大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啊,那个孩子是我的。发生了一点误会,我现在要把她带走,劳驾把她解开好吗?”
“但是贺娑大人说任何人不能取走他的酒杯。”
“她的酒杯在她的大营,我要的孩子在这里。”
“请不要为难我们,大人。这会造成分裂的。”
冈那仔细端详了这个和他对话的女战士,一来一回,丝毫没有退让之意,神情非常自若,不愧是瓦尔哈拉的战士。冈那立刻压低语调道:
“带走她的是我,让贺娑有事来找我。若你们需要受伤的口供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
话一出口,后面三个女战士就虎视眈眈望着冈那。为首的战士却依然镇静地问:
“即使是付之武力,冈那大人也要将这孩子带走吗?”
“你认为呢?”
为首的女战士叹了口气,对后面的女战士道:
“给他松绑。没办法,对方是大将。”
一个女战士激动地反驳道:
“不行!你会被贺娑责罚的,你知道她的手段!”
“那有什么办法!难道你想看到今晚两军自残?”
这神色悠然的回答无法辨驳。不一会儿,莉莎被解开,她满面含泪扑向冈那。冈那安慰她,并把披风给她裹上。此时纳为首的女战士说:
“恕我多言。冈那大人,你那种方法是行不通的。”
冈那牵起莉莎,回敬道:
“没有人喜欢死亡。”
“没有人能反抗奥丁。”
冈那没有回答。若在平时,她会欣赏这女战士的胆识,问起她的名字。但现在,她提了一个自己不愿面对的问题。
冈那牵着莉莎在林间小道走着,莉莎依偎着冈那,已经把他当成了保护人。两旁的树木一颗颗从两人面前掠过,夜幕遮挡了杂草丛生的路道与碎石。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直到莉莎低声地说:
“那个人……就是杀害我们村人的凶手。”
“……就是之前在营中那个面如死灰的女人吗?”
“是她。她带着一批人,只说了一句‘赫利曼有令,不留活口’,爸爸、妈妈、婆婆、安吉大叔,还有基格,全都死了……我被压在瓦砾下,透过缝隙看到了血溅在地上,汇集起来流到了我的身边,一滴滴地击打着我的脸……那时我想我很快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不过他将光明带给了我,虽然不是很久……”
冈那认真聆听着,如同刚才一样知道结果而没有打断莉莎。莉莎顿了一下,继续说:
“他把我从瓦砾下救出来,询问我亲人的下落。当他知道答案后,轻轻叹了口气,问我想不想见到爸爸妈妈。他说现在活着的人都是被虚假的**束缚的灵魂,只有忍受痛苦、摆脱束缚才能得到自由。他还告诉我那个人会带我摆脱束缚,让我忍耐,放弃怨恨。也许它是对的,可是……太可怕了,我很害怕,我不敢去见爸爸妈妈,我不是个好孩子……”
莉莎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冈那紧握着他那细嫩的小手说:
“你错了,他也错了。没有什么灵魂可以被支撑生命的**束缚,没有离开**后存在的真实。你活着,拥有生命,这才是真的,另一个世界的幸福全是鬼话,听信骗子奥丁什么的谎言才是真正的束缚。懂吗?”

莉莎看到冈那和善的表情,知道冈那是为她好,边擦干眼泪点点头,勉强冲冈那一笑。冈那也冲她微笑,但还没笑完,一道金光就从他后脑飞过。冈那扭过头,看到贺娑手持那把神弓阴沉地说:
“不要对吾父无礼……警告你。”
冈那脸上立即呈现出狡猾的微笑,他想贺娑瞥去眼角道:
“这是干什么呀?为了一个小女孩就大动干戈吗?”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孩,值得吗?”
“的确是不值得,但是……”
冈那逼视着贺娑,语调也升高了八分,
“如果是为了在瑞典和丹麦无数无辜死去的民众,为了被你陷入不义的赫里曼,就有一试的价值了!”
贺娑皱起了眉头,她从冈那身上感到了杀气。冈那示意莉莎躲在一旁,随后冷峻地问:
“回答我,这是奥丁的花招,还是你的爱好?”
贺娑不屑地一笑道:
“赫里曼什么也没告诉你吗?”
“所以我才来找你。我不管奥丁给你了什么指示,你现在是赫里曼的手下,你要听从赫里曼的命令行动!”
“啊哈哈哈哈哈!”
贺娑大笑起来,手中的弓反而放下了,转而用俯视蝼蚁的眼神望着冈那,高傲地说:
“可笑的理由!我为你的无知为你可怜!那么我告诉你,我们的关系仅仅是合作,论实力它应该是我的下属才对。”
“那好哇,那你就去命令赫里曼,或者自己单干试试?你不是很强大吗?”
冈那的反驳让贺娑略显惊讶,她原以为冈那会愤怒地握起拳头。见贺娑不回答,冈那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他说:
“果然,是奥丁的命令……奥丁让你协助赫里曼,而你却在拖他的后腿。”
“哼,无聊的猜测还是停止吧。这样吧,如果你能从我手中夺过这把弓,我就按照你说的做。反之,酒杯就还给我。”
贺娑说着挑畔地瞄着冈那,冷笑道:
“你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
冈那立即从背后抽出那柄大剑,做好战斗的姿势,扬起眉毛道:
“赫里曼问起,就说是切磋。”
“的确是切磋。”
贺娑眼中冷光一闪,举起神弓。冈那嘴角一撇,他早就等着这一刻。贺娑是个弓手,在这个距离下,只要迅速接近贺娑,贺娑纵使身经百战,也一定抵挡不住一个多年将大剑捅进敌人心窝的斗士。
“喝呀!”
冈那大喝一声,双手持剑冲了上去。奇怪的是贺娑并未抽弓射击,任由冈那冲来。冈那大剑挥来,贺娑举起神弓来挡,貌似柳条的弓柄挡住了冈那的大剑,擦出了点点火星。冈那未及惊诧,贺娑轻轻一推,冈那就被弹开,后退了好几步。大剑是以压倒性力量著称的,但见贺娑这四两拨千斤之势,冈那明白贺娑虽然细皮嫩肉,但这白皙的肌肤下定然蕴藏着玄妙的力量,还有她手中的神弓,绝对不可造次。
面对贺娑的冷笑,冈那将大剑垂至左侧,拖着大剑向贺娑冲去。见贺娑用神弓来迎,冈那嘴角一撇,左手离开剑柄,一拳向贺娑面部击去。双手持大剑其实是个骗局,冈那的双手自小就有怪力,史提尔基就曾吃过这个亏。冈那想借此狠狠揍贺娑一下,并夺过神弓,但他并不知道贺娑的底细。贺娑用手掌挡住了面前的拳头,另一只手上的神弓还架着冈那的大剑。只见她轻蔑一笑,手掌轻轻一推,冈那竟然飞了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大剑掉落在一旁。他向勉强起身,只觉脑后热乎乎的,紧接着一阵晕眩,看来是撞破了后脑。他忍住疼痛道:
“你……不是人……”
“没错,我天生就是战士。”
贺娑冷静地答道,她转头望向树后的莉莎,冈那见状急忙拾起大剑欲保护莉莎,可是头脑晕眩、双目模糊、平衡感失调,连站立都困难。他勉强向贺娑冲去,却又被贺娑推了回来,身上添了好几道伤痕。
“已经够了,冈那先生。”
莉莎从树后走了出来,低头望着倒下的冈那,冈那看到她脸上显现出一种超脱的神情,只听她喃喃道:
“我想我有勇气去见爸爸妈妈了,这是我的命运。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会忘记的。就算化为尘埃,我也会让大家为你祈祷平安的。再见。”
莉莎蹲下来吻了冈那的额头,含泪微笑了一下,又怀着愤怒的平静望望贺娑,便一头往一棵树上冲去。冈那大惊,急忙起身阻拦。他的确是拦住了——他抓住了包着莉莎的披风,一把将莉莎拉了回去。但是当他看到莉莎时,他垂下头,无助地将莉莎放在一旁。
莉莎的脖子上插着一根金箭。
“真是的,把脸撞破了就没什么意义了。”
贺娑埋怨道。冈那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莉莎的尸体旁,她用腰上的刀小心地割下了莉莎那睁着眼睛的首级,然后嘲讽地对自己笑道:
“你喜欢她吧?这身体就给你,头颅归我,这样最公平。今天可能使你很不愉快,但我想你应该记住,不要对抗绝对的力量。”
冈那只觉得心中一凉,各种感觉如同煮沸了的水一样翻腾着,一腔热血涌上心头。他登时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绝对的力量,啊哈哈哈哈哈!”
贺娑没有理他。冈那则沉稳地说:
“贺娑,力量是为了实现**而存在的,包括我们的征战。但是在着纷乱的**中,没有一个要破坏这世间的均衡。破坏均衡的毁灭是错误的,执行毁灭的人是愚昧的,如果奥丁执意要执行这种毁灭的话……”
冈那说着,踉跄地站起来,眼中充满了盛怒的火焰,
“……那么奥丁就该死!就算奥丁创造了这个世界,他也不能亵渎生命的尊严!人类,不是神的玩具!总有一天,奥丁会为他所做的付出代价,他会得到比这千百万人的死更惨烈的下场!”
贺娑停住了脚步,如同机械般缓缓扭过头,口里如同喷出冷气般蹦出一句话:
“看来你是活腻了。”
贺娑放下首级,缓缓地向冈那逼近,伴随着她那阴冷的语气,表情也逐渐狰狞起来:
“我本想容忍你,但是你却一再诅咒吾父奥丁!!你本来就是个反抗吾父奥丁的叛徒,今天我要斩除叛逆!”
冈那感到胸口极闷,脚渐渐站不住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扑面而来,使恐怖感猛然从心中扩散。他极力控制在颤抖的手,但头上的胀痛却如何也控制不了。眼见贺娑提刀要砍,一个声音突然从贺娑身后传来:
“可以收手了,贺娑。”
贺娑还未扭头,赫利曼从她身旁走过,扶着踉跄的冈那,平静地对她说:
“你大意了。”
贺娑流了一滴冷汗。她恢复了平时的高傲和冷静说:
“谢谢你的提醒。那么,你都知道了?”
“嗯,你可以走了。”
“好吧,就当这是一场梦。”
贺娑提起首级,消失在夜幕中。赫利曼拿出腰上的一个袋子,从里面倒出一些粉末洒在冈那伤口上,并解释道:
“这是白侏儒的杰作,很有效。”
“为什么不杀了她?”
赫利曼没有回答冈那的问题。过了一会儿,冈那感觉渐好,逐渐摆脱了赫利曼的搀扶。他又问:
“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一颗人头换十个战俘的生命。”
冈那顿时气消大半。他舒口气后问:
“奥丁到底给你下达了什么命令?”
赫利曼沉默了,他的目光里有各种颜色在闪动。冈那望着他良久,最后问:
“要打败罗林吗?”
“是的,而且要活捉他。”
“我明白了。只要罗林完了,你就能从奥丁的束缚中解脱吧?”
赫利曼对此报以真诚的微笑。他说:
“今天你做了很多让我意外的事。”
“还差点送了命!不过也明白一件事。”
冈那苦笑了一下。紧接着他转过身看着地上的尸身,表情肃穆地说:
“和我一起,把她埋了吧……”
赫利曼眉头垂下,轻轻点点头。
清晨的太阳带来了微弱的光,映照在那林间小道上。在那不知名的坟前,一个披风挂在坟头的木桩上,随微风漂浮着。在这茫茫的世界,还需要多少光才能映照出那些漂泊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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