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云蒙仙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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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与宁王在莲花潭畔的小亭中对弈。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残阳熏陶成醉人的胭红,一行大雁列队飞过云蒙山的天空,它们洁白的羽毛在红色的映衬下显现淡淡的绯红色。
金红色的余晖轻轻洒落在小亭内,白衣的燕王姿态潇洒,蓝衣的宁王神采飞扬。
宁王陪着我们在云蒙山中住了数日,他们既不提起北平,也不提起大宁,似乎都已经遗忘了自己镇守一方的藩王身份。二人时常花间品茶弈棋、月下琴箫合奏,仿若超然世外的隐士。
我手执一根细若小指的青翠竹枝,悄悄走近他们。
棋盘上的千军万马决战已近尾声,残局将终。
燕王悠然而视,说道:“胜负已分,你再惜子已经迟了。”
宁王沉吟犹豫良久,将手中最后一颗白子搁下,道:“一时之错,满盘皆输。四哥之棋艺较之往日大有进境,我若想胜过四哥,恐怕还要多下苦功,短时间内是不成了!”
燕王道:“却也未必——你一直退守不攻,最后反击杀出的数子玄妙之极,我费尽心机才能招架住。这数子若是提前半局出招,情势一定全然不同。”
“即使我如四哥所言提前半局反击,只怕黑子也早有应对之策。”宁王嘴角轻扬,微笑道:“四哥手下,我早已是败军之将。”
话虽如此,他却似乎并不在意胜败,爽朗的态度依然如故。
我心中暗暗佩服他如此洒脱的心怀,诸位皇子中能够闲看庭前花落,笑对天下风云变幻者,恐怕惟有宁王朱权一人而已。
我嫣然一笑,将竹枝的翠叶拂过棋盘,黑白棋子霎时乱成一团。
燕王伸手握住竹枝,虽然是责备的口气,面上却带着笑容:“我真是惯坏了你,越来越调皮了,我们下几局棋也来捣乱!”
我在他身旁坐下,认真说道:“我可不是故意要捣乱,只是不想你们留有遗憾而已。你们既然难分胜负,不如重来一次,就从刚才那下半局开始如何?”
宁王啜饮了一口清香馥郁的“碧螺春”,摇头道:“胜败往往决定于开局之时,四哥和我的战法都不会变,何必重新来过?”
燕王紫眸凝视着我道:“我以前就对你说过,天下事不会有‘如果’,也决不会容你后悔。良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绝对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你还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看来他们二人都没有再续残局的打算,燕王还故意摆出一副端庄持重的严肃模样,我收回竹枝嗔道:“看来你们都明白这道理,只有我一个人不明白了。”
宁王见我撒娇,起身笑道:“蕊蕊本是一番好意,谁知道我们都不领情,四哥还不快哄哄她!”
他举步离开小亭后,燕王四顾无人,才将我抱入怀中,轻嗅我发间的香气,说道:“真的生气了?”
我嘟起嘴说:“你们不下棋就算了,你也不用给我讲一堆的大道理。你要训话,你的小郡主们一定都会洗耳恭听。”
燕王现在有三个女儿,永安郡主十四岁,永平郡主九岁,湖衣所出安成郡主还不到六岁。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能和她们相比吗?她们自然有母亲教导,还用不着我来管。”
我有意逗他玩,笑道:“原来‘四叔’向来只教导儿子,不教导女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伸进我衣衫的手搅乱了气息,笑着四处躲闪:“不要……好痒……我说错了……”
他的紫眸盯着我说:“下次还说吗?居然拿这些事来开心!”
我一边喘气,一边笑道:“不会了不会了……好棣棣,快把手拿开……”
他的手本来只是在我腋下轻轻呵痒,此时却情不自禁游移至我胸前,滚烫的双唇吻上我的脸颊。
正在此时,只见谭渊匆匆进入亭中道:“属下有要事启禀王爷。”
燕王和我顿时从**中惊醒过来,他放开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谭渊说道:“什么事?”
谭渊本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或许他从没有想到肃重的燕王会在此时此地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无意撞见这幕香艳场景,自己的脸倒先红了一红,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燕王见他踌躇,对谭渊说道:“你有话但说无妨,不必隐瞒夫人。”
我抬起头,与燕王的目光相遇之际,他温暖的眼神向我投射而来,一道相知相契的暖流霎时流过心田。
宁王戏言叫我“四嫂”,这些皇子心中对我的默认,其实都源于燕王对我的态度。
回到北平后燕王不再提起封我为侧妃之事,他的属下和婢仆,一直都唤我“夫人”而非“娘娘”。如果他以后能够登基成为皇帝,应该同样不会赐给我妃嫔的名位,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有关于朱棣的历史记载才都没有我的名字。
所有的身外之物不过是虚无的幻象,无论他将来是一无所有的乞丐还是坐拥天下的九五至尊,我都一样爱他。我爱的是他的人,嫁的也不过是一个我爱的男人而已,不是皇子,不是燕王,更不是明成祖。
谭渊见燕王发话,这才说道:“属下与王真、丘福奉王爷之命查访暗中通报消息者,现已有结果。此人是护卫营中一名百户,名叫周仓,我们从他身上截获了给朝廷的密报,请王爷过目。”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呈递给燕王。
燕王接过纸笺,神情开始变得冷峻无比,眼眸中散发出利箭般锐利的光芒。我轻轻瞥过,那是一封给皇帝的密信:
“……已于五月二十一返北平,偕唐氏居北平城内私宅,未返王宫。”
“五月二十八,……”
“六月初四,偕唐氏至云蒙山,初五,宁王至云蒙,至今未返大宁。”
“六月十一,密遣张玉前往蜀中,似为寻访唐氏之兄。”
“六月二十,密遣朱能前往苏州,欲接王氏母女归燕。”
“七月初三,……”
朱允?居然让间谍纪录燕王在北平的一举一动密奏给他,我们从金陵归来以后,燕王所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赫然纪录在册。
我的背心一阵阵发凉,却并不是因为朱允?。
这些时日以来,燕王似乎很安心陪着我在云蒙山中过着逍遥如神仙的生活,不问世事,事实却并非如此。
燕王命人将湖衣母女从明月山庄接回来,意味着距离金陵只有百十里之遥的苏州,在他心目中已不再是安全的地方。湖衣早已回到了北平,他却从来都没有对我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密派张玉去见唐茹,也不曾对我透露过只言片语。
我虽然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对这些居然一无所知。
他将纸笺团握在手中,再伸开手掌时,那张纸笺已碎成齑粉。他的神情凝固如冰雕,却逐渐开始发白,紫眸深处有一种深深压抑的恨意,仿佛被困于钢筋铁骨所制牢笼中的猛兽,欲待冲破那藩篱,却强自忍耐着发自内心的冲击力量。
我听见他冰冷的声音说:“人在何处?”
谭渊说道:“属下已将人一起带来了,……”
“带他到书房来见我!”
晚膳过后,燕王独自去了书房。
月色溶溶,我手执玉箫在碧潭边漫步,心中波澜起伏。
湖衣回来了。
自从明月山庄与湖衣话别,至今已是六载有余。我还记得湖衣与我结拜姐妹,还对我说过“妹妹此去,定要放下心中之事,殿下自然会待你好,日后我们可终生相伴”之言。
数年来她和徐妙云被燕王冷落都是因为我,是夺走了她们的爱人。虽然我心中对她们总有一种负罪的感觉,可是我却不能眼看着燕王去宠爱她们。
走到飞瀑前,发现宁王凝神站在潭边,似乎留心观察着那瀑布,身旁还放着那架焦尾古琴。
宁王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回头说道:“你来得正好,你可觉得这瀑布的声音与琴音有相似之处?如能与琴音交汇融合,一定非同凡响。”
我心神不定,随意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好曲子不够,还要有好琴才行。”
宁王的目光直射向我脸上,点头道:“我一直想制一架好琴出来,可惜数年来都没有现在这般心境……”他顿了一下,说道:“如果我制出了让自己满意的琴,那天晚上你或许就不会觉得琴声不如箫声了!”
我没有想到宁王不在乎棋局胜败,却如此在意我对他琴音的评价,忙解释道:“我也很喜欢琴声,琴箫各有所长,本不该拿来进行比较的。”
宁王笑道:“如果我制出了宝琴,第一首曲子一定弹给你听。”
宁王调理好琴弦,流水般清脆的声音立刻在碧潭畔传开。
侧耳倾听,他所奏的曲子是《阳关三叠》,我心中郁闷,将玉箫凑近唇边,吹的也是这首曲子。
箫声起时,琴声居然变了曲调,不再幽咽哀伤。
清越高亢的琴声如铮铮铁骨的男儿,婉扬悠远的箫声如纤柔娇娆的女子,琴箫合奏重在默契,宁王的琴声与我的箫声相辅相成,配合得天衣无缝。
奏完一曲,宁王手指轻轻划过丝弦,向我眨眨眼睛,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的眼眸带着惊喜,柔声问道:“蕊蕊,你说我若是制出了宝琴,叫什么名字好?”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飞瀑连珠啊!”
宁王赞道:“好名字!飞瀑连珠,用来做琴名实在恰当之极!原来唐门中人不但妙解音律,连文采也是一等一的好。”
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只怕事实未必如此。”
燕王和张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碧潭畔。看到张玉,我的心里竟然掠过一丝慌乱,他分明是刚从唐门归来,燕王让他去找唐茹目的何在,我实在猜不透。
宁王离弦起身,笑道:“四哥终于来了。”
燕王淡然说道:“你们合奏之曲实在精彩绝伦,我若不前来聆听岂不是可惜?”
宁王听出了他话中的醋意,哈哈一笑道:“明天一早我就回大宁去了,所以今晚在此胡乱弹了一曲,却还是不及四哥箫声风雅动人。”
我听宁王说要离开,本想说:“他又没有逐客,你何必急着回去?”看到燕王不悦的眼神,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夜深人静,燕王依然站立在楼窗前,注视着潭水中映射的明月倒影。
我脱下外衣,穿着齐胸的淡紫丝绸睡裙走到他身边,主动将曲线玲珑的身体贴近他宽阔的胸膛,搂住他的腰身,任由身上散发出缕缕幽香袭向他的鼻端。
他僵立着的身躯软化了一些,却并没有伸手抱我,也不看我。
我拈起他胸前一缕飘垂的发丝,柔声说道:“很晚了,你不要睡吗?”
他依然面无表情。
看来是真的在发脾气。
我叹了口气,离开他的怀抱,故意说道:“这两个月来你也该厌烦我了,你若是在想别人,只管回北平去,回金陵去,不用给脸色我看。”

这句话果然有效,他缓缓转过身来,说道:“你到底是谁?是从哪里来的?是人还是异类?今晚我只要听真话。”
听他的口气似乎不是为我和宁王合奏的事生气。
我迷惑不解,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紫眸意味深长地盯着我:“蜀中唐门的圣女,莫非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来历?”
我手掌沁出冷汗,仍强自镇定,微笑道:“我还是不明白。”
他轻轻吐出几句话:“张玉告诉我,唐蕊什么都喜欢,就是不喜欢看书,连唐门的武功秘籍都要丫鬟读给她听。她既不喜欢音律,更从来不认识一个叫顾翌凡的男人。你到底是什么来历?还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燕王只要联想到数年来发生的一些异常事情,就可以肯定我决不是唐蕊。
唐蕊不喜欢读书,不可能编写出《皇明祖训》这样的鸿篇巨制;
唐蕊不通音律,也不可能吹出那些箫曲,我可以撒谎说自己是在江南学会的,那六年前尚未进宫之时在金陵瀛洲上所吹奏的《沧海一声笑》又作何解释?我骗不过燕王;
唐蕊不认识唐门以外的异姓男人,燕王却清楚地知道我爱过一个名叫顾翌凡的人;
还有我六年不变的容颜,异想天开的婚礼,足够让他怀疑我的出身背景。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唐蕊和我的差别这么大,当初香云告诉我的一切似乎过于空泛。古人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脑子里首先浮现的念头就是神魔鬼怪。
燕王会怎么看我?他会以为我是神仙?还是妖怪?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木然而立
日间鸟儿的欢唱和瀑布溪流的声响似乎都消失了,云蒙山的夜一片安宁静谧。
他静静伫立窗前。
我抱着膝盖坐在圆床的檀香木脚踏边沿,幽冷的月光照射到我身上,乌黑的头发从我腮边垂落下来,遮盖着大半张脸,如玉的肌肤颜色近乎透明,淡紫的衣裙在汉白玉地面上堆积成黑色的阴影。
我将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与他相遇相知的一幕幕无比清晰呈现在我眼前。
初次见到我时,他因为唐蕊的出尘美貌为我动心;晋王将我赠送给他,他顺水推舟收下我,认为我理所应当是他的女人;他对我肆无忌惮的掠夺和占有,痴心不改的深情,成功俘获了我的身体和心灵。
他为我放弃了对湖衣她们的宠爱,将我视作唯一的夫人,这已是一个有家室的古代皇子所能够做到的极限,我毫不怀疑他对我的爱情。
可是,他会相信我是穿越时空才来到明代、七百年后的现代人吗?
如果他追问他和明代的未来,我能告诉他历史真相吗?刘?说过逆转天机会导致时空错乱,发生意想不到的天灾**。既然扰乱历史的后果不堪设想,我决不能去冒险,还不如编一个白色的谎言。@
我正准备向他解释,抬起头时,发现他高大的身影站立在我面前,紫眸中散发着深沉的光芒:“我只是气你不肯对我说实话,并不是为别的事情,难道我在你心目中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吗?”
他爱我永远胜似我爱他,哪怕仅仅多出一分而已,他看到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再逼问下去。
我说:“你既然派人暗中查访过,也该知道真相了,何必再来问我?难道你从没有做过欺瞒我的事情吗?”
他用力拉我站起,剑眉微挑说:“我如果存心要欺瞒谁,他一辈子都休想知道。我让谭渊当着你的面回话,就是不想瞒你任何事情。”
他说得没错,朱棣有心计有手段,天生就是个大阴谋家。
想起湖衣的事情,我心口泛起一种酸酸的感觉,说道:“你心爱的人如今从明月山庄接回来了,你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瞒不瞒我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炫目的俊颜带着一丝愤怒,举手说道:“没良心的小野猫,又开始胡乱抓人!今天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你再说这种话,我可真要打你了!”
我抬起下巴,凝视着他说:“反正你也在怀疑我来历不明,你打我好了……”眼泪却涌了出来。
落下的不是他的掌印,而是他温暖的双唇。
他伸手拭去我的眼泪,俯首衔住我的小嘴,深情吮吸辗转,我的心渐渐酥软融化在他的甜蜜柔情里。
我埋首在他臂弯中,柔声问道:“你不怕我会害你吗?你不嫌弃我可能是别的东西吗?”
他低语道:“我不介意你是什么身份,可是我介意你有没有全心信任我、依靠我。纵使你不是凡间女子,和你在一起会害死我,我也认了。”一种铺天盖地的甜蜜感觉让我们紧紧相拥,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强烈的心跳声。
许多男人都做不到和无法接受的事情,燕王居然为我做到了。如果那些神话中人妖之恋、人鬼之恋的男主角换成是燕王,或许可以避免无数个悲剧发生。
从这一刻起,我已经决定彻底放弃找寻顾翌凡的念头,心甘情愿留在明代、留在他身边。只要他喜欢,我愿意为他生孩子。
“我说的话你相信吗?”
“我信。”
我用羽毛般轻柔的语气说:“我的确不是唐蕊。但我是人,不是鬼、也不是妖精,只不过来自一个和这里不同的地方。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既像你也像我的孩子,好吗?”
“好……”
圆床四周轻纱所制帐幔垂地,如同花瓣围绕着圆形的***,他解下腰间玉带,松开衣扣,拥着我说:“你还有话要问我吗?”
我跟随在他身边已两月有余,如同得到甘露滋润灌溉的花朵,全身都散发着夺目的艳光,身段更加曼妙动人。
我吻上他结实柔韧的**胸膛:“没有。”
他将我们的衣物掷出帐外,揉搓着我圆润的身体,轻轻说:“小傻瓜,以后不要再吃醋了。我从苏州接湖衣回来,并不是因为想念着她。以前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她们”显然包括了所有的人,徐妙云、湖衣、金疏雨、徐妙锦。
我带着一丝惆怅说道:“她们一定会怨我的。”
他托起我的脸,嘴角带着一抹笑痕:“她们都知道……男人有时侯是身不由己的……怎会怨你?”
我不知道燕王是如何设法瞒过了徐妙云和湖衣的眼睛,但是如此一来,她们不但不会嫉妒埋怨我,或许还会替我惋惜白白担负了虚名,看似夜夜专宠,实际上有名无实,和她们没有任何分别。燕王为了我不惜对自己最亲近的妻妾用心机,虽然有些过分,但是他所用的方法每次都是万般无奈下最好的方法。
他一直假装生理有毛病拒绝和妻妾同房,历史记载明成祖身患男性隐疾,心有余而力不足,后宫妃嫔中怨女无数,与太监闹出宫闱秘事,或许正是由此而来。
我问他道:“你不怕装下去会影响你自己的名声吗?”
他微笑着压住我:“男人的名声靠的是建功立业,不是闺房之私。不为外人所知,反而得享温柔自在。你一定是学过房中媚术的……让我对别的女人提不起兴致来,所以我才怀疑你是专吸男人魂魄的妖精……”
这些露骨的话燥得我的脸发烫,捂住耳朵:“不准说这些不正经的话……”
他搂着我的腰,调匀了气息说:“现在我们可以说点正经的了,当初你是如何知道父皇诏命我和三哥秘密征北元的?你的故乡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燕王就是燕王,该问的还是要问。
我撅嘴说:“难道你以为我是北蒙古的间谍,故意来到你身边刺探军事情报的?”
“当然不是,如果你是蒙元人,早把我的军事机密都告诉了他们。”
我半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喃喃说:“我的故乡很美,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朋友,离这里很近,也很远……近的是地域,远的是时间……”
他淡淡说道:“还有他吧?”
我的心就一阵抽紧,顾翌凡,我的翌凡,他早已离开,灵魂缥缈不知所踪,我现在却幸福地躺在别人的怀抱里。
眼角不可抑制地落下泪珠。
他将我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紫眸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别哭,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吧。就象青青一样,我原本以为她是我最爱的女人,却没有想到还会有你。”
“青青”,他终于主动对我提起了这个讳莫如深的名字。
看着他略带忧悒的神情,我忍不住说道:“她一定比王妃更美,比湖衣更温柔,在你心目中,她一定是你见过最美的女子。”
燕王注目我柔美的面颊和身体,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死……”
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缓缓说道:“我十一岁那年,雄英夭折,允?刚刚出世不久,父皇作了一个梦,看见黄白两条龙冲进大殿,争斗得难解难分,最后黄龙得胜腾飞而去,白龙战败?蜒于地。术士说那黄龙是我,我命中与大哥的儿子相冲,父皇命令我离开宫中搬到别苑去住,还不许宫中给我送食物。”
“我饿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青青,那时候她是母后身边洒扫庭院的小宫女。母后可怜我,让她偷偷送东西给我,我才活了下来。后来母后劝得父皇回心转意,这件事情大家都忘记了,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青青果然是马皇后的侍女,在朱元璋赐婚给燕王前夕,马皇后答应了燕王的乞求放青青出宫。他们远遁塞外,原本以为可以相依相守的爱侣却被大自然的力量无情拆散,青青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性雪崩中逝去。
燕王回到金陵后,立刻娶了徐妙云。
**在他怀里,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你不要难过,该是你的东西迟早总是你的,如果不是,也勉强不来。”
他眼眸中寒意顿生,说道:“我偏要勉强!既然我命中注定是真命天子,为何不能奉天承运?我不相信,命运会一直对我如此不公平!”
我怔怔望着他,心知历史正在一步步走向必然。该发生的迟早一定会发生,并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
他回过神来,亲了我的脸颊一下,柔声说道:“你别怕,我从来不做毫无胜算的事情。你既然跟了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我说道:“棣棣,如果有一天如你所愿,你能对所有人都宽容一些吗?”
他摇了摇头,凝视着我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并不是一个坏人,但我不会对所有人宽容。我的宽容,只会给那些亲近我的人。乖,快点睡觉。”
我轻轻合上眼帘。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朱棣的人生哲学,也是他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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