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除夕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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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除夕,周继业、周承业、柳玉兰、秀儿、燕儿、长儿六人围坐在饭桌旁。周氏兄弟上首对面而坐,柳玉兰陪在下首,三个孩子夹在中间。屋外,小雪霏霏,鞭炮声随着北风忽轻忽重。
三个大人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三个孩子则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当作刀剑,在饭桌上戳来打去,不时敲碟砸碗,叮叮当当,让这除夕的夜晚并不觉得冷清。
不一会儿,丫环金凤端上来一大碗热乎乎的汤圆。这是柳玉兰爱吃的年夜饭。三个孩子一见饭来了,便顾不上打闹,全围着汤圆转了。这汤圆个头不大,小孩子也能一口一个。外面一层糯米皮,里面裹着一团香甜的豆沙,这是江南人过年时的最爱。
柳玉兰起身盛了一勺给兄长,又盛了一碗给丈夫,余下的跟三个孩子分了。她怕孩子们噎着烫着,不住地提醒。三个孩子却似三只小老虎一般猛吃,不一会儿便碗底儿朝天了。
“先吃碗汤圆吧,不然要凉了。”面对晚饭,周承业终于开了口。
周继业“嗯”了一声,一口气把几个汤圆和半碗汤全送进了肚里。周承业如法炮制,也一饮而尽。
“少吃甜食。”这是周家从北方南迁后定下的家规。两百年来,周家的男人们一直恪守此道,所以兄弟俩每人只吃一小碗汤圆。
周继业见弟弟也吃完了,笑道:“你比我吃得还快,小心别烫着。”
周承业摇摇头说:“你当我是他们啊?”说着扫了三个孩子一眼,顺手把秀儿面前的空碗往前推了推。
周继业长长地舒了口气,道:“自从上次给秀儿过完生日以后,咱们家就再没热闹过了。”
周承业道:“等新嫂子进门,就热闹啦!”说着朝妻子一笑。
周继业冷哼一声,道:“这个,以后都不要再提了。你们的嫂子,永远只有一个!”
周承业与妻子面面相觑,心惊不已。周继业又道,“这三年来,汉国那边没什么战事,成都一带的生意基本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只是那座庄子仍然是一片废墟。”
周承业也道:“是啊,西边的生意是又好起来了,可这边的眼见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继业接道:“周唐两国开战已有些时日了,再打下去,淮水一带就一塌糊涂了。幸好你已经把扬州的钱银运了一部分过来。”
“钱银的损失是能挽回,只可惜那十几间好铺子要遭殃了。”周承业望着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汤圆的妻子,越发觉得她娇美动人了。
柳玉兰猛一抬头,见丈夫正盯着自己看,顿时窘迫起来,连忙咽下汤圆,嗔道:“大过年的,说什么遭不遭殃的?”随又问道:“哪国能胜?”
周承业笑而不答,把目光移向别处;周继业若有所思道:“胜无完胜,败无完败。但北方人比南方人善战,能打到大江边上也说不定。”
柳玉兰惊道;“唐都金陵那边岂不危险?我们这儿离大江也不远了。”
周承业不以为然道:“如今周军刚刚渡过淮水,离江边还远着呢。再说,金陵城有山水之险,易守难攻,便真是周军打到了江边,没个三年五载,怕也过不来。”
“不过我倒希望大周能早些一统天下,把汉人的地方都收归一体,那样就不用老打仗了,咱们家的铺子也才能早日开遍天下!”周继业望着弟弟,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又道:“只是自西周、东周以来,还没有哪一个朝代能用前朝的名号再次一统天下的。当年的梁唐晋汉,如今不已成过眼烟云了吗?”
周承业笑道:“哥,你就别扯远了。先想想过了年,这三个孩子怎么办吧。”
正说着,金凤又端来半盆热气腾腾的饺子。这回柳玉兰先给自己盛了一碗,又给三个孩子每人分了几个,剩下的全推到上面去了。
周承业起身给哥哥盛了满满一碗,做哥哥的又给弟弟也盛了一碗。一个丫环端来一只碟子,里面是酱油拌的芝麻、红辣椒粉、蒜泥和生姜末子。
周继业拿筷子搅了搅,抬头看了那丫环一眼,问道:“这丫头叫什么?新来的吧?”
周承业答道:“来了有半年了。原来叫做‘小玉’,重了玉兰的名,就改作‘金铃’了。红梅和秋菊都出阁了,现在这三个孩子都由她带着。”
周继业皱眉道:“只她一个照顾得过来吗?”
周承业道:“还有金凤呢。两个娃儿都还听话,只这小子调皮得很。”说着,瞪了长儿一眼。
周继业得意道:“这是男儿本色,哈哈。”随即收敛了笑容,“过了年,我看得学拳了。已经六岁了,不小了。”

“我才五岁,还没过年呢!”那长儿正吃着饺子,听义父说他都六岁了,立刻不答应。
周承业听了,呵呵道:“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一家人都笑了。
“我要学拳,我要学拳!”那长儿被大人一逗,立时兴奋起来,嘴里含着饺子,手上却已握起拳头比划着了。
周承业逮住了一只乱动的小手,斥道:“连拳都不会握,还打什么拳?”说着,帮侄儿纠正了过来。
周继业喜道:“很好!你想学拳,就让你叔教你。义父不如你叔强。但是,要学,就得学到底,不能半途而废。你能做到吗?”
“能——”长儿一声大叫,翻下蒲墩,手舞足蹈起来,一边嚷着,“我学了周家拳,去山里打强盗,把他们全打跑了。嘿!哈!”
燕儿也站了出来,恳求道:“义父,我要学剑。学成了,去山里刺土匪,一剑一个,一剑一个。”只见她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握着一根筷子,作势刺了起来。
周承业见女儿一直不出声,遂问道:“秀,你要不要学?”
秀放下筷子答道:“要。哥哥姐姐学什么,我也学什么。”
“很好!”周继业大声道,“学剑也得先学拳。练任何一门兵器,都得先练好拳脚。基本功不牢,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武林高手。我当年就是因为十岁才开始练拳,学晚了,所以至今也成不了高手。承业就不一样了,六岁开始练拳,现在是庄里的第一高手。”
三个孩子一听这话,都不约而同地用一双崇敬的眼睛望向这个汇通山庄第一高手。
柳玉兰连忙笑着打趣道:“他那是站在墙头上练桩练出来的,起点高,所以才这么厉害。大哥忙着读书、习字、学算盘,功夫练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三个孩子听柳玉兰语气夸张,不知站在墙头上练桩有何不妥,却也都“格格”笑了起来。
周承业被妻子一阵奚落,立时不好意思起来,忙补救道:“那都是小时候闹着玩的。再说,那还不是为了给你看吗?后来被你爹在背后一呼喝,吓得我从墙上摔了下来。”
柳玉兰笑道:“幸亏被我爹接住了,不然……”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睛里早已闪着幸福的光芒。
周继业看在眼里,回想起与爱妻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不禁黯然神伤,自语道:“非青要是还在,该多好……”
柳玉兰心头一震,连忙道:“过了年,就让三个孩子一起练拳吧?”
周承业道:“两个闺女将来总要嫁人的,那本《先天功》练了也白练,还不如省点功夫学些针线活。”
“长儿一个人能练得起来吗?”柳玉兰担心道。
“三个一起吧!先站三年桩,学一路拳,三年后看情况再说。”周继业下了决心。
周承业道:“不用为两个丫头操心。她们只是陪练。我看苏家大公子跟秀儿一样大的,也都不小了。等两家商议一下,秋天办个学堂,全送进去让先生管着就省心了。”
周继业摇头道:“秀儿倒是可练可不练,但燕儿一定得练,否则,岂不辜负了凌师姐的嘱托?”
周承业道:“不如哥哥去一趟武当山,问问师姐,看她如何说。顺便以师侄的身份给毕师伯多磕几个头,说不定她老人家心里一高兴,还能赏咱们一本武功秘籍呢!”
柳玉兰斥道:“你尽胡说!武当山离通天谷不远,大哥岂能轻易犯险?”
周继业冷笑道:“倒不是我怕去那里。只是自打把孩子送来,凌师姐就再没音讯。是否真是回了幽冥教也不知道,去了未必就能见到她。再说,幽冥教那些生过孩子的师姐妹们,练的也都是《先天功》,却没听说像非青和佩佩一样生个孩子便损耗掉一半的功力。这其中必有缘故,毕师伯一定明白其中的诀窍。只是老泰山早就跟幽冥教划清了界线,若是我去向毕师伯请教被他知道了,他十年都不会进庄子了。”
柳玉兰道:“咱们家那本《周家拳谱》就是《先天功》吧?”
周承业道:“前四章就是。最后一章是拳术,倒不是内功。”随即又道,“我都快一年没翻了,虽然背了下来,要去教孩子们了,还得再拿出来好好看一遍,可别记错了。”
周继业“嗯”一声道:“长儿是一定要把周家拳练好的。至于秀儿,打个底子就行,也不指望她将来守护庄门。”
见计议已定,周承业便不再说什么了,夹起饺子大嚼起来。不一会儿,半盆饺子就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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