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溯源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二人来到一间客房,牛子儒连忙叫伙计上热酒热菜。东方先生整了整衣衫,大大方方地坐在一只方凳上。那打狗棒靠在了东墙,仿佛一个卫士守护着他。
牛子儒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在渡口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东方先生摇头道:“大名是没有的,贱名倒是有一个。”
牛子儒问道:“敢问先生姓名?”
东方先生尚未回答,只听有人敲门道:“牛兄弟在吗?我来陪你喝酒!”
牛子儒连忙道:“贺大哥快请进来,小弟正好要了酒菜。”
东方先生只觉敲门之人声音极为耳熟,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抬眼看时,只见来人身量中等,面腮干净,灯光下一双锐目带着寒气。这人正是先前在酒肆赏下一百文铜钱后扬长而去的那位。
只听牛子儒道:“东方先生,这位便是天灵教的绝命箭手贺羽贺大哥。二位方才已经见过面了。”
“原来你就是绝命箭手贺羽?叫化子眼拙,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还望恕罪。”东方先生并不起身,只在桌面上虚抱一拳。
贺羽“呵呵”笑道:“我从不与叫化子一般见识。英雄非好汉,好汉不英雄。我贺某人无名之辈,本不该自取其辱。我来此,是要跟这位新认识的小兄弟喝几盅热酒。你却来做什么?”说着,从墙角拎了个马扎在桌边坐了下来。
牛子儒喜道:“二位客客气气的,那便好了。我特地请东方先生来为我讲讲通天教的故事。”
“什么先生后生的?!”贺羽瞪了牛子儒一眼,道,“这叫化子有名有姓的,你施舍他钱粮,还要对他客气?”
牛子儒大窘,东方先生道:“不错。牛少侠太客气了。叫化子复姓东方,年轻时单名一个‘鸿’字,鸿雁的鸿。后来饱经离乱,孤身一人远涉江湖,遂取名‘闻博’,草字‘百通’。”
牛子儒起身行礼道:“原来是东方百通先生。”东方闻博连忙还礼。
贺羽冷笑一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牛子儒以为东方闻博听了这话肯定要生气,没想到东方闻博却长叹一声道:“是啊!读书有什么用?书只会让人越读越笨,直到人变成奴,没了血性……”
牛子儒奇道:“读了书人怎么还会变笨呢?不读书才会笨呢。”
东方闻博摇头道:“你毕竟还年轻,哪里知道,好书不是一般人所能读到的。你能看到的,只是一些教你如何做个好奴才的坏书罢了。”
正说着,伙计端来了酒菜。东方闻博鼻子一嗅,喜道:“是汾州清!好久没喝这么好的酒了,在这客栈里居然还能碰到。”
“那怎样的书才叫好书呢?”牛子儒对酒菜好像并不如东方闻博那么有兴致。
东方闻博苦笑道:“孟子说,尽心书,则不如无书。真正的好书,通篇字字真言,句句至理。可这种书,那就像凤凰的毛、麒麟的角一样稀罕。叫化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碰到过一本呢!不过这天下的书,十句里总有一句是好的,只要用心去分辨也就是了。”
牛子儒道:“好书难寻,这话不假。但先生的话又未免言过其实了。我平日里忙着练功,还要走镖,本没有多少空闲。一有时间,我就读《论语》这样的好书。”
东方闻博正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听了牛子儒的话,欲语难言,一下子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一边倒酒,一边咳道:“真是个乖孩子!你觉得有用,你就去读吧!”
正说着,伙计又端来些菜,说了声“客官,菜齐了。”退了出去。东方闻博忽觉意兴索然,多说无益,便只顾着喝酒吃肉,不再多言;贺羽仿佛对一切都很淡漠,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牛子儒本是最积极的,但酒桌上的气氛明显有些尴尬,他也只好三缄己口,自斟自饮。
三人不说话,菜吃得也快。不一会儿,便都只拿着个酒盅在手里了。
牛子儒道:“百通先生觉得酒菜如何?”
东方闻博道:“在这种地方,能吃到这样的酒菜,已经十分难得了。”顿了顿又道,“牛少侠慷慨大方,叫化子无以为谢。不知少侠想问些什么?”
牛子儒道:“晚辈想知道一些有关我天圣教的事,包括贺大哥的天灵教,还有……还有远在西南成都的那个汇通山庄。”
东方闻博笑道:“原来是这样。牛少侠身为天圣教中人,居然要问我这个外人,真是奇怪。”
牛子儒连忙道:“百通先生有所不知。晚辈并非通天村里人,十六岁时成了孤儿,投奔天圣教求一口饭吃。三年来虽兢兢业业,奉规守矩,教中的兄弟们仍把我当外人,教中大小掌故皆无人告知。先生见多识广,又是外人,应该说得明白的。”
东方闻博呷了一口酒,含了半天方舍得咽下,因说道:“天圣、天灵二教,与那远在成都的汇通山庄,二百年前本属通天教一家。李唐盛极而衰的时候。通天教最后一任教主海景年纪轻轻,软弱无能,手下青龙堂陆堂主、白虎堂庄堂主、朱雀堂周堂主三位长老拉帮结派,已成气候,终于趁着中原动乱,将通天教分成了三派。陆堂主带着一帮弟兄占了通天峰北面的两座山头,继续走他的镖。因为地盘上有座天圣殿,所以就叫天圣教。庄堂主则带着另一帮人占了通天峰南面的两座山头,主要靠种田谋生,偶尔也会走走镖。因为山上有座天灵殿,所以就叫天灵教。”
牛子儒沉吟道:“原来天圣教和天灵教的名号是这样来的。那位周堂主去了哪里呢?通天教的地盘就那么大,通天峰又陡峭无比,根本不能住人,看来只能去通天谷里安身了。”
东方闻博听了,大笑道:“你书读得不多,却已经傻得可以了。那汇通山庄如今不是在成都吗?你说周堂主去哪里了?”
牛子儒赧道:“这个我倒忘了。可周堂主为什么要不远万里跑到成都去呢?通天谷不是很好吗?”
东方闻博道“通天谷的那片地自然很好,天圣、天灵二教早就以通天河为界,将那片地给分了,周堂主哪里争得过他们?再说,蜀地乃天府之国,连大唐皇帝都去避难,周堂主为什么不能去?”
牛子儒叹道:“那周堂主真是不容易。既然不能共处,分了家倒也利索。走远一点,反而省心。”
东方闻博道:“你这话要是让你们教主听到了,天圣教你可就呆不下去啦!”说着将一盅酒一饮而尽,续道,“这周堂主其实是个商人,如果呆在通天谷,与外面的交通反而不便。那成都是天府之国的心脏,又远离中原战火,物资殷盛,工商发达,正是商人的好去处。”说着拿起一块鸡翅,大嚼起来。
牛子儒连忙给东方闻博倒酒,又问道:“通天教黄龙堂与玄武堂的两位堂主不知去向如何?”
东方闻博答道:“那黄龙堂主是海教主的叔叔,好像给陆堂主一刀砍了吧。至于玄武堂的李堂主,跟着庄堂主去啦!那李大刀不就是李堂主的后人吗?”
牛子儒叹道:“原来如此。陆堂主居然连教主的叔叔都杀,那海教主岂不是也很危险?”
“幸亏周堂主忠厚,保着海教主去了成都,不然肯定难逃一死。”东方闻博赞许道。
“呸!”一直没做声的贺羽突然道,“周堂主忠厚,呵。天下还有比商人更奸诈的吗?”
东方闻博老脸一红,道:“那周堂主自然要比陆、庄两位堂主忠厚,至少没有对他们的教主拔刀相向。而且,周堂主后来建了座山庄,取名时还不忘留个‘通天’的‘通’字在里面,周堂主不忘旧教的忠心由此可见一斑。”
“那天灵、天圣不也都带着个‘天’字吗?”贺羽不以为然道,“那周庄主其实是另有所图!”
东方闻博轻叹一声,道:“这个我也有所耳闻,不就是想得到那部《通天宝典》吗?不过好像最后谁也没有得到,那部《通天宝典》从此失传了。”
贺羽摇摇头道:“东方老儿毕竟不是我教中人,听来的,只是些皮毛。《通天宝典》只不过是记载了通天教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儿的一堆废纸,我天灵教难道会为了这堆破烂儿,在近一百年里与死对头天圣教几度联手,共同对付汇通山庄?”
东方闻博呵呵笑道:“这个,贺大侠难道知晓其中原委?”
贺羽笑道:“你这个烂秀才,说话总是绕着弯子地穷酸!想问就问,这又不是什么大秘密!”说着“咕咚”一声灌了口酒,接着道,“三派争斗不休,为的其实是那本《通天拳谱》。当年三位堂主分家的时候,这本《通天拳谱》一分为三,周庄主要了前四章,陆教主要了中间三章,我们庄老教主拿了最后两章。”
牛子儒奇道:“这样分法,那周庄主岂不是占了大便宜了?庄教主倒是吃了大亏。”
“其实不然!”贺羽沉声道,“这个分法,是那海景提出来的,自然有道理。前四章是通天拳的基本内功,中间三章是厉害的拳法,最后两章才是最高深的武功。那周庄主武艺低微,自然选了前四章;陆教主是个极稳当的人,所以只要了中间三章;我们庄老教主极有武学天赋,一心要练成最高武学,就要了最后两章。”
二人无语,贺羽顿了顿又说道:“后来大家各自立业,本来以为可以相安无事。没想到陆教主功力深厚,很快便将那中间三层通天拳练成了;而我家老教主却迟迟练不成最后两层功,还几次走火入魔。那陆教主于是就想得到最后两层拳谱,而我们老教主也觉得自己是因为缺了中间三层功,才没能练成绝世神功。两家都想得到对方手上的那份拳谱,却又都不想让对方得到自己手上的那份拳谱。牛老弟,你说,该怎么办哪?”
牛子儒早就被贺羽给绕糊涂了,支吾道:“这个……还真不好办。”
贺羽得意地笑道:“这个倒也好办。谁拳头硬,拳谱就归谁!”
牛子儒道:“这样说的话,恐怕我们陆教主的拳头更硬一些。”
“那可未必!”贺羽不以为然道,“两家为了这份拳谱几度交手,各有胜负。后来,庄老教主终于走火入魔而死,两章拳谱则传给了他的儿子。那陆老教主也没能得到。不过他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得不到最后两章,他又去找前四章。”
东方闻博也按捺不住,问道:“那陆教主早已练成了中间三层功夫了,还要那前四章有什么用呢?”
贺羽道:“说他练成,其实只是练得七七八八。有些重要关节,他还是没能打通,所以跟我们老教主比武的时候,总是差了些功夫而无法取胜。那陆教主求胜心切,便去汇通山庄明抢,拳谱终究没抢到,不过那周庄主倒真是不济,三拳两脚便被陆教主给打死了,呵。”
东方闻博听了直摇头,一面叹道:“那陆教主贪得无厌,倒是得了善终,唉。他的儿孙也学他,一面向天灵教挑战,想练成绝世神功;一面又不断袭扰汇通山庄,想把前四章拳谱拿到手。三家就这样耗了一百年,最后谁也没能如愿。天圣、天灵两教都日渐衰败了,汇通山庄却日益兴盛起来。”
牛子儒望了望贺羽,贺羽点头道:“说得不错。那汇通山庄第三代庄主自幼修习前四章内功,终于练通了前四层。后来他又到处搜集各家拳法,自己编出了一路拳来,算是第五层吧。只可惜他五十岁那年暴毙。他的子孙功夫一个比一个差,再没出一个像他那样的人物了。倒是天圣、天灵两教第四代教主同年同月亡故,两教第五代教主借机一笑泯恩仇,终于决定互通有无,各自将手中的一部分拳谱交给对方,以求在武林中成就一番大业。”
牛子儒赞道:“早就该这样了。我们两家如今可以不用兵戎相见,都是他们的功劳啊。”
东方闻博长吁一声道:“你们两家的血债算是清了,你们跟汇通山庄的血债可又由谁来了结啊!”
牛子儒道;“我们天圣教跟汇通山庄确实血债累累了,可天灵教跟他们可是毫无干系啊?”
贺羽笑道:“小兄弟真是可笑。我们天灵教与汇通山庄怎么会没有干系呢。两教互通有无之后,两位教主发现都只能练成中间三层,而且还不完全,最后两层无论如何也练不出一点眉目。于是大家终于明白,那前四章拳谱才是关键。”
“于是,你们两教就联合起来,向汇通山庄发难,是不是?”这是东方闻博的声音。
贺羽笑道:“东方老兄定是收了汇通山庄的好处了,不然怎么总是替他汇通山庄叫屈?”
东方闻博也笑道:“好处倒确实收了些,那全仗当今周大庄主的仁慈啊,可怜我这个薄命人。”
贺羽哼道:“你的命确实已经薄得很了,不过汇通山庄几位庄主的命更薄。这一百年来,我们两教联手,屡屡逼宫,为了就是得到那前四章拳谱。据说汇通山庄前四代庄主,都是死在天圣教的手上;而近一百年来的后四代庄主,则是我们两教合力杀死的。而且,汇通山庄历代的庄主,还没有一个活过五十岁的呢!”
“竟有这样的事?”东方闻博惊道,“周庄主如今……刚及不惑之年,唉。”
“听说,汇通山庄现任庄主周勤,今年六月间刚刚给儿子办了一门亲事,百事通可知娶的是谁家的闺女?”贺羽突然问道。
“这个,也是教主要我查明的一件事情。西南地远人疏,去了也未必能得真相。若能在此地听得真言,倒也省事。”牛子儒附和道。
“难道,你们两家又要对汇通山庄有所行动了?”东方闻博惊道。
“这个要问教主才知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牛子儒无奈道。
贺羽却道:“两教与山庄已经几十年没动干戈了,不会轻易动手的。”
东方闻博摸了摸自己衣袋里的那串铜子,无奈地笑笑,道:“规矩不能坏,唉。牛少侠可听说过‘死拳王、活脚张、鬼剑毕’这三个名号?”
牛子儒摇摇头。
东方闻博又对贺羽道:“绝命箭手应该知道。”
“不错!”贺羽朗声道,“不知道这三个人的名号,那他也白在江湖上混了!”说着瞧了牛子儒一眼,续道:“幽冥三鬼在二十年前横行江湖,无人敢撄其锋。只是后来突然销声匿迹,倒是叫人意外。”
“幽冥三鬼最风光的时候,是在十六年前熹微圣庵那一战。”东方闻博回忆道,“当年幽冥教主龙啸海被寂寂无名的蓝田女侠卢铁花击杀,江湖震动。卢女侠借此一战成名,在太华山下结庐成庵,取名熹微,那是决心与幽冥教抗争到底的意思了。半年后,龙啸海的三个得意弟子向卢铁花下了战帖。那卢庵主自知不敌,就邀来了八位武林同道前去助战。”
“不知是哪八位同道?”牛子儒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八位武林同道之中,天圣教和天灵教就各有一位。”贺羽道。
“少室山、天台山、崆峒山各有一位武僧助战,武当山、青城山、峨嵋山各有一位道友相帮。这八位都是当地有名有姓、一等一的好手。”东方闻博接口道。
“那结果如何?”牛子儒有些迫不及待。
“当年前去助战的八位好汉的墓碑,如今依然立在太华山脚下。牛少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东方闻博淡淡地说道。
“龙教主的三个弟子就是幽冥三鬼了?竟然如此厉害!”牛子儒叹道。
“不错。那死拳王震岳的拳头,可比你们陆教主的拳头硬多了;活脚张游龙轻功独步武林,又擅长暗器,叫人防不胜防;鬼剑毕寒雨更不用说了,她是一个连刺客都刺的神秘杀手,见过她真容的人,也许只有她的师父和她的两个师弟了。”贺羽悠然道。
“那幽冥三鬼既然如此厉害,为何没能杀死卢庵主呢?”牛子儒奇道,因为他明明知道熹微圣庵的卢庵主依然健在。
“这个……”贺羽夹了一片菜叶子,停在了半空。
“其中的原委,估计只有幽冥三鬼和卢庵主本人才知道了。”东方闻博接茬道,“若论武功,卢庵主尚在那八位同道之下,连她刚收的两个徒弟都遭了毒手,三鬼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大仇人呢!不过这也是多年来困扰八家的问题。只是那卢铁花毕竟一介女流,大家也都不便去逼问。那八位武林同道的碑上,也只刻了‘少室’、‘天台’、‘崆峒’、‘武当’、‘青城’、‘峨嵋’以及‘熊耳’等七座山的山名而已。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再没人提起了。”
“那幽冥三鬼如今还活着吗?”牛子儒轻声问道。
“是啊。”东方闻博慨然道,“大师姐毕寒雨如今是幽冥教的教主,他的两个师弟听说隐居江南。刚才之所以问你知不知道幽冥三鬼,就是因为那汇通山庄庄主的大公子周继业,娶的正是死拳王震岳的独生女儿。”
“什么?!”牛子儒和贺羽同声惊呼。
隔了良久,贺羽忽地冷笑道:“江湖百事通不但见多识广,编起故事来也格外吓人。”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这贯铜钱呢?”东方闻博拍了拍布袋道。
贺羽摇了摇头,道;“这绝对不可能。我只听说当年王震岳偷娶了宋家庄宋老英雄的女儿,那本是宋老英雄使的一招美人计,怎奈弄假成真。后来宋小姐被王震岳的师父龙啸海打死了,那王震岳从此离开了幽冥教。除了那次为恩师报仇现过一次身,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更加没有听说他有个女儿。”
东方闻博已喝得醉熏熏的了,摆了摆手道:“不信也罢。叫化子今天酒足饭饱,该说的也都说了。这就该走了。”说着把打狗棒拿在了手里。
牛子儒连忙起身相送,东方闻博一摆手,人已到了门外。
牛子儒叹道:“这叫化子功夫倒也了得。”
贺羽道:“你可别小瞧了他。此人文武兼备,年轻时进京应试不中,空有满腹经纶。回来后发现爱妻被县令强夺了去,死于非命。他一气之下杀了县令,离乡逃亡,行乞列国。三十岁时得遇一高僧传授一套精妙棍法,十余年来勤练不缀,仗棍行天下,毫无阻滞。加之他博学多识,口才无碍,近几年来倒闯出了‘东方奇丐’的名头出来。”
牛子儒道:“东方奇丐的武功,比幽冥三鬼如何?”
贺羽道:“东方奇丐虽然靠十八路‘打狗棒法’横行天下,但所打的,不过是强盗匪徒,并非武林高手。幽冥三鬼以三敌九,通杀武林高手,那才是好本领。东方奇丐所打的,不过是咬人的狗;而幽冥三鬼所杀的,却是吃人的老虎。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牛子儒惊道:“难道我们两教之中,便没有人武功胜得了幽冥三鬼?”
贺羽惨然一笑道:“两教之中,以两位教主的武功最高。贵教陆教主只大概练成了《通天拳谱》中间三章的功夫,而我教庄教主已开始钻研最后两章里所载的高深武学。两教多年来之所以无人练成通天拳,皆因拳谱残缺不全。而幽冥教却藏有《通天拳谱》的全本,估计幽冥三鬼之中,只有王震岳最有可能练通全部九章功夫。若果真被我不幸言中,那咱们遇上王震岳,和他交起手来,就跟徒弟打师父差不多了。”

牛子儒低头道:“百通先生的话,未必可信。王震岳妻子都死了,又哪来的女儿?即便真有个女儿,又哪会那么巧就嫁到汇通山庄?再说,幽冥三鬼未必如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当年熹微圣庵一战,知情者只有四人尚在,却无一人说出其中奥妙,这里面肯定有古怪。八位武林同道可能是中了圈套,未必就是被三鬼光明正大地打败了的。还有,这套厉害的拳法既名‘通天’,自然是我们通天教所有。汇通、天圣、天灵三派本是同宗,早已瓜分了拳谱,幽冥教又从哪里得来一套完整的拳谱?”
“哈哈哈哈!”贺羽大笑道,“原以为牛老弟只是个略懂武艺的书生,不料分析起问题来却也头头是道。我若不是深知内情,必定被你的话迷惑!”
牛子儒奇道:“有何内情?难道我分析得不对吗?”
贺羽斟满一杯酒,饮罢说道:“王震岳娶宋家小姐,当在二十年前;宋家小姐被杀,则是在十六年前。这中间四五年的时光,别说生一个女儿,就是生三个也不成问题。照常理推算,王震岳的女儿今年应该十九了,也该嫁人了。百事通说他受了汇通山庄的恩惠,说不定是他赶喜得了不少喜钱。方才酒后吐真言,没说几句话就逃了,恐怕正是为道破实情而内疚。而那八位武林同道的死,也绝不是中了什么圈套。天灵教派去助战的,是上一任教主的弟弟、黑龙寨的寨主。他与庄老教主一样,都练通了中间三章。当天傍晚,我们进庵查看的时候,发现庵院**有八男两女共十具尸体,卢庵主独坐院中,为十人诵经超度。那十人衣衫皆完好无损,只有咽喉处各插着一只飞刀。我记得当年老教主曾经说过,庄寨主并非死于飞刀之下,而是左胸致命的一掌。庄寨主拳脚功夫何等强硬,连教主都惧他三分,却让敌人正面一掌致命,可见敌人的掌力是多么可怕。那幽冥三鬼若不是已经把《通天拳谱》练到第八、第九章了,又如何胜得了庄寨主?至于幽冥教为何会有《通天拳谱》,这个问题更简单。创立幽冥教的余紫光,乃是通天教创教海通天的结发妻子。她与海教主同修武道几十年,后来不知为何弃夫而去,自立门户,并取了‘幽冥’这么个怪怪的教名。听说余夫人还自创了一套剑法,专破通天拳。估计那毕寒雨练的便是此剑法。”
牛子儒听得浑身发冷,伸手一摸,额头已是汗津津的了。
贺羽看在眼里,呵呵笑道:“牛兄弟也不用过于害怕,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此次两位教主派人打探消息,恐怕确如百事通所料,是要对汇通山庄大动干戈了。只是这一仗要凶多吉少了。”
牛子儒干咳一声,道:“我不是害怕,是酒劲上来了。我是在想,王震岳长于拳掌,庄寨主胸前一掌必是他打的。张游龙以暗器闻名,那这飞刀定是他发的。毕寒雨剑法绝伦,而十人竟然衣衫完好,却不知她在那一战中干了什么。”
“问得好。”贺羽点头道,“这个我倒是见到了。我们去时,那卢铁花手筋脚筋皆被利刃切断,脸也被划花了,后背上还刻了字。这些,据卢庵主所言,正是那毕寒雨所为。”
牛子儒惊道:“那卢庵主岂不是已成残废?”
贺羽摇头道:“多亏少林几位高僧相救,为她接上断筋,这才有了如今的熹微圣庵啊!”
牛子儒道:“那毕寒雨看来是恨透了卢铁花。”
“可不是嘛!”贺羽接口道,“毕寒雨本来已准备嫁人,前提是别人接任掌门。可龙啸海杀了徒弟王震岳的爱妻,王震岳不认这个师父了,自然不会再做这个掌门。张游龙不知为何也没有接任掌门,最后竟让毕寒雨当了掌门。这下可好,毕寒雨成了个老处女!”
“这可奇了!”牛子儒道,“当掌门跟嫁人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贺羽倒了碗茶,喝了两口,续道,“这通天拳,据说是以道家内功为基础创制而成。倘若修行者为男子,则只要节制房事,便无碍神功;但倘若是女子,则必须守住处子之身才能有所大成,否则永远也练不成上乘功夫。当年幽冥教上下,除了教主,就属幽冥三鬼武功最高。毕寒雨既做了教主,就只好修炼通天拳了,不然怎么教徒弟啊!”
“这位毕前辈倒也不容易。”牛子儒由衷地感叹。
“当年宋老英雄苦心设下的陷阱,大家都以为没用。不想五年之后,竟让幽冥教人才散失殆尽,真是天意!”贺羽说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牛子儒连忙道:“贺大哥慢走,小弟还有一事不明,想请大哥讲个明白。”
贺羽笑道:“你倒是把我当成那个说书的叫化子了!”
牛子儒也笑道:“小弟不敢。大哥若是想要钱,我这就奉上。”
贺羽一摆手,坐了回来,道:“不知怎的,我与你一见如故。跟你在一起聊天,气儿特别顺。你还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牛子儒为贺羽倒了杯茶,方道:“贺大哥多次提到宋家庄宋老英雄设下美人计,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贺羽一听,顿时乐了:“好你个牛子儒啊!我起初还以为你是个有志气的年轻人,才把两教的大事告知于你。你这话一出,我才知你也不过是个轻薄少年!刚刚我把本教机密之事都与你说了,真是白瞎!你却只记得‘美人计’三个字!”
牛子儒连忙道:“贺大哥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美人计’如何施法,以后千万不要……中此计才好。”
“若是真有人肯向你施美人计,你的造化倒也不小了。”贺羽放下茶杯,续道,“记得那是二十一年前,当时我才十岁,跟我父亲学射还没有几年。当时龙啸海应该五十五六岁。他功夫虽强,毕竟体力不比从前。而他的三个弟子,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六,全都正当壮年,不但武艺惊人,而且各有所长。师徒四人联手,实在无人可挡。那一年,龙啸海长子遇害,江湖大快。凶手被幽冥教四处追杀,最后逃到少林寺。少林方丈洪闻禅师,也就是当今少林方丈福居的师父,极力袒护这名凶手。龙啸海带着三个弟子一路杀上少室山,先在山门前破了十三铜人阵,又在碑林前力破一百零八罗汉大阵。洪闻大师犹未甘心,让师徒四人力战之后与守护那名凶手的四大金刚去厮杀。结果,仅大师姐毕寒雨一人出手,就将四大金刚刺于剑下。洪闻大师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师徒四人把那凶手的人头提走了。”
“洪闻方丈为何不出手?”牛子儒疑惑道。
贺羽摇头道:“洪闻禅师虽为一寺住持,佛法高深,但武功却平平,比之四大金刚尚有不及,又如何能与那幽冥三侠相抗?”
“幽冥三侠?”牛子儒听得极为仔细。
“哦,对。就是‘幽冥三鬼’。他们自己叫的时候,叫‘三侠’;痛恨他们的人,就叫‘三鬼’。我今晚的话说多了,言多必失啊。酒也喝多了。”贺羽打量着手中的茶杯,忍不住闻了闻,随即摇摇头笑了。
牛子儒连忙再给贺羽倒水,一面说道:“本来以为贺大哥冷言冷语的,不敢亲近。今晚才知道,贺大哥虽然会放冷箭,但也是个热心肠。”
贺羽冷哼一声道:“那些死在我箭下的人,要是知道你这样夸我,一定化作厉鬼来缠你。”
牛子儒猛将一口热茶灌了下去,然后皱着眉头瞧了瞧茶杯,说道:“小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只相信圣人的教诲。”
贺羽并不接茬,却说道:“当年少林寺一战之后,江湖震动,群雄束手。一月之后,伤在龙啸海的二徒弟王震岳通天拳下而当时未死的十余位少林武僧,都相继身亡了。少林寺从此一蹶不振,二十年来在武林中寂寂无声,倒是王震岳从此得了个‘死拳’的称号。几乎是一夜之间,‘死拳王震岳’的名头,在江湖上盖过了师姐‘鬼剑毕寒雨’和师弟‘活脚张游龙’。”
“王震岳师门排行第二,却成名最晚。”牛子儒总结道。
“王震岳身藏不露,不务虚名,深谙道家修行之法,功夫实在同门师姐师弟之上。据说当年大破少林一百零八罗汉大阵之时,就是王震岳压于阵中,独挡八面,师徒三人才能游刃有余。”贺羽由衷地赞叹。
“看来幽冥三侠加上一个师父,果真是天下无敌了。”牛子儒沮丧道。
“那也未必。”贺羽恨恨道,“如今太室山清风观主玉成道长与王震岳同岁,其师兄玉虚道长年长其十岁,现在峨嵋山主持松风观。此二人的道家功夫应当不在幽冥三鬼之下。他们的师父松风道长更是道法弘深,武艺惊人,为道家功夫之魁首,声望尚在少林方丈之上。师徒三人若肯合力相抗,未必便输。只可惜松风道长清净无为,玉虚子与世无争,玉成子虽然爱仗义行侠,毕竟孤掌难鸣。世间的事,往往如此:有本事的不作为,安享太平;没本事的拼得头破血流,却是徒劳。”
牛子儒昂然道:“贺大哥也太悲观了。知其不可而为之,不失为大丈夫。再说,不能力敌,还可智取啊?”
贺羽一拍桌子,叫道:“正是这‘智取’二字。”
忽听窗外有异响,贺羽急喝道:“什么人?!”
牛子儒连忙开窗查看,却被一只冰凉的什物抵住的了咽喉,不由得呆在当场。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牛少侠,你太缺少江湖阅历了。行事如此鲁莽,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丢的呀!”
贺羽道:“东方奇丐请进屋说话!”
只见牛子儒往后一跤摔倒在地,随即“哗”的一声,一人从窗中跃然而入,手里握着根打狗棒。此人正是东方闻博。
东方闻博拍拍腰间的钱袋,叹道:“贺老弟比我小十岁,耳朵却比我还背。我出门之后便绕到房后,跃上二楼,伏在窗下。蹲到现在,腿都麻了,才被你发现,唉。真是越年轻越不中用啦!”
贺羽愤然道:“人人都说东方奇丐行侠仗义,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竟会躲到别人窗子底下偷听!简直是东方贼丐!”
牛子儒也不悦道:“你不去讨饭,却又回来做什么?酒没喝足还是饭菜没吃饱?又或是嫌我给的铜钱少了?”
东方闻博摇头道:“两位莫怪!谁让叫化子读过两天书,识了一些字呢!注定我不能靠体力混饭吃,而只能靠一张嘴养活自己。我若不能多听些江湖新闻,又如何讲给别人听呢?”
贺羽冷冷道:“阁下果然不愧为‘东方奇丐’,当真有一套。”
东方闻博连忙报拳说“过奖过奖”,一面又道:“听了阁下一席话,以后叫化子讲起‘幽冥三侠大战少林一百零八罗汉’来,可要比以前动听多了。不过阁下讲故事的本领实在不敢恭维,牛少侠想听‘美人计’,还是由叫化子代劳吧!”
牛子儒喜道:“东方先生若真能讲得好,便请立刻讲来,我再为先生斟酒!”
东方闻博一面摆手,一面用打狗棒把贺羽先前坐过的马扎勾到身前,坐下说道:“当年幽冥三侠横扫少林寺,江湖之大,竟无一家能与之争锋。郑州荥阳县宋家庄宋员外有个亲戚在少林寺出家,宋员外因而得知幽冥三侠大闹少林寺之事。老英雄夜不能寐,苦思数日,由床头一‘禅’字想到了三国时司徒王允献女貂蝉离间董卓与吕布的故事,终于想到了一条美人计。龙啸海当年已年近六旬,自然不易中计;但他的两个男弟子却是二十四五的年纪,而且为了练功,都还没有成家,正好可以施计。宋老英雄在黄河一带广发英雄帖,大夸其爱女仪表不凡,并定下腊月初八举行比武招亲大会。中原一带的年轻俊杰百余人争着去招亲,擂台打了三天才罢。”
“那宋家小姐到底如何?龙啸海的两位高徒真的中计了吗?”牛子儒有些心急。
“这位宋家小姐闺名一个‘月’字……”
“可是‘明月’之月?”牛子儒打断道。
“正是。”东方闻博略表嘉许地点点头,续道,“她自小就被调教得规矩周到,弈棋作画在郑州一带早就小有名气,执笔操琴更有大家风范。更为难得的是,武功也非等闲女子可比,舞起剑来如天女散花,走起拳来似燕子戏水,便是寻常的一举一动,也都仪态翩翩,楚楚动人,不可方物啊!”
“先生尚未说那宋月小姐相貌如何,便已不可方物了?”牛子儒问道。
东方闻博点头道:“不错。若说宋小姐的容貌,那真是明媚如春,光彩照人,‘面如皎月出深山,目比双星悬云汉’哪!”
“还有呢?”牛子儒追问道。
“东方奇丐恐怕见过这位宋家小姐吧?”贺羽盯着东方闻博问道。
东方闻博双目含笑,望了望牛子儒,又瞧了瞧贺羽,得意道:“没错,不然哪能说得如此传神?当年叫化子年方二十,秋天从青州老家去京都洛阳应试,中道路过荥阳,正听说有人家要比武招亲,便留了五日,看了个热闹。当年擂台下准备比武的加上看热闹的男女老幼,不下一千口。那场面,就是公主出嫁,怕也没那个热闹。叫化子当年若不是家中已有妻室,定然拼死也要争她一争!”
“我若早生十年,说不定也去招亲了。”贺羽也听得心驰神往。
“是啊。”东方闻博喝了口茶,续道,“当年我看过宋家小姐之后,连应试的兴致都淡了,临去洛阳之前,还特地为她作赋一篇,送到宋老英雄家里,只是不知宋小姐看没看到。”
“便是‘面如皎月出深山,目比双星悬云汉’那两句?”牛子儒问道。
“这回,你的书倒是读得透彻!其中两句正是如此。”东方闻博搁下茶杯,又道,“宋小姐年方二八,才貌双全,试问天下哪个男子见了能不动心?除非他眼睛瞎了、耳朵聋了。那王震岳与张游龙也不例外。比武比到第三天午后的时候,师兄弟两个终于出场了。那时台下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了。”
“我还以为师兄弟二人力敌百人呢!”牛子儒大失所望。
东方闻博摇头道:“这就是你不懂了。道法自然。与众人为敌,无异于逆天而行。那师兄弟二人练的是道家功夫,怎会如此张扬?他们三拳两脚就把剩下的几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随着宋老英雄到宋家花园里一比高下。”
“师兄弟二人果然中计了!”牛子儒颤声道。
“也许吧。”东方闻博若有所思道,“二人在宋家花园一战,旁观者只有宋老英雄和他的女儿两个人。等到大伙儿见到宋老英雄时,他却说师兄弟二人比武,百招之内未分高下,约好了半年之后再比一次,到时不判输赢决不罢手。”
“我猜那张游龙功夫略逊,想在半年之内苦练功夫,以胜过师兄,娶得佳人,所以约下半年之期。”牛子儒渐渐找回了自信。
东方闻博叹一口气道:“谁知那年元宵节,宋小姐出门赏灯,突然失踪了,从此杳无音讯,直到五年后的一天,王震岳送信给宋家,说宋小姐已被龙啸海打死,叫宋员外不必再挂念,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那宋小姐是跟了王震岳去了。”
牛子儒道:“说不定是被王震岳掳了去的。只可惜宋老英雄舍女救武林,却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未必就是一场空!”东方闻博断然道,“宋小姐去世前后,龙啸海被蓝田女侠卢铁花杀死,头颅悬于南阳城外大街,武林大庆三日。后来毕寒雨夺回师首,并继任幽冥教主,而她的两位师弟却不知所踪。这一切岂能与这位宋小姐脱了干系?诚如贺兄弟所言,宋老英雄的美人计,其实最后还是成功了。幽冥教的声势从此在江湖上日渐低微。”
“哦,对了。”贺羽正色道,“东方先生既然见过王张二人,快说说他们长得什么模样。”
东方闻博道:“王震岳身形魁伟,但绝不蠢笨,与我本是同乡。张游龙中等身材,极为健壮,据说是沂州人。幽冥教的教坛原本在泰山之中,十五年前,武林群雄趁着幽冥教主身亡,三侠分道,一举攻下泰山。幽冥教主毕寒雨带着残余教众西逃,从此不知去向。当年负责联络群雄的,正是宋家庄的宋老英雄。说起来,还是王震岳的那封信给了武林这个复仇的机会。”
贺羽道:“我听说幽冥教的人以公开身份露面时,都是青纱罩头、青巾蒙面,看来东方先生并未见过这二人的真容。”
东方闻博笑道:“没错。当时他们确实罩头蒙面,这是他们幽冥教一向的作风。”
“既如此,”贺羽眉头微皱,喝一口茶,道,“东方先生如何肯定是王震岳嫁女?”
东方闻博微微点头道:“说得不错。去年我在成都闲游,听说当地有大户人家娶亲,便去赶喜。叫化子一番唱词,把那家的家长说得喜不自禁,不但重重赏了我五贯钱,还请我赴宴席。叫化子因而得见那亲家公的模样。照理说,女儿出嫁,那是天大的事,可那王家却只有亲家公在座,所以我猜想,那亲家母一定是不在了。那新娘的父亲姓王,已是可疑;待我仔细看时,见那人宽肩阔背,危坐如钟,面色红润,精气内敛,声音温泽悦耳,与二十年前所见之王震岳极为相像。”
“单凭这些,恐怕不能做出判断。”牛子儒道。
“只有道家功夫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才会有东方先生所说的声色。武林虽大,却也没有几人有此等道行。”贺羽道。
东方闻博点头道:“更可疑的是,我在席间无意中听到那新郎说了句‘可惜张师叔没来’,然后新娘的父亲又说了句‘还有我师姐’,听口气颇为感伤。”
“这些才是关键。看来必是娶了王震岳之女无疑!”贺羽叹息道。
“我看不一定!”牛子儒大声道,“张姓乃天下大姓,那位王老爷子有位姓张的师弟有何稀奇?再有一位师姐也未尝不可。说不定他们是三位行医先生,同出一门而已。”
“牛兄弟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位王老爷子的打扮,倒有几分像个江湖郎中!”东方闻博回忆道。
“嗯!——”贺羽长叹一声,道,“废话,全是废话!看来西蜀之行还是免不了,牛兄弟不妨跟我同去。这个年,就在路上过吧!”
东方闻博笑道:“叫化子酒后胡言,两位见笑了。这就告辞。”说着打狗棒在地上一磕,飘然而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