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花，怒吼着，掠过黄河，把两岸打扫得一片清静。
黄河北岸，风陵渡口，几家店铺陆续掌灯。
由于大雪拦路，河水结冰，黄河北岸的人们无法南渡，黄河南岸的人们也无法北上。本是将近年关的时候，渡口一带的客栈，生意竟突然兴隆起来。客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便是大统帅郭威平定河中、永兴、风翔三镇叛乱的事儿。这一年，距大唐亡国，已有四十三年。
天色渐暗，风声益紧。在渡口旁一个宽大的酒肆内，一群食客正一边烤火，一边听一位乞丐模样的中年人谈论江湖见闻。只见他盘腿坐在一只蒲团上，左手提个小酒壶，右手拿只小酒盅，腿下压着根打狗棒，面前放着一只铁盘子，里面已有不少的铜钱。不远处一盆炉火正旺，偶尔有炭火噼里啪啦地炸响，却没人在意。
只听这乞丐道：“郭威平三镇讲完了，接下来说点啥？”
“讲点武林旧事吧！”“对对对！”“讲！”“快说吧！”刚有人提议，余人便一片声地附和。
“好！那就讲讲咱们中原武林抗击辽人的故事吧！”那乞丐喝一口酒，续道，“前些年，那还是石晋的时候，咱们汉人可是丢尽了脸啊！那些年，辽狗经常派使者到咱中原来。那儿皇帝都已经把燕云十六州送给他们了，他们还不知足！可见他辽人如狼似虎，整天都在想着我汉人的肥田沃土，不把咱们汉人全变成奴隶，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说的是！”“对！”“没错！”“把辽狗赶回老家去！”“汉人的天下汉人做主！”一时群情激愤，连炉火也仿佛刹时旺盛了许多。
“各位！”那乞丐大声一呼，自有一股威严，众人立时安静下来。“那个时候，虽然官家人对辽狗百依百顺，但在江湖上，为咱们汉人出气的侠客们可就多了。远的不说，单说大河之南这千里熊耳山之中，有个通天谷，谷里有个通天村，村里人个个武艺高强。有一位人称‘李大刀’的李大侠，一口五六十斤的春秋大刀使得出神入化。一次，听说有一大队辽使要经过黎阳去汴京，李大刀不远千里，从通天谷直奔天台山，与各路英雄会合，在半路上将那群辽狗杀了个一干二净！那时我正巧也在黎阳，看到了那群辽人的死相。但凡被拦腰斩断的，都是他李大刀的手笔！”
“说得不错！”只见一食客排众而出，往铁盘子里扔进一串铜钱，说道，“东方先生果然无所不知！黎阳城外那群死狗中，有四个是被两箭射死的，一箭双狗，哈哈。东方先生若能说出这两箭是哪位英雄所为，在下这一百文钱就归先生了！”那人说着，将一百文铜钱挂在食指上晃了晃。
“这有何难！”那东方先生一仰脖，将一盅酒一饮而尽，悠然道：“若说这位放暗箭的，也是那通天谷里的人物，但却不是什么英雄。可他能击杀辽狗，也算得一条好汉！天灵教的绝命箭手贺羽，一张爱放冷箭的长弓是他的招牌兵器。不过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花子我也是只闻其名。不知足下以为我说的是也不是？”
“啪！”方才那人冷哼一声，把一百文钱丢进铁盘子，扬长而去。
那东方先生接着叙道：“后来，那儿皇帝还派人去查。查个鬼啊？只能空手而归！”
“就是！”“好！”“该杀！”众人一齐附和。
东方先生低头看看自己的铁盘子，得意地笑了。
“哗——”一阵碎响，一人捧着一贯铜钱堆在了东方先生的铁盘子里，东方先生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年轻人身穿褐色棉袄，腰束绛绦，头扎青幞，正躬身行礼。
东方先生略一错愕，随即一拱手，道：“不知这位……少侠有何见教？”
那年轻人也起身答道：“东方先生先前所说的那两位好汉，都是天灵教的。难道天圣教里就没有一位先生看得起的吗？”
东方先生回复了笑容，道：“当然有！我对天圣教的诸位好汉也都景仰得很。黎阳城外一战，天圣教的陆教主亲自出马，他一对铁拳所向披靡，那几个肢体完好却死得面目狰狞的辽人卫士，想必是陆教主的杰作！”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说得没错！那一战确实精彩。只可惜我当时年纪太小，没能亲自去杀辽兵！”
东方先生正色道：“想报国总有机会，何必急于一时？这位少侠出手如此阔绰，不会只是要听我夸夸你们天圣教吧？”
众人惊叹：“原来这位少侠就是天圣教的！”
只听那年轻人朗声道：“晚辈牛子儒，只是天圣教里一个护镖的小卒。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无所不知的东方先生，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趣到隔壁的客栈里喝杯热酒，再尝两个好菜？”
那东方先生抚了抚自己并不算长的胡须，喜道：“牛少侠太客气了。老丐天天吃素吃得脸都青了，今天正好开开荤！”说着手一伸，那铁盘子已在掌上。只见那东方先生从腰间解下一只布袋，将一盘子的铜钱一股脑地倒了进去。然后双腿一紧，已站起身来，那根一直压在身下的打狗棒，也已捏在右手。
牛子儒在前面带路，东方先生仗棍执袋，紧随其后，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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