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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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东西岭上一片静悄悄,一弯明月不知什么时候,偷偷爬上了树梢。
十里寨中,灯火寥寥。寨主嫁爱女,寨中兄弟们也欢喜万分,除了几个把门的,余人都喝得东倒西歪。而位于通天谷中央的谷子寨和东岭脚下、乱石冈北头的口子寨则一如往常的平静。不寻常的,是扼守天灵教下山要道的黑龙寨。
黑龙寨主庄和集合了寨中五十余名兄弟,朗声道:“各位兄弟!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大哥要把教主之位传给我那小侄儿。小灵子他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大哥的宠爱罢了。他做了教主,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厉儿既是长子,又劳苦功高,跟咱们又好。不让他做教主,大伙儿不服!如今教主已经不行了,咱们不能让教主临终前做出错误的决定,毁了一世的英名,毁了我天灵教二百年的基业。趁着十里寨主喝醉了,小灵子新婚,大伙儿这就上山去,拥戴厉儿做教主!”众人低声应诺。庄和又道:“大家灭了火把,我与副寨主各带一路人,从东西两侧绕过十里坡上山。厉儿和二勇会在山上接应我们的。”言罢带着一队人从东门出去了。
已是丑时,天灵殿东面的深巷中一片寂静。黑龙寨众人把大院团团围住,庄和与庄厉、庄勇叔侄三人举着火把,带着兵刃,敲开了院门。几个守夜的唬得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庄厉径直走到婚房前,用力敲门。庄灵光着上身出来开门,惊讶地望着叔叔与兄长。
庄厉道:“穿好衣服,带上兵器到院子里来!”
庄灵不明所以,惑道:“出什么事了?爹爹出事了?”
庄厉一刀落在弟弟的脖子上,冷冷道:“是你我之间的事!别啰嗦!快去!”
庄灵一愣,随即想起了父亲三天前说过的话:“你大哥也是劳苦功高的,在教中的影响要比你大得多,你二叔和你二哥也都是向着他的,你一定不可大意。”想到这儿,庄灵心中一片明亮,“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庄厉在门口等了许久,催了两回,庄灵终于出了门,李小凤跟在身后。他们穿的,仍是新婚时的那套衣衫。
庄厉退到院中,拔刀出鞘道:“爹有意把教主之位传给你,做大哥的不服。论武功论见识,我都不输于你,爹这样做,实在不公平。今晚,趁着爹和李寨主不在,我请二叔和二弟过来做个见证,咱们一局定生死。出招吧!”
庄灵万万没想到,昔日对自己颇多疼爱与照顾的大哥,今晚却要与自己一决生死。他心头一震,右手摸到了剑柄,却并没有拔剑。
“大丈夫做事雷厉风行,你这样婆婆妈妈怎么能当教主!”庄厉满脸不屑,猛地把刀尖指向了弟弟。
“大哥!”庄灵几欲哭泣,沉声道,“爹爹病重,兄弟新婚,在这个时候,你却要手足相残,岂不令父亲失望、兄弟心冷?教中的兄弟又会如何看待?”
“不用你来教训我!”庄厉刀头微颤,向前半步道,“你若是自知不敌,就立即横剑自刎,我留你全尸。你若是一味拖延,做哥哥的可要先动手了!”
庄灵坚定地摇摇头,道:“大哥,我们不能这么做。你现在马上住手,我什么都不说,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好不好?你若是非要做这个教主,我明日回了父亲,把位子让给你便是!”
“哈哈哈哈!”庄厉大笑道,“我的好弟弟啊,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你会甘心放弃教主之位?父亲更加不会答应你让位。今天这一仗你休想逃掉。院墙外面围满了黑龙寨的兄弟们,你赶紧拔剑是正经!”说着,又进了半步。
庄灵隐隐感觉到刀尖的寒气一阵阵袭来,呼吸也为之急促。他转头望望新婚妻子,李小凤面容惨淡,一语不发。庄灵一声长啸,拔剑而起,直刺庄厉面门。庄厉虽有防备,但弟弟居然如此突然地出剑,还是大感意外。他举刀轻挑,撩开这强有力的一剑,随即回刀疾扫庄灵下盘,正是一招“秋风扫叶”。
这一势刀法别名叫做“清理门户”,乃是庄平自创的刀法,一撩一扫,一气呵成。因名称特别,庄灵倒也识得,不禁勃然大怒,急忙向后跃开,宝剑在暗夜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剑收左侧,取个守势站定。
庄厉一阵秋风没扫到落叶,转过身来,纵起一刀直劈下来。这是使刀者惯用的一招“开门见山”,又叫“开山刀”,气势逼人,直如泰山压顶。庄灵眉头一皱,没有硬接,而是避其锋芒,错开一步,出剑去削庄厉的手腕。庄厉一刀没有劈中,眼见长剑刺到,中途变招,横刀疾扫,正中剑身。“当!”刀剑相击,庄灵只觉右手又麻又痛,宝剑险些脱手。庄厉冷笑一声,刀藏左侧,凝视庄灵。
李小凤开口道:“走剑应该轻灵乖巧,不可用蛮力。”
庄灵“嗯”一声,挽个剑花,“呀”地一声喝叱,在庄厉面前虚点三剑,绕到他身后,一剑刺向庄厉后心。那庄厉仿佛脑后也生了双眼睛,并不回头,只一刀向身后圈去。这一刀力道之猛,竟然后发先至,直往庄灵剑身上扫去。庄灵本以为这一剑即使杀不死哥哥,至少能让他受重伤,正要得意,却见那刀扫来,这一剑若不收回,势必撞上那刀,只好撤剑,因出剑时志在必得,这一剑竟收得极为勉强。
庄厉听见弟弟脚步忙乱,冷哼道:“你的剑法原来就这两下子!看来爹真不该传位给你!”不等弟弟答话,举刀一阵猛砍。庄灵本来就有些怯意,加之仓促应战,准备不足,面对刀法凶悍的哥哥,竟有些手忙脚乱,连连倒退。
庄厉七八刀砍过,气势减弱。庄灵憋着一股劲,此时正好发泄出来,举剑朝哥哥脖颈上斩落。庄厉举刀挡格。“当!”这一次二人旗鼓相当,各自退开一步。
“哥,你收手吧!”庄灵剑尖指地,望着庄厉。
“刚才是我刀下留情,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了吗?”庄厉怒道。
“我怎么敢跟大哥较量?”庄灵低头沉声道,“我的拳法,我的剑法,都有大哥的心血在里面,我永远不会忘的。”
“现在说好话,已经迟了!”庄厉冷哼道,“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赶紧横剑自刎,我或许不会为难我的弟媳,嘿嘿。”
庄灵心中一惊,未及言语,只听李小凤叫道:“怕他什么!咱们既成了夫妻,就应该共患难!纵然不能同生,尚可同死!”说着一声娇呼,拔剑刺来。庄灵见妻子如此英勇,倍受鼓舞,也挺剑向前。
庄厉喝一声“来得好!”横刀向李小凤迎了过去。李小凤的剑法与庄灵同出一谱,庄厉经常陪弟弟练剑,对他的剑法早就了然于胸。见李小凤长剑自身后从上向前划出,左臂轻展,便知道她要使“仙人指路”。这一招攻中带守,出招后可随意变换攻击方向,确实是难对付的一招。庄厉不假思索,纵身跃起,自上而下一刀斜斜劈开,封住了李小凤所有可能的后招。李小凤一招使到一半,眼见再使下去,必定要被劈中剑身。刀重剑轻,绝对讨不了好。于是猛提一口气,中途变招,剑收左侧,同时身体后仰,避过那强有力的一刀,随即一剑斜向上刺出,正是一招“蛟龙出水”。
庄厉见这一剑曲折而有力,将“仙人指路”与“蛟龙出水”各取一半,连贯使出,实是败中求胜的大手笔,不禁也叫一声“好”,转身向后一跃,避其锋芒,一刀挑开庄灵攻来的一剑,“刷刷刷”连劈三刀,将庄灵逼退。他忽然意识到,如果庄灵夫妇二人双剑合并,自己恐怕要落下风,必须趁他们尚未联合之际各个击破!想到这一点,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一声大叫狂攻庄灵。一时间刀剑相交,火光四射,压得庄灵毫无还手之力。李小凤不时出剑袭扰,庄厉只是巧妙避过,并不还击。
又斗了十余招,庄灵夫妇始终一南一北,分兵抗敌。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二人合一的妙法。庄厉心下暗喜,手上加劲,瞅准机会,一脚踢在李小凤右手腕上。李小凤长剑脱手,一声惊呼,朝一旁躲避。这一回,庄厉没有像先前那样点到即止,而是穷追不舍,连连举刀,逼得李小凤顾不得拾剑,连连倒退。一不小心,跌倒在花坛里。庄厉一刀斩在李小凤脖子上。李小凤一声惨呼,举手相护。庄灵相救不及,举剑愣在当场,嘴巴张得老大。庄厉这一刀似疾实缓,刀刃触手而力道已尽,只是将李小凤制住了而已。
庄灵回过神来,叫道:“别伤她性命!有本事就冲我来!”
庄厉笑道:“你不用着急,我一个一个收拾!”
“不!不!”庄灵急道,“你不要伤她!你不要伤她!我求求你了!”
庄厉得意地笑道:“我可以不杀她。那你该怎么办?”
庄灵眉头一皱,道:“我,我空手跟你打!”说着右手一扬,长剑飞出,远远地落在地上。庄厉左手疾出,在李小凤右肋下连戳两指,撤去大刀。李小凤身子一软,倒在花坛里。
庄厉眼见只剩庄灵一人,且没了兵器,立感胜券在握。他猛一回头,宝刀一挥,一股凌厉的刀气朝庄灵激射而去。庄灵纵身跃起,避过这一刀,凌空一拳,击向庄厉。庄厉左手一掌拍出,“轰”的一声,庄灵被震退。
庄和摇摇头,笑道:“似这般你一拳、我一掌的,打到天亮又能打出什么结果?!”
庄厉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二叔放心,小侄这就下死手!”说着将一把长逾四尺、重达廿斤的宝刀舞动起来,裹着一阵寒气,向庄灵直冲过去。庄灵失了剑,只好空手入白刃。但见兄长这一手“披风刀”使将出来,自己竟觉无隙可趁,只能一步步地后退,以待良机。庄厉把“披风十三势”使了一遍,庄灵便退了十三步。
庄厉大怒,喝道:“逃什么逃!有种的就接招!”说着刀法疾变,乃是“落雨刀”。这“落雨刀”直砍直削,乃是通天刀中极富攻击性的刀法,与那繁复绵密、守中带攻的“披风刀”截然不同。庄灵见这路刀法比先前那路更加凌厉,但却有不少破绽,心知自己不能再一味后退,便一咬牙,冲了上去。庄厉一刀自上而下,直劈庄灵面门。庄灵向后一仰,右手疾拂,却不料来刀甚急,这一下虽然避过一劈,右手却没能扫中刀身。庄厉见他虚张声势,冷哼一声,转刀向庄灵左上方撩去。庄灵右手急忙回撤,却觉手心一痛,这一撩竟没能避过。庄灵心头一震,“哎哟”一声,连忙后退。
“还想跑!”庄厉一声大喝,双手持刀,左上右下疾劈过去。李小凤远远地看着这一刀势难躲过,失声道:“小心!”庄灵脚下加劲,务求把身子让开尺许。然而这一刀来得实在太快,庄灵刚把脚挪开,那一刀便从自己左肩劈了下来,刀尖切进肉里,在胸前深深地划了个斜长的口子。庄灵只觉全身一麻,脚下仿佛踩在云朵上,身体不自觉地转了起来,把个后背毫无遮拦地对着兄长的刀口。庄厉一刀击中,再起一刀,在庄灵后背上斜劈而下。庄灵只觉身体已经被切成了两半,一半飞向天南,一半飞向地北……
李小凤眼见新婚丈夫倒在地上,痛不欲生,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庄厉见弟弟终于被打倒了,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宝刀直指庄灵咽喉,刀尖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庄灵的脖子上。
“好兄弟!哥哥对不起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吧。若是没有,那我这就送你去见老君了!”庄厉得意洋洋道。
“不要!”李小凤一声怒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双手握着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喉咙上。庄灵抬起头,看到娇妻落魄的样子,不禁一阵心酸。他想说什么,刚一张口,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李小凤听到心上人“呜”地一声,知道他有话说,惨然道:“灵哥,你不用害怕,一夜夫妻,永为夫妻。不论上天堂、下地狱,我都会陪着你的。”
庄厉大刀一挥,急道:“不可!我没说要杀你,你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李小凤向前走了一步,想看清丈夫的脸,却终于没能看清。她淡淡道;“他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人生至此,已是尽头了。”
“好!我不杀他,你也不要自杀,如何?”庄厉内心,确实舍不得这个机智又漂亮的弟妹。
“哼!你何需动手?他现在重伤在身,流血不止。躺在那儿不用一时三刻,便没了性命。你嘴上说不杀他,还不是一样要他死?”李小凤双眼直盯着庄厉。
“你说得没错!”庄厉叹一口气,道,“可是,你难道要让我再救他吗?”
李小凤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噎道:“二叔!求你,求你救救你侄儿吧!”
庄和身子一侧,支吾道:“两个都是我亲侄儿,你让我帮谁好啊?”
李小凤心头一震,望了望庄和身旁的庄勇,呼一声“二哥”,一头扎到地上,哭道:“二哥,你们可是亲兄弟啊。你也要见死不救吗?二哥,我求求你了。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两个一辈子也不敢忘啊!”
庄勇原是个嘴笨之人,晚上又喝了不少酒,尚未全醒。李小凤一番话,问得他无言以对。忽然想起二叔的话来,竟如获至宝,连忙道:“这个……他们两个,都是我亲兄弟啊!弟妹你……让我帮谁好呢?”
“哈哈哈哈!”李小凤悲怆欲绝,身子一仰,双手便往脖子上抹去。
“且慢!”庄厉大声一喝,竟使上了内力,山野间回荡着“且慢”、“且慢”的声音,在半夜里越发听得人心惊。
李小凤被这一声震得双耳“嗡嗡”作响,斜眼道:“大哥还有什么话说?”
庄厉见李小凤没死,心头大喜,遂道:“你为什么只求别人,却不来求我?只要你肯开口,我一定出手救他。我不但止住他的血,还帮他裹好伤口,派人送他下山,一路陪他出谷。你看好不好?”
“这……”李小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她救夫心切,顾不得多想,连忙道:“大哥,弟媳求你救救你的三弟!”
“呵呵,好!”庄灵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道,“我可以救他。可是,你拿什么求我呢?”
李小凤一愣,连忙道:“我愿陪灵哥下山出谷,从此永不回来,也绝对不会跟大哥争教主之位的!请大哥放心!”
庄厉摇头道:“不与我争位,那是他的事。他肯定要答应我这件事,我才肯放他。毕竟咱们是亲兄弟嘛。我说的,是你拿什么来求我?你没听明白吗?小灵子必须离开天灵教,而你……”
李小凤听了,只觉浑身发凉,泪水又一次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庄灵虽然身受重伤,然而一番对话,他一字也没听漏下。庄厉的用心,他已十分清楚,连忙喊道:“你这个畜牲!快一刀杀了我吧!我不会向你求饶的!好小凤,不要做傻事!不要答应他!”
庄和喝道:“厉儿,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放了他,以后可就麻烦了。别让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啊!”
庄厉摆手道:“真正的高手,是不怕别人寻仇的。爹爹偏心,让我娶了一个笨媳妇,却把个好的留给三弟。我不甘心!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庄和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李小凤回过神来,抬头望着庄厉,沉声道:“大哥,只要你今晚放过灵哥,让他活着离开,我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好!痛快!”庄厉喝一声彩,把刀掷在地上,右手在弟弟后背的“天宗”、“神堂”、“至阳”、“银口”四**重重点下;翻过身来,又在他胸前的“中腑”、“灵墟”、“鸠尾”、“幽门”四**点了。随后取出随身带着的金创药,敷在弟弟的伤口上。庄灵强忍着身上和心中的巨痛,一哼不哼。庄厉又在弟弟膻中**上拍了一掌,庄灵“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淤血。庄厉取出一粒药丸,塞到弟弟嘴里,说道:“这是鹿茸虎骨丸,吃了它伤会好得快些。”
“呸!”庄灵挣扎着站了起来,把那粒药丸吐到地上,狠狠说道:“我就是死了,也不受你的施舍!”
庄厉笑道:“很好!看来你已经有些力气了,可以自己下山了。”
庄灵捂着胸口,看了众人一眼,目光定在了李小凤身上。李小凤与他对视良久,不发一言,只有两行泪在汩汩地倾诉着。
庄灵长吁一声,低下了头,缓缓走到自己的长剑旁,艰难地弯下腰,伸手握住了剑柄。
李小凤以为丈夫要寻短见,惊呼道:“灵哥不要!”
庄灵向着妻子惨然一笑,颤巍巍地说道:“我们都得好好活着。今天过去了,总会有明天!”李小凤“嗯”了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庄灵拄着长剑,转身便往南去。
“站住!”庄厉喝道,“你再发个毒誓,我才能放你走。”
“我如今已经一无所有,还要发什么毒誓?”庄灵颤抖着说道。
“你得发誓,有生之年,永远不踏进这千里熊耳山半步。”庄厉望着李小凤,又补充道,“出谷以后,隐姓埋名,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否则,我定取你性命!”
庄灵强忍着悲愤,望着东升的明月,右手举剑指天,沉声道:“我庄灵对天起誓,出谷之后,我若重返熊耳山,或是让外人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就让大哥把我……把我剁碎了,喂猪、喂狗!让我的灵魂,也全都散了,永远也聚不起来!”
李小凤听了丈夫如此狠毒的誓言,站立不稳,惊得险些昏了过去,耳朵里满是“嗡嗡”之声,眼前无数的星星在闪耀……
庄厉听了十分满意,喝道:“很好!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赶紧下山去吧!永远也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下场你清楚!”
庄灵收起长剑,最后望了一眼月光下妻子,踉踉跄跄地出了院门。
庄厉望着庄和、庄勇,笑道:“终于大功告成了!”说着带头出了院子。众人也陆续离去。院子里只剩下李小凤一个人,瘫倒在地,低低地抽泣着。许久,山脚下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在通天谷里回荡着,久久不肯隐去。只有李济山大醉不醒,没有听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早早地,照进了这个被精心妆扮的小院。红瓦绿树下,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静静地躺着,素洁的脸庞上,泪痕尚未被风干,一群麻雀已在檐下叽叽喳喳……
庄厉一夜未能安眠,第二天一早便来到父亲床前,把实情相告。庄平本已病入膏肓,听说长子篡位,爱子离家,急火攻心,立时送了性命。
庄厉又同叔弟一起,去拜会尚在后院酣睡的李济山。
庄厉道:“教主今晨身故,特来向李寨主报丧。”
李济山叹道:“教主抱病多年,如今离去,正可免除苦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庄厉又道:“三弟庄灵自知本领低微,难当大任,已将教主之位让给了我。”
“什么?!”李济山立时感觉大事不妙,惊道,“庄灵如今何在?”
“三弟昨夜已经离教,下山去了。谁也不知去了哪里。”庄厉答得极为自在。
“那小凤呢?”李济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小凤不愿跟着我那没用的三弟浪荡江湖,决心跟着我一同建功立业,如今还在前院呆着呢。”庄厉油然道。
“你胡说!”李济山终于忍不住,一拳重重打在床上,怒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吗?她与灵儿自小青梅竹马,十六岁与灵儿定亲,直等到二十一岁才成婚。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等待,她岂会轻易放弃?”李济山越说越急,忽地眉头一皱,立觉头痛欲裂,显是饮酒过度所致。他“豁”地站起,喝道:“一定是你们三个,逼走了我的好女婿,还要强占我的女儿!是不是!”
庄勇见李济山怒目圆睁,右手扶着大刀把子,不禁有些担心,“铮”地一声,长剑出鞘,喝道:“李寨主你想造反吗?我大哥是长子,理当继承教主之位。就是占了你女儿又怎样?这是你们李家的造化!”
庄厉喝道:“二弟不得无礼!李寨主德高望重,一家几代人为我天灵教把守要道,劳苦功高,还不快把剑放下?”
庄勇“哼”地一声,极不情愿地还剑入鞘。
庄和道:“厉儿何必拐弯抹角?今日索性把话说个明白。老三是厉儿赶下山的,要按我的意思,直接一刀杀了最好。兄弟争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皇帝都是这样,何况小小天圣教?只是小凤舍身相求,我大侄儿才饶老三不死,让他活着下山去了。李寨主若还知道好歹,就赶紧认了这门亲事,大家还能亲如一家;若是不识抬举,你就等着给你那三个不中用的儿子和你那俏闺女收尸吧!”说着在自己身前的刀鞘上重重一拍。
李济山盛怒之下,竟不能言语,只气喘吁吁道:“你!……”
庄厉连忙打圆场道:“二叔言重了。我对小凤倾心已久,只恨自己早生了几年,不能与她同欢共乐。如今她肯屈就于我,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三弟年轻识浅,难道岳父大人真的放心把女儿许配给他?”
李济山把大刀在地上重重一磕,哈哈笑道:“你们!好!两个说硬话,一个说软话,唱得好!谁又认你这个女婿了?无耻!看我先给你们收尸!”说着,大刀一挥,向叔侄三人斩去。
庄和与庄勇一左一右,闪身避开,同时拔出兵器。庄厉一步后跃到门外,随即又冲上前去。李济山酒后方醒,手上把握不住,一刀劈进墙里,抽刀再劈时,庄厉第一个冲到他身前,双手抓住刀柄,庄和与庄勇随即赶到,一刀一剑架在了李济山的脖子上。李济山双手一松,昂着道:“身败如此,夫复何言!动手吧!”
庄厉夺下大刀,随手扔到外面,一面道:“李寨主受惊了,二叔二弟快撤兵器。小婿这里向岳父大人磕头赔罪了。”说着便跪了下去。
叔侄二人撤了兵器,李济山飞起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庄厉踢成个滚地葫芦,直摔到门外。叔侄二人再次制住李济山。庄厉爬起来,再次跪倒在李济山身前,道:“小婿恳请岳父大人恕罪!”
李济山一跺脚,吼道:“你!……我女儿在哪儿!”
庄厉抬头道:“岳父大人终于肯认小婿了,小婿自当孝敬岳父大人。以后岳父大人仍然是十里寨的寨主,小凤她就在前院。”
李济山一声长叹,甩甩衣袖,出了门。
庄厉站起身来,揉着左肩道:“老家伙脚劲还真大!”
庄和道:“大事终于成了!下月初八,便是登基大典。到时候附近的武林同道都来,得想好说辞啊?”
“就说三弟不堪大任,父亲一死,他就逃之夭夭了,连新婚妻子都没带。”庄厉望着地上的大刀说道。
“这话就怕没人肯信啊?”庄勇挠头道。
“那就让李小凤来作证,看谁还不信!”庄和胸有成竹。
“说得好!”庄厉笑道,“三弟抛妻弃教而去,我怜弟妹青春孤寡,纳她为妾,岂不仁义?”
叔侄三人哈哈大笑。
秋风尚未刮起,树叶已经开始零落。李济山跪在女儿身前,轻轻地拿开落在女儿身上的几片叶子,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立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李小凤面容憔悴,泪眼迷离,一言不发。李济山哭道:“是我错啦!我老糊涂了!我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喝酒了!是我害了你呀,也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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