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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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险遭灭顶之灾以来,距今已有八年了。八年来,汇通山庄越挫越勇,不仅荆川一带的生意恢复如初,江南地区的生意也有了更大的发展,特别是苏、杭两州的收入已与成都不相上下,成为支撑汇通山庄的三大财源地。此外,汇通山庄还在周都开封兴建了京都客栈,作为北进中原的基地;另在南阳县城建了一座南阳客栈,以探听通天谷里的动静。两家客栈的名号只用了地名,为的是掩人耳目。
在大河之南、千里熊耳山之中的通天谷里,通天河自西面的通天峰发源,一路向东,出了通天谷后,汇入白河。这白河流过南阳城后,转向西南,直奔襄樊城,汇入汉水。
通天谷西、南、北三面皆为高山环绕,东面是一道三十里乱石冈,如一条巨大的栅栏,把这片肥沃的谷地与外界隔开。通天河从中间穿过,注入白河。这座乱石冈原本只有一些杂草与矮树,海通天创立通天教以后,每年清明都会派教众在冈上种树,数百年来,虽然通天教早已分裂,但清明种树的习惯却传承至今。所以,这乱石冈如今已成了一道松树林。西面是通天峰,高耸入云,险峻无比,通天河便发源于此。北面是两座并不算高的山头,山头上树木稀疏,山石隐约可见,通天村里的人便称之为“秃头岭”,因为岭有两座,所以就分别叫做“东秃头岭”和“西秃头岭”,简称“东岭”、“西岭”。在东西二岭之间的山坳里,有一座天灵道观,正殿叫做“天灵殿”。南面亦有两座山峰,西面那座低矮而平整,叫做“平顶峰”,峰上建有一座道观,名叫“天圣观”,主殿“天圣殿”。东面那道山峰挺拔峻峭,山腰上有一个温泉汇成的湖。当年通天教主海通天在湖边开炉铸剑,这湖便叫做“铸剑池”,这山峰便叫做铸剑峰。从铸剑池沿山路向上,不过百步,在铸剑峰南侧的悬崖上,有一块巨石突兀而出,其下是一道云遮雾绕、深不见底的山涧,白河在涧底静静地流着。巨石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相传这道缝隙便是当年通天教主铸成第一把剑“通天剑”时试剑所留,后辈们便管这石头叫做“试剑石”,这山崖也就叫做“试剑崖”了。铸剑峰与平顶峰间的山坳里,有一座八角凉亭,不知是何时何人所建,只有亭下一块石碑上刻着“仙人亭”三个篆字。
自八年前汇通山庄一战之后,天圣教从天灵教教主幼子庄灵口中得知教主已经葬身火海,其子陆庸继任教主。陆庸因身受重伤,教务大部分交由其妻处理,自己则闭关修炼,八年来日日修行,终于保住了性命,身体渐渐康复。
天灵教主庄平侥幸不死,却伤重难愈,八年来一直卧病在床,双臂几近残废,勉强可以自理生活。从他归教的那一天起,他就在酝酿着传位一事。庄平生有三子,长子庄厉,论武功与才能,都在两个弟弟之上。只是此次汇通山庄一战,受伤颇重,功力久久不能恢复。次子庄勇,有勇无谋;幼子庄灵,聪明伶俐,为庄平所喜。他文才武功皆极为出众,只是年纪尚小,功力尚浅,行事也不够稳重。
庄灵十五岁时与兄长一道去汇通山庄,他跟随贺羽在北门把守。为了安全,特地藏身在离北门较远的一棵大松树上。他也因此没被王震岳发现,躲过一劫,并亲眼看到了陆教主的战死。回教后,李大刀抢在庄平之前去见庄灵,叮嘱他为了将来的教主之位,作为北门一战的唯一见证人,不要把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而要为自己留些后路。李大刀这么做,是因为他一心想把自己的爱女李小凤嫁给这位教主的幼子,还因为他认定庄平会把教主之位传给庄灵。于是,当庄平问起北门一战的时候,庄灵只说看到贺羽把周继业妻儿射死了,王震岳又把贺羽及陆教主打死了,却把那个孩子其实没死的事实给隐去了。
这年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庄平渐感体力不支,深恐自己突然不济,导致天灵教大乱,于是召集口子寨、谷子寨、黑龙寨、十里寨四大寨的寨主商议传位一事。四大寨中,黑龙寨位于东西岭脚下,守住通往山上天灵殿的入口,一直是由教主的兄弟把持,如今的寨主是庄平之弟庄和。十里寨扎在黑龙寨到天灵殿的十里山道的中间,是离天灵殿最近的一个寨,二百年来,一直是当年通天教李堂主及其后人把持着。如今,是绰号“李大刀”李济山做寨主。
庄平见四位寨主都已经到了,便把自己的三个儿子庄厉、庄勇、庄灵也叫到了床前,语重心长道:“自八年前汇通山庄一战,我深受重伤,久病不愈。我些天又着了暑气,不知还能挨过几日。”说着咳了几声,叹了口气道,“这教主的位子,我是不能再占着了。”说着,望了众人一眼。
四位寨主低首不语,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庄厉双眼直直地望着父亲床前的一双草鞋,仿佛那里藏着答案;庄勇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站着,因为他知道这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庄灵紧咬双唇,大气也不透一口,静静地听着。
庄平续道:“本来厉儿是最合适继任教主之位的,只是那次大战之后,左半身经脉受损,无法痊愈,武功恐怕仅限于此了。”
“爹!”庄厉忍不住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失望。
庄平没理会儿子,又道:“勇儿心思单纯,而教务却如此复杂,恐怕也难于应付。”众人无语。
庄平深吸一口气道:“灵儿乖巧伶俐,汇通山庄一战毫发无损,我看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虽然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但这些年来,在诸位寨主的督导之下,武功日益精进。前些天终于把通天拳中间三层练得跟我当年一样好了。再假以时日,武功必定在我之上。”
李济山听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连忙道:“灵儿跟小凤的婚事,也该办了。都老大不小的了。”
“不错。”庄平微微点点头,“为了让灵儿专心练功,我把两个孩子的婚事都耽误了,唉。小凤今年有二十一了吧?”
李济山点点头,庄平又道:“后天是个好日子,先把婚事办了,好了去一桩心事。也不用请什么人,就咱们自家兄弟,热闹一下就行了。对面若有人来也欢迎。下月初八,也是个好日子,我要正式把教主之位传给灵儿。附近太华山、崆峒山、武当山、嵩山上的武林同道,请一些过来,作个见证。请帖我已经让人写好了,今天就送出去。晚了,怕要赶不上了。”
庄灵听爹爹说得凄凉,想到七八年来克己练功,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换来了今天的一句承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庄平摒退了外人,只留了小儿子一个人在床前服侍。庄灵悲喜交加,伏在床沿上大哭起来。
庄平轻抚着儿子的头,缓缓地说:“不要哭,好孩子。你马上就能娶你的小凤了,你应该高兴才是。等你做了教主,更加不好意气用事了,要学会沉着、冷静。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办,爱哭鼻子可不行。”

庄灵抹干了眼泪,痛声道:“孩儿只是心疼父亲的伤病。”
庄平压着儿子的手,意味深长道:“你的婚事我倒不担心,小凤是个好姑娘,她都等了你这么多年了。我担心的是你这教主之位能否做得稳。你大哥也是劳苦功高的,在教中的影响要比你大得多,你二叔和你二哥也都是向着他的,你一定不可大意。”
庄灵点点头,庄平又道:“好在你十里叔把女儿许配给了你,他一定会帮你的。以后爹不在了,你有什么疑难,就先去问他……”
“不!爹!你一定没事的,你要看着我把这个教主做下去……”庄灵不想让父亲再说这件可怕的事情。
庄平淡然一笑,又道:“你还是有点孩子气,唉。我还真不放心你啊!不过我看小凤这丫头挺能干的,比你还能决断,将来一定是个闲内助,呵呵。”
庄灵听父亲夸奖自己的心上人,终于露出了笑脸,心思早已飞到了第三天……
显德四年七月二十六日,天灵教主幼子庄灵与十里寨主之女李小凤举行婚礼,天圣教派太平寨主窦建兴前去道贺。
巳正时分,早早到来的迎亲队鼓乐齐鸣,从十里寨李家门前出发,向天灵殿进发。李小凤头罩红盖头,身披红绸衫,下裹紫罗裙,坐在四人抬的花椅上,晃晃悠悠地向山上行去。烈日当头,山风阵阵,夏蝉与唢呐齐鸣,青山共绿水一色。
庄灵午时一刻起便在山上等着迎亲队伍的到来,虽然远远地就望见了,却总是迟迟到不了眼前,只听见喜乐在山间回荡。约摸两刻,迎亲队终于上得山来,庄夫人连声呵斥,让儿子到巷口站好等着接新娘。庄灵直等到看见了新娘的红盖头才肯返身回去。
天灵教总坛呈方形,筑于天灵殿之前。迎亲队从南门进去,一路向北,绕过祭坛,来到天灵殿东,在一道巷口停下。花椅落地,庄灵连忙迎了上去。
李小凤缓缓下了花椅,忽觉手中多了一件软绵绵的事物,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一声“攥紧了”。她微微低头,瞥见手里的仿佛是一条绿色的绦子,有一人在前面牵着带路。带路那人看身形颇似她的灵哥,只是盖头遮着,努力看了几次都看不清。脚下“噼噼啪啪”地震响,估计地上铺了豆秆一类的东西。
李小凤脚不碰地、小心翼翼地走了近百步,听得一声“转弯”,便顺着绦子的力道向左转去;又听人叫道“过大门”,李小凤小心翼翼地跨过大门槛,吹鼓手留在了大门外。李小凤听见有孩子的声音,还听见众人忙碌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又有人高声喊道:“进喜堂喽!”李小凤手上一松,终于听见庄灵的声音道:“要拜堂了!”李小凤“嗯”了一声,庄灵引着新娘,踩着大堂上的红地毯,站到大堂中央。庄平夫妇与李济山夫妇分东西坐于喜堂,天灵教的众多头领立于下首。
庄灵见满堂除了一位天圣教的寨主,全是自家人,便不那么拘束了,右手一伸,握住了李小凤的左手。李小凤轻轻一振,没能甩脱。众头领几年前就等着这场婚礼了,如今一个个交头接耳,喜形于色。庄夫人看到儿子在喜堂上如此不恭,连连向儿子瞪眼,庄灵喜难自禁,只装作没看见。
一会儿听主婚人唱道:“吉时已到,拜堂——”
庄灵终于松开手,依着主婚人的唱声,先拜天地,再拜三清及月老,最后又拜了两家的父母。只听一声“送入洞房——”庄灵牵着妻子的手,跟在喜娘身后。那喜娘手里拎着两条麻袋,铺在堂屋通往里间的门前。庄灵依着喜娘的指点,携着妻子一同站在一只麻袋上,等喜娘把另一只麻袋铺在前面,才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站了上去;喜娘于是又把刚刚站过的麻袋拎起来,继续往前铺。李小凤听见身边有人念念有词,仿佛便是“传宗接代”四字。喜娘换了两次麻袋,终于把麻袋收了去。
既入了洞房,便开了喜宴。庄平体力不支,被扶回屋里歇息;庄灵与爱妻在里间秘语;庄厉代父亲在堂上与众人对饮。一会儿新郎出来了,与众人一顿痛饮,直喝得庄灵东摇西晃,不辨南北。李济山劝了女婿几回,都没劝住,后来反被庄厉灌得大醉不醒。
日头偏西,暑气渐消,东西岭上酒气四溢。
黑龙寨主庄和见时候差不多了,但对众人道:“今晚是我教大喜之夜,各位一定要尽兴,不喝得大醉决然不罢休!我先回去,为各位把守寨门,护好上山的道路。”说着便欲告辞。
李济山伏在桌子上,模糊不清地说道:“我也得回去守寨门,我也得回去……”他只是说,却一动不动。庄厉道:“李寨主今日嫁女,当大醉一场才是。何必急着回去?”李济山“嗯”了一声,倒头再睡。
窦建兴道:“今日见贵教上下团结,左右一心,窦某实在是高兴。天色已晚,窦某有事在身,真得回去了。”
庄厉道:“本想留寨主用过晚饭再走,既然寨主有事要办,那咱们也不能强留。二弟,快送送窦寨主!”庄勇得命,陪窦寨主下山去了。
夜幕降临,庄厉叫醒了庄灵与李济山,共赴晚宴。庄灵迷迷糊糊地坐到桌前,又要喝酒。李小凤把酒杯夺了,嗔道:“白天才刚喝醉,这会儿又要喝。真要做酒囊饭袋不成?”。
庄夫人听儿媳说话果然厉害,笑道:“灵儿,你媳妇说得对。我看你们也都不饿,不如只喝一盅,便回去睡吧?”
庄灵揉揉眼,笑道:“还是娘疼我。”说着“咕咚”一口,灌下一盅酒。李小凤连忙把丈夫扶起,架回屋里去了。
庄厉陪李济山又喝了两盅,趁机道:“我已在后院为李寨主安排了住处,我这就去看看,他们拾掇得怎么样了。二弟再陪李寨主好好喝个够,要是李寨主没有醉倒,我回来可要拿你事问哦?”
众人皆大笑,庄勇道:“大哥放心,兄弟一定使全力。只是李寨主是海量,兄弟若灌不倒他,一定先把自个儿灌醉,到时兄长可不要再怪我哦?”
李济山亦笑道:“我已醉过一回了,再醉一回,怕是连回家的门都摸不着啦!”
庄夫人道:“亲家何必过谦?小儿若是不济,我当亲自与亲家喝个痛快。定不能让亲家喝不饱酒就回去了。”说着连忙为李济山倒酒。
李济山确实是海量。白天喝倒了,晚上再喝,依然酒力不减。庄勇陪喝了一坛,有些撑不住了,但只好请母亲帮忙。李济山只有李小凤一个女儿,心中欢喜,便放开心去喝个痛快。直到二次醉倒,被庄勇扶到后院去了。
星斗满天。天灵教渐渐回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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