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尝试新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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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和元年农历六月二十三,立秋。这一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这一天也标志着宣和元年的酷暑已去,凉爽将至,同时田间秋收渐近。京东西路一年里风调雨顺,眼见又是难得的好收成,所有的庄户人家和大小地主心里无不高兴。可是这种喜悦却与阳谷县南百里外的祝家庄毫无关系。
这天中午午时刚过,祝家庄内白幡晃动,在抛石机停止发射后的间隙里,一名庄客打着白幡在前,四名庄客扛着一扇门板在后走出了庄子,门板上躺着庄客从井中捞出来已经断气的祝朝奉。
祝朝奉究竟是因为昨日夜间混战中自己三名儿子死掉,又损失祝家庄过半人马而悲恸投井自杀,还是因为庄内亲信无法忍受投石机带来的灭顶之灾而私下里将老祝头塞井里去的,其内幕不得而知,祝家庄众人也没有心思再去揣测这些放在平日会很轰动的话题,所有的人的精力都在此后的时间里陷入了鲁达为他们设计的另一场风暴中。
当天下午,停放投石车的空场处搭起一座高台,祝家庄全部人口数千人聚集在高台的正面和两侧,三百名铠甲鲜明长枪在握的骑兵分列在高台的正后方百步外。三百名朴刀手分出二百名维持秩序,另有一百名围列在高台下。
鲁达身后立着杀气腾腾的史进,与祝家庄十名佃农代表高坐台上,左营副营管骆同章成为这次“诉苦公审大会”的主持人。
第一名押上台的是祝朝奉的原配夫人刘氏。因为祝家当门男子都已经战死,所以刘氏作为祝家代表站在台上,听取各方雇农的“意见”。几名被鲁达精心挑选出来并私下给与了安全承诺的雇农首先大吐苦水,这几名雇农的确是祝家原始资本积累期间的不幸牺牲品,有的是田产被夺去后沦为雇农,原先还算富足的家庭四分五裂,骨肉分离;有的是因为天不作美庄稼歉收,结果无粮裹肚以致家破人亡;还有的是看不惯祝家的一些行为仗义执言,反被祝家三子打得非死即残,又因与祝家签有卖身契一般的雇佣文书,竟不敢逃离祝家庄。。。。。。
凡事多是这样,有开头的,就有跟风的,更何况苦主们的身后还有如狼似虎的梁山军兵撑腰。当一个个苦主用鲁达卷给他们的纸喇叭开始声泪俱下揭祝家恶行的时侯,往日积攒的悲苦和怨恨在祝家庄众人心中荡漾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等不及上台吐口水,直接在台下指点怒骂。
鲁达原计划一个时辰内结束的对祝家的声讨大会居然轰轰烈烈持续到天色渐黑,这其间不乏夹有一些当年与祝朝奉抢夺地盘失败的破落户借机反攻倒算,祝朝奉身为大地主横行一方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他和祝家三子所做的恶行有很多在鲁达看来杀一百次都不足惜,后世的“周扒皮”、“黄世仁”之流所作所为只配给祝家当小弟。在全场高喊“杀了他们!”的呼声中,鲁达原以为罪不致死的刘氏为了平息民愤,也只好被吊死在悬挂祝朝奉尸体的高杆上。不过鲁达却断然拒绝了祝家庄庄民要灭掉祝家满门的请求,一人有罪抄家灭门的千年传统在鲁达看来不过是这些人发泄心中野蛮的借口,更何况祝家三子并无后代,剩下的老弱妇女和家中的丫环婆子平日里顶多仗势欺人,一股脑统统杀了绝不符合鲁达的本意。梁山众人对鲁达表现出来的妇人之仁不以为然,可是既然大当家发了话,当部分祝家庄人在失去理智的情绪下,试图离开会场冲近庄内,扬言揪出祝家的儿媳和祝朝奉几房小妾的时侯,一排锋利的长枪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标射在这群人的前方十几步处,形成一道散发出杀气的栅栏。
不仅是那几十名试图返回庄内的庄民看到了,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投出手中长枪的武松所部一百名骑兵列成三排,手中清一色亮出了锋利的砍刀。原本轮换休息马力的林冲和常腾两部骑兵正纷纷上马扬起长枪,锐利的枪尖探出马头直指正聚拢上来的祝家庄庄民。
“违令者,杀无赦!”武松高倨马上,用手指弹了一下寒光四射的刀面,一字一顿冷声喝道。他话音刚落,林冲和常腾率领的二百骑兵同时长枪顿地,高声喝道:“违令者杀!”这一声吼气势如虹,声震全场。
犹如冷水泼头,祝家庄众人这才清醒过来当前的话语者是谁。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三百骑兵冲过来会手下留情。几千手无寸铁的庄民对三百名武装到牙齿的骑兵而言,就如同裸露在脸上的胡须对抗剃刀。再扫视高台周围巍然不动却握紧朴刀的刀手们,还有人群外围本是看热闹,发现情况突然混乱而撤到一边亮出武器准备助拳的大量扈家庄的庄丁,祝家庄的庄民们再次恢复了冷静。
冷静后的现场出现了与方才热闹场面反差极大的寂静。
“羊!这就是羊性!”鲁达看着台下神色不一却都透露出惶恐的庄民们,对身后的史进冷冷说道。在渐渐黑沉的天色下,他刻意保持着这种带有压迫感的沉寂片晌,才颔首示意骆同章继续主持下面的内容。
扈家庄送来的二十根顶端缚有铜盆的高大木桩钉入了会场四周,随即灌入燃油的铜盆熊熊燃烧起来,跳动的火焰驱散了会场的阴暗。又有十几名依附祝家的中小地主被押到台上接受公审,随即宣布将其本人处以绞刑,家产没收。这十几名地主一则作恶有限,二则有刚才的祝家事件为鉴,公审后期虽然依旧是群情激愤,却再无人高喊要求灭门抄家。

大会结束时已近深夜,鲁达代表梁山亲自宣布祝家庄原有土地将重新分配,每户农家都将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每亩田地按等级缴纳规定的少量粮食给梁山后,其他一切由土地所有人自行处理。相比朝廷当时的盘剥政策和祝家三十年来一直贯彻的压榨手段,鲁达的新规定对庄民们而言应当是特大喜讯,不过现场的人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应,每个人都在想等到朝廷大军发至,梁山的承诺说好听点将变成空气,说不好听的就是一个屁。
鲁达站在高台上微微一笑,继续道:“祝家庄从此姓梁不姓祝,改名义勇庄。梁山会屯兵于义庄保护庄民庄产。梁山军有梁山军的规矩,平日绝不会骚扰民众,若有梁山军违背军规,你们可以禀报新任庄主或驻军总管主持公道,此为后话,以后能否做到大家自能亲眼看到。洒家最后宣布一条,就是明日点名,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发放五斗粮食。”
祝家庄的庄民听说梁山军会驻扎此地恪守承诺,又发放每人五斗口粮,这两个实实惠惠的许诺令所有人都兴奋起来,现场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个“好”字,其他人也继而高呼喝彩,随之场面沸腾起来,无数人振臂高呼:“义军!义军!”各位看官不要小看了这五斗米,一石相当于十斗,一斗就是现在的十斤。一人五十斤米,足够熬过一个寒冬!这对当时已经开始通货膨胀的北宋朝廷下的民众而言,是最实惠不过的补助了。
骆同章是个机灵人,趁机来到台前双臂举起连连下压,等台下呼声渐止,又高声道:“诸位老少乡亲们,有一件事情尚未告诉大家,今天站在你们面前的梁山大当家鲁达,就是为民请愿而丢官罢职的前内禁卫统领鲁达将军!”
台下众人闻听台上威风凛凛的黑和尚就是前段时日传言纷纷的鲁达,不禁对鲁达刚才的承诺又多出几份信任,各种感谢和赞叹的口号再次响了起来。
听着台下乱哄哄的呼喊,鲁达刚劲有力地朝下面挥了挥手,转身带领史进和骆同章拾阶下台,在朴刀手的护拥下往庄内走去。
鲁达一边走一边吩咐道:“骆营管,从现在起你就是义勇庄的最高指挥,三百朴刀手临时驻守义庄,洒家回山后会另外派遣人马接替这些朴刀兵,届时带队来接替的头目就是你的副手。你参照山寨的规矩先把义庄的庄规做出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梁山的兵不会骚扰庄民,可是庄民也应该知道自己的本份。”
“属下遵命。” 骆同章在鲁达身后沉声应道。
“知道我为什么这次下山专门点了你的名字吗?”鲁达突然提声问道。不等骆同章回答,他已经自问自答道:“你们骆家在济州州治巨野也算富庶,曾拥有良田数百亩,而你在家中一直负责仓粮,熟悉农庄事项。可惜骆家因为反对朝廷颁布的和汆法而被满门抄家,男丁全部送至永兴军路为官奴,女眷也送至杭州做了官婢。你能逃上梁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既然你有这等本事,今日我把义勇庄交给你来打点,这是我们梁山的第一块试验田,做的好不好都看你了。”
跟在鲁达身侧的骆同章惊讶大当家居然对自己的出身经历掌握得如此清楚,心中既感动又敬重,抱拳施礼道:“骆同章必尽心尽力回报大当家知遇之恩!”
这时林冲、武松等人带领骑兵迎了上来,三百骑兵列队两翼拖后缓行,骑兵身后则是浩浩荡荡尾随返回庄内的几千庄民。
鲁达对林冲等人颔首示意让他们跟随一旁,边走边把目光投向面前接近中的祝家庄崩塌的庄门和黑暗中残破的庄墙,沉吟片晌对骆同章正容道:“义勇庄是梁山开辟的第一个山下村落,这些村民并非刁蛮之辈,你要善待他们,同时也要让他们明白他们的未来与梁山已经连为一体。此任繁琐重大,你且不可疏忽大意。”
骆同章听鲁达说的郑重,挺胸答道:“属下若辜负大当家所托,愿提头来见。”
鲁达似笑非笑,侧头打量了一眼骆同章:“男儿重诺!我相信你。豪言壮语我不要多听,脚踏实地好好干,你这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报给我。”
林冲凑近鲁达身边低声道:“大当家,此地距梁山隔了近一日的水路,一旦突发变故恐怕增援不利。阳谷县虽与梁山达成默契,只是对方终究是朝廷管辖,若梁山在此地风头太劲,只怕。。。。。。”
鲁达哈哈大笑,心中一片雪亮。林冲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其根源还是在于思路不同。效忠朝廷的余毒观念作祟下,林冲一心想的就是如何保全,而非扩张,因此思维方式完全停留在消极防守上。鲁达以手示意周围人多口杂后,只管大踏步顺清理出来的坑洼村路一直来到祝家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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