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阳谷县的鸿门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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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何知县对面,武松上首的那名虞侯不由惊讶中自座上弹身而起,厉声喝道:“尔等中暑发了羊癫疯不成?还不退下!”
那十几名禁军都是这名虞侯的部下,闻听上司发怒,冲过来的身形不由一缓。其中一名旗头手中单刀指向鲁达,大声道:“我等奉谢都管之命前来捉拿叛逆,请各位大人行个方便。”
禁军旗头喝声未落,孙虞侯已经被近在咫尺的武松狠狠一拳击在小腹,险些没把他的肠子打爆出来。孙虞侯惨叫着摔在张团练使身上。西门庆倒是练过拳脚,见武松骤然发难,腾身跳起欲逃,却让武松倾身攻击孙虞侯的同时飞起的一脚踹在腰眼上,把西门庆疼得脸色铁青,连人带凳栽向何知县。
要捉拿的是最里面的大和尚,可先动手的竟是最外面的一名都头。十几名禁军错愕的当口,雅间内门扇大小的桌面带着茶壶茶碗,黑呼呼挟风裹雨砸倒了当前的四名禁军。
鲁达自主位踢飞桌案,跳起身揪住被虞侯撞得昏头胀脑的张团练使发髻,发狠喝了一声:“去!”将张团练使当成流星锤抛向雅间外的禁军,同时纵声笑道:“乖乖我的孙子们,爷爷就是鲁达!”
剩下的几名禁军还没有来得及拽出桌面下吱哇乱叫的伙伴,一个肥胖的人形武器凌空抛射过来,眼尖的士兵看到是团练使,各自闪身躲避,没长眼的两名士兵却以为是那个大和尚蹦了出来,手中腰刀同时砍了上去。
血光四溅中,张团练使发出惨烈高昂,直冲云霄的尖叫声。这乍起的悲鸣对那几名禁军而言,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把那几名靠近张团练使的禁军惊得瞳孔大张,心颤手软。莫说那几名禁军,就是胆大包天的鲁达听到张团练声嘶力竭的惨呼也怔了一下。这哪是人动静?这嗓门,这音调,直媲美现代凄厉的防空警报声。
被张团练使声嘶力竭的哀嚎惊吓住的,首当其冲的是那两名奋勇向前挥刀的禁军。正面那名禁军以大无畏精神,甘愿忍受飞过来的人当胸一脚,手中单刀力劈华山剁了上去,稳当当剁在张团练使裤裆上,另一名禁军刀势斜挑,锋利的刀刃瞬间自张团练使膝盖弯处割断了腿上的主筋。随之而来的便是张大人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长嚎,嚎叫声中去势不止,分开的双腿间带着那把结结实实砍进下裆的单刀,在正面禁军被他惨叫声摄住魂魄的那一霎那砸在了他的身上。这名禁军被张团练使肥胖的身躯上凝聚的力量击倒,一路跌滚不止,又绊翻了两名禁军。
北宋禁军在招募的时候,多以流氓无产者、二流子、经常惹事生非的社会渣滓为第一目标,理由是这些人在社会上是害群之马,但打起仗来都不要命,也确有不少为了功名悍不畏死。用单刀挑断张团练腿筋的这位便是如此,而且手黑心狠。他听张团练躺在地上声若厉鬼,喊得他心慌眼花,索性一脚踩在张团练大张的嘴上,心里道:“反正也已经得罪了,干脆得罪到底吧!这种鸟人偏生嗓门大得吓人。”
这名禁军刚刚用穿着草凉鞋的脚堵住张大人的嘴,耳中便听一声霹雳暴喝:“真他妈难听!我打!”雅间内的鲁达此刻已经旋风般蹿了出来,集全身力量跳到倒扣的桌面上用力一跺,将才掀开一半的厚实桌面重新砸回下面被压住的那几名禁军的脸上,也不理会桌面下的禁军鬼哭狼嚎的爹娘乱骂,飞起一脚踢在另一名举刀欲砍的禁军心窝,将这名禁军踢得口喷鲜血撒刀翻滚出去。腿未收回,身子侧拧避过身旁劈来的一刀,左拳迅若急电狠狠击中偷袭禁军的咽喉,喉管爆裂声中,这名偷袭者哼都没哼,身子已软栽在地。
鲁达这时踢出的那一脚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下一刻便重重踏在正踩着张大人的嘴发傻的那名禁军脚背上。这名心狠脚黑的禁军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跌滚到一边,抱着自己的脚满脸悔恨地直吸冷气,同时团练使张大人歇斯底里地惨呼声也嘎然而止。
各位看官可以想见,若是把脚放在一块尖锐的小石头上,被人狠狠在脚背上来一下,那是什么滋味。那个倒霉蛋脚下是没有石子,可是各位也别忘了,他的草鞋底下是大张着的一张嘴,嘴里还有两排牙!这回可踏实了,两排门牙一股脑断在那名禁军的脚掌里。
武松在鲁达冲出去的时侯,也自怀里摸出解腕尖刀,扬手掷出,把一名靠近的禁军扎倒,顺手接过这名禁军丢下的腰刀,反手先一刀将刚扶着何知县站起身的西门庆劈翻在地,刀光随即匹练般卷了出去,两名冒失抢进的禁军一个大腿中刀,一个被武松剁在肩胛上,俱发一声痛扭身欲跑,武松哪容他们再逃出楼下,手起刀落将两人砍翻在地。
桌案压住的四名禁军只听头顶惨叫声不断,心中发慌,各自往外滚爬,却尽被武松一人一刀搠死当场。眨眼间上来的十一名禁军,除了被张团练使撞晕的那位和脚心长出一排大牙的两个倒霉蛋,其余的都横在血泊里,血溅酒楼。
何知县此刻缩作一团,躲在雅间内的角落里,牙关磕得如同打快板,身下的地板已经明显能看出一摊水迹。
楼下谢都管听楼上打得轰隆作响,哭爹喊娘,他眉头大皱。在他看来,鲁达再彪悍也不过就是光棍一个,上去的十一名心腹禁军,配合一名团练使,一名虞侯,还有一名五大三粗的都头,大伙一起涌进雅间,挤也把鲁达给挤住了,怎么一声声惨呼都象是发自自己的部下,而那一嗓子令初听者毛骨悚然的惨叫更是莫名奇妙。
都说人老了奸,马老了滑。听到楼上厮杀声很快停了下来,谢都管大手一挥,被他调进酒楼内的二十名禁军亲随再次踏楼梯冲上二楼。在酒楼外的街面上,还布置有随他同来阳谷县的二十名禁军,连带张团练使带来的厢兵与何知县的衙役十几人,把酒楼外团团围住,惟恐鲁达自楼上窜窗而出。
冲向二楼的禁军刚刚转过楼梯拐角,两具血淋淋的尸体自二楼摔了下来,跟在尸体后面的是双手舞刀的鲁达,趁禁军兵卒慌乱的时侯,他冲进人堆切瓜砍菜一般,又劈倒了三名士兵,两只大脚连环踢出,踢得当先兵丁小腿处“嘎嘣”作响,这二十名士兵被打得蒙头转向,掉头撤回一楼。

谢都管是又气又恨,亲自督队再次冲往二楼,这回鲁达手里又换了一个更歹毒的家伙。他站在二楼的楼梯顶,把梨木栏杆统统砸碎扫落楼梯上,双手扣住那扇厚实沉重的桌面,只要看到有人露头,不分老少丑俊,一桌面搂头盖脸拍下去,运气好的被打个骨断筋折,运气不好的立刻被拍成一张柿子脸附加脑震荡。
鲁达见对方不计伤亡往上死冲,大声喝道:“孙子们,你们的县太爷和团练大人还在我的手里,给我逼急了,我就先捏死他们。”
谢都管在楼下冷冷道:“楼上的逆贼鲁达乃是刺杀当今圣上的元凶,阳谷县何知县与团练使张大人已经落入这名恶徒之手生死不知。弟兄们只管冲上去擒拿此贼,生死勿论!蔡相大人与童贯大人有令,拿下鲁达者,赏银千两,兵卒可特例提官至都头,士官往上者,一律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楼下的禁军和楼外守卫的厢兵轮番冲往二楼,只是他们苦于手中没有能支住那扇恐怖的木头凶器的长枪,面对二楼千斤闸一般的桌面,又损伤了十余人,却毫无办法,一个个在楼下急得跳脚高声叫骂。这些士兵只以为鲁达一人总有力气衰竭的时侯,那曾想楼上还有一名一身神力的武松与鲁达交替休息。
双方对峙了一顿饭的时间,眼见天色渐暗,鲁达对武松道:“你我只待天黑便从窗户跃出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趁乱冲出包围,寻一个隐闭所在躲藏,明日再考虑如何出城。” 武松点头称是。这时楼下的士兵已经不再往上冲,只在下面喧哗。
武松单手拎刀来到西门庆近前,抓住西门庆的发髻,将他头拎起来道:“你这厮从实招来,那刁婆可曾诬陷过你?”
西门庆背后一刀受伤颇深,偏是咬牙闭目不答。武松双眼圆睁,瞪向何知县道:“你倒说个清楚,那刁婆如何死的。有半句假话,我一刀剁去你吃饭的家伙。”
何知县哪敢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原来西门庆得到密报,小泉村王婆被武松抓回县衙大牢,他立刻找到张团练使,二人连夜赶到何知县后宅,要求何知县把王婆交给他们处置。何知县被迫无奈只能应允,命一个心腹衙役将王婆在狱中杀掉灭口。
武松把西门庆的头高高拽起,露出西门庆的脖颈道:“你这杀才,今日饶你不得。”挥手一刀将西门庆首级割了下来。他持刀来到张团练使身边,才发现这位张大人身下一摊血迹,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眼见挺不过去了。
鲁达这时在楼梯口处低声道:“兄弟过来,我们今番有难了。刚才竟是中了对方的计策。”
武松大踏步赶到楼梯口处,便见下面街道人喊马嘶,不知聚集了多少兵马。酒楼内的禁军和衙役也纷纷撤出酒楼。武松惊道:“他们这么快就搬来了兵马!”
鲁达苦笑道:“我刚才一通厮杀乱了脑筋,居然没有发现对方连续不计后果的冲杀就是为了拖延住我,如今大队人马赶到,把这个酒楼团团围住,布下强弓硬弩只等杀了我领赏。好兄弟,你独自去吧,他们还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武松不悦道:“哥哥如此说便是羞辱武松。既然与哥哥结为兄弟,刀山火海武松都陪着哥哥。”
鲁达长叹一声,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武松的肩头,语气难得的真诚:“好兄弟,我刚才的话都是肺腑之言。就因为知道你义气深重,才不愿你陪我丧身火海。你还是出去吧,将来作番事业,不要替朝廷卖命了。”
武松闪在窗后阴暗处一边观查外面的动静,一边摇头道:“哥哥不要担心,我们手中还有知县,对方也不知道团练使已经死了,有这两个人质在手,他们断然不会轻举妄动。”
鲁达却已经大伸四肢倒在地板上,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兄弟这就没有看明白了吧?如果对方在意这两位大人,如何会清理走酒楼两边的商户?那些商户既然在往外搬东西,就说明官兵马上要点火烧楼。对方计策阴险,要么让我葬身火海,要么就冲出去当个刺猬。”
武松闻听不禁眉头紧皱,目光移回窗外,见街面上果然有商贩在大包小卷搬运自己的货物,那些厢兵连声催促喝骂商人尽快离开。酒楼外正门处,一名武将骑在马上,正在和那名姓谢的老都管对酒楼指指点点。
武松收回目光,看着鲁达悠然自得还哼着小调的滚刀肉模样,忍不住苦笑道:“哥哥可是有了对策?如果对方纵火烧楼,如何杀出重围?”
鲁达哈哈笑道:“我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一会火起,我前胸绑着县太爷,后背绑着团练使,一手拎一个禁军活口当人棍趁烟雾弥漫冲杀过去。到那时,我逮住谁就杀谁,赔本的买卖你哥哥我是不会做的,没准我还有命逃出生天。”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懊恼,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疏漏,让对方认出自己。和那名老都管短短几句话,自己想了又想毫无毛病。大相国寺弘光法师身为方丈,汴梁城的大小官员几乎无人不知。其实鲁达想也是白想,他如何猜得出那名时常去蔡相府的老都管自上楼梯那一刻起便认出了他,和他说的几句话无非就是为了稳住他。
武松又看了一眼楼下的情况,突然心中生出一计,对鲁达道:“哥哥过来帮我了望,我去去就来。”话音一落,他纵身跃出窗外,人在半空高声喊道:“不要动手,我是都头武松!”
待他双脚点地,那些厢兵中有认得他的,纷纷喊道:“是武都头!”
“武都头活着出来了!”
谢都管在数步外也认出了酒楼上见过一面的武松,见武松浑身是血,他急步走了过去,迫切问道:“楼上情况如何?那厮是否已经受伤?”
武松抬头望向老都管,谢都管猛然感觉不妙,抽身朝后便跑。武松手中单刀舞了一个刀花闪退靠近上前的士兵,提气纵身朝谢都管背后追去,口中喝道:“老狗,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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