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阳谷县的鸿门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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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达这一瞬间念头转了数遍,心知对方已经怀疑自己身份,只是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朝廷要犯鲁达,眼下十名厢兵来请,已是把自己当成了危险分子。客栈内地形狭窄,贸然动手这十名厢兵自然挡不住自己和武松,只是难免传出动静,惊动了外人,届时对方城门一关,自己和武松反而成了瓮中之鳖。他长身而起,毫不犹豫道:“洒家也正有此意拜会那位大名府来的大人,你们头前带路。”
武松待鲁达经过身边,猛然高声道:“哥哥且慢,武松与哥哥同去,也讨碗酒吃。”说着话,也尾随鲁达跟了出去。
那名旗头上前一步道:“都头大人,非是小的无理,团练使大人并未邀请都头,若是都头贸然前往,团练使大人与都头之间有半点不愉快,小的也是吃罪不起。”
武松冷笑道:“休与我饶嘴,我自去与你何干。”他伸手一拨,那名旗头站立不稳,踉跄急退数步险些跌倒。北宋时期军队内职衔繁杂,又军阶森严,虽然武松不过是个带领百人队的步兵都头,按现在的军队等级划分,也就是一个小排长,可是在当时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那旗头不过相当于一个小班长职务,如何敢与武松顶嘴。
鲁达笑着圆场道:“几位军爷不知,武都头正是洒家师弟,并非旁人。若团练使大人责怪,有我和都头担当,不会牵连到你们。”
那名旗头只是奉命确保鲁达到场而不会跑掉,至于武松钻出来想搅这趟浑水,他也犯不着再去劝阻,只在心中暗骂武松不知好歹。
十名士兵将鲁达与武松护在中间,穿街过巷来到一处酒楼。抬头望去,“和合楼”三个金漆大字的黑匾招牌分外醒目。酒楼外站着几名衙役,何知县私人用的一顶小轿也停在楼外。
酒楼内已经不再营业,一楼堂上十几桌的席位上只零散坐着几名厢兵,见鲁达与武松进来,纷纷起身对武松行礼。武松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礼,与鲁达前后踏上二楼。
楼上雅间内一张圆桌,何知县与西门庆坐在两边,当中是一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西门庆起身迎上道:“大师与武都头却来得迟了,一会当罚酒三杯。”
鲁达哼道:“一无轿子二无马,你以为我是鸟吗?扑楞翅膀就飞来了?”
西门庆尴尬的一笑:“倒是本人准备不周。大师来见过本地团练使张大人。”
那名居中而坐的张团练使神色倨傲,对鲁达与林冲颇为不屑。地方厢军团练使为从七品,比之禁军团练使差了很多,只是比八品县官高了一点官级。不过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官在鲁达面前摆官威,装大瓣蒜,鲁达却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在京城厮混日子虽短,可是凭自己的聪明,也摸透了当时官员间的心态,尤其朝内文人相轻,武人相斗,那些看起来自以为是的皮囊里装的不过是虚伪和自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张团练使,心中鄙视:“都说小鬼戴上戏帽装阎王果然不假。看你这副嘴脸,朝天尿尿楞充高射炮,还真把自己当成那么回事了,今儿不打压一下你的威风我就不是鲁达。”
他低颂一声佛号,落座何知县下首,朗声道:“二位大人,洒家在大相国寺之时,也常往蔡相与童贯大人府内走动,曾与此二人讨论一事:‘何官可居上位?’这两位大人的回答都是两个字。蔡相答:‘团结。’童大人答:‘练达。’如今洒家才明白,合在一起不过是团练而已,蔡相与童大人果然诚不欺我。”这番话出口,那名张团练使勃然变色。何知县与西门庆却是想笑不敢笑。
鲁达神态自若,说话间他又随口提到蔡京与童贯等人的一些个人喜好,甚至府内的摆设布局,所言无不真实贴切。这一来坐在首位的张大人反倒是面红耳赤。有心反唇相讥,又恐鲁达是真才实货的大相国寺和尚,听其所言绝非杜撰,这种人平日里身在汴梁,近水楼台先得月,真得罪了这样一位出入蔡相府如履平地的和尚,只怕给自己前程留下隐患。
张团练使起身让道:“智性大师莫怪,张某一介武夫,误听谗言,以为大师身份有疑,所以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大师上座。”
鲁达大咧咧坐到首席,手指武松道:“这位是洒家师弟,大家以后多亲近。”

张团练使与何知县心中诧异,正待开口询问,武松却一旁道:“西门庆,昨日我从小泉村带回一名婆子,她自称受你的指示四处张罗女子,更可恨的是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某家头上,险些害死我的大哥。我问你此事可是当真?”
众人包括鲁达在内都没想到武松说话如此开门见山。鲁达先是一愣,随即明白武松的目的当是为了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既然彼此都已心怀戒备,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西门庆在一旁叫起撞天屈:“都头说的是什么话,我西门庆不过是一个商人,哪里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何知县在一旁道:“武都头,本官昨夜闻听押司禀报,言道都头从小泉村押回来一名拐骗妇女的重犯。本官闻听此事极为恼怒,连夜至狱中审讯此案,那刁妇已经承认自己罪行,并坦言为了避祸攀咬西门庆一事。你若想看口供,明日你来县衙,我命人取给你看。”
鲁达悠然道:“只怕这么严重的案情,要送往东平府审理吧?”
何知县叹气道:“话是如此说,不过那名刁妇自知罪孽深重,已经在狱中自杀身亡。”
武松坐在何知县身边哼了一声默然不语,面上挂着失望和不满之色,鲁达则是皮笑肉不笑的怪异模样,几人坐在一处,场面不觉有些尴尬。张团练使正待说话安抚武松,就听楼下传来高声喝唱:“大名府留守司谢都管和孙虞侯到。”
何知县与张团练使、西门庆同时起身迎向楼梯,笑道:“贵客来了。”
就听楼梯响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当先走了上来。只见此人身穿禁军特有的暗红官袍,头戴纱帽,领间扎的白色汗巾,腰悬牛皮鞘单刀,浑身上下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浮华之气,只有一双半眯的眼睛显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锋利目光。鲁达上辈子和警察没少打交道,一看这名老者,第一反应就是此人绝对是名刑侦专家。
谢都管看到雅间内首位坐着一名黑高个的和尚,表情极为惊讶,甚至连步伐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张团练使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来自汴梁大相国寺的智性大师。这一位是刚上任的本县都头武松。”谢都管只用眼角瞄了一眼武松,那道让人感觉火辣辣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鲁达身上。
鲁达起身对谢都管念了一声佛号,众人重排座位,依旧让鲁达做了首位,谢都管与张团练使左右相陪。何知县与那名虞侯分坐二人下首,西门庆和武松守在门口座位上。
谢都管先用递上来的湿巾搽了一把脸,这才笑着问鲁达道:“大师来自大相国寺?本官对大相国寺颇为熟悉,为何看着大师面生?”
鲁达道:“大相国寺数百名僧众,官爷如何会认识我这名跑腿的小和尚?”
谢都管摇头道:“刚才听闻张大人介绍,大师也是进出蔡相府的常客,断然不会是无名僧人。不知大师与大相国寺的释弘光法师如何称呼?”
鲁达淡淡一笑,泰然道:“释弘光法师正是洒家的师叔。”
谢都管面露了然之色,颔首道:“原来如此。本官正好新得一串檀香木制成的佛珠,本想托人送去汴梁,交给弘光法师,今日你在此处倒是机缘巧合。我这就去取上来,你且看看这串佛珠可是真的传自大食。大师稍坐,我去去就来。”他说罢起身朝楼下走去。
张团练使纵声笑道:“老都管,这等小事打发个人取上来便是,何劳亲自走一趟楼上楼下?”
谢都管只顾低头下楼,同时摆手道:“你等都是俗人,自然看不出这其间的奥妙。”何知县和张团练使几人只以为谢都管想考验鲁达身份真伪,听了此话都是不以为然摇头微笑。
几人谈话受刚才影响,不约而同开始转移到佛门种种规矩上,张团练使与何知县完全是出于恭维,想借此机会以请教的姿态博得鲁达好感,同时给鲁达一个表现的机会。他们哪知这话题对鲁达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鲁达正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肘锤来个“醍醐灌顶”,楼梯上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众人甩目望去,见十几名手持钢刀的士兵凶神恶煞般扑了上来。看这些士兵牛皮短甲下的红色衣褂,分明就是谢都管随身带来的大名府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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