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八百里水泊梁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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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寨主将洪教头拉到聚义厅后面的长廊角落处,对洪教头道:“当家的,我看生辰纲一事极有可能牵连到我们梁山,所以才把当家的拖到这里商量对策。”
洪教头不满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立刻派人走一趟沧州柴家庄,通知大官人柴进做好应对,我现在最担心寨后藏放的十几万石粮食,还有前几日送到此处准备水路运往河东路的盐茶铁锭,此时运出不仅招人眼目,而且有可能落下把柄在蔡党手中。”
乔寨主笑道:“大当家不必担心,我刚才已经有了对策。若想生辰纲一事不波及到梁山,只有抓个填坑的。我看这姓鲁的就很适合,他既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如今又是二龙山的当家寨主,只要我们把他抓住,通过柴大官人送至官府,一切都将恢复太平。至于那些劫走生辰纲的贼人,回头我们可以暗地查访,这块肥肉,没准还会被我们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洪教头大喜,用力拍了拍乔寨主肩头,格格笑道:“乔兄弟不愧是我的首席智囊,便这么办!我立刻安排儿郎擒下鲁达。”
乔寨主急忙拦阻:“当家的且慢,这件事情不能走露了风声,若传扬出去,梁山在江湖的名声也就完了,而且柴大官人的声望也会收到影响。以我之见,当家的今日不是正好要‘冲喜’吗?便借此由头留下鲁达喝酒,只说他提的想法我们很感兴趣,容过了今日喜事后,明日再详谈,同时把留守在码头的二龙山余贼一起叫上山来。今夜趁他们醉酒不备,一窝拿下。”
洪教头击掌赞叹:“好!果然好计策。只不过鲁达等人送进官衙后若不肯招人劫持生辰纲一事,只怕还是个麻烦。”
乔寨主念髯笑道:“大当家多虑了。把这等朝廷重犯和李俊那泼贼送进官衙,地方上的知府大人就洗去了破案无能的过错,他们感激柴大官人都来不及。至于姓鲁的不招认,自有官衙的板子刑具伺候。审不出结果,那也是官衙的问题,与我梁山无关。”
洪教头听得心花怒放,与乔寨主重新返回聚义厅。
回归原位,洪教头对悠闲喝茶的鲁达道:“鲁寨主,刚才我与本寨乔兄弟商量了一下,对你所提及的两寨合并一事深以为然,这么做的确可以扩大我们的实力,不过具体细节我想改日详细商谈,你意如何?”
鲁达虽然不清楚洪教头玩什么花样,却也明白这里面暗藏杀机。他眼珠一转,皱眉道:“难道洪寨主还有比梁山安危更重要的事情吗?即如此我们明日再来拜山。”
洪教头那肯放他走脱,当即面现诚恳,挽留道:“鲁寨主休要误会,今日是洪某冲喜的日子,所以寨务上的事情留待明天商讨。”
乔寨主帮腔道:“鲁寨主有所不知,我们梁山洪寨主每月这一日都要办一次‘冲喜’,这件事已经是我们梁山的习惯,也是梁山兄弟每月一次的聚会日子。鲁寨主既然赶上了,不妨一起热闹一番。”
鲁达并不清楚所谓‘冲喜’为何物,出于礼节他还是点头赞同。乔寨主即吩咐守在聚义厅内的卫兵去码头把李俊等人带上来一同摆宴。
见乔寨主派人把守在码头的李俊等人也招进大厅,鲁达立刻警觉起来,面上不动声色,口中似是随意问道:“鲁某想问一下,这个‘冲喜’是什么讲究?”
乔寨主笑道:“洪寨主半年前不慎着了伤寒,肺子出了点小毛病,用了无数汤药都没有效果。后来一位阴阳先生看过,告知寨主若要治好此病,须每月初五收一名黄花闺女入房,此乃‘冲喜’之术,连续寒暑三载便可痊愈。”
鲁达嘴角微扬,隐有嘲讽之意:“这么算起来,洪寨主内宅要收下三十六房妻妾,也比得上当今皇上了。”
乔寨主摇头道:“非是鲁寨主想得那般。我家寨主做事素来与手下兄弟有福同享,每次收进房内的喜娘至下个月便会赏给弟兄们玩乐。所以洪寨主内堂永远只有一位当月压寨夫人。”他话音一落,洪教头和其他山寨偏头领发出一阵**。
鲁达听得心头火起,暗想这种人与禽兽无异。虽然自己也好女色,但是绝不会作出这等兽行,扭头扫视视身边林冲,见林冲也是面脸怒容。一旁的时迁撇着嘴,目光尽在对面梁山众人的腰间和衣襟左右转动,想来是在观查钱袋的位置。
鲁达心中冷笑:“与其再找机会,不如就此把这群人渣收拾了事。”
他这一刻看着洪、乔二人的嘴脸恶向胆边生,对厅内肆意放纵高声谈笑的梁山头目起了杀机,这种人就是投降自己,他也不会收容。当下对林冲和时迁递了一个眼色,手端茶碗站起身面向洪教头道:“洪教头,鲁某刚才突然想起一件小事,邓寨主说思念你得紧,想请你去聚一聚。”
洪教头正自诧异鲁达的话与先前所言前后矛盾,就见鲁达手中茶盖、茶碗带着半碗热茶劈头盖脸摔了过来。他急忙闪身躲避,让过了茶具,头上还是留下了一脑门子的茶水和茶叶。正待破口大骂,鲁达足尖挑起红楠木的圆凳冲到近前,抡圆了沉重的木凳挂着风声砸了下来。
洪教头怒骂一声:“好贼胆!”自座椅上翻了出去,鲁达手中木凳砸在洪教头落座的太师椅上,“咔砰”一声巨响,两张凳子裂得粉碎。
坐在洪教头旁边的乔寨主这才反应过来,在座位上一脚踢向鲁达,一边高声喝喊:“卫兵,拿下他们。。。。。。啊!”他话没喊完,便化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鲁达抓住了他踢出去的脚腕,双手牢牢扣住,将乔寨主从椅子上凭空抡了起来,就见鲁达原地转了几圈,扔铁砣一般将乔寨主抛了出去。乔寨主一头撞在聚义厅的玉石屏风上,天灵盖和玉石屏风同时粉碎。
洪教头刚站稳身形,就看到多年搭档乔寨主被鲁达撞死在屏风上,他二目赤红,一边厉声呼喝卫兵,一边自靴子里掏出短刃扑向鲁达。鲁达没想到这洪教头在自己的山寨内也会掖着一把短刃,他发出一声冷笑,当即凝神静气,与洪教头拳来腿往打斗起来。
这时林冲和时迁也已经自座位上蹿了起来,和对面的数名梁山头目斗在一处。双方在聚义厅都没有佩带武器,林冲不擅拳脚,与这几名梁山头目赤手空拳混战一团略有吃力,好在身后有时迁不断甩出零碎偷袭那几名头目,林冲立刻占了上风,将几名头目缠在当场,无力增援洪教头。
站在聚义厅门外的寨丁都是洪教头自柴家庄带来的亲信,听寨主连声召唤,又见大厅内乱作一团,立刻高声示警,同时各持枪棍闯了进去。

时迁看到厅外涌进来十几名寨丁,心里有些慌乱,口中提醒林冲小心在意,他掉头把手中飞蝗石甩向冲进来的寨丁。几块飞蝗石打在当先寨丁的头上和脸上,引起短暂的混乱,那些寨丁随即退出大厅,取来轻巧的步兵圆木盾护住身体,再次蜂拥而入。看到寨丁一个个高举圆盾遮住面门,时迁只好发出身上已经不多的几只袖箭,四名腿部中箭的寨丁应声跌倒,也仅仅稍微滞缓了一下寨丁们的速度。
几只袖箭甩空,看着那些寨丁杀气腾腾冲上近前,时迁心中叫苦,对一侧的林冲大喊一声:“林统领,我挡不住了。就看你的了。”他蹦起多高扭身朝后蹿去,人在半空又回手丢出去两块飞蝗石,打在两名没有防备的寨丁额头,那些寨丁高声咒骂着分散开逼进厅内,冲在先头的寨丁距离林冲不过十余步远,只须再有数步,寨丁手中长枪就可以威胁到林冲。
眼见情况危急,林冲咬牙避过要害,用身体硬接住打过来的拳脚,将最后两名还在和他搏斗的头目逼出圈外,箭步冲到当先的寨丁近前,闪身让过刺来的一枪,探手抓住枪杆连拧带拽,那名寨丁把持不住,手中长枪已经被林冲夺了过去。
长枪在手,林冲豪气顿生,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杀!”枪杆当作大棍扫向当头寨丁的下盘。盛名之下无虚士,林冲不愧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一杆长枪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变幻莫测,把最先围上来的寨丁打了个措手不及,有几名被枪杆扫中脚踝和小腿的士兵滚翻在地,随后的十几名寨丁也不得不匆忙后撤。从大门至厅内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林冲一人一枪挡在中间,怒目圆睁,浑身杀气四溢,凌人的气势竟让那些寨丁裹足不前,被震慑在门口。
聚义厅大门外又涌进来数十名手持刀枪的寨丁,先前被林冲逼退的两头目这时也跑回寨丁中间,高声吆喝寨丁摆列队形,准备以队列困杀林冲。这时大厅内响起几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那几名被林冲打倒的头目挣扎起身,正要趁乱或逃回门口,或去帮助被鲁达打得四处乱跑的洪教头,时迁身形晃动闪到他们身边,翻手亮出藏在袖内的解腕尖刀,朝那几名昏头胀脑的头目后心一人一刀,把这几个头目扎翻在地。
门口的寨丁见时迁心狠手辣,出手刀刀致命,皆鼓噪起来,挺刀枪便欲对林冲发难,随后杀了时迁和鲁达,解救大寨主。
就在林冲抖枪花准备浴血奋战的时侯,两张二三十斤重的楠木椅自大厅中间飞进寨丁群中,紧跟着一张厚重的茶几在空中打着滚砸落寨丁头顶。刚刚列队完毕步步进逼的寨丁又是一阵骚动,被这几个木质家具砸得队形零乱。
一声沉稳的大喝在厅内响起:“不想让你们的头领被掐死,就统统滚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厅内,就见鲁达一只手将洪教头的双臂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铁钳般卡在洪教头的脖子上,洪教头被掐得满面涨红,一双眼睛几乎要鼓了出来。
大当家被擒,这些寨丁立刻没了主心骨,纷纷把目光投向分寸大乱的那两名头目。随洪教头来到梁山充当亲随的柴家庄众人还在迟疑,那些原梁山寨丁对柴家庄众人到山寨后飞扬跋扈的样子早有不满,见此光景一个个往后退缩,不大会的功夫,大厅内只剩下二十来名洪教头的亲信和那两名头目。大多数普通寨丁只在大厅门外探头张望。
聚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洪教头亲信看着鲁达脸色阴沉,拎着半死不活的洪教头一步步走了上来,不由自主朝后退却,林冲恰到好处的大枪一挥,吼道:“滚!”这些失去斗志的兵丁心头一颤,竞相朝门外挤去。
鲁达表面上威风凛凛,心里也在打鼓。看那些手持刀枪不肯放弃的兵丁,不知这件事如何善了。倘若这个时候有柴家庄的人冒险高呼一声,拼着洪教头死在自己手中,聚拢寨丁一窝蜂杀进来,局势会立刻失控。
此时外面再次喧哗起来。鲁达拎着洪教头在林冲和时迁陪护下来到门口,就见李俊带领童威、童猛和十名部下各亮兵刃与围在大厅外的梁山寨丁相互对峙,地上还躺着几名梁山寨丁。
原来李俊众人跟随请他们参加宴席的寨丁一路来到聚义厅外,看到情况不对,立刻拔刀砍翻身边的梁山士兵,试图冲入大厅内接应鲁达,却被退出大厅的梁山士兵团团围住。
“住手,全部住手!”随着一声高喊,江韬带领数十名全身披挂的寨丁赶了过来。随江韬赶到的寨丁又在李俊外侧包围了与李俊对峙的兵丁。
江韬分来人群,来到聚义厅高台处,站在鲁达身前面向阶梯下的梁山众人喊道:“各位兄弟,我等俱是梁山旧部,在王伦寨主做大当家的时侯,大家虽然也是辛苦,却能吃饱喝足。自从柴家庄姓洪的带人杀了王寨主和另外三名偏寨主,霸占了梁山,我等弟兄便一日不如一日,他们稍有不满就对我等非打即骂。如今二龙山大当家鲁达寨主拿下了这个姓洪的恶人,即为王伦寨主报了血仇,也等于是替我等作主。我江韬今日当众起誓,愿奉鲁达为梁山大当家。有和大当家过不去的,就是和我江韬还有我的四十七名兄弟过不去!”
江韬在梁山众人心中颇有威望,他这一番话出口,立刻有不少寨丁收起刀枪,退到一旁。就听江韬又喊道:“鲁寨主不是旁人,正是大家平日里谈论的汴梁内禁卫统领鲁达大人,今日各位景仰的英雄在此,大家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那些还没有放下武器的寨丁也不由垂下刀枪,一起望向江韬身后的鲁达。
鲁达拎着洪教头来到江韬身边,微笑着大声道:“我听闻柴家庄洪教头来到梁山为虎作伥,恶事做尽,今日特来除了这个害虫。以后我鲁达绝不会亏待各位兄弟,大家还不出手,把姓洪的余孽一同拿下吗?”
跟随江韬赶来的四十多名寨丁齐声呐喊,挥刀枪围向惊惶失措的柴家庄残余。有这些人带头,剩下的梁山寨丁纷纷反水,把手中武器对向了台阶下的两名头目和他们身边的二十几名亲信。
鲁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江韬,心中暗道:“此人大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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