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由不得你不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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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达就着林冲的这句话趁热打铁,朗声赞道:“好!林兄弟才是好男儿,真汉子。事情看得清,认得明。朝内奸臣一日不除,我们和天下百姓就一日没有好日子。还说什么再立功业,洗刷冤屈?蔡京、童贯等人只须在皇上耳边说上那么几句,我们的万般辛苦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句话一针见血挑明了事情的真相。不除去蔡京等人,他们哥几个就不可能有未来,做其他的打算都不过是痴心妄想,本末倒置之举。不知鲁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尚犹豫不绝的徐宁与李纲闻听心中大震,只觉眼前云开雾散,也终于明白眼前这位鲁大寨主才有可能是他们的真正救星。
李纲沉吟道:“没错,只要将来能清除朝中的奸人宵小,当今圣上重振朝纲,我们的罪名也自然能被消除。林教头,今上不过是为小人蒙蔽,等到有朝一日水落石出,相信今上会给我们一个公道,你也不要太沮丧了。鲁统领,李纲愿意承担你所询问的后果。”
徐宁也断然道:“大当家见识卓而不凡,徐宁甘愿受大当家差遣,绝无二话!”
众人目光移向陆谦和史进二人,陆谦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口气平淡道:“某早就说过,大当家就是说造反,我也会跟随大当家。陆某不是口是心非之人,大当家尽管放心。”
鲁达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陆谦微微点了一下头。心中暗想:“陆谦这家伙看来属于豪赌类型的人物,他只要认准了,押宝就压一门,而且一旦押上了就什么都豁出去了。这种人绝不适合领兵打仗,不过他那种阴狠的性格倒是可以作其他别人无法做的事情。”
就听史进笑道:“大哥但切放心,史进和陆兄一样信得过大哥,只要你决定的事情,我没有二话。”
鲁达忽然提声道:“时迁,你的意思呢?”
时迁一直隐身在院门角落处的阴影中一边侧耳倾听院内的谈话,一边留神观查门外远处巡逻的寨丁。听到鲁达扬声询问,急忙自阴影中迈步出来,来到庭院当中抱拳施礼,答道:“山爷,我没有遇到你之前就是一个贼。至于再作回山贼甚至被当成反叛,时迁也无所谓。我只要有个安身落脚之地就满足了。”
鲁达沉默片刻,一字一顿问道:“你们也作好死的准备了吗?”
李纲与林冲几人先是一怔,随即不约而同笑道:“若能实现消除奸党的目标,我等死而无憾。”
鲁达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的想法,就是建设一个样板州郡,让我们控制下的黎民百姓过上有吃有穿的温饱日子,同时我们还能通过盐、茶交易获取大量的收入。让我们治下的百姓去实际展示他们的生活是否得到了大幅改善,让我们手中的钱财来证明我们有能力让民众安居乐业,同时还能治理的富强繁荣。一切都是需要事实来说话的。如果我们能这么去做并做到,我们也就具备了发言的实力和资本。”
“样板?”李纲听得感觉有点消化不良,脱口问道:“大人所谓的样板州郡是何物?而这一切又和铲除蔡、童一党有何关联?”
鲁达展颜笑道:“裁缝作衣服,需要准备衣服样子。铁匠打造工具,也需要工具模子。这个样板州郡,其实就是我们自己开创一个能够让当今百姓赞叹向往的领地,这一亩三分地我们来治理,从农业到商业,从百姓治安到领地军队,一切都是按照我们的想法来实施。伯纪兄为官也是位列朝班,难道不清楚蔡京一党定下的诸多敝政实为荼毒百姓吗?朝中阁老大臣新政改革无一日不在争议,可惜无论观点对错,都因蔡党阻挠而没有实施的可能。我们以罪人之身唯有如此,才能与蔡京等人掌权下的**时政形成鲜明对比,让大宋子民都看到希望所在。至于这个样板所在,我看就选择京东东路好了,既然这里是童贯、高俅的钱袋子,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整顿此地吏治和民生,也让那几个***好好肉疼一番。”
这个提议在李纲等人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大大超出了他们想象的发展方式。李纲此前以为鲁达最后问的那句话意味着秘密通联各地官员和朝中御史,同时以各种手段不计代价地收集蔡京、童贯等人的罪证,最终通过大量弹劾甚至威胁的方式,让皇帝罢免蔡京一流奸党。林冲和徐宁却不约而同想到了以暗杀、绑架甚至血洗的手段震慑蔡、童党羽,他们自己在心中也做好了亲自潜回东京汴梁刺杀蔡京、童贯的准备,林冲更是下定决心,只要鲁达计划得当,他宁可与蔡京等人同归于尽也要除去这些祸害。此刻听到鲁达的意思竟是要建立领地,这种做法的确和造反无疑。更令他们惊讶的是鲁达胃口之大,居然想把整个京东东路囊为己有。这可当真是造反加三级的罪名。
几人中反应最强烈的就是李纲,他从鲁达的这个计划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无论鲁达前面说的多么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可是建立领地绝非占山为王那么简单的事情,是要和朝廷站在对立面兵戎相见的。赵佶再懦弱无能,蔡京、童贯等人再卑鄙无耻,也不会容忍大宋江山内部出现独立地盘,在这一点上,统治阶级的高层利益是绝对一致的。
李纲一手端着茶碗,却不喝茶,只坐在那里呆呆出神,眉头皱起,深有忧色。他沉吟片晌,徐徐说道:“鲁大人,伯纪有一事不明,你这么做似乎对铲除奸党并无多大直接效果,反倒是与朝廷直接冲突,最终势不两立。那岂不成了名副其实的造反?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结果。”
鲁达心知这几人中只有李纲最难说服,而且此人心思缜密,头脑灵活,只要能把他说得心服口服,自己的计划就算实现一半了。他并不着急回答李纲的话,而是发出一阵充满自信的大笑,才从容不迫地说道:“伯纪兄所言不错,正是造反!”
他这句话出口,李纲脸色不免变得难看起来。徐宁也眉头皱起,林冲低头不语,陆谦表现的若无其事。唯有史进一脸兴奋与期待的神情,看来这家伙身上与生俱来流淌着造反的热血。
鲁达眉头一扬:“怎么?怕了?已经说过我们会背负造反的罪名,如果伯纪兄后悔了还来得及。我们不这么做,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我们只有打造出一个弊绝风清的地盘,也是属于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据地,才有资格和实力要求朝廷重新审视朝政上的弊端陋习,才有机会与蔡党抗衡。”

“可是如此一来朝廷势必大军进剿围困!”李纲语气虽重,蹙眉沉思的表情却显出他内心的矛盾和冲突正在摇摆不定。
“那就正好给我们锻炼出一支钢铁之师,”鲁达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在座的林冲、徐宁、陆谦哪一个不是统过兵的人物?”
徐宁摇头道:“大当家,仅青州就驻有近四万禁军,再加上京东东路的厢军和乡兵,我们就这点人手。。。。。。”
鲁达撇嘴冷笑道:“青州的四万禁军调动出来的时侯,想来我们也应该控制了一些县府,难道我们不会扩充实力吗?在此之前,就凭我们山寨的这三百人,训练后装备齐全,对付各地县府守备厢军应该没有问题。等到我们占领几个县城县屯,便可以招兵买马扩大实力。徐教头以前是金枪班的教头,负责的是禁军马军司训练,林冲兄弟是枪棍教头,历来负责禁军步兵司操练,有你们二人在,相信我们将来的马步军也不会是窝囊废。”
他顿了一顿,又叹息道:“自太祖开国以来,为矫治前代将帅拥兵自重、割据分裂之弊,即进行军队改制。采取兵权集中于皇帝,臣僚分揽军政,中央萃集精兵,更番戍守边城要地。抑制将权,以文治武,内外相制,守内虚外等改良措施,可惜自那以后各朝均奉此为基本国策,遵从不变,则又导致了冗兵坐食,战力积弱,国势日衰,致使空有百万兵将,在与辽、西夏、金的抗衡中屡遭失败。我在朝中时日不长,都看得出来禁军内部政令不一,文臣武将要么相顾勾连吃空饷,喝兵血,要么就是互相牵制扯皮。这样的军队,不等外人打过来,自己也要垮掉的吧?将来我们的军队坚决要杜绝这些陈规陋习,领兵的专心领兵,管理政务的也专心政务,各司其职。我就不信,以林冲和徐宁贤弟的本事,再选拔一些优秀的人才,我们的军队就会不如朝廷已经蜕化的禁军!倒是千军易求,一将难得,缺少统军将领才是我们的根本问题。”
林冲拍案赞同:“就是这个理!想那时我在殿前司分任步兵司枪棒总教头,徐宁兄弟在马军司做金枪班教头,便是行军操练也要各司文官核准批复。那些文官多与高太尉沾连,平日里指手划脚却让我们这些教头左右为难,更苦了一般士兵弟兄。又有各司曹家戚混杂在军中充当伍长都管,军纪早已败坏。今日有大当家这句话,林冲就不信凭借自己的本事操练不出好的队伍。”
徐宁对京城禁军种种弊端早有不满,只不过一直压抑在心中从不表露,今日被林冲这番话勾起了埋藏已久的情绪,也不禁长叹一声,附和林冲说了几句抱怨的话。这些话出口后他感觉心情舒畅不少,无形中也在自己内心中又增加了一分对朝廷的失望和淡漠。只是他心中仍有疑虑,犹豫道:“大当家,山寨内如今连自己要吃的口粮都不足以应付长远,又哪里来的粮草财物装备兵卒武器铠甲和招纳兵马?”
鲁达微笑环顾林冲、徐宁几人,心里明白林冲和徐宁此刻已经基本站到了他这边。他自怀里掏出杨志的信笺扔到桌上,淡淡道:“你们看过这封信便知我们起家的本钱从哪里来。”
徐宁迫不及待抓起信笺打开,就身后纱灯发出的微弱光线与林冲二人读了起来。看过信后,林冲与徐宁同时讶声道:“生辰纲?”
“按照惯例,那可是价值十万贯以上的生辰纲。”李纲在一旁轻声叹道。
鲁达用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光头,得意地大笑:“没错没错,就是十万贯。我们这边出事,杨志在北京大名府也受了牵连,被打发到厢军做都头去了。他见到时迁后也有意来山上与我们相聚,只因我让他留意梁中书今年送给蔡京的生辰纲,他才暂时没有离开大名府。”
十万贯是什么概念?赵佶宣和年间的米价最高不过一贯换一石米,十万贯就是十万石大米。在西北与吐蕃易货贸易,二十石大米换一匹优良战马,十万贯就等于是五千匹战马。林冲、徐宁和陆谦、史进四人眼中放光,精神都为之一振。
李纲却道:“鲁大人,伯纪实在是佩服你的谋略,一步步都算计好了。甚至连大名府梁中书的生辰纲都计算在内。既然大人已经智珠在握,伯纪也愿意跟随大人实现你所提出的方案,并且全力为之。只是我却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大人将来在京东东路打算采取什么样的民生政策?”
鲁达笑咪咪望着李纲,这个人在此关头还能想到今后的施政方略,的确是难得的人才。他的目光与李纲平静中带有期待的双眼相对视,反问道:“伯纪兄以为当今朝政失误在哪里?”
李纲沉吟片刻,坦然道:“我以为如今的民怨四起首罪当在蔡京。此人打着绍述先帝之志,谋复新法,整治黎民的旗号暴敛钱财。更盐钞法的推行使大多数中小商人手中存钱化为乌有,有的人家辛劳奔波几十年存下的钱全部报废,早晨还是富户,晚上就要走进乞丐之群,投水上吊的不计其数。而增价折纳法和和金之法不论家里是否有存粮,都要摊一份官汆粮,使许多食不果腹之家也要交纳官粮。此类之事举不胜举。”
“然而,”李纲话音一转,目中射出复杂的眼神:“蔡京此举也是为了应对朝廷历年来留下的 ‘三冗’弊病。天下有定官,官无限员,一冗也;天下厢军不任战而耗衣食,二冗也;僧道多而无数,三冗也。尤其是冗官与冗兵消耗大量钱财,致使国库空虚,徒耗银量。蔡京所推行的政法不过是竭泽而鱼,其祸甚大。”
“那么以伯纪兄所言,当如何实施有利的民政?”鲁达不容李纲停下话题,继续追问道。
李纲本想询问鲁达这个问题,却不意竟被鲁达反客为主,他毫不迟疑地答道:“若想彻底改变,须依循神宗时期王安石变法之新政,减轻赋役,并大力推动理财、整军、育人的长远政策。方可摆脱积贫积弱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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