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开盘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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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徐宁几人在一旁听李纲发言,他们对政治素不过问,但也听得出李纲所言不虚,若是要他们来说朝政利弊,他们能杂七杂八举一大堆例子,却无一人能如李纲这般分析的条理分明,清晰深刻。
鲁达在林冲几人纷纷点头认同的时侯却摇头一笑,淡淡道:“伯纪兄能有这种见识果真难得。不过我认为这其间的关键还是四个字——土地赋税!王安石变法失败原因在哪里,伯纪兄可曾认真思考过?宋神宗死,司马光出任宰相,废除新法是直接因素,而更重要的是王安石没有,也不可能去触动当时已经被地方豪族与朝中权贵大量兼并的土地和层层盘剥的赋税制度。伯纪兄,大量的土地被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这让那些刨地养活自己的百姓没有了稳定生活的依仗。他们现在的处境只是在为生存挣扎。所以我说根本问题在于土地。”
“土地。。。。。。”李纲长吁了一口气,先摇了摇头,又肯定地点头道:“可是土地不仅关系到朝内王侯将相的利益,更牵涉到皇权。这也是当年拗相公无法也无力改变的事实。”
“皇权是需要强大的国家来维护的。皇权的力量应当体现在国家的强盛上。”鲁达声音变得高昂起来:“如果说当今朝廷积贫积弱我看倒未必。积弱非是兵弱,实是缺少战场指挥力,累世传下来的以文治武导致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再加上朝廷对外屈膝苟安,‘澶渊之盟’我大宋每年要向辽输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宋承认辽对汉人的土地与百姓的占领,两国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而西夏入侵亦然,每年‘赐’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另于各节日和夏主生日,再共‘赐’银二万两,银器二千两,绢、帛、衣著等两万五千匹,茶一万斤!这分明就是将屈辱当国策!至于积贫嘛,嘿嘿,”他冷笑着环顾四周道:“谁敢说当今朝廷贫困?谁敢说当今朝廷重臣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贫的只有百姓,只有草民!”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
他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头,李纲、林冲等人均现出义愤难当的神色。“澶渊之盟”对他们这些忠心于朝廷的臣子无异于奇耻大辱,不仅是他们,在整个朝廷内都一直涌动着反击北辽以报前耻的暗流,这其中最有代表的人竟有当今枢密使童贯。在这件事情上,鲁达是第一次没有称呼童贯为“没卵子”。
就听鲁达断然道:“伯纪兄,既然我们要做出一番作为,你就不要前怕狼后怕虎。把土地重新分配给大众才有民心,你口中的那套新政才有机会落实下去。”
鲁达又冷笑道:“至于那些地主老财,如果他们想成为推行新政的磨刀石,我也不反对。”他淡淡的一句话,在李纲、林冲等人心里勾出一幅刀光舞动,血流满地的杀戮画面,几个人心中为之一颤。,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鲁达在土地问题上的决心竟是如此之大。
李纲紧接着又询问了几个细节,却已是在和鲁达讨论如何实施的问题,鲁达看出李纲此时也和林冲等人一般被自己鼓动得热血沸腾,心中大感痛快,有了这么几个帮手跟随自己打天下,他心中有了底气,不免豪情顿生,击掌唤人上酒,每人都斟了满满一碗,连时迁都喊了过来。见此场景,慕梦涵浅笑着闪避一边。
鲁达端起酒碗朗声道:“各位兄弟,鲁达在此与各位兄弟滴血明誓,绝不会背叛刚才议定的开山立寨初衷,所作所为当以造福一方为首任,并与各位兄弟生死与共,肝胆相照!”说罢接过时迁递过来的小刀在自己手指上轻轻一捅,于各人酒碗中都滴了一滴血,其他人纷纷仿照,也无人分辨他话中的地方和朝廷有何区别。
“干!”鲁达率先一饮而尽。
“誓与大当家生死与共,肝胆相照!”李纲等人肃然举碗,异口同声答道。
鲁达招呼众人落座,微笑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提前说明,省得以后大家挑我的不是。从今往后,山寨自有山寨的规矩,况且我们这个山寨可不是为了哥们义气建起来混日子的,而是有更大的目标要去实现。所以,各位私下里和我都是兄弟,但是执行寨务和军令的时候便无私情。几位有何异议?”
李纲等人齐声答道:“自当如此。”
鲁达颔首道:“几位肯与我携手同心我甚是感激,为了消除几位的后顾之忧,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各位,诸位留在汴梁的亲戚家人我已经秘密派人接来此地。林冲兄弟的岳父一家,徐宁兄弟叔父一家此刻正在路上。伯纪兄妻儿远在福建路绍武县,我也于数日前遣人携带钱财前往知会,希望能赶在朝廷缉拿之前或者躲避,或者千里来投。我等谋刺当今皇帝一事因罪证待查尚可不牵连亲戚旁支,等到来日占下京东东路,恐怕就要株连九族了。”
李纲、林冲、徐宁三人的确暗自担心日后事发牵连亲友,此刻闻听鲁达安排周详,虽有步步紧逼的嫌疑,但也令他们心中感动。三个人同时起身施礼,心底对鲁达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鲁达此时趁热打铁,不容李纲等人放松静思,便自吊在慕梦涵身后椅背上的套囊内取出一个长约一尺有余的图卷摊在桌面。
李纲、林冲等人凝神望去,俱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冲结结巴巴道:“大当家,这个,这个岂不是白虎堂才有的布军图?”
鲁达不以为然地语气轻松道:“噢,是啊,林兄弟倒也是试货的人。有一日我在垂拱殿当值,正巧看到枢密院的人捧着这些卷轴跟随童贯入殿,我这才发现原来枢密院内还有这等好玩的东西,一时兴起,便顺手带了一卷出来研究,就是这卷了。”
林冲和徐宁几人听鲁达讲得轻描淡写,额头的汗止不住流了下来。他们暗自庆幸这也就是落到鲁达手中,换作辽国或者西夏奸细如果取走枢密院白虎堂的边防图,情况则大为不妙。想那枢密院就在宫城之内,由禁军中的精锐捧日军和拱圣军守护,而枢密院的白虎堂又有枢密院专属警卫。鲁达身为皇宫内禁卫却能自互不相属的层层警戒中把这份京东东、西两路布军图**来,也的确令人感到震骇。这种在朝廷内视为高等机密的东西,莫说林冲与徐宁、陆谦无缘得见,就是曾任太常少卿、国史编修的李纲也只是听说过有此类东西而已。

其实鲁达当日偷窃这份布军图并没有林冲等人想象的那么复杂。那一日赵佶因为辽国无理提出增加岁币一事正火气攻心,偏巧赶上一名近身内侍见龙颜大怒,慌乱中把墨汁洒在了御案上,赵佶当即喝令殿外当值的鲁达将这名内侍拖出去重打十大棍。童贯和这些内侍交好,匆忙下跪请求赵佶息怒。赵佶心情极差,也不理会童贯的请求,只站立御案一侧连声怒叱其他跪在殿内的内侍发泄心中不满,一时间殿内众人全部低头肃立,眼神都停留在地砖上,这正好给了一心想了解更多大宋内情的鲁达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只手拎起那名内侍,鲁达另一只手顺便将一卷布军图藏入袖内,便这么大摇大摆走出垂拱殿。事后枢密院官吏发现少了一卷京东两路的布军图,他如何敢将这件明显是自己失职的重要案情汇报童贯,只私下里秘密找人重新制作了一份了事,如此一件泼天大案便这么化为乌有。这也难怪那名枢密院官吏猜不出丢失的布军图为何人所窃,当今圣上赵佶与枢密使童贯自然不会私扣,那些普通内侍更没有机会接近御案,唯有金殿御统领鲁达接近过一次,可鲁达为今上身边近卫,又有蔡相与梁相作保人,同时也是童贯的堂上贵客,万万没有道理去偷一份八杆子打不着的京东两路布军图。
鲁达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份京东两路的布军图会有一天派上用场,而且是为自己造反起到军事部署上事半功倍的效果。
手指布军图上表示军事重镇的青州,鲁达沉声道:“青州是京东东路唯一驻扎禁军的要地,现驻有河北东路调过来的武卫军35个营和振武军36个营,共计35500人。原先驻扎在青州的崇捷、崇锐军已经调到京西北路戍守,这一路禁军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不过青州禁军都指挥使王镗恐怕也未必轻松,熟悉这些新的部将也需要时间吧。这是我们唯一有利的地方。”
林冲点头应同道:“大当家所言极是。振武军隶属步军司,武卫军又属于京东帅司府,这也是本朝自太祖时定下的规矩,不得同司同番号的军队驻扎在一处。虽然这么做有利于制约军队和各地军政,不过每次更戍过后都需要重新磨合倒也是有些繁琐。”
鲁达用指尖轻叩地图上的青州位置,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哈哈笑道:“这就叫命好,老天都帮着我们。如果我不是知道青州禁军刚刚进驻不足两个月,我还真不敢在这里压这么大的宝。”
他的手指移向百里外的密州,在密州与二龙山之间划了一个圈子,看向李纲道:“伯纪兄,你明日挑选寨内一些老成的本地寨丁化装下山,探清楚这一带的大约住户和田地情况,如果能摸清各处厢军和乡兵的分布情况更好。数日前陆谦带了部分兵丁下山,洗劫了衮州境内一家屯粮大户,算是暂时解决了寨内的粮草问题,但是这种方式并不能长远,只有想办法把这些地里的庄稼变成我们的。”
李纲起身抱拳领命,躬身答道:“谨遵大当家钧令。不过伯纪以为我们山寨与普通强人占山为王并不相同,以山寨身份无非是暂时过渡,山寨管理也不应当靠着兄弟义气来维持。更何况大当家此前有言在先,寨规大于人情。所以伯纪恳请大当家此后只称各位名号即可,不应当再称兄道弟,若形成陋习,将来恐难以秉公处理。伯纪认为,大当家今后私下里称呼兄弟倒是可以的。”
鲁达欣然笑道:“伯纪说得有理,刚才是我的疏漏,也请各位引以为诫,将来切不可因为哥们义气坏了大事。”
林冲等人纷纷起身应诺。
李纲沉吟道:“大当家,你刚才说要把这些田地变成我们自己的,如此一来恐怕要立刻与朝廷兵戎相见,眼下我们势力尚弱,是不是有些不妥?”
鲁达嘿嘿笑着,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摆手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办法,你们放心就是。”他转而望向陆谦,道:“陆谦,你也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去办。”
陆谦肃立叉手道:“请大当家吩咐。”
鲁达拂去心头对陆谦的那一点犹疑,声音低沉道:“陆谦,你曾作过殿前司的虞侯,也经常往来于汴梁城外的弓弩院。我听说那里的工匠集有千名,都是技术熟练的匠人,一人一天能制造强弓一张,箭矢三十余枝。你带些兄弟潜入汴梁城外的弓弩院,给我带一些工匠回来。坑蒙拐骗绑架勒索随你便,总之我要你给我带回至少30名工匠。你可能办到?”
陆谦面无表情,淡淡答道:“必不负所托。”
鲁达凝视陆谦片刻,缓缓点头:“此事重大,而且去的人多了反而不便,你自己小心谨慎。”
这几人中他对陆谦的心理与性格一直没有完全把握,而陆谦平日又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所以鲁达安排陆谦此去汴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剩下几人中林冲、徐宁手段没有陆谦那么阴狠无情,难保不被工匠中的奸诈之辈所骗。史进与时迁又不熟悉弓弩院,李纲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思前想后,他也只有把陆谦单独派出去了。陆谦此去汴梁,成功返回,二龙山就将有自己的兵器作坊,如果不成功,极有可能就是陆谦反水,带来大票官兵围攻二龙山。思前想后,鲁达决定还是押上这一票。
鲁达又道:“明日林冲、史进与时迁带五十名精壮兄弟随我下山,我们要走一趟黄泥岗接应杨志,劫下生辰纲。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寨内只剩下李纲与徐宁二人把守,可千万不要捅出漏子来。所以一定要约束寨丁,若发现有人恶习不改,私自下山抢劫来往客商,只管把犯了寨规的杀掉示众。这个时候如果招来官兵注意,我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纲等人知道鲁达这句话已是军令,轰然起身齐声应诺。此刻众人心中目标已定,对鲁达的杀伐果决无形中多了一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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