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敢问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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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鲁达大马金刀坐在凉棚下,慕梦涵望着走进院内的众人抿嘴浅笑,休息过后的时迁垂手站立在鲁达身后,一双贼亮的小眼睛精光闪闪盯着正在摆放瓜果茶点的两名年轻妇人。在时迁的如此近距离注视的情况下,这些临时请来的婢子莫说投毒,就是倒茶的时侯茶水多出一线或者少了一线,时迁都不会漏过。
鲁达抬手示意躬身施礼的几人落座,待那几名婢子退出后,时迁识机地守在院门处。
林冲等人只当鲁达又有了什么新的训练花样,各自静等鲁达开口吩咐。
自从鲁达 “开创”的诉苦大会、满负荷训练法、夜间拉练、小组对抗,甚至修筑寨关的时候展开的优胜夺标等花样百出的内容,经过实践后无一不收到奇效后,李纲、林冲等人对鲁达认识已经发生了转变。寨丁的心态和素质变化对于林冲、徐宁、陆谦这三名带过士兵的人而言感受最深,体会也是最多的。不过短短十余天,这些寨丁情绪日益饱满,各队操练时的相互配合也默契许多。林冲等人对鲁达各种出人意料的新鲜想法也从内心深处的不以为然或者抗拒转变成惊讶和惊佩。林、徐二人私下里甚至认为鲁达此前在汴梁城的地痞习气纯粹是因为“不被重用”而引发的负面情绪,他们二人完全忘记了这位鲁达当日在内禁卫统领任上,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过什么,反倒是每日跟着赵佶与梁师成之流厮混玩乐,醉心权术。仅从这一点看林冲与徐宁还真是善良之辈,往往把人往好里想。
鲁达先扫了一眼林冲新剃的光头,打趣笑道:“林教头,这大夏天的,还是葫芦脑袋凉快吧?”
林冲不自觉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青茬茬的头皮,嘿嘿一笑,神态颇是洒脱,毫无扭捏之色,坐在他旁边唯一没有剃发的徐宁神情却有些不自然。在鲁达大力鼓吹短发有助于行军打仗,还会让男人留住“精华”的情况下,原本已经蓄起短发的史进是第一个重新剃了个干净,随后陆谦与李纲也分别剃光了头发。不过陆谦与李纲剃发的心态却是不同。陆谦剃发只为了表示自己对鲁达的忠诚,而李纲却是为大局着想,按现在的话说就是起个表率作用,也是表达自己对鲁达权威的认可。林冲犹豫了一些时日后,见山寨内的人除了女人和老人没有剃发,青壮汉子也只剩下他和徐宁二人,反倒显得自己鹤立独行,再一想自己剃掉也不等于就是当了和尚,便在今日晚饭后独自一人去了后寨剃头师傅的屋子,没想到在那里居然遇到了刚剃光头发呲牙怪笑的时迁。
鲁达缓和了一下几个人严肃的气氛后,用手指敲打桌边道:“今天召集几位是有几件重要的事情宣布,这些事情都关系到山寨未来的存亡,所以我也要听听各位的意思。今日在这里谈话,大家都是兄弟,不必顾虑什么,想到什么都尽管说出来。”
看到几人目光闪烁不定瞄向慕梦涵,鲁达哈哈大笑道:“这些日子后寨的事情都是你们这位嫂子在出力,所以我们这些爷们才能不必分心后寨的吃喝拉撒。这个情况林、徐二位兄弟也应该从弟妹那里听说了。既然今天说的事情关系山寨未来,我想她也出面代表后寨听一听。”他的话既然已经这么说出口了,林冲、李纲等人自不便反对,只是表情甚不以为然。其实这件事情倒是鲁达做的鲁莽,自汉朝起就有内宫不得干政的条例,数百年来已经深植人心。此时的鲁达虽然谈不上“后宫”这个等级,但是山寨事务在林冲等人看来仍旧属于正事,不应该让“压寨夫人”级别的慕梦涵出头露面。在这件事情上,连往日无条件力挺鲁达的史进也在心中暗自保留想法。
鲁达并没有留意到李纲等五人的表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沉声问道:“我想想先问问你们的想法,各位兄弟以为这个山寨未来当何去何从?”
史进大声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占山为王逍遥自在了。老虎脑袋上顶着个王字,我们脑袋上顶着个匪字!共同点都是饿了就下山,将来不是在山里老死,就是一不留神被人下**死。”
徐宁闻听眉头微微一皱,被鲁达看在眼里,点名道:“徐兄弟也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吧。”
徐宁迟疑片刻,叹气道:“大当家,今后的去路徐某也是思索再三,如果只是啸聚山林,人马少则势单力孤,人马多又会引起朝廷注意,出兵围剿。更何况距此不足百里便是朝廷重兵把守的青州郡。青州禁军都指挥使王镗将门出身,其祖父便是熙宁五年出兵吐蕃的经略安抚使王韶,王韶大将军当年经略西北,收复五州,拓地二千余里,收服羌族三十余万众,为我大宋建立起进攻西夏的有利战线,当年平定西北一战至今为我大宋军卒传颂。而王镗此人才华尤在其祖父之上,只因忌恶如仇,得罪朝中不少重臣,才被调至青州,另换大将种师道扼守西夏。如今有这样的一个人镇守青州,对我山寨影响甚大。在下以为,是否先小心经营山寨,等待朝廷再次大赦,或许我们可以接受青州的招安,成为厢军。若能如此,我等以后也不用每日里担惊受怕,又要考虑衣食温饱。可惜现在是宣和元年,刚刚有过大赦,便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侯。”
林冲在一旁哼了一声,断然否决道:“等朝廷大赦还不如想想现在如何壮大自己。徐兄弟,你和我在禁军中当教头不是一年两年,朝廷黑暗你又怎能不知?更何况我们几人身上背负的是刺杀王驾的罪名,便有大赦也轮不到我们。”

徐宁没料到林冲会首先反对他的观点。他这些话私下里也曾和林冲有过交谈,林冲最多摇头不语,却没有这么当面反驳过。徐宁面上涌血,随即又变得苍白,眉头拧成一团,沉声反问:“林教头这么说,难道我们只有作贼等死一条路不成?”
鲁达并不希望此二人发生争执,立刻笑道:“徐兄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终究我们身边还有着青州那么一个老虎窥视一旁。大家今日畅所欲言,目的却是集思广益,我看还是都先把心理话说出来再作定论。林兄弟,你继续说下去。”
林冲颔首道:“大当家,自来到山寨,我便在闲时察看地势。二龙山山势虽险,山寨又立于险峻之处,易于防守,但同样也限制了我们的机动能力。况且山中无地可耕,无粮可收,如果广招寨丁,势必增加山寨口粮困难。倘若朝廷真的发兵围剿,只需寨前寨后道路封住,饿也会把我们大家饿散伙了。以我之见,我们最好另寻他处安顿。至于去哪里更为妥当,还是大家商议吧。”
鲁达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陆谦,微笑道:“陆兄弟呢?”
陆谦站起身抱拳施礼道:“大当家,陆某一介武夫,心中并无太多想法,只相信大当家心中必然已有了定策。便须大当家吩咐,陆某刀山火海都去得。”
史进在一旁拍腿赞道:“陆大哥素来少言寡语,上山后难得如今日这般聚在一起推心置腹,也就这么两句话。不过陆大哥的话正合我意,只要我大哥定了想法,便是要俺去打青州,俺也不含糊。”
徐宁听了史进的豪言壮语,只摇头苦笑不语。
李纲沉吟道:“大当家今日问话,当如陆贤弟所言,必然已经有了主意。既然大当家有此一问,李纲直言就是。自当日离开东京汴梁,我就没有想过朝廷会轻易赦免我们,林冲兄弟说话虽然直爽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时迁今日才从大名府回来,看到大名府城门处张贴的悬赏榜写得很清楚,我们的罪名是谋逆!想恢复以前的清白身份,除非做出能让朝廷特赦我们的事情。”
在场众人以李纲年龄最大,平时言谈也见地颇深,他一说话,几个人的目光都一齐看了过去。
李纲,字伯纪。祖籍福建邵武,北宋神宗元丰六年(公元1083年)生于秀州华亭(今上海松江县),曾在赵佶朝内任太常少卿等职。此人在宋朝历史上也有很重的一笔。钦宗接位后,李纲任兵部侍郎,力主抗金,曾刺臂流血上疏,以“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尺寸与人”的大无畏气慨决心誓死御敌。但钦宗急于求和,竟罢免了李纲的官职。宋室南渡以后,高宗赵构一度起用李纲为相。李纲一上任,便“首陈十事”,决心重整朝纲,收复失地,重建山河。但是,赵构只想偏安,并不图复国,于是硬给李纲扣上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这样,李纲“主政仅七十五天,便被罢相”,这就是后来传说的“七十五天宰相”。翌年,他又被贬谪万安军(今海南岛)。后来虽被赦还,并官复至资政殿大学士,然仍一再遭贬。他的宏才大略,始终不能施展,抗金救国大志始终未能实现。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这位与宗泽、岳飞、韩世忠同为后世敬仰的民族英雄,在福建苍山松风堂含恨逝世,年仅58岁。
李纲此刻自不知自己的未来已经在鲁达出现后被改变了。他侃侃而谈道:“二龙山作为临时安顿之处尚可,若以此地发展,恐怕甚是艰难。且不说青州都指挥使王镗是否会在意我们,只这一带属于京东东路,殿前司太尉高俅与枢密使童贯的势力在此几乎是一手遮天。各位有所不知,京东东路数万顷山田,据我的估测,其中上好良田有十之五六控制在此二人手中,只不过不在他们名下而已。有报到户部的廷奏,言称京东东路‘占地四顷以上的地主不计其数,其富者至有田亩连阡陌,家资累巨万,丁队列什伍。’ 很多农民田地被占,流离失所,以致饥寒迫身。有些农户和弱小地主为求得庇护,还带地投充。这也是京东东路近年来匪患横生的缘由。我们盘踞此地,若想发展必然广招兵马,招了兵马就需解决粮草,到那时只能洗劫大户人家的屯粮,如此一来势必惊动高俅、童贯这两个执掌兵权的朝廷重臣,更何况这里是他们的私家粮仓,此二人岂能善罢甘休?如果我们以武力抗争,届时只怕出兵讨伐的不仅仅是一个青州都指挥使王镗了,恐怕齐州、密州、海州、衮州厢军都会顷巢出动。”
鲁达若有所思,突然打断了李纲的话,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伯纪兄可是知道京东东路有多少人口?”
李纲随口答道:“京东东路与京东西路合在一起当有二百余万众。不过京东东路一则丘林地势,人口不多,二则为高俅、童贯侵吞兼并良田甚多,不少人家背井离乡移居淮南东路,甚至有些小的家族尽悉迁往江南,所以当下应在七十万人数。”
鲁达面现微笑,自顾灌了一大口茶,哈哈大笑道:“还不算糟糕嘛,被高俅与童贯如此剥削压榨,能留有七十万人口,值得庆贺。伯纪兄继续讲刚才的话题吧。”
李纲等人只道鲁达是在讲反话,亦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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