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箭在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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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这一夜风高月黑星光惨淡,进入预备攻击位置的士兵们毫不担心自己会暴露。城外几处例行公事的流动巡逻哨兵已经被猎人营提前解决,替代哨兵敲更报平安的均是猎人营中的杀手。
在密州外围,还有花荣麾下一百游骑兵用厚布包住马蹄四处巡查,但凡发现有三更半夜闹失眠的、耍夜游症的、乃至玩月光光心慌慌游戏的出现在视野内,都将被游骑兵悄无声息地处置。鲁达允许游骑兵对密州外出现的人“相机处理”,在花荣口中下达的命令变成一个字:“杀!”。演习中深深领教过游骑兵射术的二龙山士兵们绝对相信这支肩挎骑弩,马挂长弓的骑兵围猎和偷袭技术。当这支游骑兵的弓箭教头变成花荣后,据说游骑兵的士兵泚尿的时侯都想着瞄靶。
秦明所在位置为黑虎卫的突前部,已经处于城头箭楼攻击范围之内。四名由猎人营装扮的哨兵扛着枪,打着灯笼,敲着梆子从秦明面前数十步远的地方散慢地走了过去,那种从骨头里散发出的懒劲连秦明都认为和厢军一般无异。
“这帮孙子真能装。”秦明看着猎人营杀手歪歪扭扭走路的样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鲁达常用的口头禅,随即把目光投向他们经过的地方。在那里不远处是一排简陋的茅屋,平时仅供维修城墙的工匠居住使用,如今已经成为黄三和百余名掘洞队人员隐密工作的场所,由扈家庄矿工和一些平日专门打地道盗墓的家伙组成的掘洞队,在被收买的密州护城工匠指引下,硬是用半个月的时间,从这排茅屋内偷偷挖出两条直通北城墙的地道。
根据鲁达的说明,掘洞队会在城墙下埋置火雷,把演习中大家已经熟悉的那段城墙彻底炸塌,秦明率领的黑虎卫将在第一时间从塌陷处杀入城内斩关开锁,黄信引宏武军余部两千人随后接应,一部分士兵封住塌陷的缺口,防止城内散兵游勇从这里逃窜,剩下的士兵汇合自兴武军和盛武军抽调的两千人于城门攻入,一举击溃城内守军。
远处梆声响过。“再过一会就要亥时正刻了,大当家此刻已经抵达码头了吧?”秦明手抚冰凉的狼牙棒铁柄,遥望不远处城头摆动的风灯,暗暗想道:“佛祖保佑那些大当家捧为宝贝的火药不会误事,今夜之战容不得半点疏忽,只待城楼一塌,便是我等奋力冲杀的时刻。”
秦明胡思乱想的当口,数百里外的登州城内,另一个人已经是额头见汗,焦躁的脸上阴云密布。
“大哥,豁出去了,传令弟兄们杀吧!否则明天一早也是死路一条!”登州守备所内,眉头紧锁的孙新对帅案后一动不动的孙立喊道。
“对,孙大人,干他娘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弟兄们没退路了!”几名坐在堂内的指挥使和都头齐声附和道。
孙立此刻蜡黄的脸色有些铁青。他一一扫视帅案前或坐或立的将领们,在场的三十几名都头和七名指挥使或为他的心腹或为他的族人,那些靠不住的指挥使和都头们这时都呆在登州守备中军帐的外间偏厅,由他的亲兵们“照顾”着。
在孙立严厉目光的压迫下,鼓噪的大厅内暂时归于沉寂。待中军帐内鸦雀无声,孙立盯住焦躁不安来回走动的孙新冷冷道:“我们大家都在这,军营里的兄弟一个都带不出来,从军使到都头全被困在这里又不得返营,难道就我们这几十号人拎刀子出去砍吗?”
全身顶盔贯甲的孙新狠狠地锤了一下手掌,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
与守备所隔着一条街就是登州知府衙门,此刻这条街面上布有三百名禁军士兵,每一名禁军士兵都是枪在手,刀出鞘。替代厢军把守守备所的禁军不允许里面任何人出入,甚至连团练使孙立都被禁军礼貌地挡在门内。
“都监大人突然说召集我等开会,为何把我们困在这里迟迟不见都监大人露面?难道我们的事情走漏了消息?”说话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后房管事,没有此人协助,孙立想自登州库中提走三百套厢禁军重甲很难不被别人发现。
孙立摇头道:“不会。若真的走漏了消息,便不会把我等困在此地,早已捉拿下监了。”
一名姓王的指挥使歪着嘴啧了啧牙齿,拧着眉头道:“就怕都监大人命人持手令调城外那一营朴刀军入城,那可就漏馅了。”他这句话说的所有人心里都忽悠一下沉了下去。
城外五百厢禁军是孙立故意调出去的,名义上是训练这些士兵的穿戴重甲操练,实际上却是因为这一队厢禁军为无法控制的潜在威胁,遣出城外便是为了让史进率领的一千近卫军偷偷收拾了。若都监大人果真派人去城外军营调动那支厢禁军,只怕传令兵看到的唯有空空的一个营帐,史进可是保证过连个渣都不会留下来。

孙立等人坐立不安的时侯,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军都头迈步进来高声道:“乔知府与赵都监请各位将军去议事。”
将这些人困在守备所近一个时辰,又突然宣布去知府衙门议事,不会是提前埋伏下了刀斧手吧?所有的将官们都冒出同样的想法。
“包括所有的都头在内吗?”孙立不动声色淡淡问道。
禁军都头笑道:“都监大人吩咐,他原拟在守备所召开的议事暂时取消,只请指挥使以上的人员至知府衙门议事,其他人立刻返回营地。”
孙立哼了一声,起身喝道:“指挥使以上随我去见知府大人和都监大人,其他无关的各自去做事吧。”
三十多名提辖、都头轰的一声苍蝇般往守备所外便散,孙新身为提辖也挤在都头中朝营房溜去。那名禁军都头看得直皱眉,暗笑厢军军纪就是差得离谱,上位团练使大人还没有离开中军帐,这些小都头们先脚底抹油跑回去睡觉去了。
孙立在两名亲兵护卫下,领十二名指挥使进入知府衙门内堂,先与知府乔玄和赵都监见礼,乔玄替孙立众人引荐了堂上一位曹姓枢密院副承旨。
刘都监对孙立笑道:“孙团指,本官原是要在守备所与各位召开紧急会议,因事有变故,让各位兄弟久等。大家且落座说话。”
孙立闻听这位曹大人来自东京汴梁心中已自狐疑,想自己与厢军一众指挥留在守备所内,而刘都监、乔知府却在和这位曹大人秘密商议近一个时辰,他更加感觉其中古怪,想必登州城内的禁军也是这位来自枢密院的曹副承旨带来的。
众人依次而坐,乔知府与赵都监恭让曹副承旨坐了首位,知府乔玄一一看过堂下厢军各指挥使,突然讶声问道:“厢禁军两位指挥使为何不在?”
孙立起身抱拳答道:“禀大人,许、李二人正在城外操练军马,下官已经派人通知他们明晨返回。”
乔玄不满地瞥了孙立一眼,冷哼道:“明日巳时让他们来见我。”
赵都监对孙立颇为爱护,打了一句哈哈示意孙立归坐,这才道:“本官昨日收到枢密院钧令,登州防务须有所调动,今日曹大人亲自前来,又有新的安排需要本府厢军配合,尤其是登州码头,我与乔大人商议调本府一千朴刀军前往把守。这段时日内,凡经登州码头的车辆货物一概须检验通过。孙将军,至于登州境内屡清不绝的匪患,需要你亲自统兵在一个月内将其活动范围逼至登州以西,赶入二龙山了事,届时自有密州厢军辅之相助。”
“大人的意思是说密州厢军也会同时行动?”孙立在赵都监下首微微欠身试探道。
赵都监颔首道:“正如此。历来登州秋粮入仓后,都须将官粮部分运至密州上船,悉闻京东西路梁山匪贼作乱,恐其窜至东路祸害一方,枢密院特别行文要求本州境内官粮不得有了闪失。。。。。。”
赵都监打着官腔说登州境内治安,他一旁的孙立却在想:“这位带禁军进入登州的曹大人颇有古怪,为何他一来,赵都监便连连提到梁山之事?为何将守备所值卫厢军换成禁军?又因何要将州境匪寇赶至二龙山?难道二龙山鲁大当家已经提前行事了不成?”
孙立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堂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他心中又暗自道:“再过一刻便是亥时,早该是全城人静时分,我等却尽被拘在此地议事,不知孙新可否于军营准备妥当?原定亥时城门开启,史进人马大队涌入,码头上约定按时发动的军兵也会控制舟船,但不知城门处与码头上会有否禁军阻拦。”他想到这些,目光扫向堂下众指挥使,只见那七名参与起事的指挥使也在偷偷看他,眼中尽是焦虑之色。
赵都监这时总结性的说了一句:“所以本官以为。。。。。。”他后面的话还没等出口,厅堂外闯进一名衣衫狼狈的禁军,高声叫道:“禀各位大人,码头厢兵暴乱,意图抢劫船只,请各位大人火速派兵镇压。”
厅内众人闻听都不禁一怔,孙立更是紧张,心里道:“奇怪,怎么码头上提前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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