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识海里是无尽的黑暗。
“青焰！”杨绪默念。
一朵青色的火苗自识海深处飘起。
杨绪在意识中吁了一口气，“我还没死。”杨绪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以为自己已经活得够了，原来还是这么怕死的。”
杨绪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也触摸不到别的神识。“我这是在哪儿？”
“续断。”杨绪祭出一个简单的仙诀。
青焰闪烁了一下，杨绪清楚的感到青焰分出一丝仙力探出识海。
“青焰接引不到仙力，说明外面没有仙灵之气，难道我已经不在仙界了？”
青焰瞬间把一组信息传回到杨绪的识海。杨绪明白自己是在一副“人”的躯体里。青焰正把这个“人”的五识连接进自己的识海。
“这一世我会是谁？”杨绪向自己苦笑道。
肢体酸麻，嘴里苦涩，这种感觉让杨绪很不舒服，毕竟杨绪是享受了千年仙福的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杨绪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这个记忆又太遥远了，远到自己不愿意想起。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杨绪还不能支配自己这副躯体，抬不起眼皮。
一个年轻女人轻柔的的声音在不时的响起，杨绪听了好久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心跳……正常……血压……低……体温……16床……杨绪……”
杨绪想起来了，那种刺鼻的味道是“来苏”，那个女人说的是汉语，自己是在一家医院里，自己似乎，好像，还是那个遭遇了车祸的杨绪。
“妈妈。”久违的泪水从眼角涌出，杨绪听见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医生！快叫医生！16床有反应了！”
接下来杨绪经受了一系列的折腾，嘈杂的声音，加上无数只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受不了的杨绪断绝了自己的五识，在识海中向青焰发出第二个指令：
“淬体。”
丝丝仙力缓慢而不可逆转的流遍全身，修补着杨绪脆弱不堪的**。当杨绪再次开放五识，就听见了母亲，自己前世的母亲的呼唤：“小绪，小绪……”
杨绪睁开眼睛，看见母亲悲喜交加的面庞，“妈妈老了，”杨绪对自己说，他的目光转了一转，“爸爸也一样。”
在杨绪的坚持下，主要是在看到杨绪做出了一系列复杂的肢体动作后，医院同意了杨绪一家出院的要求。但院方希望杨绪同意把自己的康复纳入医院形象宣传体系，作为回报，返还杨家一部分治疗费用，并由院方为杨绪做终身保健。杨绪自然觉得无聊，但看到父母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一段时间里，杨绪和父母除了吃饭睡觉，就在无休无止的谈话，就好像他们是年轻的恋人一样，当然，杨绪主要是听。杨绪知道了，在自己沉睡的这三年中，发生了许多事情，家里的所有积蓄早已全都送给了特护病房，出院时医院的返款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杨绪真诚的告诉父母，“以后我会努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父母欣慰的笑着点着头、流着泪，杨绪当然能看出父母仅是欣慰而已，杨绪的眼泪也禁不住流下来。“相信我。”
杨绪没有从父母口中听到自己想听又怕听的那个名字。
过了几天，母亲告诉杨绪，他的同学王浩和文平知道杨绪康复了，要来看他。也只是王浩和文平。
母亲说：“你的同学都不错，经常有人到医院看你，每次还送钱，几千几百的，他们还是些孩子，这些钱我都记着呢，以后我们都要还上。”犹豫了一下又说：“含笑，哦，是韩含笑，那个女孩儿人挺好的，真的，她给了我们十五万，那时候我和你爸爸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就要了。等我们攒够了钱，你先还给她。你还要好好的谢谢人家，十五万不是个小数目，那孩子是尽了心了。”
“这样啊，尽心了……好的，妈妈，我知道了。”杨绪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想向妈妈笑笑，努力了一下，却只牵动了一下嘴角。
王浩和文平告诉了杨绪不少信息，中学同学天南海北，各奔东西。
“多数都考上大学了，也有几个自谋出路的，我家里给了一些钱，让我开了一个贸易公司，很小的，给超市供应几种小食品。”王浩边说边在杨绪身上摸摸捏捏。
杨绪忍受着朋友的骚扰，微笑着：“现在怎么称呼你，王老板吗？”
“是王总。”文平笑着推推眼镜，忽然发现了什么，向杨绪左看右看，“我说怎么总是看你不顺眼，你怎么没戴眼镜？”
“就是就是！”王浩也端详了半天，“四眼变帅哥了，你不近视了？”
“可能是眼睛休息的时间够长了吧。”杨绪自然没办法解释这是仙力淬体的必然结果。
王浩和文平伤感起来。
“你现在看起来还真跟正常人一样，啊不是，是很健康的样子。”王浩说，“你这儿能抽烟不能？影响你不？”
“不影响，刚好我也想抽。”杨绪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正常”了，就算是塞根烟囱到嘴里也不会呛着。
三个男人，或许应该说是两个勉强能称得上男人的男孩和一个千年老鬼坐在三个角落里抽烟。
“含笑，我告诉你含笑的事情。”文平提起了三人一直都回避的话题。
“说吧。”杨绪知道文平也在西部联大上学，他的耐心很好，一直等着文平主动说起。
“含笑有男朋友了，一个公子哥儿，官商勾结，听人说已经订婚了。……”
“王浩，你别说。”文平举起一只手制止了王浩的冲动，“我来说。”
“好吧。”王浩又蜷缩起身体抽烟。
“你出了车祸，是含笑把你送进医院的，哭得死去活来的。头一年，每隔几天就去医院看你，有时候我们别的同学也在，含笑看着看着就哭起来，惹得我们跟着一块儿哭。她还给你家送了不少钱。你知道吧？”
“我知道。”杨绪脸上平静。
“九牛一毛，谁不知道她家是个大奸商。”
“不是奸商，王浩，不能说她家是奸商。”文平又制止了王浩，“我来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不加不减。”
“我听着。”杨绪点点头。
“后来，大二的时候，含笑交了个男朋友。”文平新点着一支烟，“我问过，叫周云龙，别人叫他周公子，家里是建设厅的，别的含笑就不肯说了。含笑家里就是做建筑的。”
杨绪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着。
“后来含笑就很少到医院来了，来了也不哭了，只是看着你发呆。有一次含笑来了以后，姓周的也跟着来了，我和王浩那天也在，忘了是怎么说的，结果给吵起来了，含笑还说了我俩几句，把姓周的给拉走了。”
“那小子到医院还带着保镖，要不我非揍他不可。”
杨绪向王浩点点头，又看向文平。
“再后来，含笑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你，一次也没有。我俩不是一个系的，很少见面。过年的时候打个电话，也会说起你。昨天我们知道你出院了，我打电话告诉含笑了，她叫我们给你带个好，没说别的。”
一千年里，杨绪起码有几百年在想象这个结局，直到最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名字。文平说的一切已经不能让杨绪产生太大的激动，实际上，他最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你觉得……她过的好不好？”
“谁知道呢，好像还是整天笑嘻嘻的。联大网络上也评选什么十大校花，含笑是每年都上榜，有时参加个舞蹈表演什么的，人气挺高的。杨绪，说心里话，我和王浩他们也说过，你病成那样，含笑也不算有什么错，但是我真的很难受，看见她就难受。”文平扶着眼镜腿结束了自己的话。
文平喜欢含笑，杨绪一直都知道。含笑拿文平写的纸条给杨绪看过，当然是背着文平。
杨绪能理解文平，虽然知道含笑不喜欢他，但文平还是希望含笑不要放弃杨绪，不是一个无情的女人。
杨绪前世嬉游花丛，在男女事上早已不是初哥，自然明白文平的心理。文平心里在责怪含笑，但他说的都是真话，不加不减。
杨绪觉得含笑做的无可指摘，对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杨绪现在还是那个高中毕业生，一定会又失望又痛苦，但是现在，杨绪苦笑了一下，他回忆着那种心脏被揉捏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到，“大概因为我的心脏已经没有那种功能了吧。”杨绪对自己说。“这个心脏已经没有任何功能了，对这个身体而言。”
保健护士的到来打破了三个人的沉默。那个小护士发现他们在抽烟，变得凶巴巴的，命令王浩和文平马上打开门窗通风，并让杨绪赶快“到床上趴着去”。
临走前，王浩悄悄趴在杨绪耳边说：“你小子艳福不浅，苏护士看着凶，其实还挺媚的，记着啊，有杀错没放过。”
杨绪笑了，知道自己的朋友在关心自己，逗自己开心，这种感觉不由心脏产生，但真的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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