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矢思索着葵香叶那句偈语,不一会,听见门外传来很奇特的声响,是一种很顺畅的机械运作声。直至见羽林推着那轮椅出现在门跟前,矢喜出望外地睁了眼。
“哎呀,”被门口的门槛卡了卡,羽林叫了一下,但轮椅还是推进房间了,“矢,让我明天把这门槛锯了,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逛了。”
矢有点激动地看着眼前的轮椅,道,“这是你向你爹讨来的?”
“什么讨来的,可是要花钱买的,还要二十斤老烧刀哩。”羽林又好气又好笑道。
矢笑了,哈哈地大笑,“你爹还真不含糊啊。不过这该是你爹毕生的心血来的,肯给你就不错了,收你几个钱算什么。”
“你说的我不是不懂,只是你要我去哪弄钱去。”羽林白了矢一眼,“要不这钱你付好了。”
矢莞尔,“你去问你东家(明王)要好了。反正你问我要,我也是向他要的。”
“那你向他要好了,我暂时不要见他。”羽林赌气把头一别,不过很快抛一边,冲矢道,“先别理这个了,你还是先坐上来试试,看看有什么要调整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矢双手调整自己的体势。几天下来,他也熟练了,两三下就把身子挪到了床边。
“好啊,你能做到这份上,以后也用不着我帮忙了。”羽林微笑着,一边把轮椅推向床边,一边把使用方法演示给矢看。他把椅子左边的一只扳手拉了拉,椅子的坐板就降下来了,再转动椅子后面的轮子,坐板也就和床等高了。羽林一边做着动作一边解说,“把椅子接上床后,拉这扳手,轮子就不会动了。等你坐上椅子再把扳手望另一个方向转动那就可以了。”
矢按照羽林的指示操作着椅子,练习几次也就应用自如了。不一会,矢已经可以坐着那椅子围着房间的圆桌转圈圈了。可以了,矢越转越感到自己可以活下来了。起码他有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的自信了。只是……
“矢啊,”见矢已经运用得差不多了,羽林突然道,“这张椅子不只是让你代步这么简单的。”
“是武器吧。”见羽林的神色,矢猜到几分。
羽林点了点头,把那张使用说明递给矢。
矢接过说明,一瞧见信上那三大行“哈哈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爹真有趣。”
羽林不看矢,脸部扭成一团。那种想回去海扁他老子的冲动又来了。
“嗯。”矢突然发现了什么,把那信纸拿远一看,愣了愣,那三行“哈”字中行间居然忍藏着几个字,如果不是在光下看那白色的部分还真没发觉,那隐约的几个字是,助吾儿!一读出那三个字,矢深吸了一口气,懵了,心中不然赞叹:这位老前辈,实在厉害。这些年都关爱羽林到这份上了,居然也没有让羽林察觉半分,更厉害的是,连羽林身边的人也没有发觉这位老前辈的存在。
“怎么了?”羽林觉得奇怪地回望矢。矢浅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羡慕你,有个这么了不起的爹。”
“呸!”羽林才不以为然。没有比他爹更让他火大的人了。
“羽林啊。不是有张造价清单的吗?让我看看。”知道了读那些信的秘诀,矢想到要看那张铁定要给醇看的造价清单。
羽林也不知其中玄机,很轻易就把信递给矢了。矢一看,深深叹了口气,“羽林啊。你老说你爹不理你,他已经把毕生的心血都给你了。你怎么就这么随便给人看了?”
“吓?”羽林一怔。这才恍然大悟,那纸上所写零件、工序每一步清单都列得详详细细的,可都是千金难求得秘方啊。怎么他当时就没有发觉呢?他爹……羽林鼻子冷不防酸了。心中有了一点小小的抗争,他当然希望自己的爹是疼爱自己的,但这多年的冷漠也在他心中烙下了否定的烙印,让他还是不能相信。
二十斤老烧刀。二十近老少到。矢心中默念这话几遍,居然读出了这样一个意思。是啊,别人二十岁就该成家立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了,何况羽林今年也二十二了。这呆头还傻里傻气的,矢看不过去了,“你爹让你早点成家立业,早日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吓?他哪有这么写了。”羽林抢过那说明书。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再仔细看了一遍。失望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原来从来不是你爹不痛惜你,只是你根本没办法理解你爹。”矢心中为羽林的爹觉得惋惜。空有一身本领,后继无人。即使这样,这做爹的从来没有让儿子知道半分,只是默默地守护着,为其成长护航。矢终于明白羽林他爹的良苦用心了,宁可让羽林跟在他身边学那些他永远不会懂的东西,还不如让他跟尺老将军学习他有天赋的武学。表现出冷漠不过是为了断了羽林的后路让他专心一路向前。难道这就是明王一直隐瞒羽林的事情?矢陷入沉思,如果换了是别人,猜想到这种程度也就可以了,但对方是明王的话,那就得多深思几层才行。
“你这又在想什么!”见矢又不知在想什么,羽林有点恼了,“我真是恨透你们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就非得转十个弯抹九个角来折腾人,也不想想别人的感受的。”羽林气气地坐了下来,赌气地伸手拿桌子上的茶杯自斟自酌起来。恼了,这次是真的恼了。
“那我问你了,你这话跟你爹说过没有?”矢把椅子推近羽林。
被矢这话一堵,羽林语塞了。
“无话可说了吧,这种事情你不对你爹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羽林孩子般地抿了抿嘴唇,“他怎么不知道,他从来什么都知道。由我懂事开始,有什么事情不是顺着他的意思去的。他独来独往,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干嘛就干嘛,有谁挡得了他的道。”

“那就对了,他从来没有遇过麻烦,又怎么知道遇到麻烦解决不了会是怎样的心情。”矢劝解着羽林,眼睛对比着两张信纸。这两张信纸的风格明显是不一样的,那张说明书充满温情,而那张造价清单却是杀气腾腾的,可不是一张工序秘方这么简单。
尽管矢这样说,羽林还是不能解怀,“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都已经长到这个岁数了,他就从来都没有……”说到揪心处,羽林手抓成拳状,手中衣服被抓成一团。“他从来都没有称赞过我。”
矢还真被吓到了,“一句都没有?”矢这下子对那尺老先生的敬佩之情真如滔滔江水挡也挡不住了。
“一句都没有!就是那次三叔哄我说会让他赞我,他到最后也没有说,连骗骗我都不乐意。”羽林说得都想哭了。“我也不怕你笑,他就是骗骗我也好啊。三叔还想过要陪三弟去放风筝,他想过为我干什么。”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矢深吸了气,“我爹就从来不懂得这样子来爱护我。”说着,矢把椅子推向门口,望着门外怔怔出神,好像在看什么景色。“由我懂事开始,我就是村子中最优秀的孩子。我父母从来都觉得很欣慰,村民们也把各种光环冠到我的头上。在每个人口中,我都是最好的,我得到所有人的称赞。我成为武探花那天,全村人都为我张灯结彩,家门口的门槛都被媒婆踏平了。家里人、村里人每一个都对我寄予厚望,村里孩子甚至都以我为榜样。我的人生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容忍不了半点差错,我也经受不起任何挫折。你知道那是怎样地狱一般的生活吗?”
羽林注视矢的背影,还第一次见矢表现出软弱。
矢回身了,面对羽林,“你真是个傻瓜,傻得让我很羡慕你、嫉妒你。我每天想的都是要怎么向上爬,要光宗耀祖,不能让村里人失望。而你呢?放开胸怀,交朋结友,大声说话,大口喝酒,在明王府这只大船上经历大风大浪开眼界,在军营尺老将军的庇护下学领兵练打仗。你也不想想,这些都是谁给你的。你这人,真让人火大。”矢说完也不愿意再看羽林了。“好了,你不是总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总是仇视你的吗?知道了吧。你要是还抱怨你爹,我这就用你爹的机关把你干掉!”矢还真的越说越火大了。
说得羽林身子往后退避杀气,双手护胸前,“啊,矢。吃饭时间到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过来。”羽林避过身子就溜了,整整一个肇事逃逸。
出了东厢,羽林跳起来了,就差没有欢呼。跳了两回,都在那又哭又笑了,蹲到了一角,偷偷流起泪来。忍不住了,喜极而泣啊。在那丢脸了一会儿,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感到空气更清新,呼吸更顺畅了,伸了大大一个懒腰,提起精神,心情愉快地道,“爹,你等着,等我把这里的事结了。我一定回去海扁你一顿!打得你称赞我为止。”
解开了心中的千年死结,羽林自然心情舒畅,可怜那些路过的婢女什么的人心惶惶,还以为他中邪了。
两个婢女在东厢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你刚才见着没有?那尺将军躲在一角又哭又笑的,很可怕啊。”
“今天聋婆才上吊来着。惨了,是不是王府的风水出问题了。”
“哎呀,你别吓我,我这晚上都不敢出来了。”
“是啊,昨天隔壁的丫头碧珠说在西厢房碰见脏东西了,看来不是凶**来风啊……啊,明王。”
两个丫头一见到醇,都马上不说话,低下头行礼。
醇明明把话都听到耳朵里了,装作没听见,挥手示意两个丫头离开。两个丫头如释重负地离开了,怕是不敢再乱说话。不过明王是甚少在东厢房出现的。
“怎么?没有问个清楚明白的必要吗?”矢推椅子探出了身子,说了这话分明就是让醇听的。
“你觉不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醇道,话语中颇带威胁。
“那不知明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矢不卑不亢地直视醇。
醇走近矢冷冷一笑,“还想着你会从此一蹶不振,没想到,少了两条腿却多了一份睿智和一份狂气了。”
“那是托羽林的福。”矢低头闭目,再次抬头时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可不认为我当年和羽林打的那一架能让你印象如此深刻。”
“那个信号出卖了你。这样精细的事情,羽林是不可能这么快想到的。我只要打听那是谁的主意就可以了。”
矢大悟,当天风神来后的那个火信子。“厉害,佩服。也让我明白到你要的从来不是人才,你要的是棋子。所以你从来也不看我一眼。”
“不然你认为我凭什么一个人坐镇明王府。”醇一点也不客气,“而且,要是真聪明无妨,若是自作聪明,那是自讨没趣。”
如果换了以前听了一定会不服气吧。不过现在的矢已心如止水,对醇的能耐也心悦诚服,“太后当年放过你绝对是她这一生的败笔。怎么?你是为了不要败笔才过来的?”被醇请进王府,性命被醇捏在手上的那一刻,矢就已经不打算挣扎。他和羽林不一样,他从来只见到醇狠心的一面,自然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来了吧。又自作聪明了。”醇嘴角轻浮浅笑,“我是来邀请你做我的棋子的。”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