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药》
八月十五·中秋
中秋祭月的活动由来已久。“中秋”一词，最早于《周礼》。所谓中秋，是因为八月居孟仲季三秋之中，而十五夕恰为月中，所以八月十五被称为中秋，或称“八月半”。
关于中秋节的传说，以嫦娥奔月最为出名。传说最早总共有十个太阳，是天帝和羲和的儿子，他们居住在东海海外的旸谷（义称汤谷、温源谷）。旸谷中是滚烫的海水，每天太阳都在里面洗澡。一片汪洋的海水中长着一颗神木“扶桑”，是十个太阳的居所。每天鸡鸣之后，羲和便驾着天车带当班的太阳横过天空，给世界带来光和热。如此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十个太阳们觉得这样周而复始太过无聊，一起出现在天空中，给地上带来空前的灾难，晒得地上干枯焦黑，万物不生。天帝派后羿警告太阳别再作怪，后羿却一口气射下了九个太阳。天帝一怒之下，就把他和他的妻子嫦娥贬为凡人。
嫦娥被贬为凡人之后终日闷闷不乐，于是后羿去向西王母求得两颗长生不老的仙药。据说吃一颗可以长生不老，两颗可以成仙。有人说嫦娥是害怕日渐暴虐的后羿长生不老之后危害人间，有人说是为了怕弟子逢蒙偷吃，也有人说是为了想要自己回天上，总之嫦娥一口吞下了两颗不死药，轻飘飘飞上天去了。
可是飞上天之后，嫦娥又觉得无颜面对天上的诸神，不愿回天宫。因此她飞到了月亮上，孤零零的住在那里，只有一只月兔陪看她。
“中秋节！月饼！柚子！蚱蜢！”
离兽医诊所不远的溪畔公园草地上，白狐兴奋地跳过来冲过去，追逐着倒霉的蚱蜢和小虫。辛艾仁坐在一大块防水布上苦笑着看看白灵，又无奈地抬头看看月亮。
这个中秋夜有着难得的好天气，整片晴朗的夜空点缀着不多不少的云，刚好衬托出一年最大的月亮悬挂空中。今晚心爱动物医院休诊，兽医带着白灵到公园野餐兼赏月。本来要烤肉的，可是白灵坚持中秋烤肉是当代商人炒作之下的产物抵死不从。今晚最大的错误出于看在妖狐为了传统可以舍弃香喷喷烤肉的份上，辛艾仁带了酒。
“月饼！蚱蜢！不要跑！月饼！”
没想到，那只四百岁的妖狐竟然一口气喝干了整瓶清酒，然后发起酒疯来。看着白灵在草地上蹦来跳去头朝下倒栽，辛艾仁只是苦笑着。不是他对那滑稽的景象没反应，是刚才肚子已经笑痛，这下学乖了也没力气，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啃着月饼，心想着幸亏他选的位置好，附近没人。不然明天不传出这个兽医养了只有狂犬病的宠物才怪。
“喂！爱人！你笑什么？”
白灵嗖地一下窜到防水布上，正对着辛艾仁四脚站定，狠狠瞪着他。
“没有啊！我没有笑！”
“你在笑我找不到主人对不对？四百岁的妖狐法力无边竟然找不到一个人类很好笑对不对？”
“拜托……”
辛艾仁苦笑，他这才知道原来喝醉会无理取闹的绝对不只人类，妖怪也一样。
“对不对？对不对？”
白灵质问着，唰的一下变成白衣青年。辛艾仁吓了一跳，急忙四下张望有无路人发现，还好没有。不过喝醉的妖狐才不管那么多，他揪住兽医的领子摇晃着，口中疯疯的说：“你觉得我很没用对不对？觉得我很没用才在笑我？”
“白灵，你喝醉了，冷静点。”
“你以为我找不到他对不对？我跟你讲啊……”
“好好你讲……”
“我一辈子找不到他，你就要养我一辈子对不对？”
“很难说，只要你别再喝醉……”
“跟你讲啊！其实、我……你……”
“嗯？”
“算了。”
就像来时一样突然，人型的妖狐突然放开兽医，颓然往旁边一倒，四仰八岔的占据掉防水布上的剩余空位。
“算了，我们来讲中秋节的故事吧……”
“喂……”
“我要讲，你就给我听！”
“好、好……”
在创世之初，天上有十个太阳。他们是天帝之子，遵照规定一天一个轮流运行过天，给凡间带来光明。虽然执行的是如此重要且神圣的任务，太阳们却从不重视，他们是一群糜烂怠惰又任性的神子，最大的乐趣是泡在旸谷的水池中取乐，和欺负服侍他们的侍童，十个羽色不同的雉鸡神。
有一天，这些尊贵的天帝之子觉得无聊极了，一口气全部出现在天幕上。十轮烈日的照射下，大地干枯、草木不生，地上人民叫苦连天。
虽然天帝讲也讲过、骂也骂了，可就管不住这些任性的儿子。十个太阳天天开心地在天幕上乱跑，丝毫不管地上生物的苦难。于是天帝受不了，派了擅长射箭的天神后羿下凡，给了他十支箭要他警告警告儿子们不可再作怪。
没想到后羿拿了神弓利箭一下凡，竟然一口气射下了九个太阳。还是地上人们及时劝止，他才留下最后一个。于是天上只剩一个最小的太阳，原本最大的太阳被射伤失去了光和热，其余的太阳全死于非命。
后羿射下九个太阳，替地上的人们解决了灾祸，同时也触怒了天帝。他和妻子嫦娥以杀死天帝之子的罪名被贬为肉身，下放凡间。还好后羿下凡后受到人民的拥戴，成为有穷地方的国王，虽不情愿但也在人间过着和平安乐的日子。
那之后，天下又归于平静了。不过在东海太阳居处，显然有对于如此处置不满的声音存在。
太阳居处建在东海旸谷中一棵参天神木“扶桑”上，树下就是浩瀚水池，海水自然灌进池里，刚好充当太阳们的浴场。十个太阳都爱泡澡，早上出门前、晚上回家后都要洗澡不说，没轮到上天当班的日子也三不五时要泡一泡。因此，水池中是终年金光刺眼、海水滚烫。
“那个男人，竟然在过好日子？”
不过，现在池中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太阳了。全身散发金光的美青年从浴池中跳出来大吼，震得偌大水池波涛万丈。
“十……十少爷，请您冷静……”
浴池边，红袍少年哆嗦着安抚主人，那是叫红羽的公鸡神，第十个太阳的侍童。现在最后一个太阳要负担起从前十倍的工作量，天天上天执勤。太阳们本来就生性懒惰贪欢，能不动则不动。很难说最后一个太阳究竟是比较生气一下失去九个兄长，还是比较愤怒工作量暴增十倍。
每夜，在一天的辛劳后太阳都会泡在水池里休息，本来总是有其余兄长占据的浴池现在他可自己独享，这是他一天心情最好的时候。可惜即使在这个时间报告，后羿没有受苦的消息还是激怒了失去九个兄长的最后一个太阳。
“不可原谅！杀了九个贵为天帝之子的太阳，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地活着！”太阳怒骂。
太阳的怒火中，金光肆无忌惮的在水池中放射。而随着太阳的口气越来越凶暴，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那些垃圾死有余辜！”太阳狂怒地捶上池畔，击碎了一块巨岩，“可是杀了太阳的人还能悠哉悠哉的过日子，我的面子要往哪摆？
“看看大哥变成了什么样子？话都不会说了！彩羽伤到现在还没醒来！为什么那下贱的家伙还有命活着？天帝瞎了眼吗？”
“十少爷，饶命啊！”
突然红袍少年哀叫起来。听到仆人的求饶，太阳才注意到神格不够高的忠仆正跌坐地上蜷缩着，显然已经承受不了主人震怒下的光和热，在死亡边缘徘徊。
“放心，亲爱的红羽。”青年走过去拉起仆役吻上，完全不顾少年艳红的嘴唇被自己的金光灼伤，“杀了你，还有谁天天叫我起床呢？”
“十少爷……”
红羽痛得泪流满面，正要再度求饶，满室金光烈焰却在瞬间消失。红羽睁眼只见第十个太阳退去了光环，变成凡人的形貌。小神身上原有的严重灼伤，也早已消失无踪。
“来吧！红羽，载我去那片肮脏的土地。我得为兄长们报仇才是。”
“十少爷？您这是？”
讶异归讶异，少年模样的仆人还是听话变成红色大鸟，不解地望向主人。
“别叫我十少爷。从现在开始，每天太阳下山之后……”太阳跨上鸟背，露出一抹带着十分邪意的绝美艳笑，“我叫做逢蒙。”
那晚，人间东夷有穷国的密林中，只身出猎的后羿被巨大的鼓翅声吸引，来到了一块林间空地。他眼力过人，远远就瞧见一只半鹰半雉的艳红巨鸟，那鸟足足有两人大，正在攻击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类。
见到有人被怪物攻击，后羿二话不说弯弓搭箭就射。飕的一箭飞过，正中大鸟的翅膀，痛得他怪叫一声落荒而逃。后羿又发了两箭落空，就抛下逃跑的怪物，转身去看地上的人。那是个很漂亮的青年，幸好看起来伤得并不重。
“喂！你还好吧？”后羿犹豫地拍拍那人脸颊。
好一会儿之后，后羿的叫声和拍打起了作用，青年悠悠醒转。可是那俊美的脸上没有感激，他只是满脸奇怪地看着救命恩人。
“你是谁？”青年问，“我怎么在这里？”
“你被怪鸟攻击，昏倒在这里。”后羿被那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到呆掉，“你该不会什么都忘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唔……”青年摸着头，似乎摸到了伤口而抽痛一下，“我还记得我叫逢蒙，可是其余的就……”
很明显这青年是因为受惊或头部撞击而失去了记忆。后羿没遇过这种情形，想大概是凡人的体质异于天神，也没顾虑太多。于是他捡了失去记忆的逢蒙回家，并收留他成为弟子之一。
奇怪的是，这个青年美得不像一般人，行为也不像一般人。
例如说，逢蒙只有在晚上出现、白天不见人影；例如说，逢蒙有过人的神力；例如说，虽然失去记忆，逢蒙却知道很多奇怪的事；例如说，逢蒙会对自己的师父抛媚眼。
明明这个“逢蒙”的存在就有太多疑点，可是后羿却刻意忽略。因为他迷上了这个谜似的绝美青年，迷上了他转眼就可青出于蓝的才华、迷上了他超凡的容貌，更无法自拔于那本该不属于凡人的狡黠智慧和优雅。
就算不是被贬下凡感觉寂寞，从来只知射箭打猎的后羿也会受此人吸引。特别是这种时候，谪仙在地上跟平凡的人类相处太久了，早已无法忍受庸俗的生活。逢蒙的出现，就像在久旱的大地上洒下水滴，后羿只能荒渴吸收。
后羿很确定逢蒙是男人，而他不了解这个好看到不可思议的男人为什么完全忽视各方投怀送抱的美女，独独总是来骚扰自己。像第一次他单独带逢蒙去夜猎，两人被只艳红色的美丽雉鸡引进密林中，逢蒙就跟他说了很多男女之间才会说的话，还害他失神没射中那稀有的猎物。
“你在想什么啊？”后羿这样骂，像以后的许多许多次一样。
而每次他那样骂，逢蒙就会千篇一律露出美艳笑容无辜地说：“我想跟师父在一起啊！”让人间的英雄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后羿觉得这男孩还不讨厌就是了，他觉得逢蒙虽然人怪怪的，但总是在为自己着想。他不会承认自己对这男孩抱有特异的感情、进而造成了对此人不寻常的刻意忽略，所以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逢蒙总是在为他打算。除去最初献祭天帝以求宽宥的建议毫无成效，其余意见多半是有用的。
在逢蒙的建议下，后羿转战四方，先后除去凿齿、九婴、大风……等等危害人民的猛兽，巩固了他在人间众所仰赖的英雄形象。而为了人民，逢蒙更建议他攻打四周的蛮族增加有穷国的领土，让人民有更广大的生活空间。于是后羿在人间的地位更是不可动摇了。
部族强大之后就有四方进贡，接下来后羿的生活也变好了，建起美轮美奂的宫殿居室，享用着各方的好果美食。有了这些，后羿不再如初被贬时那样想回天上当个默默无名的神，他在人间的生活舒适到足以与天上比拟，何需回去呢？
于是逢蒙建议他去向西王母讨长生不老药，这样就可以在人间永远称王、享受着荣华富贵。后羿半信半疑去了，本以为西王母不会给的，没想到西王母给了他两份。那药一颗可使人不老不死，两份足以使人成仙上天。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又可以回天上去了。”逢蒙笑着恭喜后羿。
“我才不回天上。”后羿豪气干云地说，“天不留我，我还有万民拥戴！”
“那么，就和嫦娥娘娘一起长生不老，永远当国王和王后吧！”逢蒙说。
后羿又听从了逢蒙的建议，高兴地把药交给嫦娥收着，要等好日子再吃，当作俩人重生的生日。
“可是逢蒙，你不想要长生不老吗？”后羿当然也会疑惑的这样问徒弟。
逢蒙只是笑着摇摇头，回答：“那药是西王母赐给谪仙英雄的，我哪有资格吃呢？”
“逢蒙，你真好。”后羿感动地握住那双怎么拉弓都不曾磨粗的手，“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而对于这样的感动，绝美青年只是笑而不答。
万籁俱寂，众人都熟睡的夜里，红衣公鸡神变**形悄悄来到后羿拨给逢蒙的寝室。黑暗中，红羽紧张揪扯着自己的红袍衣摆，低声地呼唤主人。
“什么事？”逢蒙正躺着用神力监视后羿嫦娥夫妇，没空理他。
“西王母的不死药见效了，大少爷虽然会以二十八天为期暗下来，不过生命没有危险。”
“意识呢？”
“没有回复……不过还是记得要上天值班，只是变成每晚……”
“哼，那不是白求了吗？”美青年眼中的失望只一闪而过，加下来是十分的不悦，“彩羽呢？醒了没？”
“没，不过听说情况好点，毕竟他没完全挡下那箭……”
“这用得着你告诉我？”
红羽一下噤了声，他的太阳主子也不搭理他，只顾着看眼前神力光球中显现的后羿夫妻互动。过了很久，红羽才又开口。
“十少爷……您到底在想什么啊？”
“叫我逢蒙。还有，我想什么你管得着吗？”太阳化身不悦地皱眉。
“没、没事……”红羽急忙回答，他怕极了主人没来由的怒气。
“你想说什么？”逢蒙收回法力，盯着仆人的目光就如同白昼的太阳。
“红羽不敢，不敢！”
太阳化身扬起形状美好的眉毛，眯起眼，拉过少年模样的仆人粗鲁地吻起来。他吻着、啃着、咬着，并且更粗暴地揉搓细致的肌肤，直到红羽吃痛求饶。
“对不起，我说、我说！”红羽哀叫，“红羽只是看十少爷似乎处处对后羿好，替大少爷求了药之后还再次去西王母那替他说情，红羽担心十少爷对后羿动了真情……”
“你担心我？”
绝美青年停下动作，一张脸似笑非笑看着身下的公鸡神。
红羽不解地回看，一双凤眼眨了又眨，却还是读不透主人脸上的意味。
“你担心我对他动了真情？”
逢蒙又问了一次，还是得不到回答。仆人不知如何反应的沉默再次激怒了太阳，好在红羽服侍此主已久，很清楚了解他这样卸掉表情意味着什么，连忙开口。
“是、是的！”红羽手足无措地回答，“是红羽失言！对不起！”
听到这话，逢蒙停止嘴上的动作笑起来。先是咯咯轻笑，然后大笑，最后克制不住狂笑到让红羽手足无措。
“红羽啊……”逢蒙再度吻了忠仆，不过温柔许多，“不用担心，我都计划好了……”
“十少爷？”
这次，太阳化身几乎是开心地把红羽搂入怀里，靠在少年耳边轻轻的说：“你不知道，让人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拱七顶点再一把推下来吧？”
终于，逢蒙得到后羿的完全信赖，开始替他处理政事。太阳的化身欺上瞒下鱼肉乡里，拿着有穷国王的名号四处妄为，很快就成功的让人民对暴政心生不满。另一方面，他持续用自己的魅力勾引后羿，直到他开始习惯种种不太妥当的亲昵举动。
逢蒙看出后羿从最初的严厉拒绝，到后来似乎期待他的温存，知道后羿的心已经动摇。当然，这是他所预期的。无论男、女、神祗或凡人，没有一个能抗拒太阳。
最后那天，在夜空出现一个弯勾似新天体的晚上，逢蒙找后羿到后院无人的角落，再次引诱后羿。而不巧被红衣侍女拉来赏“月”的嫦娥就看到这一幕，温柔的神女刷白了脸，如受雷击般呆住。
“你连累我被贬凡间，现在竟然……”曾是女神的美丽女性滚下泪水，“我与你共患难，你却……跟个男人……是如此回报我的吗？”
后羿着了慌，看看前一刻还主动和自己纠缠、下一秒突然变脸委屈泫然欲泣的逢蒙，再看看哭着转身离去的妻子。
“等一下，嫦娥！听我解释！”
后羿一把推开怀中的青年忙着追回妻子，他脚步凌乱匆忙，完全没发现被留在身后的逢蒙正在窃笑。而射日英雄离去的背影后，太阳的化身收起泪，笑着对红衣侍女说：“时机……差不多了……”
后羿夫妇的误会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从夏到秋，夜晚那盈白、每日变化的月已渐渐让人们习以为常了，他们还一直冷战着。夫妻失和、宠爱的弟子又一见面就闹脾气，胶着事况闷得后羿整天出宫打猎散心不管政事。太阳化身的逢蒙更是如鱼得水，闹得国内民不聊生，却还能极有技巧的把后羿蒙在鼓底。
于是人民联合了其他部族准备推翻后羿的政权。八月十五，太阴最圆的日子他们就着月光揭竿起义。这天太阳才落山，外面讨伐的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整片烽火中，逢蒙出现在嫦娥的房间里，弯着身翻箱倒柜起来。
“你在做什么？”
背后响起嫦娥轻柔的嗓音。只是多了紧张和气愤，少了温柔。
“终于来啦？”逢蒙心里是这样想，不过当然没说出口。还亏他装模作样挖半天呢！原本只要靠发出来的灵光，药的所在地他找都不用找，只是这蠢女人不知在忙什么老是不来查看，都让他故意翻到快没地方翻了。
“嫦娥师母……”
逢蒙转身，把浑然天成的演技发挥到极致。他先假意顿了一下装作意外，再怯生生地颤抖落泪，转头面对嫦娥。
“逢蒙？这是怎么回事？”
美青年低头光是哭，不说话。原本生气的嫦娥也着了慌，蹲下身来抚上他的肩膀。
“你在找什么？外面已经被包围了你知道吗？”
逢蒙含泪点了点头算是应答，又咬着唇不发一语看向旁边。那表情是十成十的心虚和委屈，温柔的嫦娥看着看着就软了心。
“你怎么了？不要难过，慢慢跟我说。”嫦娥柔柔地问。
“师父……师父他要我来偷不死药……”
“怎么可能？”
逢蒙解释：后羿知道大势已去准备脱逃，希望带着他一起吃了不死药之后突围而出。他自私，又怕嫦娥不肯给，所以要逢蒙趁嫦娥不在时来偷药。
“不可能……不会的……”嫦娥感到一阵晕眩。
“师母对不起，我是逼不得已的……师父好奇怪，他总是想对我做应该是对女人做的事。还威胁我不这么做，就要杀了你啊！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嫦娥不相信，但这些日子来丈夫实在改变太多了。人民的怨声早已传到她耳中，不问政事的皇后不知道那是逢蒙一手遮天造成的，她只知道现在这青年的表情让她无法怀疑那指控。
“师母，你就把药拿出来都吃了吧！师父那种人，如果长生不老，未来不知还要有多少生灵涂炭的事情发生！”
“我怎么可以！”嫦娥严厉地拒绝。
逢蒙当然会不放弃，他用最真挚的眼神、最诚恳的语气说努力说服着嫦娥。
“吃吧……师母，这样人间就少了祸害，你也可以回到天上……”
“不、我不可以……”
“你想让他继续危害人间吗……”
“我……我……”
“所以，吃吧……”
为了对付这片对他来说是突如其来的动乱，后羿在宫中忙碌到深夜，直到陌生的红衣猎人传来嫦娥偷吃灵药的消息。曾经万人景仰的英雄闻讯急忙赶回家，而家中只有目的得逞的逢蒙和一屋子凌乱等着他。
“逢蒙？这是怎么回事？”后羿又怒又慌地问。
“你的结发妻子拿出不死药，全吃下去了。”逢蒙依旧媚人笑着。
“不！不可能！”后羿大吼，“嫦娥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为什么不呢？”逢蒙懒洋洋倚在墙边，笑看后羿慌乱的怒容，“你相信她，她可没有理由相信一个拖累自己又背叛自己的丈夫吧？”
“不可能的！我没有……不会的！”
“不信的话，自己看啊！”
逢蒙懒洋洋地笑，白净手指指向窗外天际，后羿随之看去。
在皎洁月光下，一个人影正浮在空中缓缓地上升。后羿眼力太好了，好到不可能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妻。他惊讶回头求取解答，而美青年再次吻上师父的唇，媚然笑开。
“如何，很痛苦吧？射日英雄？从高处跌下来的感觉？”
转瞬间逢蒙消失，变成了散发强烈光和热的太阳。后羿来不及闭上眼，就这样被刺眼的金光射瞎了双眼，连带着一身火灼似的烧伤。
“这个，是你杀死我兄弟的惩罚！”太阳说，“愚蠢的英雄，想想坠落是什么感觉吧！”
半天中，地上突来的强烈金光让上浮中的嫦娥低头下望。
她吃下两份不死药已重新成仙，没被刺坏眼睛，但也看不清地上发生了什么。还不待嫦娥理清事况，她就更惊讶地发现那团耀眼金光猛窜而上，笔直朝她这边飞来，最后在她面前被一个红色身影堪堪挡下。
“十少爷！够了！”
红色的巨大雉鸡脆声尖叫，鼓动翅膀挡在嫦娥和金乌之间。恢复原形的太阳怒不可遏，金光耀得天空有如白昼，其中最亮两点是他的双瞳。
“让开！红羽！你干什么保护她？”
“十少爷！嫦娥娘娘什么都没做啊！您何必迁怒于她？”红羽急声劝道，“为什么您肯放过受伤的后羿，却硬要追杀嫦娥呢？”
“那男人活该那样要死不活到最后！她！”金乌大吼，“我怎么可能放那男人的老婆回天上逍遥？让开！”
“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嫦娥稳下身势，嗓音却颤抖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太阳？”
金乌一声冷哼让嫦娥心底凉透，她不是笨蛋，立刻了解了一切事情的始末。于是她想通了为什么丈夫会有那样的变化，于是她了解了那个叫逢蒙的美青年自始至终所为何来……
“不……我的天啊……”嫦娥后悔自己不相信丈夫而受骗，两道清泪小溪样的淌下睐。“我……我怎么会……”
“好了吧？让开！红羽！”
“十少爷！”
“让开！”
“十少爷！别再错下去了！”
红羽不让路，太阳不肯放弃却也不愿伤了忠仆，突然惊于真相的嫦娥动也不动。于是天空中三个神仙僵持成一条直线，直到被另一个柔柔的声音打破。
“十少爷，请息怒。”那声音说。
“彩羽？”
金乌出乎意料之外的转头。出现在他身旁的是只七彩雉鸡，转眼间化身为相貌仿似红羽的彩衣少年。那是彩羽，七彩的公鸡神，最年长的太阳的侍童。彩羽用白布包裹着一只右眼，让金乌看了就心痛，他知道那眼也丢在后羿神箭之下。多亏了那只眼，所以十个太阳中最沉稳懂事的长兄没死去，虽失去原形但还有一日气在，成为夜晚最亮的那个天体。
“你怎么来了？醒来了也没陪在大哥身边？”金乌语气陡然缓了五分。
“我是来传话的。”彩羽柔柔的说，“大少爷有话，希望您别再寻仇。”
一听这话，太阳化为人形，抓住彩羽急急地问：“什么？大哥他恢复意识了吗？”
“让您失望了，没有。”彩衣少年哀伤地摇头，“这是大少爷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交代，说十日闹天是他管不住，死伤惨重是我们应得。我想就是这样……所以大少爷即使成了现在这样子、没了意识，常常旧疾复发失去光芒，还是要照耀夜空赎罪……他坚持……”
太阳没有回答。七彩的公鸡神吸口气，缓缓情绪，又接下去说，“请别再寻仇，这话早就交代下来了，只是彩羽一直卧病不起无法转告。若不是红羽……这是彩羽的疏忽，还请十少爷见谅。”
“大哥他……”
最小的太阳哽咽了语气，转头看向一旁空中悬挂的整轮明月。那死寂无神的白色球体曾经是光芒万丈、会说会笑的金乌，曾经是十个太阳中唯一有点温情的神。若说除了面子问题之外最小的太阳有那么点为兄长复仇的意识，那九成九都是为了长兄，不为别的。
“嫦娥娘娘。”彩羽依旧温文，转向泣不成声的嫦娥，“容彩羽建议，如果您不愿再回天上，我们大少爷身上可供您一歇……他会很愿意……”
然后彩羽一哽，硬生生吞下差点出口的哭声，继续往下说，“请让大少爷以此给您赔罪，顺便……也跟我一起，陪陪大少爷……”
彩羽冰雪聪明，他知道嫦娥没脸回去天界，又痛恨那个害苦了她的太阳而不愿活在任何有阳光的地方。果然没错，最后走投无路的嫦娥只能听从彩羽的建议躲在月亮里独居起来。月亮上阴寒又寂寞，只有彩羽化成的七彩玉兔陪着她。那玉兔成天不停地捣着药，听说他是希望有一天能让失去原形成为月亮的太阳重放光芒。
而就算放过嫦娥，光是后羿的下场就够最后一个太阳拍手称快了。后来失明的后羿无家可归四处流浪，虽一度为倾慕他的洛妃所收容，但又不小心射瞎了河伯，因为河神之怒横死在阴沟中。
可怜红色羽毛的公鸡，因为纵容主人的罪行，想替共犯的行为赎罪，从此甘愿在地上世代成为人类的家禽。每天公鸡要呼唤太阳起床不说，他的后代还要成为人类食用的对象。
日子一久传说就分别着重于不同部分，远离了真相。有人说嫦娥气后羿与人私通才飞上天，有人说嫦娥不想让暴虐的后羿长寿，也有人知道嫦娥是不想让逢蒙偷药，还有人说，嫦娥是自己想要长生不老。
众说纷纭，还好人们还记得一个没变的部分，温柔的嫦娥娘娘在月亮中非常寂寞，总是在八月十五这天哭泣，所以人们在这天拜月。
而大家也还记得，嫦娥娘娘不爱鸡和太阳。
不信的话，下次仔细看中秋祭月的贡品，应该没有**？
“当然没有鸡，中秋节只拜月饼和柚子不是吗？”
故事说完了，辛艾仁转头看向一旁躺平的人形妖狐，对最后一句很有意见。对于这种批评白灵没有响应，它（他？）四肢伸展成“大”字形，愣愣地看着天空。
“月圆，人团圆……”妖狐喃喃地说。
“嗯，所以你又讲了个乱七八糟不说，还把人拆散的应景故事。”辛艾仁好笑地回。
“啐！因为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是，你说的都有理。”辛艾仁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仰望头顶中秋的明月，“虽然说从鸡变成兔子是有点牵强……所以玉兔是为了这个原因捣药啊？那个太阳真的没有恢复的一天吗？”
“不管有没有那天，彩羽都会等的。”白灵合上眼，突然不忍看头顶那光耀刺人的天体，“无论是一千年、一万年……”
辛艾仁从那话中嗅出了某种意味，于是他伸手摸摸妖狐的头，自然的仿佛那不是人形而是狐狸一样。
“寂寞的话，就赶快找你的主人吧？希望明年你可以跟你的主人一起赏月，说这个故事给他听。”他说。
“啊……希望啊……”
“好了！该回家啦！”兽医双手一拍，收拾起四周散落的垃圾，“你再躺一下醒醒酒，我去丢垃圾。回来就收拾走人吧！”
“好……”
于是辛艾仁走远去倒垃圾，在他的背后，白灵一双金眸在月下闪闪发亮紧盯着那不太宽阔的背影。末了，妖狐用人类听不到的音量悄悄的说：“笨蛋……我们早就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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