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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惊道:“啊呀糟糕!尹泰那小子平日就阴沉沉的没人知道他想甚么,万一把我们余下四个人,连你一同出卖了,那该如何是好?”柳维烈脸色沉郁,就算不出现这种最坏的情况,至少也已经有二十人是捏在金人手心里的蚂蚱,想甚么时候捏死,就甚么时候捏死的了。现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学守宫弃尾,置尹泰那一支的团众于不顾,唯图自保;可是这么做不但损失惨重,足足放弃了五分之一的力量,而且不免令其他人感到寒心,以后的事情就再无可为了。再说,取这种办法还要赌上尹泰会不会出卖自己,如果他叛变了,十人团必定给一网打尽。
另一条路,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发动起义。眼下州治空虚,正是举事的时候,面临这种形势,徐元能不能响应,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脑中飞转,片刻间已经想了许多。此时此刻,千余人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他的手里,磨磨蹭蹭是不成的。终于下定决心,对张胜道:“你一个个地秘密告知楚炎、余广、秦简,要他们今夜三更偷偷溜出来,到咱们平日集会之地见我。”又补上一句,道:“你也要来,小心不可给人盯梢。”张胜答应了自去,柳维烈慢慢走回马厩,心中思索起义的方略。从这五名高层干部传达到最底层的会员,怎么也须要一天时间,看来只能定在明天半夜举事了。州治之中,有两个地方是比较要紧的,一处是堆放军械盔甲的器甲库,就在城西紧靠墙根的所在;另外一处就是自己眼下身处的这个马厩,约有三百多匹马,却在城西门外不远。器甲库自然必须先夺下来,马厩也得控制住。金人骑兵无非仗着马匹,没了马,也就跟步兵没甚么两样。汉军的驻扎地在城外,要如何入城,也是一个大问题。还有一件要做的事情,尹泰究竟是给谁出卖了的,这一个叛徒在明晚之前必须将他揪出来,否则就只能将尹泰部属一百余人排除在行动之外,以策安全。一头想,一头叉草,手脚不由得渐渐慢了起来。
老吴忽然道:“有几匹马儿拉不出粪,大人叫我进城去买些巴豆。”柳维烈眼睛一亮,凝视他半晌,目光中既有惊喜,又有疑惑,老吴笑道:“莫以为只有你才是汉人。”柳维烈心中一热,重重点了点头。
这一日提心吊胆地过去了,到得半夜三更,张胜等人果然偷偷溜出来集会。柳维烈不说半句废话,开门见山的道:“尹泰被捕,各位想必已经知道。咱们须得尽快举事,一来是要救出尹兄弟,二来也得替咱们自己的安全考量。”众人一起点了点头,张胜低声叫道:“终于给老子等到这一天,那帮狗官平日叫老子倒屎倒尿,等老子出了头,非叫他们吃屎喝尿不可!”众人觉他说得有趣,都轻声笑了起来,柳维烈道:“咱们已经有二十人暴露,这个数字可能已经扩大到了一百。”说完这句话,目光扫了众人一眼。四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尹泰很可能已经将他们全都出卖了,都是暗自咬牙。柳维烈续道:“而且目下仍不知道谁是奸细,所以起义的事情,万不可泄露给尹泰那一支团的任何人知道。万一有人步尹泰后尘被捕,一定不能供出旁人来。这关系到咱们余下四百多人的身家性命,千万不可儿戏,都明白了么?”四个人一起点头,楚炎道:“团首放心,就是拿刀子来撬咱们的嘴巴,也撬不出半个字的。”
柳维烈道:“那样最好。咱们筹划半载,成败就看今朝。若成功了,弟兄们日后再也不用受金人的欺负,若是失败了,也只有同死而已。男儿功业,在此一举,维烈不敢说甚么大话,只是身先士卒,与诸位共同进退罢了。”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四人会意,也各自伸手与他互握,五个人,五只手,一段传奇就此开始了。
柳维烈道:“明日晚上三更三点,大伙儿一同举事,先杀了本部金人长官,然后从西门入城。我亲自带人先取器甲库,能夺则夺,若实在夺不到手,就一把火烧了,总之不能留给金人来杀我们。”想了一想,道:“张胜,你带本支人马,杀奔州府,先捉住刺史,然后要挟余下的官员投降。只要肯弃械投诚,一律不加杀害。只不过须得将他们细细搜检,看押严实了。”张胜点头答应,拍着胸脯道:“瞧咱老张的,管教那些狗官一个也跑不得。”柳维烈一笑,补上一句道:“你别忙着灌他们吃屎喝尿。”张胜赧然挠挠头皮,忸怩道:“柳兄弟怎么总拣老张的龌龊事挂在口边。”柳维烈也不与他胡缠,对余广道:“你负责把守住四处城门,不可放走一个金兵。我们在此起义,别处必定有援军前来,可是来得愈晚愈好。封锁消息,就看你的了。”余广点了点头。秦简着急起来,问道:“柳老大,我干什么?”柳维烈道:“你与楚炎二人,径自杀奔金营,打他一个猝不及防。”余广问道:“那么到时谁来开西城门?”柳维烈道:“我也在想这桩事情,你们部下有谁善于爬城的?实在不行,也就只好硬攻。”

楚炎忽道:“我属下有一个胡小舍,刚刚给拨了去城里同知府中服役。”柳维烈喜道:“好得很,你明日能联络上他么?” 楚炎点头道:“我有办法。”柳维烈又说些须要留意的事项,无非是保密之类。议罢了散去,偷偷钻回通铺上自己的被窝里,只是兴奋得睡不着觉。
次日过午,楚炎来说,已经安排好胡小舍,偷偷在守门的金兵饮水之中下蒙汗药,夜半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柳维烈留意观看团众的神色,大家都有些异样的兴奋,三三两两地低声议论,想必消息已经层层传达下去了。傍晚时分,老吴在马料之中下了巴豆,马儿吃过不久,便稀里哗啦地放起溏粪来。
好容易熬到了三更三点,张胜一声喊,先突如其来地提刀杀却本部谋克,旁的汉军纷纷效仿,群起发难,金人猝不及防,有的甚至还在睡梦之中,就给砍落了脑袋,有的提着裤子大叫饶命,更有的连衣服也来不及穿,慌慌张张地提刀奔出营帐,赤条条地便与汉军战了起来。汉军营中金人军官本属少数,不多时便尽数杀了个干干净净。柳维烈看看已无孑余,当即下令全军照昨日安排行事,自己率领本部百余人,径入西门。
胡小舍果然已经依约将西门开了一条缝隙,柳维烈毫不费力地进了城,直奔器甲库而去。器甲库是海州城的一个重地,约莫有五十多人防守,全是金兵。城外一阵喧闹,城里早知道汉军作乱,刺史紧急调集金兵,前来围堵。张胜还在往刺史府去的半路上,便遇着金兵前锋,两军开始巷战。不多时秦简、楚炎也参与进来,双方都有数百人,正是旗鼓相当,混战成一团,刀光剑影之间,谁也看不清楚是谁的手臂给人砍掉,更不知道身上染的究竟是谁的血。
柳维烈猛攻器甲库,库里的金兵凭借院墙拼命抵御,无奈器甲库并不是甚么坚城,不多时院门给柳维烈用大木撞开,汉军一拥而入,只是举刀乱砍。金兵见状,纷纷抛下武器投降。柳维烈下令降者不杀,留二十人看守俘虏,自己却带着余部杀出街去,援助张胜等人。
走不多远,便见张胜正舞刀苦战,一人对付五六个金兵。柳维烈叫道:“张大哥,我来助你!”一声令下,领着汉军杀了过去。他斩杀数个金兵,回头叫道:“大家两两相背而战,小心敌人从背后偷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刺史府而去,张胜紧紧跟在后面。
四五十人来到刺史府门前,只见黑油大门紧闭,门角上两盏红灯笼,一盏已经自己熄灭,另一盏却歪倒了,早已烧成灰烬。柳维烈想了一想,道:“里面必有金兵据守,张大哥带二十人去把住后门,出来一个便杀一个。”张胜答应了自去不提。
不多时楚炎带着援军赶到,说是街上的金兵已经或死或降,剩不下几个了,秦简正在善后,自己怕柳维烈兵力不足,特地来援。柳维烈点点头,道:“楚大哥来得正好。”便叫他分兵将刺史府团团围困,自己冲着府中大声喊道:“刺史大人,你的府邸已经给咱们包围了,快快出来投降,我军乃是正义之师,可以免你一死!”挥手令众军跟着他齐声大叫。
叫了几遍,忽听啪达一声,墙头掷出一块石头来。柳楚二人对望一眼,楚炎去拾了起来,上面却绑着一张折起来的纸片。他取下纸片看了一眼,递给柳维烈道:“他们要咱们的首领进去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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