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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维烈冷笑一声,道:“好,回话说我去。”楚炎惊道:“那怎么成?他们必定安排了陷阱,柳大哥进去了,岂不是有……”他要说“有去无回”,一个有字出口,却觉得此时说这种话真是太不吉利,立时缩了回去。柳维烈哼了一声,道:“我却要瞧他们耍甚么花样。”楚炎毅然道:“我替你去。”柳维烈沉默片刻,摇头道:“还是我去。我带一个人一同进去,你留意时间,倘若半炷香工夫我不叫人出来报平安,你便杀将进去。”楚炎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回头对一个汉军道:“李琦,你跟柳团首去,好好用心保护。”那李琦生得膀阔腰圆,一看便是个习武的练家子。柳维烈对他招一招手,当先向衙门口走去。
两人并肩而立,柳维烈敲了敲门,叫道:“义军头目在此,开门罢!”叫了几声,只听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探出头来,望了一望,又把头缩了回去。不多时,大门又再打开,方才那人伸头出来道:“两位请。”柳维烈回头望了楚炎一眼,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楚炎在外等得心急火燎,总是不见李琦出来报信。他只怕柳维烈有甚么三长两短,等了一阵,再也不管半炷香工夫有没有到,一顿足,就要下令冲杀进去。前锋抬了大木猛力撞门,撞不几下,那门应声散成了两片,楚炎把手一挥,众人蜂拥而入。他不知柳维烈人在何处,正令人四下寻找,忽听李琦的声音远远叫道:“楚大哥,楚大哥!”循声望去,却见他站在一间厢房门口冲着自己挥手。连忙奔了过去,只听他道:“楚大哥,柳团首下令,金人已经投降,不可滥杀俘虏。”楚炎点头表示知道,叫人四下传令去了。
柳维烈走了出来,笑道:“害得楚大哥担心了。”楚炎这才吁了一口长气,忍不住埋怨道:“团首既然安然无恙,怎么也不叫李琦出来通报一声!”柳维烈一笑,道:“是我的不是。”李琦在旁插口道:“刚才咱们两个人险些一起送命于此,多亏了柳团首临危不乱,这边刚刚将金贼制伏,楚大哥已经杀进来了。”一面瞧着柳维烈,满脸都是崇拜神色。楚炎啊地一声,只觉自己似乎错怪了柳维烈,忍不住有些歉然。
柳维烈却行若无事,指着屋里道:“那刺史大人方才中了风,他儿子领着一群金兵顽抗,此刻已经给我制伏了,连同一妻二妾,都捆在床上。”楚炎连忙进去看时,只见满屋凌乱,地下有许多血迹,床上捆着一男三女,不住破口大骂,旁边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儿。连忙返身出来问道:“团首受伤了么?”柳维烈摇头道:“不曾,那血是刺史老儿吐的。我瞧他多半活不久了,不过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罢。”
楚炎自去收拾残局,忙碌间天色已经渐渐亮了。柳维烈席地而坐,瞧着众人来来去去,心中忽然有一种大大松了口气的感觉。过了不久,余广带着几名汉军,推推搡搡地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寻着柳维烈,抱拳道:“团首,咱们在东城门外捉到了这个家伙。”柳维烈抬眼望去,却是海州的同知。只见他靴脱帽落,衣襟撕去了半边,头发披散,满身泥污,不像是同知大人,倒似个一万年没洗过澡的叫花子。
柳维烈哈哈一笑,蔑然道:“同知大老爷,想不到会有今日罢?”此时楚炎正押着俘获的司军、执法、巡捕使们走过,那同知瞧得清楚,晓得自己大势已去,仍是死鸭子嘴硬,外强中干的道:“尔等逆贼,大兵到日,必将尔粉身碎骨!”柳维烈冷笑两声,挥手叫带进牢里好好看管。余广推着他走了几步,柳维烈忽然叫道:“等一等,回来!”问那同知道:“我们的人有一个前日给你们捉住,叫做尹泰,现下关押在何处?”那同知两眼一翻,闭口不答。柳维烈冷冷的道:“你就是不说,我将海州翻一个底朝天,难道还寻他不出么?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就没机会将功赎罪了。”那同知脸色忽青忽红,过了一会,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道:“关在地牢。”柳维烈再不理他,亲自带了几个人下地牢去,狱卒早已准备弃械投降,一见汉军来到,当即乖乖地交出了锁匙。听了柳维烈来意,似乎想要讨好他一番,跟在身后道:“那位尹爷,骨头真是硬,连小人都衷心佩服。前日收狱以来,同知大人叫人轮番拷掠,把他打得不**形,尹爷始终只不过破口大骂而已。真是好汉!”说着翘起大拇指来。柳维烈微微一笑,知道尹泰并不曾叛变,不但立时放了心,敬佩之情也油然而生。

地牢很是阴森潮湿,老鼠蟑螂爬来爬去,脚底滑溜溜地全是青苔。柳维烈忍住扑鼻而来的腐臭气味,一面四下寻找,一面叫道:“尹兄何在?”连叫几声,并不听见回答。直走到最里边,才瞧见一个血肉模糊的囚犯给捆在刑架之上,已经昏死过去。拨开他头发一看,果然便是尹泰。连忙将他解了下来,负在自己背上背了出去,吩咐请大夫替他调治。
尹泰在他背上醒了过来,喃喃道:“好金贼!莫指望打老爷嘴里掏出半字!”柳维烈心中一酸,握住他手,道:“尹大哥,咱们已经成事,如今海州是汉人的天下了!”尹泰啊了一声,也不知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只咕哝道:“我……我死也不出卖一个兄弟。”柳维烈更不多说,背着他出了地牢。张胜兴高采烈地迎面奔来,高叫道:“柳老大,咱们在府库搜出许多好东西来!”
柳维烈将尹泰交给旁人,自己跟着张胜来到府库,只见地下堆着许多铜钱。旁边还有几口大箱子,都已经打开,有些装着铜钱,有些却是纸钞。柳维烈抓起一把钱,只见上面写着“正隆通宝”几个字,铜质崭新,似乎是从没使用过的新钱。张胜喜不自禁的道:“这下子可发财了,不如给弟兄们分了罢!”柳维烈瞧他一眼,想了一想,反问道:“我们揭竿举旗,是为的甚么?”转头对一旁正在朝自己腰包里揣钱的几个汉军道:“众位兄弟都说说。”
张胜给他没头没脑地一问,一时间张大了口,答不出来。旁边一个汉军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为了杀金贼报仇。”柳维烈点点头,道:“说得不错。只是咱们占了区区一个朐山,难道便算报完了仇么?莫论金人仍旧霸占着汉人的半壁江山,就光说你我眼皮子底下的海州。咱们这次起事所以成功,除却众兄弟舍生忘死之外,倒有一大半是因为金人主力南下,才给咱们可乘之机。张大哥说是不是?”张胜点头称是。柳维烈心想这人性子虽直,却有这点好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毫没作伪。当下续问道:“若是金人复又北来,我们是举手投降,还是弃城而逃?”
张胜大叫起来:“柳大哥怎么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自然是同金贼拼个你死我活!”柳维烈笑道:“张大哥好胆气。只不过义兵成军未久,无粮无饷,无甲无兵,拿甚么同金人去拼?”张胜豁然明白过来,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去,大声道;“柳老大说得对,老张往后再也不敢了!”旁边几名汉军也都将揣进怀里的铜钱交钞重新掏了出来,放在地下。
柳维烈拍着张胜肩头笑道:“不打紧,将来夺了金人天下,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么?”对众人大声道:“传我号令,缴获的财物械甲,一律造册在案,不得妄取!”诸军轰然答应。张胜拍着胸脯道:“老张替大哥去巡查,瞧见一个人乱拿铜钱,便斩了他的爪子!”想起甚么似的,伸出两只手来,道:“柳老大要斩老张的手,这就斩罢!”柳维烈哈哈大笑,捏起一枚铜钱,放在张胜手中,道:“权充纪念。”
起义成功的消息传出,城内没与事的汉军也都纷纷投诚,柳维烈整编部队,共得一千零二十二人,编制却成了一个难题:既然已经起义,自然不能再照金兵的军队体系,搞甚么猛安谋克;可是宋军究竟何等情形,不但柳维烈不知道,连张胜楚炎等人也没一个清楚的。无法可想,只得照**三三编制,一千零二十二人编成一团,分作三营,每营三百二十四人;营辖三连,连辖三排,排辖三班,每个班正好是十二人。余下五十零头,就算作他的直接部属,编成一个警卫排,排长之职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索性也就自己代理了。尹泰、张胜、楚炎分任三营营长,另外每营配备一个训导,算是辅佐营长的职务,就以余广、秦简和另外一个起义骨干钟世祺充任。尹泰受了重伤,暂时不能带兵,便叫一营训导余广代理。清理工作直到三日后才全部结束,州官之中唯有判官逃走,其余自刺史以下四十余人尽皆就擒。柳维烈下令旧官吏一律撤职,朐山实施军管,自以团长权知州事,以张胜代管治安,楚炎、余广代管后勤。上任伊始,便给部下一口一个“柳大人”叫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于是又下一道命令,军中上级下级之间一律以官职称呼,不得再用大人、卑职等等字样。下级见上级行鞠躬礼,上级则以颔首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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