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常亮无奈，正欲派人西去汉口征调船只，却见东方江面远远的驶来二十来艘渔船，越来越近待到薛常亮一行人跟前，前方船头一人喊道：“前面可是薛将军？”
薛常亮回：“正是！”
那人高呼：“将军请快快上船，我载你过江。”
薛常亮问道：“多谢壮士助我，壮士何人？”
那人道：“将军不必多问细则，捉拿敌寇要紧，我收到祁将军飞鸽传书，在此恭候多时了。”
薛常亮大喜，速令兵马上船，只是渔船容量有限，一艘船至多可载三十多人，便将多数兵马留在江岸，差人前往汉口调派船只，等待与李洵安部汇合一同过江。这便也载了兵士马匹各三百余，往大江中驶去。
江上无风，尽管扯满了风帆，船儿依是悠悠哉的缓慢行驶，闲庭信步般，叫薛常亮等人好不焦急。
船到江心，方才船头之人看出薛常亮心思，道：“将军不必焦急，老天爷可不会厚此薄彼，我等虽慢了一点，但李自成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来，这会儿也才刚刚上南岸而已。”
薛常亮笑曰：“你怎知老天爷就不会开了天眼，叛贼违了天命，此番落魄，便是天数难逃，就是不会葬身楚地，岂知天下无有其容身之所。”
那人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只笑了笑。
薛常亮问：“壮士如何称呼？此番幸亏你相助，才不会耽搁了时辰。”
那人道：“区区小吏，不足将军挂齿，将军只管履行公事，我只是个小小渔夫，虽早前也曾为兵卒，而今已经淡然，对无休无止的征战已厌烦无比，只想归隐田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闲人，如此，便知足了。”
薛常亮笑笑，不再多言，只是佯装注视前方，却时不时拿眼角余光打量身边这人。
此人方面大耳，阔口宽额，面庞红润，不像其所言的渔夫模样，却着实显露出一幅非富即贵之气。此时，他目视前方，两道锋利剑眉之下，一双丹凤眼并未睁圆，只留一条眼缝，却挡不住犀利目光，似射出的利剑，不怒自威。
薛常亮暗自吸了一口气，自忖：此人虽身着布衣，举手投足却与身份迥异，如龙裹蛇皮，难掩光芒。莫不是其中有诈，落入了圈套？
如此一想，薛常亮便定心不下，问道：“壮士是什么时候收到祁将军飞鸽传书的？”
那人答：“今天早上。”
薛常亮又道：“纵是飞鸽传书，来去也有一两日的间隙，两日前，祁将军就料定了我在江北拿不下李自成？”
那人一时无言，想了想，道：“早知将军会有此虑，我等便不该前来相助了。我等热衷却换来无来由的猜忌，真是人心隔肚皮，好人做不得也。”
薛常亮听此言，只好暂收疑虑，道：“壮士不必如此，薛某无心之言，还望谅解。”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走到船头尖上，道：“将军可知这长江上的渔民怎么唱的吗？”
薛常亮不明此言含义，正思忖如何作答，只听那人唱起来：
江水白，
天下实难觅清白，
江水黄，
流沙万里煮焦磺，
江水苦，
人尽堪比黄莲苦，
江水深，
何日天兆耀苍生。
唱罢，纵身一跃，扎入江水中。随即，只听扑啦啦几声落水之声，二十几条船内，分别各有二三人跃入江中，瞬时，没了踪迹。
薛常亮对此情形没有防备，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正待迟疑，听见脚底船舱传来咚咚的凿器之声，听见有人大声叫起来，“不好啦，有人凿船拉！”一时间，几十条渔船内乱做一团。
薛常亮忙大声喊道：“弟兄们莫要惊慌，识水性者快快下水去保护船只。”
话音未落，便有近百名兵士跃入水中，潜入水里。
凿船之声稍缓，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光景，江水翻出血红色，无数尸体漂浮上来，尽数是薛常亮的兵卒，其中几名手脚均被鱼网缠绕，互相交葛着，分不清各自手足。
薛常亮还未来得及叫出：不好，快快卸去盔甲。船底已被凿穿，江水翻滚的喷出，登时，船儿失了浮力，向水中沉下去。
须臾光景，二十几条船只没入水中，而后禁不住水压，纷纷断裂破碎，一时间马嘶人鸣，惨叫声混合扑腾江水之声不绝于耳。
薛常亮所带的精骑兵来自天南海北，水性优劣参差。有的呛了几口江水后便沉入水里，有些幸遇一些漂浮起来的栈板得以歇力。但此时并非只需求生，亦是要防范水中潜藏的杀手，稍事不慎，便被削去下身，被大江吞噬了性命。
薛常亮此时也慌乱无比，虽然自己水性较好，但在这无边的大江之上，徒然凭借一己之力，亦无法救助旁人，只得自保性命，便伸手揽住一根断裂的桅杆，扔掉软柄枪，抽出佩剑，无目的性的在水中扫划。
忽听一声沉闷的钪啷之声，似是与人在水里刀剑触碰，薛常亮顾不得许多，将右脚抬起，狠狠地向身下踩蹬下去，不想，却正好踩中一躯体，那躯体躲闪不及，借助水的漂浮之力被蹬出十尺开外。
薛常亮不敢怠慢，忙利用间空将附身的盔甲除去。之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寻找被蹬踏出去的人。他知道，此刻若不寻求主动，便如砧板鱼肉，只等人宰割了。
长江之水浑浊，在水里，能见度很低。薛常亮只看见周围有几条浸在水面以下的身躯在拼命的扭动着，正待迟疑，忽见前方一柄匕首朝自己胸部袭来，急忙侧身避让，匕首滑肩而过。薛常亮隐约看见来人瞪圆了丹凤眼——正是方才船上之人，借助水推之力，那人无法收手，薛常亮一把抱住那人的腰际，双脚将其缠住，双手缚住其双手，使其动弹不得。遂弓起身子，用力一弹，与那人一同跃出水面。
薛常亮呼出一口气，正欲拔出匕首了断此人性命，忽见左侧江水翻起，一根巨大的桅杆砸将过来，薛常亮躲闪不及，一头撞在桅杆上，顿时眼冒金花，不省了人事，昏沉沉的向水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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