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回 晚亭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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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薛常亮、祁康、张良、皇甫长以及薛梦龙等几人被安排住宿,其余人等返回船上——船队尚在港口,没有薛常亮的命令,谁也不敢上岸来。.由王志、薛福连以及司徒衔玉领衔,继续在船上生活,等待薛常亮等人做出定夺。
东平离岛地方不算大,一般老百姓办事,无论到哪里都能当日折返,所以罗城没几间旅店,就为数不多的几家客栈还是萧条无比,因此也谈不上档次。而东平从无远来之客,州府也未曾营建什么驿站,住宿倒成了一个问题。
薛常亮等人原本要住普通客栈,但刘海山不同意,说客栈寒陋,无法保证贵客起居的舒适,便邀请众人住自家府邸。但薛常亮等人自觉得住在刘府会不自在,便要求返回船上,相互寒暄了好一会儿,韩孝廉道:“薛将军若不嫌弃,列位到寒舍去住,如何?”
薛常亮道:“那怎好意思?我等这么多人,岂不是要打扰了!”
韩孝廉道:“我家虽不算大,但住你们这几位宾客,倒是完全没有问题。况且,我和我的家眷可以住到自家祠堂去,如此,也可以叫列为不会产生不自在的感觉。”
薛常亮道:“诶呀!韩老夫子言重了,老夫子能留我们住宿,我等感激之至,哪里会有不自在呀!”
韩孝廉道:“那好,列为请随老夫回家去!”说罢,便领着大家去自己的府邸。
韩孝廉的府邸位于罗城西门,规模颇大,有四进三重院落,房屋二十多间。不过韩府人口不多,除了一个管家和两个护院,其余都是女眷和丫鬟。薛常亮等进入韩府,那些家眷均出来迎接,韩孝廉一一作介绍。
韩孝廉妻室早亡,并且一生未能有所出,因而韩孝廉收养了两个孤女做干女儿,而两个干女儿已经成家,均是招赘的夫婿,与韩孝廉同住。
韩孝廉介绍过后,便命儿女们收拾一些衣物,说要搬到祠堂去住。薛常亮忙去制止,但韩孝廉性格执拗,好歹未能拗过他,只能任其搬去了西门外不远的韩家祠堂,只留下护院和几个丫鬟,用以使唤。
众人在罗城游览了一个下午,均有些累了,便早早入睡。韩府房间众多,几人分住几个房间,尤有空余。后半夜,薛常亮头觉醒来,想起船队尚在海湾,至于如何安置,实在是还没什么头绪,便睡不着了。起身出屋,来到园中的一个小亭子里,坐在栏椅上,独自盘算着这几日该当如何安排。
此时,万籁寂静,这罗城没什么夜生活,入夜后家家户户便闭门不出,至半夜,更是萧瑟无比,只有天空中一轮圆月随着在净空中缓缓的行进,变换勾勒着罗城的轮廓。
这是薛常亮在隔了几个月后又重新能在陆地夜宿,对于他而言,这多少有些不易。前一天晚上尚在忍受大洋深处的狂风暴雨,并担忧是否能找到山海之国,今夜却已经安然地坐在她的怀抱里,这情形恍若梦境一般。
他想了很多事,曾经扬鞭催马的中华故土、经历风雨后安然享受晚年的台湾,以及不得不离开的关岛,这些地方无比熟悉,而今都又如此的遥远。但此刻最让他头疼的是如何安置船上的人员——下船之前他本是想好了要对当地官员如何说的,但在仔细斟酌了刘海山的话语后,便屡屡欲言又止。他想着,要是直接告诉对方明朝已亡国,并希望对方收留三万多明朝的遗民,对方会作出怎样的一种反应呢?
想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这时,正对着亭子的房门“知呀”一声开了,祁康领着薛梦龙从里面走了出来,进到小亭子里,道:“大哥,怎么,你还没睡吗?”
薛常亮道:“我已经睡过一觉了!后来想了一些事情,便实在睡不着了。你们怎么没睡?梦龙怎么在你房里?”
祁康道:“我是睡得正香,是梦龙来找我说话,我们便说了一会儿。方才我叫梦龙回房休息,刚一开门,发现大哥还坐在园中,便来询问。”
薛常亮道:“梦龙,你祁叔叔这几日一直操劳无比,本该好好休息,你怎么好去吵扰他呢!”
祁康笑道:“不妨不妨,反正我也是睡了一觉,刚好睡不着了!”
薛常亮问:“梦龙,你怎么没睡吗?”
薛梦龙道:“我睡不着啊!烦心啊!”
薛常亮道:“年纪轻轻的,有饭便吃,有觉便睡,有什么可烦心的,”
薛梦龙道:“父亲,你和几位叔叔都已经老了,这些烦心的事情本该都由我们年轻一辈来担当,但如今,还是要你们操劳烦神,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薛常亮微微点头,道:“梦龙,来,我们坐着说!”
薛梦龙听言,和祁康一起坐了下来。薛梦龙道:“虽说船队由父亲和祁叔叔统领,但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这帮年轻人无用,我们也已经成家立室多年,三十往四十岁头上数的年纪,不能再只凭父母安排,自己却毫无建树了!”
薛常亮道:“嗯,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我之所以不放手,还是想在自己能折腾得动的时候,为你们铺铺路,搭搭桥,这样你们以后也就会顺利多了。”
薛梦龙道:“父亲,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才会铭记于心,不管是幸福还是苦难,这都是一个人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孩儿着实想为父亲和叔叔们分忧,就如今日在宴席上,父亲多喝了几杯,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般虎猛,明显流露出一丝力不从心,孩儿看在眼里,心中担忧啊!”
薛常亮听此一席话,不禁动容,苦笑一声,道:“是啊!岁月不饶人呐!祁老弟,孩子的话说得有理呀!”

祁康点点头,道:“是啊!所以,现在该是他们小辈睡不着觉的时候啦!”说罢,几人轻轻笑了起来。刚笑了一声,几人随即闭口,薛常亮道:“我们小声一些,别惊了旁人。”
祁康道:“想来他们都累了,谁得死沉死沉,方才我还听到隔壁房里,张良大哥鼾声如雷呢!”
薛常亮点点头,转而问道:“梦龙,今日的宴席以及随后的游览,你对此有何看法?”
薛梦龙道:“谁能看不出来呀,那大都司是不想留咱们呀!”
薛常亮道:“哦?是这样吗?”
薛梦龙轻轻一笑,道:“我知道父亲的意思,父亲想说,是对方误会了我们的来意,以为我们想要将此地民众带回大明,所以便有些排斥。对吗?”
薛常亮道:“难道不是吗?”
薛梦龙道:“那父亲为何不说明真正来意,使得那位大都司放心呢?”
薛常亮一时语塞,道:“这。。。。。。”
薛梦龙道:“其实父亲心里也有数的,对方既不想让我们带人走,也不想我们就此留在东平。这两中做法对他的统治都没有好处——将人带走,他统治谁去?我们留下来,一山岂容二虎?所以,他又怎可随便答应呢?我估摸着,那大都司一定希望我们只是一群偶尔落在枝头歇脚的鸟儿,歇歇便走,对他的东平洲不要有任何影响。”
薛常亮点点头,道:“是啊!这也是我烦心的原因啊!”
薛梦龙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万里风浪都倘过来了,还怕这小小挫折?”
薛常亮道:“哦?难道你有什么好的主意?说来听听!”
薛梦龙道:“也不是什么好的主意,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我们还未曾说出来意,所幸就暂时不要说出来,留着一手。父亲您看,如果我们说出明朝已经亡国,恰好给了对方在民众中传播故国已亡的机会,就此打消百姓想要回归故土的念头。如此一来,东平百姓便不会对我们如此恭敬。父亲您想想。我们来此之后,东平从上到下都很给我们面子,其实这哪里是给我们面子,这是给大明面子呀!”
薛常亮听得聚精会神,道:“嗯嗯!你接着说!”
薛梦龙续道:“我说要留一手,便是要给对方一种错觉,分不清我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身后有强大的大明王朝,他们留又不是赶又不是,如此便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
薛常亮问道:“喘息机会?”
薛梦龙道:“对,喘息机会在兵法上是妙招,多少胜仗都是一时之念所造就。”
薛常亮道:“嗯!那你说说,我们获得了喘息机会又当如何行事?”
薛梦龙道:“我们将自己的意图深深隐藏起来,使对方无法捉摸,其后,我方开始派人手了解东平局势,需在一定的时间内掌握东平的政治、经济、民生等一手资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然,我所说的并非要打仗,而是了解了对方,对我们便有大大的益处。当我们了解了东平的现况,特别是老百姓的看法,可获取日后与之谈判的筹码!”
“筹码?”薛常亮念着词语想了好一会儿,道:“嗯!有些道理,百姓为一个政权的基石,民无忧则政无患。”
薛梦龙道:“这还是次要的!”
薛常亮道:“哦?那什么最主要?”
薛梦龙道:“军事!”
薛常亮吃了一惊,道:“军事?难道你已经在打算。。。。。。”
薛梦龙笑了笑道:“父亲莫急,我只是作退一万步的考虑。父亲,通过我这一日观察,发现东平虽人口已接近二十万,但由于长年未经战争洗礼,政治平和,便不会有善于打仗的人,而且就我看到的东平护卫军,对于我训练有素的大明军队而言不可同日而语。当然,我也并不是想着打仗,但这就是我们的筹码呀!”
一席话说得薛常亮连连点头,道:“嗯,你说的没错,虽我等不为战争而来,但退路可得想好,东平以外是汪洋大海,是无路可退的!”转而道:“你说要派人着手了解东平局势,那我方人员如何做到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探听呢?难道人家不能有所防备?”
薛梦龙道:“这我也想了一下,我们可以通过贸易促成此事。”
薛常亮道:“贸易?”
薛梦龙道:“是的。我仔细观察了东平百姓的衣着,发现此地人不擅针织,主要还是没有丝绵资源,那么我们满船的衣物衣料对于他们而言,便是上乘之品。而我方缺食物,这么多人还需暂时留在船上,食物不可短缺,这可以通过贸易换取。有了贸易,就会有往来,就没人能阻挡我们的人员开始进入东平的方方面面。当然了,那位大都司,我们要好生对其实施糖衣炮弹的战术,口头上进行褒奖,行动上送些他们所没有的物件,反正是软硬兼施。那样,他还能硬拉下脸来?”
薛常亮听罢,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道:“哈哈!真有你的,想的很全面呀!”
祁康也笑了,用手拍了拍薛常亮的手背,道:“大哥!放手吧!让年轻一辈去闯吧,他们已经有能力解决困扰我们的问题了啦!”
薛常亮连连点头,道:“是啊!老啦!赶不及年轻后生了。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不放心他们,将职权牢牢地捏在手上,妄图在他们成长的时候,可以扶他们一把,岂料他们都已经能飞了,惭愧,惭愧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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