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回 关氏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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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名为“汉阳号”的船上,关良德父子二人相对半侧卧在船头甲板上,中间放了一壶酒,两碟小菜,吹着清凉海风,对饮着
关良德父子在军中人缘很好,得益于关良德为人谦和,不与人计较任何得失——自四十年前,妻子惨遭清军杀害,关良德便从此郁郁寡欢,世间的任何事在他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尘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他不在乎金钱、也不在乎地位、不在乎有没有欢乐抑或是愁苦,他只当自己是一个医人病痛的医者,履行老天给予他的救死扶伤的职能。当这种职能演化为他的一种本能,他便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医生。
一世匆匆过,
荣辱不留痕,
数载功德尽,
凡尘一浮萍。
这是关良德此生的写照,也是留给其子关兴汉的最大一笔财富。关兴汉虽不是关良德亲生,但尽得其传承,除了一身的医术,便是这做人的宗旨,关兴汉已尽得骨髓。
早年,薛常亮因十分疼爱并且看中关兴汉,便在军中细心为其挑选合适的对象,多番予以撮合。不想,关兴汉不喜官宦子女,唯与一位寻常百姓家的女孩成婚。妻子黄氏相貌平平,却善良贤淑,婚后数十载,夫妻二人相濡以沫,从未有过任何磕磕绊绊。其膝下育有一对双胞胎兄妹,都是十八岁,均未婚配。兄妹二人好的如胶似漆,几乎是稍有逾越,便会有违伦理纲常之法,便有好事者欲以相亲之事化之,被二人断然拒绝,不问他人作何想,均是我行我素。众人找关兴汉夫妇以常理相向,不想关家夫妇坦然处之,不予计较,旁人亦只能作罢。久而久之,对关家这种有违常理的作派便由闲言碎语转化为啧啧称奇了。
父子二人就这样喝着酒,也不多说话,只是看着海面风景,想一些各自的事情。
过一会儿,关兴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大年三十,除夕之夜,各家都要团圆,这本是无可厚非。但有许多人的病情尚未痊愈,更有一些人病情加深,由普通风寒转化为多咳之疾。我怕这样一来,会遭致更多人感染啊!”
关良德点点头,道:“是啊,风寒极易转变为肺部疾病,这肺部疾病是最容易传染的,若是任由其扩散,我船队空间局促,恐导致瘟疫。”
关兴汉道:“那以父亲之解,我们该如何应对?”
关良德道:“若是隔离医治,可控制病情,但这几天大家都在过年,也不好随意令其分开,且过了年再说吧!”
关兴汉道:“我们所带的药物也不多了!”
关良德听此言,不作言语,继续喝一口酒,看着远方。
这时,关汉兴之妻黄氏出来,拿了两件衣服,道:“父亲、相公,天气很冷,你们不要冻着了!还是早一些去歇息吧!”说罢,便使衣服叫二人穿上。
关良德接过衣服,问道:“孩子们都歇息了吗?”
黄氏道:“还没有,他们在房里看书。”
关良德点点头,未作他语,只是将衣服慢慢穿在身上。
关兴汉道:“你叫浩儿回自己房里去看吧,这已经很晚了,都该歇息了。”

黄氏道:“他俩看的是一本书,你叫他们如何分开来看?!”
关兴汉道:“今日看不了,明日可以再看嘛!这么晚了,二人还在一个屋子里,还不叫旁人多了闲言碎语,再说静儿,女孩子家家的,早该睡了!”
黄氏诺诺应允。关良德却道:“让他们看一会儿吧,他们喜欢看,就让他们看一会,今日是年三十,就当是守岁了。”
关兴汉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父亲,浩儿和静儿的事,您看。。。。。。”
未等关兴汉说完,关良德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浩儿和静儿打小就好,这兄妹感情好,旁人还羡慕不来。只要是未作出格的事,随旁人如何想法去。”
关兴汉道:“孩儿也是听您的话,这许多年都任由他们去,不过话虽如此,但人言可畏,毕竟人于一世,诸多事情是需要有所顾忌的。”
关良德道:“他们都已经长大了,难道你认为他们会不明白这道理吗?只要他们明白这些常理,便不会做出格的事。难道你不希望他们好吗?”
关兴汉道:“父亲哪里话来,我当然是希望他们好,而且,两个孩子打小便好似有些默契,无论何事,两人均是步调一致,在我看来,可能也是老天爷给他们的一些冥冥中的感应吧!”
关良德道:“是啊!这是老天的造化,他二人的想法,旁人无法领会,自然就显得他们有些有违纲常了。岂知这人世间的情谊,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老天的眷顾,亦有许多不圆满的情谊,叫人伤怀,那些叫人肝肠寸断的情痛,折磨人啊!”说罢,眼眶中似乎隐隐着泪。
关兴汉夫妇二人听得关良德如此言语,都不说话了,他们知道父亲想起了以前的事,那是一份日久弥新的情伤,无论过多少年,无论关良德如何试图忘却,也是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
关兴汉道:“父亲,别再去想了,对您的身子不好。”
关良德道了一声:“嗯,不想,再也不想了!”岂料,越是如此说,便越是将前番之事一一在脑中排布——自己与初日恋人的那份未能圆满的感情、与邱敏的那份未能兑现的生死相伴的诺言,哪怕他再执着的淡然,亦是无法从心里彻底抹去。
此时,他的脑海里,那些情景一一展现,他与旧日恋人在瘦西湖畔的相会、妻子邱敏在他投军时不舍的目光、在邱敏告诉他已经身怀有孕时流露出的那份含羞的满足,以及邱敏被杀害时她眼中的对丈夫誓死不渝的殷殷期待,使得关良德终究未能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黄氏见此景,不禁也难以克制伤怀,留着眼泪上前慰道:“父亲,您可不要伤了身子啊!”
哪知,关良德流下的这一行伤心泪成了一道突破情感防线的溃洪,他再也无法自己,几近崩溃地掩面大哭起来。
在这一刻,即便是脱离凡尘的神仙也不能自拔,更何况身处七情六欲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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