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1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小科尔·卡德威尔曾在早晨给莉迪娅打过电话,请她到他的办公室来,说有要事相商。自从上次在豪夫门酒吧见过面后,两人还没有在一起说过话。
莉迪娅走进外间办公室时,科尔的秘书约娜·马歇尔正坐在桌子后。她站了起来:“科尔一会儿就可以见你,詹姆斯小姐。请坐。”
莉迪娅在一张铺着红色灯心绒椅垫的教堂长凳上坐下。她环视四周,发现维罗尼卡对她儿子的品味有着相当大的影响。接待室看上去就像一所老学校。墙壁上的木板颜色很深,地板上铺着绿色的地毯,上面是美国建国时期的图案。整个房间散发着一种宁静、文雅的气息。几分钟后,科尔微笑着从门里走出来。“请进,莉迪娅。我很高兴你能来。”
科尔的办公室和外面的接待室看上去很相似,只是面积大了四倍。其中一面墙上挂满了镶好的照片。屋里还有一张小型的会议桌和四把椅子。科尔的办公桌很大,也很古老。桌面上的疤痕表明它以前的某个主人经常把未熄灭的烟头放在上面。
科尔走到一扇窗户前,向外望去。然后他转过身,背靠在窗台上。“莉迪娅,我知道你很忙。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是否要请你来见我。我要和你谈的事并不令人愉快,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但我越想,越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所想的事。”
“这可是事情的转折点,科尔。我一直以来的感觉就是我所缺少的就是信息。不管是从什么渠道来的信息。”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当时那一定不好过。”他离开窗户,来到他的书桌旁。“不止是当时,”莉迪娅说着在一张转椅上坐好,“我现在仍在调查此事。我想你知道我要根据警察局的调查结果写一个报告。”
“是的。我现在是他的法律顾问。我打算过几天再请一个律师。马克·亚当的辩护一定要由我们家来承担。请几个全国知名的大律师可能还会产生副作用。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例子。我想如果一个律师变得太出名,陪审团经常在审判开始之前就希望他输掉。”
莉迪娅表示同意。为马克·亚当辩护的最佳理由就是他精神有问题,而有一些律师在这方面是特别擅长的。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卡德威尔说道:“不管我请谁做律师,有一条我很坚持,那就是吉米的案子要和这件案子分开考虑。实际上,我就是要和你讨论这件事。我们和警察局达成的协议也和此事有关。这是我们得到的惟一照顾,不过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马克·亚当对两起谋杀案认罪,条件是警察局不再对吉米的案子做进一步调查。其实这并不能说是警察局所做的让步。马克·亚当只是因为杀害我父亲而被指控和审判的。解决吉米的案子对警察局来说完全是意外收获。上帝知道,他们能解决的案子少之又少,如果能这么容易地宣布一桩案子结案,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莉迪娅花了一会儿工夫来咀嚼科尔的话。不错,这种协议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在多重谋杀案中,被告经常是因其中一个而被起诉的。那为什么她对此事的反应是怀疑,甚至是愤怒呢?也许是因为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跟踪吉米一案的线索吧。卡德威尔继续说道:“有人告诉我说你仍想继续调查吉米的案子。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莉迪娅。这似乎没有什么道理。根据我的了解,调查父亲死亡的委员会实际上已经无事可做了。你们要做的惟一的事就是准备一份报告。既然现在马克·亚当已经认罪了,那么如果你以前对吉米和父亲的死之间的关系有疑问的话,那也应该是过去的事了。”她决定直话直说。“科尔,我现在没有具体的证据,但我就是不能接受马克·亚当的认罪。”
科尔摇摇头。“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莉迪娅。你就是不肯放弃某些想法,尽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你看,我们是一家人。是的,我们都希望马克·亚当并没有做那些事。我们都希望他是个理智的正常人。可事实不是这样。他是个精神严重失常的人。不是精神科天才也看得出这一点。事实就是他出于长久以来的仇恨而杀死了我们的父亲。许多年轻人都不喜欢他们的父亲,有些人要花一生的时间来解决这件事。不幸的是,马克·亚当并没有成功地做到这一点。当他来到父亲的宴会,又一次有机会看到他从少年起就不喜欢的人,呃,这对他来说是很难承受的。”
莉迪娅想开口说话,但科尔打断了她。
“莉迪娅,请想想我和母亲强迫马克·亚当参加宴会时的感受。我父亲和我哥哥已很久没有任何联系了。我们真不该邀请他的。可谁能想到呢?……上次我们在酒吧的时候,你曾问我是否知道吉米的尸体并没有进行尸检。”
莉迪娅紧紧地盯着他。“是的,我记得……你为什么要重提这个话题?”
“因为我知道你会提起的,莉迪娅,除非我能给你足够的理由不要这么做。我认为能起到这一作用的只有事实。说实活,我尊敬那些寻求事实的人,即使有时他们令人烦恼。”他拿起一支铅笔在记事本上随意画着。“我们家确实给警察局施加了一定压力,要他们不要对吉米进行尸检。由于父亲在参议院中的地位,他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你们想隐瞒什么?”他拿着铅笔的手握紧了,纸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铅笔道。笔尖碰到桌面,断了。“因为……她怀孕了,莉迪娅。吉米被杀的时候是有身孕的——”
“我的上帝……太可怕了——”
“谁的孩子?”他抬头看着她。“她怀的是我哥哥的孩子。”
马克·亚当的孩子?是的……并不是詹金斯局长所暗示的那样,但确实有一个卡德威尔与吉米有关。她曾做过许多推断,但主要是根据道听途说,因为调查过程中发现的事实并不多。但她从来没有把马克·亚当和吉米·麦克南在性方面联系起来。“但是……在吉米被杀前很长时间他就加入了那个教派,”她说道,“怎么可能?……”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摆弄着那支铅笔,然后将它扔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手表看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看时间,倒像是他能往手表里藏些什么似的。他就这样拿着手表说道:“既然我已经告诉了你这么多,莉迪娅,那我不妨接着说下去。你会记得上次我们在酒吧时,我曾说过我们家有个一问题,与我哥哥和吉米的关系有关。我想‘关系’这个词还是很合适的。早在马克·亚当加入那个教派前,他们两个就在一起了。这是任何家庭都不想张扬的丑闻。你可以想象我们这样的家庭对此事的反应。一位美国参议员,和他的妻子,一个全国知名的艺术赞助人。他们领养了一个和妻子有亲戚关系的女孩,把她抚养**,给她一切,把她和两个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而她做了些什么呢?她爬上了其中一个儿子的床,不是一次,而是经常。”
莉迪娅这时很为科尔感到难过。他的眼睛在寻求着理解,不仅是理解他在讲的故事,而且是理解他这样做有多么艰难。接着他开始讲述在他们发现吉米和马克·亚当的关系后,发生在卡德威尔庄园里的一系列事件。“你必须明白马克·亚当是个非常热情的人。一个年轻女人当然会认为这一点很有吸引力。而且,把快乐放在一边不说,野心勃勃的吉米把目光瞄准卡德威尔家的长子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我母亲走进吉米的房间,发现他们两个躺在床上时的情形。上帝啊,莉迪娅,这是我们家噩梦的开始——”
“你父母做了些什么?他们当然要努力制止此事。”
“是的。他们劝说,他们乞求,他们威胁——这起了作用。有些时候我们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在一段时间里,我们家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可接着,它又冒出来,所有的一切也随之崩溃了。”
莉迪娅跌坐在椅子里。她不能不想象阴郁、粗壮的马克·亚当和吉米·麦克南……她并不很了解吉米,但以前她们见面时都是很愉快的。每次,那个年轻的记者都会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毫无疑问,吉米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高个儿,苗条,轻盈。浓密的头发蓬松地披在肩上,尤其令男人们心驰神往。莉迪娅还记得,吉米的野心就像她的外貌一样,与众不同——这并不是缺点;实际上这使她显得更加坦白、更加诚实。维罗尼卡偶尔曾不太高兴他说过,吉米无论如何会实现她的梦想——成为美国的首席播音员,或世界顶尖的脑外科医生。那姑娘聪明,有天赋,而且更重要的是,目标明确……“这对你们来说一定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莉迪娅真心真意地说道。
“它差点毁了我们这个家,”科尔说道,“我想每个家庭都要面对考验。这就是我们面对的最严峻的考验。从某个方面讲,这也表明卡德威尔是个坚强的家族。我所了解的许多家庭在这种压力下早就崩溃了。”
“马克·亚当加入那个教派后怎么样了?一般来说这会结束这件事的。”
“没有。表面看来,这件事在那之前就结束了。吉米离开了家,和其他男人混在一起。我们当时仍怀疑马克·亚当偶尔会和她见面,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一点。通常来说,兄弟之间应该很亲密,能够交流这类事情,但马克·亚当和我之间从来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我们就好像是来自两个世界。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们也许有一些相同的基因,但显然它们在我们体内的工作方式大相径庭……当然,我们只能推测和吉米的这段经历进一步加剧了我哥哥的病情,使他最终加入了那个邪教。谁知道他心中有着怎样深重的罪孽呢?不管是什么,这足以使他杀了吉米——我想他是把吉米看做邪恶力量的化身,一定要驱除。”
“吉米呢?”莉迪娅问道,“她对发生的事感到内疚吗?在我看来,处在她那种地位的年轻女人——被一个仁爱的家庭收养、像亲身女儿一样被抚养**——是应该有羞耻感,应该知道报恩的。”
“恐怕这些对吉米没有任何约束力。我们都很爱她,而我想,她也以自己的方式爱着我们。但是……我们都认识野心勃勃的人,但吉米的野心已近乎于残忍。我不知道你是否已意识到这一点。”
“不,我没有。还没有到那个程度。我知道她很努力,一心一意要成功,但是……坦白说,科尔,这对我来说都太意外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马上接受这一切。”
“你也许永远都做不到,莉迪娅。我就没有。”
在莉迪娅离开前,她问他为什么要对她如此坦白。
“在你刚进来时,我就对你说过,莉迪娅,吉米的行为已对卡德威尔家造成了太多的尴尬与伤害。马克·亚当在加入那个教派后确实找机会见过她——或者是吉米找机会见过他。他还告诉我,吉米曾威胁过要去见我们的父母,要求他们合作——”
“合作?”
“钱。我告诉过你,吉米的野心已近乎于残忍。当然,我哥哥……精神状态并不稳定……非常不幸地反应过度了。吉米给我们造成的麻烦很多,这次其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严重。我毫不怀疑那个教派宣扬的神秘主义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他。谁知道呢,也许他不仅把自己看成是家族的救世主,而且还是某种复仇天使了。似乎是那个邪教引导他这样想的……关键问题是,吉米死了,而杀她的是我哥哥。我不愿将此事告诉别人……我知道你会保守秘密的。”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如果辜负了他的信任后果会很严重。她问道:“你母亲知道你要告诉我这些吗?”
他犹豫一下,然后说道:“是的。她同意了。”
“那么那些谣言呢?……有人说你父亲和吉米之间的关系也很亲密。对不起,但既然我们已经开诚布公——”他猛地举起双手。“那是胡说,莉迪娅。是没有人性的谣言。我不想做太多的解释,因为这只会火上浇油。不,与吉米发生关系的惟一的卡德威尔——其实一个就已太多——只有我哥哥。”
莉迪娅站起身,拿起公文包朝门口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谢谢你,科尔。很高兴你能这么信任我。”
他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母亲和我都认为你有权知道。当然我们私下也希望,这样对你坦白后,你会同意没有必要对这些事进行进一步调查,也没有必要把这些写进委员会的报告中去。”
莉迪娅点点头。在目前情况下,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基本的事情了。但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很快离开了。
莉迪娅离开后,科尔·卡德威尔拿起一台私人电话,接通了他母亲的办公室。“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还不错,妈妈。我想莉迪娅终于明白没有必要使我们的家庭秘密曝光。她是我们的朋友,妈妈,而且我相信她还是一个好朋友。”
“是的,我一直就知道这一点,”维罗尼卡·卡德威尔说道,“我要不是对这一点有信心,也不会推荐她担任委员会的特别顾问。谢谢,科尔。我现在感觉好一些了。也许这一切最终都要结束了。”
“会的,妈妈。你知道,作为一个卡德威尔家族的人,我重新感到了骄做。我也是这样对莉迪娅说的。你……”他的母亲叹了口气。“从本质上说,这是任何人都具有的,科尔,为自己家庭所感到的骄傲……”
莉迪娅回到家中,洗完热水澡后,开始坐下来收看晚间新闻。直到这时,她才开始有能力整理科尔·卡德威尔的话对她产生的影响。她对所有被牵涉到的人都深感同情,当然除了吉米·麦克南。但现在她的感情似乎起了变化。正当她要仔细考虑这一点时,电话铃响了。
“你好吗?”克拉伦斯的声音问道。“有些事情想不通。你呢?”
“很好。希望我没有吵醒你。”“没有,我正在思考问题,这可不是令人放松的练习。”
“不错。今天下午我去了健身俱乐部。”
“听起来比我打发时间的方式好多了。”
“跟我一起去,莉迪娅?瑜珈、舞蹈、健身……”
莉迪娅不由自主地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因为她一言不发,克拉伦斯在那边问道:“嗨,你在听吗?”“是的,我在听,对不起。我正在想你刚才说俱乐部有舞蹈班……你知道,我这一整天可能都是在跳舞。”
他笑了,可她打断了他的笑声。
“我是说真的,克拉伦斯。我刚刚意识到我可能被编排进了一出卡德威尔芭蕾。这种生与死的陌生较量可能正在使我变成一个疯子。也许我也应该去参加一个邪教……”
“要是你那样做了,亲爱的,我会杀了你。当然,是出于爱。”
“晚安,克拉伦斯。我想你终于让我的梦中有了些甜蜜的东西。”
————————————————————————————————————————————————
“起床。”约翰·康纳利的妻子在隔壁房间喊道。他们住在马里兰州岩石城的一幢小房子里。
他知道今天上午要准时去见客户,所以慢慢爬起床来。
玛丽在厨房里。
“早晨好。”约翰说着,打了个哈欠。
“又一晚上没回来——”
“又来了,玛丽。这和我在警局时没有两样。”
“在警局时,你是有假期的。在警局时,我们能按时收到支票。可你却让自己被开除,成了个了不起的私人侦探。”
他本想和她争论几句,却又闭上了嘴。
穿好衣服后,他问道:“我看上去怎么样?”她正在水池边清洗粘在锅底的烤面条,这时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你看上去很累。”
“我是很累。要不是去见这个顾客,我是不会起来的。”
她擦干手,走上前亲了亲他。“这样不睡觉,你会杀了自己的。”
“是的,我知道,但这是在谋生,呃?”他回吻了妻子,带着高兴的心情离开了家。
从岩石城开车到他在弗吉尼亚州的目的地,他有很多时间来思考。他和这个顾客只见过一次面,就是在他被雇用的时候。开始时,康纳利曾考虑过拒绝这份差事。自从他开展自己的私人业务后,他一直努力在工作中遵循一定的规则。事实上,找上门来的第一笔业务就被他拒绝了——一个妻子要他跟踪自己在外风流的丈夫。“我不接涉及婚姻的案子。”康纳利对那个女人这样说。但他却接受了找上门来的第二笔业务——一个丈夫想让他跟踪自己的妻子。从某种方面讲,这是不同的,康纳利对自己说。男人在这方面有特权,而结婚了的女人则不行。再说了,他办公室的租金要到期了,他需要钱。很快,他就开始接受大部分找上门来的业务,包括涉及婚姻的案子,再也不去理会是谁在对谁做些什么。

这个案子不同。他曾想拒绝此案,但钱再一次证明是强大无比的。他要的价钱比他通常的价钱高得多,但这个顾客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一边往南开,一边想着他的这个客户以及他开始时所感到的疑虑。做警察时,他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从色情、赌博行业赚外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竟它们只不过是给男人提供了娱乐场所。用老话来讲,就是这不会伤害任何人。不过毒品就是另一回事了。每个警察都有自己的孩子,而康纳利可以很自豪地说他从未接受过毒品贩子的钱。所以当华盛顿警察局解雇他时,他认为这极不公平。他接受的都是“干净的”贿赂,要比那些道貌岸然、解雇他的官员强多了。
不过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悔也没有用了。他老婆已经替他们俩吃了太多的后悔药……他沿着一条狭窄的土路穿过一片农场,来到了“内心忠贞教”的基地。几个穿着白袍、剃着光头的教徒站在房子的前面。“一群疯子。”康纳利一边嘟囔着,一边把他的灰色轿车停在房子前。他从方向盘后挤出来,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拖着笨重的步伐向大门走去。两个年轻人拦住了他,问他来干什么。
“我是来见朱维尔先生的。”康纳利说道,不得不解释来意使他很生气。他想到了自己腰间插着的38毫米口径的警察专用枪。在那一刹那,他真想把它掏出来。
他在门厅等了十分钟。终于,一个年轻人从他右手的门里走了出来,并迅速把门关好。那年轻人对康纳利说:“请跟我来。朱维尔先生有事,要等会儿才来。”
他被带到了房子后面一个布置简单的小办公室。里面有一张铁桌子,三把折叠椅和一排破旧的文件柜。年轻人关上门,留下康纳利一个人欣赏着四周的摆设。他走到窗前。一块玻璃掉了,用胶布粘着。一面精致的蜘蛛网展示着布满灰尘的图案。康纳利向外望去。后面的东西倒不少。教派的成员正在房子周围干活。
又等了十五分钟后,他愤怒地拉过一把椅子放在窗前,气冲冲地坐了下来。他拍拍外衣口袋,掏出一只雪茄点上,然后把脚放到了桌子上。真希望现在是睡在家里的床上,即使是和玛丽也行啊。
正当康纳利等在后面的办公室里时,弗朗西斯·朱维尔正在进行一场艰难的谈话,谈话的另一方就是教派的创始人和精神领袖、尊敬的西尔万·夸勒斯牧师。夸勒斯是前一天晚上到的。谈话从他一到达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疲惫不堪的朱维尔建议去休息。
“……他已经到了。”朱维尔告诉夸勒斯。
“我再问你一遍,朱维尔先生,他除了拿我们的钱外,还做了些什么?”
朱维尔不安地在椅子里动了动。站在书房中央的领袖显得那么咄咄逼人。“我们正在尽全力,先生,”他说道,“我们的行动必须缓慢、谨慎,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
“也许你已经过于缓慢和谨慎了,朱维尔先生,”夸勒斯说道,“有时候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真的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你应该明白,如果有人得到了那盒录像带,会对我们的使命产生多么严重、多么持久的危害。”
“夸勒斯牧师,我们正在调动所有力量来找回那盒录像带。我甚至派人去了依阿华昆丁·休斯的家。一两天内我就能得到汇报。我们对所有进出休斯公寓的人都进行了严密的监视。当然,我们也和卡德威尔家和国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你知道我们在这些地方是有朋友的。如果你允许,我要说这还是由于我的努力。当然,这也是我当初鼓励年轻的卡德威尔加入我们这个教派的原因之一。”
“现在看看这都带给了我们什么,”夸勒斯说道。他穿过书房,儿一个书架的最高一层取下了吉米·麦克南关于洗脑和思维控制的那本书。他回到书桌前,把书扔在桌上,“这就是你的努力带给我们的东西,朱维尔先生。卡德威尔的妹妹是个记者,而他父亲是个参议员,你早该料到他会给我们带来的麻烦。”
“可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几年前,你就对我们说,要使教派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国度中幸存下去,我们就要竭尽所能,将能帮助我们实现目标的人拉到我们中间来。卡德威尔当然符合这一条件,是不是?”
“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朱维尔先生。你曾认为符合标准的现在证明是错的。”
朱维尔哆嗦了一下。“实际上,我们在解决这个问题上已经有了很大进展,是不是?那孩子已经离开这儿,承认了两起谋杀,包括你刚才说的给我们造成很大麻烦的记者。我毫不怀疑,法庭会宣判他……精神失常……让他在一个疗养院里度过余生。不管他将来说些什么,没有人会相信的。”
夸勒斯摇摇头。“我对你很失望,弗朗西斯。你似乎一生都在犯错误,然后再试图找出其乐观的一面。让我们的一个教徒承认谋杀了他的妹妹和父亲,这对我们的形象没有丝毫帮助,而碰巧他父亲还是美国参议院的多数党领袖。”他本来低沉的嗓音现在开始变得尖利了。
“求求你,夸勒斯牧师,我并不想——”
“我已经厌倦了我在人世间的使命被不得力的手下毁掉。我现在必须离开去料理其他事务,朱维尔先生。走之前,我要留给你一条指令,希望你仔细听好了。”他来到桌前,俯下身看着朱维尔:“我希望这件事立刻解决。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但我理解,我们的上帝也理解。上帝是宽容的,但他并不愿意容忍无能。我向你保证,如果在我回来时,你还没有找到录像带并得到它,你将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朱维尔望着这个自封的上天代言人取下自己的羊绒大衣,拿起公文包。夸勒斯转身问道:“有问题吗?”
“没有,先生。”
“朱维尔先生,再见。”
弗朗西斯·朱维尔过了几分钟才镇定下来。他派一个教徒去把康纳利先生带到书房来。
在对康纳利进行了一阵咒骂后,朱维尔问道:“好,康纳利先生,录像带在哪里?”
康纳利跷起腿,裤脚和黑色丝袜之间露出一段白肉。“罗马也不是一日建成的。我已经全力以赴,调查了你给我的所有线索。我对进出休斯公寓的人都进行了跟踪。你说那个为委员会工作的红头发女人可能拿了录像带,所以我还抢劫了她一回,但什么也没有得到——”
“而我对你使用暴力很不满意,康纳利先生。我告诉过你不要使用暴力,除非绝对必要的时候。”
“暴力?那不是暴力。是的,我打了她的头,那又怎么样?我听说她已经回去工作了,一切正常。关键是我已经调查了你给我的所有线索。我已经照你说的在那个钢琴师的家里安装了窃听器,以便掌握詹姆斯那个女人的情况,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情。我也可以在她的家里安装窃听器,可这难度要大得多。如果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告诉我。”
“你搜查过休斯的公寓吗?”
“这在我的计划之中。我想我还可以去看看那个为他工作的女人的住处,也许还可以检查一下詹姆斯的家。但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我只是一个人。如果你想让事情的进度加快,你最好提高预算,让我能多雇些人手来。”
朱维尔面色阴郁地点点头。“好,做你必须做的事,花你必须花的钱,但要尽快把工作完成。”他想起了夸勒斯用的词“立刻”。
“好的,朱维尔先生,可看样子我要自己出钱支付额外的开支了。另外,上星期的钱你还没有给我。”
朱维尔样子疲惫地离开书房,几分钟后拿着一个信封回来了。里面是两千美元。康纳利数过钱,点点头,把信封放进了上衣里侧的口袋。
康纳利向门口走去,又停下了。“录像带上是什么,这么重要?”
“康纳利先生,你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时,我就告诉过你——”
康纳利举起双手。“好了。你不用再解释了。这只不过是我的职业道德罢了。我不愿意接受一个案子,却不知道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康纳利先生。而且不要再跟我谈什么你的职业道德了。我要你从现在起,每天至少给我打两次电话。”
“没问题,朱维尔先生。”
开车回岩石城的路上,康纳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猜测录像带上到底是什么。当车来到他家门口的车道上时,他忽然想到录像带上也许是淫秽画面,是那些教徒集体狂欢的场面。当他想到弗朗西斯·朱维尔和一个色情明星在一起时,一丝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你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当他走进屋时,玛丽问道。
“很好。”他想起了口袋里的信封。“我得到了一笔奖金。”
她打开他递过来的信封,数了数里面的钱。“我们有钱花了。”
“不要那么着急。我的工作还需要些钱。”
“我们需要一个新冰箱。为什么给你奖金?”
“因为我工作出色。”
“这个客户是谁?”
“这无关紧要,玛丽……现在我需要另一笔奖金了。”他轻轻拍着她的**。
现在该是爱情说话的时候了。
弗朗西斯·朱维尔正在用录音机记录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他努力回想着和西尔万·夸勒斯的谈话细节,以及他对康纳利所说的话。
他突然关掉了麦克风的开关。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在和康纳利见面的时候,他的手就在胡乱地写着这个名字。他拿不准应该怎么办,是现在就给那个人打电话呢,还是想清楚以后再打?
他拿起听筒开始拨号。三声铃响后,一个声音说道:“卡德威尔表演艺术中心。请问你找谁?”
“请接杰森·德弗朗斯。”
当天晚些时候,朱维尔接到了他派往戴蒙内的人的电话。
“不在这儿。”
“你肯定?”
“是的。我们照你说的去了那个老太太的家。没有找到录像带。”
朱维尔摘下眼镜,揉着眼睛。然后说道:“马上回来。”
他放下电话,打开左手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在一些文件的下面,是一把38毫米口径的自动手枪。他拿起枪端详着。里面装满了子弹。他来到衣架旁,把手枪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
能够重新开始跑步感觉真好。早晨的天空异常晴朗,空气也不那么寒冷了。莉迪娅甚至怀疑春天是不是要到了。她想这真是她重新开始晨跑的好兆头。晨跑对她来说一直很重要,但自从加入卡德威尔委员会后,繁忙的工作就使她的锻炼计划经常受阻。
这天早晨,她不是惟一朝林肯纪念堂方向跑步的人。除她之外,至少还有二十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的服装反映出各自的爱好,彼此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人穿着鲜艳的运动服,有人则穿着短裤和毛衣。莉迪娅有两身运动服。这天她穿的是那身蓝色带帽子的。
她已经绕纪念堂前的水池跑了四圈,但决定再跑一圈。跑到一半时,另一个晨跑的人追上了她。“嗨,莉迪娅,你这一阵去哪儿了?”
她没有改变节奏,回头一看,原来是萨福德·贝恩,一个她相识多年的精神科医生。事实上,他们还曾经约会过一段时间,直到他爱上了一个病人并决定结婚为止。
“疯子世界里有什么新发现吗?”莉迪娅一边往前跑一边问道。
“没有什么弗洛依德会赞成的事,”萨福德说道,“许多医生都在放弃长期疗法而改用短期疗法。你呢?不用告诉我,我看报纸。你已经成了名人了。”他们默默地跑了四分之一圈后,他问道:“你认为真是那个孩子干的吗?”
“不知道,”她答道,“你怎么看?”
他耸耸肩。“不太像,尽管我听说他有很强烈的动机。但是,这样认真对待一个狂热教徒的认罪……”
他们跑完了一圈,萨福德问是否可以开车送她回去。
“不,谢谢,我是开车来的……萨福德,你刚才说不要太相信像马克。亚当·卡德威尔这样的人的忏悔。你能说得再详细一些吗?”
“我试试……我们对思维控制和洗脑已经进行了多年的研究。当然,邪教对某些人的控制也是这研究的一部分。事实上,吉米·麦克南在完成她那本书时,就和我们一起工作过。朝鲜战争后,关于这方面的书并不少,但没有人能提供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们曾试图把所有相关的研究结果都放进同一个数据中心,但这是一项花费时间很长、也很艰难的工作。对于为什么有些人易被别人控制,而另外一些人却能抵制这种控制,不同的专家有不同的解释。纽约的林顿有一种理论,而宾西法尼亚的波恩则有另一种理论。斯坦福大学的研究人员已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多年的考察。但是,不管你接受哪一种理论,最根本的一点是有些人由于基因、成长环境、心理因素、或三者兼而有之,要比其他人更容易被洗脑。”
“你认为马克·亚当·卡德威尔属于这类人吗?”
“他能这么彻底地把自己奉献给那个邪教,这本身就使我相信他是个极易接受心理暗示的人。一个神智恍惚的人是可能承认任何事情的……你似乎对这件事很怀疑。”
“我想是的,有一点儿,”她说道,“我能理解有些人很容易接受心理暗示,可能替人受过,但是承认谋杀……上帝,这太极端了,是不是?”
萨福德耸耸肩。“你还记得康涅狄格州那个瑞雷的案子吗?”
她摇摇头。
“他是个被控谋杀自己母亲的年轻人。事实上他已被定罪。他对控罪供认不讳,这是他被定罪的主要根据。阿瑟·米勒,那个剧作家,对这个案子发生了兴趣,并且发起了一场运动要求重审此案。他请来了心理专家。经过对那个孩子的检查,以及对他认罪情况的调查,这些专家得出结论,那个孩子完全被洗脑了。在这个案子里,他是被警察洗脑了。我并不是说他们是故意要这样做的。关键问题是,如果你把一个极易接受心理暗示的人放在一个压力巨大的环境中,让他面对一个强大的权威性人物,他就可能进入一种神智恍惚的状态,以保护自己。一旦他进入了这种状态,他就会接受任何东西,包括他杀害了某人的说法。顺便提一句,瑞雷被重新审判,并被宣布无罪释放了。”
“你认为马克·亚当·卡德威尔也是这种情况吗?”
“谁知道呢?我只是说,就因为一个像卡德威尔那样易被控制的人现在承认对两起谋杀案负责,我是不会那么快就加入为警察局庆功的行列的。”
“如果让心理专家为他做检查,他们也会得出同样结论吗?”
他笑了。“也许不会。机会各占一半吧。现在有许多心理医生还在坚持过去的分析模式,那种分析模式没有给我刚才提到的实验和推理留下太大的空间。他们更有可能根据弗洛依德的理论得出结论,比如恋母情结、本我与超我的矛盾等等。就像我经常说的那样,莉迪娅,要想找到一个治疗专家可是件麻烦事……”
回到家,莉迪娅脑子里疑团重重。她坐在厨房里,怔怔地望着窗外。马克·亚当·卡德威尔似乎非常符合萨福德刚才的描述。她很想让萨福德这样的专家为马克做一下检查,但她知道自己无权、也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他的家人、警察局和公众似乎都已接受了他的认罪——更不用说参议院委员会了。
她来到起居室。如果马克·亚当真的被洗脑以承认自己谋杀了父亲和吉米·麦克南,那么问题是谁干的?警察局?赫拉斯当然承受着很大压力要解决这两起谋杀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肯定不是第一次警察局的高级官员逼迫疑犯认罪。一个年轻人(尽管他精神不很正常)蹲在监狱里,等待因两起他根本没有犯下的罪案受审,这样的画面令莉迪娅内心极为不安。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