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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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生过一些没有许多人知道的事件之后,生辰节的当天到底是来临了。
夏季的清晨来得那么早,早到仍在睡梦中徘徊的人们没有机会体验大地摆脱黑夜掌握的机会:青紫色的天幕由东方的地平线迅速向半空拉开,逐渐地占领了半壁天空,又不停地向西的方向延伸。第一线曙光首先将东面的青紫色染亮,天边那些丝丝落落的云彩也随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色泽由暗紫转向水红,再逐渐变淡,最终成为纯纯的白色。同时,水之森林也泛动着神秘的光泽,被丰润的露水湿透了的万物,在初升的那而圆的太阳的辉映下,漾起耀眼的银白色光芒,整个水之森林为之点亮。
又一个夏季的清晨早早的报道了。然而比这一切更早起身的,却是法诺洁莉。当水之森林开始在曙光中闪烁的时分,已是她梳洗完毕、用完早餐、整装待发的时刻。她坐在敞开的窗边,默默注视着外界那在无形中转变的朦胧景致,等待伽尔幽的前来。
从法诺洁莉十一岁那年起,伽尔幽年年的生辰节都会在清晨以瞬间移动来到这栋小木屋,在以同样的方式将法诺洁莉带去祭典的会场——特兰迪。也亏得有伽尔幽,否则法诺洁莉哪有这么悠闲,可以在生辰节的清晨才做出发的准备?
是的,多亏有伽尔幽!法诺洁莉回想起她们相识的那一年:当年只有十岁的伽尔幽,是个有着一头短短的金发,一双大而活泼的蓝色眼睛与圆圆的、红润的脸庞的孩子。十岁的伽尔幽拥有一大票似乎不怎么实用、花样却不少的小法术,从那个时候绝对看不出她会在今天成为她母亲的辅法,并且一步一步向“占卜师”这个目标迈进!时间过得有多快!那时候的孩子长大了。
然而,自己又如何?依旧摆脱不了现实的责难与追捕!“混血”,混血就真的那么天理不容、罪该万死了吗?法诺洁莉秀气的双眉绞到了一起。想到自己承受过的、以及未来仍需承受的遭遇,她的喉中就像哽着一个吐不出也咽不下的硬块,心中不知是悲是愤。
想改变这种“命运”,心里又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这样叫。想拥有改变这种命运的力量,不论是何种力量也好,只要能够帮我就行!那么,我宁愿将自己出卖给魔鬼。
啊,不,不行!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同时也在心里急急地响起,似乎意图覆盖那个虽然小、却是危险的音浪。
“不可以!”法诺洁莉急躁地警告自己,“绝对不可以载有这种古怪的念头!这么可怕的想法从何而来?绝对不可以再想了!”
语气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而她的思想还是不清晰,在经过这一番心理活动之后,变得迷茫又矛盾。
又来了。她常常会这样,陷入一种自相矛盾的心理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这一次的心态却荡漾得那样厉害,连她自己都不得不为此吃惊,继而懊恼。
我是怎么了?她暗自发问,又因得不到答案而心慌意乱。
就这样,法诺洁莉的心里沸反盈天,仿佛充满了不同的“自我”:出卖给魔鬼的、一心从善的、迷茫的、矛盾的、懊恼的、心慌意乱的……“她们”在她心中又吵有闹,彼此排斥。她感觉自己快被“她们”给扯得四分五裂了!
“我的天!”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一声砰然巨响!太突然了,把法诺洁莉心里那些“她们”全体赶跑。在转身看到发生的状况之后,法诺洁莉原本因情绪而变化多端的脸,一瞬间布满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伽尔幽!”她赶忙去扶那个在餐桌一旁摔地四仰八叉的女孩。若不是因为缺乏“笑”的本能太久,眼前的光景的确可以让她好好笑上一番,然而法诺洁莉仅仅在扶起伽尔幽后轻轻询问了一声:“摔痛没有?”同时她又拍了拍伽尔幽身上的灰尘。
相对“冷静”的一方,伽尔幽却哇哇直叫:“法诺洁莉!你搞谋杀啊!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这块地方不是空着的嘛!好端端的为什么把餐桌挪过来!害我落地不稳!痛死了!”
“还能叫,说明没事。”法诺洁莉平淡的语调成功堵住了伽尔幽的饶舌。那种平淡,足可以与“无情”的同义词划上等号,而能够体会出其中名为“温柔”的成分的人,寻遍天界也找不出几个来。
而伽尔幽正属于那少之又少的一派。
“好啦,反正没有摔死,我们快点出发!告诉你哦!今年的庆典一定很好玩……”话音又止住了,这一次却是因为法诺洁莉的服饰。伽尔幽佯装不耐地咂咂嘴。
“法诺洁莉!拜托你,去把白色的衣服换掉!每一次看到你都是白色的衣服!”
法诺洁莉扬了扬眉,以一种类似旁观者的眼光往自己身上的衣服随便地瞄了一下:样式简单的白衬衣,及膝的白裙子,拦腰而系的是一条绣了银色花朵的软腰带。而且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黑发间系着一条与腰带花色相同的绸带,脚上的布鞋,当然也是白色的。
“去换!去换!”伽尔幽叫得比平常更大声。
“换了也一样,我没有别的颜色的衣服。”法诺洁莉慢吞吞地陈述这个事实。
我适合别的颜色吗?藏在话语之后的是这样一个无声的询问。事实上,法诺洁莉极其排斥白色以外的色彩,也从不爱穿“彩色”的衣服,因为她的生命里没有这个词。
即使是伽尔幽也体会不到这一层的苦涩。伽尔幽只知道:自己不喜欢法诺洁莉的白衣服。虽然白色应该是最纯洁、最干净的颜色,然而白色却将法诺洁莉的脸色衬托得过分的白,过分的不健康。大约正是“混血”的关系,法诺洁莉有着过人的美,然而一袭白衣却给她的美增加了一种冷冷的肃穆感,让人无从亲近。
“好!我决定了!今天去买几套衣服送给你!”
“随你。”法诺洁莉的语调依旧是慢吞吞的,并且心不在焉。
“不过,你是专门来挑我衣服的毛病的吗?”
伽尔幽这才露出一个如梦初醒的表情。
“算了!走吧!走吧!”她有些泄气。
法诺洁莉终于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她走回窗边,刚用一只手提起一个很大的装满了自己制作的手工品的篮子,另一只手就被迫不及待的伽尔幽给抓住。
“好,走啰1
一串熟练的咒语由伽尔幽口中溜出。所谓“瞬间移动”,即听到呼唤的精灵们会开启通向各自的精灵界的大门,并借用一种奇异的力量在瞬间将是发着极其同行人带入精灵界,又在同时在一行人目的地的位置开启一个与精灵界相同的出入口,在人们还来不及体会到进入过精灵界的时候,便将人们由那个出入口送出。“瞬间移动”是以精灵语言为基础的魔法,因此看似简单,却较之天界任何魔法都要来得繁复:施法者的精灵语言必须精通,或者至少必须牢记所有精灵语言中的天界地名,不然即使进入了精灵界也是枉然,只有徘徊其中等待他人救援的份无疑。因此天界不论是哪一个部族的魔法学校,学生们的结业测试中,谁也不可能逃得过“瞬间移动”这一测。
伽尔幽或者还不足以担当“占卜师”,但她“瞬间移动”的能力却早已超过了同龄人。因为,法诺洁莉在听过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与伽尔幽并肩站在了洒满阳光的特兰迪广场。
“怎么样?快吧!”伽尔幽放开她的手,颇有些得意地跳到她跟前发问,神情很像一个急于讨要糖果的小孩。
法诺洁莉点点头,突然微微一笑:“是啊,进步多了!想想,小时候我们第一次一起来这里,你忘了后面的一段咒语,让精灵们无法理解我们的目的地,结果我们被困在精灵界中进退不得,一直等到安妮利亚夫人察觉了才把我们**去!”
这段经历确实是存在的,却是被伽尔幽视为“奇耻大辱”的存在。当场,伽尔幽发起小脾气来了。
“那时候我只有十岁耶!那里记得了那么长的咒文啊?拜托你不要把那么老的帐也翻出来好不好!”
法诺洁莉抿着嘴偷偷地笑——和伽尔幽呆在一起的时间只要稍微长一点,她都会忍不住流露一点平日绝对不会有的情绪。为了掩饰,她故意无视伽尔幽的抗议,反而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特兰迪的景致上。
“没有什么变化嘛……”
的确,法诺洁莉看不出特兰迪的任何变动。或许从她有记忆开始,特兰迪就是特兰迪,生辰节的祭典活动所在地,兼任天界一个较大的自由贸易中心。若非“历史”一再提醒人们,又有谁会把这片土地与二千年前的“圣战”联系到一起去?今日的特兰迪,当年的战场……时间是一样奇妙的东西,它无声地清理了许多历史的痕迹……法诺洁莉的神志徘徊在现实与过往的时空轨道上,变得有些恍惚。
伽尔幽依旧在她面前暴跳如雷。
“法诺洁莉!你最坏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是吗?”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被法诺洁莉给听了进去。她收回自己的思绪,唇边一个无奈的苦笑再也掩饰不了了:“你不会的,伽尔幽。如果连你都……那么……”说着说着,那个本已苦涩的笑容虚飘飘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霾。
伽尔幽立刻后悔。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经常责备她“做事说话不经过大脑”。
“哎呀,我乱说的!这个你也信呀!”她赶忙将法诺洁莉给紧紧搂住——以她的娇小而言,与其说是“搂”,看上去却更像“挂”在法诺洁莉身上。
这一“挂”,伽尔幽立刻感觉出法诺洁莉的身子在颤抖。是自己说得太重了?伽尔幽虽然是法诺洁莉的好友,却也没有理解透彻法诺洁莉每根神经的本事,或者她自己也是有些粗心的,明知法诺洁莉很容易被他人的言语所伤,却不知道自己的话语中,有哪一些是应该咽回肚里去的。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正当不知如何破解这个局面时,安妮利亚及时地出现了。她缓步走向年在一块的二人,脸上的笑容平静又温柔。
“法诺洁莉,好久不见了。伽尔幽,你在玩什么花样?”
“妈妈!”伽尔幽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顺势放开法诺洁莉。
法诺洁莉垂下脸,对着安妮利亚微微一屈膝,低低地叫了一声:“夫人。”
“不用这么客套,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安妮利亚将那个沉默的女孩拉到自己跟前,细细看着。伽尔幽在一旁,很快就解析出了母亲的眼神:那里面有怜、有惜、也有不可置信的成分。她也明白这是为什么:法诺洁莉和去年生辰节比起来又瘦了。虽然比之去年法诺洁莉长高了一些,却比以往更加消瘦,从而她的双眼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的大,而且,她不健康,不快乐,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安妮利亚无声地叹了口气,无言的气氛又迅速在四周扩张。伽尔幽察觉到了,立刻用她夸张的活泼将这第二个僵局给赶跑。
“我说,妈妈啊!你要拉着一直法诺洁莉到什么时候?我们应该去大祭台了吧?你们特地赶来特兰迪就是为了在这里站到祭典结束吗?”
“是啊,再不去大祭台那里,真要赶不上祭典开始了!”法诺洁莉恢复了她淡淡的笑容,没话找话的,“伽尔幽,你的瞬间移动挺不错,没把我们直接送到大祭台!”
伽尔幽的反应是对她抬眉毛:“总有你说的!”其实法诺洁莉,或者说天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无法使用“瞬间移动”直接前往大祭台的理由。
“大祭台周围方圆二里之内有魔法结界,精灵们没有办法在哪里打开出口。”安妮利亚还是解释了一遍,“坐马车吧!我已经租好了。”

真的,三人的前方不远处,停着辆银灰色的马车,马车夫正坐在驾车位上往她们的方向看着。
“走吧!”伽尔幽对法诺洁莉挤挤眼,“明白了吧?我的魔法没有问题!”
法诺洁莉对此一笑置之。
三人在车内一坐定,车夫便扬起了马鞭,一行人向大祭台驶去。
安妮利亚在马车轻微的震颤与摇晃下,睡着了。轻手轻脚的,伽尔幽替母亲盖上一条大披巾。母女俩人穿着式样相近的衣裙,安妮利亚的是银色的占卜师的服装,长裙拖地;而伽尔幽的则是一件镶了银边的红色套裙,裙摆短短的。在逐渐浓郁的日光下,她们的服装闪烁着,对此,法诺洁莉可以感受到一种炫目的光彩,她的心不由一酸!纵使伽尔幽没有父亲,却拥有一个疼爱着她的母亲!自己呢?父母都是爱她的,但现在的她只拥有一个“曾经”!
这一点,她想当嫉妒伽尔幽。
伽尔幽坐回她身旁,轻言:“妈妈太累了。”
“你有个好妈妈。”
“是呀!”加尔幽心无城府地点头,浑然不觉法诺洁莉话中浓浓的苦涩。她将自己的裙摆小心的拉开现宝:“你看!这是妈妈几天前才做的!妈妈说我还太小,银色的长裙不适合我,就做了这个!她同意让我在祭典之后正式和她一起作占卜!我是正式的辅法了呢!”
“祝贺你啦!”
“还有呢!我跟你说过这次的生辰节会很好玩,因为今年正好是第2000个生辰节!2000耶!肯定有很多活动的!还有……”伽尔幽将兴奋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今年你会看到一个很好玩的人哦!在我们天灵界日族,有一个叫莫索雷顿的男人,原先是日族的大护法,本来有望成为族长的,但他却让出了自己的地位,从此不知所踪!今年大概因为日族族长的心脏病突犯不能出席祭典,所以他又出现了,要代替日族族长主持祭典呢!日族的人都说,他是个很帅的人哦!我觉得那样好好玩!好想看看他呢!”
法诺洁莉似笑非笑的:“小妮子春心动矣!”
“什么和什么嘛!没有的事!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他的长相而已!况且……”
“况且?”
伽尔幽被抓住了漏嘴指出,脸上飘过一抹红晕,她不再开口。见此,法诺洁莉心里明白了,也不再追问。
※※※
马车,轻轻摇晃着三个不同的人及三个不同的“故事”。在建点开始之前,她们被载到了特兰迪的正中心,大祭台。
法诺洁莉才步下马车,便明显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同时对她招呼着。不用抬眼确认,他都知道那不会是天灵界的人会有的眼神,所以她的回应,仅是无言地转过身,留给众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伽尔幽在扶着母亲下车之后便撞见了这一景象。她的火气立刻来了:好不容易,法诺洁莉在她面前“会笑”了,却又因为这些人而一笔抹杀啊!她明白那是法诺洁莉的个性,永远以冷淡面对错待她的人,而伽尔幽是伽尔幽,伽尔幽对于这群人,也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一群冒失鬼!人有什么好看的!平时一直躲在家里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没见过人是吗?”几句清脆的嚷嚷,字字带刺,直把那群天魔界的人们给刺得脸色乍红乍白又不好发作,只得各自散开。
安妮利亚叹息着,并不阻止女儿制造有些过分的言语。
“伽尔幽。”反而是法诺洁莉拉住她,“算了,对他们说话,你不觉得浪费精力?”
伽尔幽还想说些什么,法诺洁莉却及时转移话题:“看那边!阿雅利诺!”
真的,有个红发少女在大祭台上对他们这边招手。
“法诺洁莉!伽尔幽!”喊声中透着一种欢喜。一边喊,阿雅利诺一边离开祭台,轻快地向她们奔来。
“阿雅利诺!”伽尔幽发出一声热烈的环礁,小鹿似的向来人迎面冲去,嘴里又是乱七八糟的一大串:“我好想你啊!你真坏,就知道你的工作,都不记得偶尔来看看我!你最坏!想死你了……”
和伽尔幽相反,法诺洁莉则悄悄退开。她试图躲避接触得到阿雅利诺的场合,因为她不愿阿雅利诺为了她而再失去一个机会——祭台上,有两道尖锐到几乎是苛刻的目光正扫视着几名少女的所在地:目光的主人,水族的族长,握有令阿雅利诺荣升或者降职的权力……
“法诺洁莉!”阿雅利诺明白她的意图,所以很快地拦了上来。她皱着眉,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说过了吧?我根本就不在乎护法的地位的!不管走到哪里,我就是我,不会因为职权的高低而改变自己的实力!可是,我和你不一样!你不会傻到为了我所不在乎的事情,而葬送掉我们两个这么多年下来的朋友关系吧?”
“朋友”!法诺洁莉迅速抬头看了阿雅利诺一眼,从后者坦荡的眼神中,她依稀看出自己那有些湿润的双眼。
“阿雅利诺……”她有些费力地张开嘴,才起了话头,就被水族族长的厉声怒吼被截断。
“五护法!祭典要开始了!还不快点回来!”
“是的,族长!”阿雅利诺对祭台上那个责难于她的老人有礼又不卑不亢地回了句话,又转而对法诺洁莉嫣然一笑,“那么,祭典后见啦!”
“五护法!”水族族长的法杖在神圣的祭台上跺出好大的一声。
“来了,族长!”阿雅利诺临走还不忘轻轻握了一下法诺洁莉的手。
法诺洁莉目送那个走得愈来愈远,却看似越来越清晰的背影:那盘起的红色卷发,那飘动的护发袍,以及那一份自信……那个背影是阿雅利诺的,只是她的。
她在心里默默对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说出了来不及出口的话:“谢谢……”
一直旁观者的安妮利亚母女,在阿雅利诺回到祭台上之后才悄悄回到法诺洁莉身边。伽尔幽忿忿不平地,想也不想地就开口:“那么凶的老头居然是水族的族长?可以笑死人啦!这样的老头在那么高的地位,居然没有觉悟到自己随时可能被赶下台,还对人那么凶!”伽尔幽生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都十六岁了,依旧带有一些初生牛犊的味道。
“算了,伽尔幽。”法诺洁莉笑得有些勉强。
“算了!什么叫算了!你受得了,我可不行!”
“伽尔幽,文雅一点。”安妮利亚适时地插进话来,“祭典要开始了。”
三人的四周不知何时开始被人墙给围得密不透风了。法诺洁莉赶忙拎起自己的大竹篮紧紧抱在胸前,生怕被人潮给挤丢。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祭台。特兰迪的祭台与天界所有的祭台一样,其造型是六角形的,不加任何多余的雕工,古朴美观,只是,“大祭台”,顾名思义与其他祭台相比大了许多,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大”而已,另外还有着一种特殊的庄重感。大祭台前方,高大的光之女神的石像耸立着,惊喜地再现了女神的美与精神:她右手持杖,胸前有一个六角形的挂件,一如大祭台的缩影。传说中,那样饰物代表了女神手下那被称为“六星”的六位神将。“六星”的力量几乎与女神的同样珍贵,而此群人经常是共同为了维护天界和谐的日子而奉献着自己。将女神的石像立在祭台前方的原因,其一是让天界子民在祭典的过程中向女神祷告;其二,则是一种象征,期盼黑魔神不再有重现天界的一天——大祭台的正下方,正是被封印的、通向异界的出入口。在此处设立女神的石像,其实是人们渴望封印不再有被破坏的一天的象征吧!
象征?法诺洁莉不自觉地在心中淡淡嘲讽着。无论如何,那只是女神一个具体化了的影子,何时听说过影子会保佑众人了?天界的历史就是证明。
天界并不是在绝对的和平中迎来这第2000个生辰节的。撇开三十余年前发生在天魔界的内战不谈,两千年中,天界有过数个封印被破坏、黑魔神出现而引出的恐怖年代。封印究竟是如何被破坏的?长久以来一直是天界一个不可考证的谜团。但天界却在一次次的灾难后依旧存活着,因为正如人们代代所传颂的神话一样,一旦黑魔神出现,分别沉睡在众神的世界以及死之界中的光之女神以及“六星”那不灭的精神力量便会跟着觉醒,他们的力量将会交给某几个“被选中的人们”来完成一个新的封印。和“圣战”一样,之后的几次变故也成为了天界子民世代相传的新的神话故事……
“法诺洁莉?”伽尔幽轻声打断法诺洁莉的冥想,“你在想什么?祭典开始了!”
“哦!”法诺洁莉匆匆回过神,下意识地向大祭台忘了一眼。
祭台上,气氛是庄重的、肃穆的。以天界七族的族长为首,加上各族护法共计49人,全体面向女神的塑像而跪。祭台周围的空气中已经传开了祭典前的开坛祷文。
“真是的,最无聊的就是开坛了!快点过去吧,我想看看那个日族族长的代理人啊!”伽尔幽用很低的音调自言自语,尽量避免让自己的母亲听见。
不同于由族长、护法们集体吟诵得开坛祷文,其后的正式祭典中的祷文仅限于一人吟诵。这个职责向来由七族族长每年轮换着进行,今年正轮到日族,但族长却因心脏问题而缺席,因而指定了代理人。
在伽尔幽再也无法忍耐、摆出快要睡着的表情时,开坛终于过去了。一名全身着黑的男子起身站立到大祭台最前方——最接近女神塑像的地方。
“就是他了!好像很年轻嘛!我还以为差一点成为族长的人一定是老得不得了了!”伽尔幽咯咯直笑,同时去拉法诺洁莉的手臂想叫她也“长长见识”,不料却错误地拉到自己母亲的衣袖。安妮利亚眼角都未动一下,只是轻轻一咳,就足够让伽尔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下,伽尔幽红着脸,乖乖地不做声了。
法诺洁莉听到了伽尔幽的声音,却一直将眼睛低垂着,看着抱在胸前的竹篮中那些自制手工品上面的纹路。然而在伽尔幽终于管住自己的喉舌的时候,她却将那对大而不安的眸子抬了起来——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迫人又熟悉,正在笼罩她!那种使她惊骇过的压力,清晰地捉住了她全身的感官!她没有注意手心微微泌出的汗水,只是顺着直觉向压力的来源翘首而望。
她看见了祭台。她的眼光掠过祭台上的阿雅利诺、众族长以及众护法的身形,最终看见了“他”。是他!法诺洁莉顿觉天旋地转:是他!日族族长的代理——莫索雷顿——那个在某一夜强吻了她的那个男人!
莫索雷顿此刻正背对于她,念着长长的祭典祷文。台下终生芸芸,可能他根本就未曾注意到她的存在,然而,那种压迫感又从何而来?法诺洁莉不明白,却知道自己的手脚冰冰凉凉,并且在发软。
“法诺洁莉?”察觉到异样的安妮利亚低声询问着,并且拿过法诺洁莉手中那个快要坠地的竹篮。
“我不舒服!”法诺洁莉低低呻吟了一声,求助似的拉住安妮利亚,“夫人,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怎么了?”伽尔幽大惑不解地眨着眼。
“带我走!”
来不及了。随着祷文的继续,在场的所有民众都跪拜于女神像的注视下,虔诚地祷告起了个人的心愿。安妮利亚、伽尔幽当然也不会例外。
不得已,法诺洁莉也只得跪了下去。但她什么都祷告不了:心里那样的乱啊!
仪式的全过程,她默默地跪着,努力掩饰自己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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