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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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冗长的祭典终于也宣告结束时,特兰迪活跃了起来。这片广场作为祭典的目的似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作用是为一个热热闹闹的市集提供场地。各类小贩、游商、杂耍班、捕捉灵感的吟游诗人等等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各类食品的香味以及各种人参杂在一起的对话声,当然还有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
“唉,根本就是在大肆庆祝嘛!似乎把生辰节真正的意义给忘光了,这就是人哪!”人群中,一名有着紫红色的长发、兰紫色的眼、吟游诗人打扮的美青年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仿佛忘了自己也是人类一样。之后,他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衫,隐没到层层人海之中。偶尔的,在那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还可以寻获他那欣长的身影,或是发现他头顶所戴的帽子上系着的那根随风飘飞的缎带——紫罗兰色的。
若不是阿雅利诺的注意力被某个人所吸引着,她就能够轻易地发现在人群中仅与她几步之遥的吟游使人,或者至少能够注意到那条色泽鲜明的发带。而她却恰好又在两人相隔最近的时候专注着些别的东西,因此她与吟游使人、与发带在不经意间失之交臂。在双方都不知晓的情况下,他与她很快的擦肩而过。
阿雅利诺正在人群里寻找法诺洁莉等人的所在。就在她双眼不间断地搜索时,一个纤细的、白色的身影跃入视线。她一喜,以为那定时法诺洁莉,而再靠近一些,先前的感觉便被否定掉了,但否定的同时,阿雅利诺不由被那白色的小身影给引去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她之所以会引起阿雅利诺的错觉,不仅仅是因为那身白衣白裙,而是她也有一双黑如点墨的大眼睛,以及梳成两条长辫子的一头黑发。细看上去,她与法诺洁莉长得其实没有多少相像的地方,但这样一个女孩突然窜入视线,不认错都难。
阿雅利诺看着那女孩在人群中左顾右盼,一副心急的样子。在找朋友吗?她笑笑,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找寻自己要找的人,很快将那个小小的“误导”、小小的“错觉”给抛至脑后。
她不是能够预知未来的占卜师,因此不知道继“错觉”之后,还有一个小小的“意外”在等待着她。
不知不觉的,她离开大祭台已有相当一段距离了。在离开人群最集中的地区,阿雅利诺终于发现了她寻找着的三人:在贴近森林的广场边缘,支着一个四面通风的天棚,占地约四个平方米,天棚下坐着安妮利亚母女,正在体人们坐着占卜;而法诺洁莉则在一侧铺开了一个小小的摊位,向路人出售她的手工品。
“法诺洁莉!”阿雅利诺叫着向那方向走去,却忘了留意四周。不等接近她的目的地,“意外”就发生了:两个由阿雅利诺斜侧面走来的人在匆匆忙忙间,与没有留心来人的阿雅利诺撞作一团。
“唉!”阿雅利诺直觉地往后方一闪,瞪大了眼看向那个“意外”。
那二人不像是母女。为首的妇人看上去很忧伤,既悲又愤的感情宣泄在她枯瘦的面庞上,她遭遇过些什么?在撞上阿雅利诺之后,她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茫然地站着,眼神空洞而麻木,手上很机械化地牵着一个女孩。
“对不起!请问……”阿雅利诺不知所措地开口,“您没有受伤吧?”
“没事,我们很好!”回答的是那个女孩。女孩的眼睛是美丽的宝石蓝色,却闪着一种类似野性的光芒,苛刻地迎视阿雅利诺,“借过,可以吧?”
阿雅利诺侧过身,让二人离去。
“奇怪的小孩!”她甩甩头,不再多想什么,向前方天棚的位置行去。
※※※
法诺洁莉的手工制品几乎快要销售光了。如今她的竹篮内仅存了一些绣着图案的小东西:手绢、荷包。她习惯性的背倚一株高大的树木,坐在一块天然圆石上,不说不动,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面前出现主顾为止。没有顾客的时候,她完全陷在自我沉思之中。

有人站在她的跟前,遮断了直射的夏日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法诺洁莉颤动了一下睫毛回过神来。
“这样做生意可不行!东西会被偷光的!”阿雅利诺半认真地说,微笑着。
“有你在,谁敢?”法诺洁莉也笑了。同时,她的内心漾起一阵暖意: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遗弃她的天界,不是没有在乎她的人啊!
阿雅利诺坐到法诺洁莉身旁,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就像幼年一直做的那样。
“怎么样?东西卖了不少嘛!”
“凑合吧。那边的才好呢——安妮利亚夫人是个好占卜师。”
于是两人一起向一侧看去:安妮利亚的天棚外,排着一支说短不短的队伍。
此刻,坐在安妮利亚跟前的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她那头剪得短短的、颜色像是天空将黑不黑时候的墨蓝色头发软软地拂着,同色的大眼睛不时地眨着,样子活灵活现的,像个精灵。
“我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也搞不清自己是谁?”她开口了,声音细细的,“我想知道弄清这一切的方法,行不行?”
安妮利亚柔和地注视了那女孩好一会,点点头。
一旁的伽尔幽不用吩咐,立刻低低吟唱起了一段咒文。
母女二人沉默了。因为这是白天里的占卜,因此她们并不进入精灵界,而是安妮利亚以精灵语拜托月光的精灵在精灵界中寻找求问者可能出现的将来,身为辅法的伽尔幽则打通现实与精灵界建无形的出口,并且在月光精灵前来的时刻制造透明的结界,以保证精灵与占卜师在交谈的时刻不受任何干扰。精灵既纤细又敏感,在不属于她们的世界,很小的波动都会对她们造成恐慌。
片刻之后,母女二人同时睁眼。安妮利亚缓缓开口:“旅行。在旅程中追寻你的答案。不过不是现在,因为你有别的事情。”
“嗯……”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她小小的脑袋,站起身来,“谢谢。不过我身上没有钱,您看这个够吗?”
她由腰上绑着的小布袋里摸出一条细致地银项链递给安妮利亚。那条小项链,一条细细的银链上坠着个小小的银色新月,虽然是纯银打造,但将这条项链整个熔了,也不会超过半枚一寸大小的银币。
“可以了。”安妮利亚对小女孩点点头。
“谢谢。”小女孩再度眨了一下眼,慢步离去。
法诺洁莉一直望着小女孩,直到她离开她的视线。
“这孩子想干什么?”话中透出“戒备”的成分。
“怎么说?”阿雅利诺不明白她为何会作此感想。
“在你来之前,她在我这儿挑东西,也是用首饰交换,你不觉得奇怪?”法诺洁莉摊开手掌,露出躺在手心中的一样首饰:一个小小的额饰,同样是一条细细的银链,串着的却是一颗六角形的水钻,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彩。
“大概是偷了家里的首饰出来买东西?”阿雅利诺乱猜着,并伸手欲接过首饰仔细看看。然而她的手却因为一个不祥的场景停在了半空:不远处,男男女女的一群人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来。见此景,安妮利亚母女立即中止了占卜,双双立起身,而正等待占卜的人们也立即散开,站到远远的地方旁观。
空气也似乎为此一僵!法诺洁莉与阿雅利诺很快地对望一眼,立刻明白了即将上演的是什么样的戏码:安妮利亚家族中没能取得“占卜师”这一地位的人们又来闹事了!在他们眼里,未婚生女的安妮利亚没有资格继承占卜师一职,而她的后继者竟然是身为私生女的伽尔幽,当然更加“天理不容”!
不用多说一个字,阿雅利诺毅然奔向那对母女。与阿雅利诺并肩而行的法诺洁莉眼中又习惯性地流露出一种冷冷的感觉。先前那个可疑的小女孩被所有人给轻而易举地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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