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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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趟寂寞而惶恐的短途旅行。
一连两日,塔妮娅跟着通灵者在诺大的天灵界圣之森林中晓行夜宿,从没有一刻脱离过消沉的情绪。或许那是因为家人都没有同行的缘故——丈夫必须工作养家,父母年老,爱儿年幼;而她更清楚,自己是不愿意和那默默陪伴了她十几年的不知名魂魄分离,虽然,她不清楚缘由,而,心痛是真实的。
如果可能,她很想将那位年少的通灵者给打发走,就让那灵魂跟随自己一生也无妨;但是,对方劝慰她的理由多不胜数,不仅涉及她自身,更涉及到她的家人,死者本人,甚至于天界。
“夫人,您不知道,一旦死者长期停留在天界,就是破坏生者世界的规则,久而久之,不仅是您,连您的家人都会受到死者阴气的影响,如果严重的话,甚至会惊动死神,为天界带来不同程度的灾祸!”
两天的徒步旅行中,塔妮娅听够了同一种类型、不同版本的故事:对于那些违背天命的魂魄,若是死之界的精灵对其无能为力,死神就会亲自出动,而一旦双方的争斗持续过长的时间,即使并非出自本意,都会给天界造成这样或那样的影响——生者的世界,绝对无法长时间承受死者与掌管死亡世界之神身上那种不同于人间的气息!
脑海中有了这重概念,塔妮娅终于了解,为什么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时常会闹些不大不小的毛病。
整个天界对她来说太过广大,她的爱心达不到如此宽旷的范围;而为了家人,她终于做出有违内心最真实想法的决定。
而一旦决定付诸实行,她的心就好痛——这是为什么?
不可否认,塔妮娅自己也是好奇的,她也想破解这重谜题。
在各种情绪的左右影响下,塔妮娅的内心就像一艘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小船,时而想逃避回最初的港湾,时而决定向前继续行驶。但最终,她和她心情的小船还是一起驶到了名为“事态发展”的彼岸——在通灵者的带领下,她来到天界唯一的神殿。
※※※
据说,在神话时代中的天界拥有遍布整片大陆、为数众多的大小神殿,却全体毁在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圣战”之中;只有地处圣之森林某处的日月神殿,因受到林中神圣魔法的庇护而躲过一劫。“圣战”夺走了对人类爱护有加的光之女神与其手下的“六星”,更使得无数的神官丧命,因而在神话时代完结之后,从事神殿内部工作的人力开始衰竭,各地被毁的神殿也就从此没有了复建之日。如今,“神官”已经成为人类并未忘却神话时代的一个证据而存在,尽管那是受人尊敬的职业,而神官的总体魔法能力,却普遍低于掌握各族权利的族长与众护法。日月神殿,拥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当权的是为数不多的高位神官,不受任何一族的管束,成为天界一处世外桃源。若没有类似“生辰节”之类的重大庆典,人们绝不会在一般场合随意见到任何一名神官。
“到家了,到家了!”相对塔妮娅的满腹心事、矛盾重重,通灵者少女倒是喜形于色。对于在日月神殿长大的她而言,为了寻找徘徊于天界的逝者亡魂而展开的旅程,十之并非出自她自身的本愿。作为“通灵者”,她的能力超过了她这个年龄的普遍水准;但在心智方面,似乎正好相反,她是不适合旅行式的生活的。
塔妮娅当然没有感染到对方欢喜的情绪,却为眼前神殿的庄严所震撼。
时近黄昏,淡橘色的夕阳间或地穿透层层林木,斑斑驳驳地为神殿洒上一种无言的温柔,淡化了“神殿”所特有的某种死板。也许是年代久远的关系,神殿本身就透出一种历史的沧桑,给人以似乎只要轻轻贴身于那冰凉的石墙,就可直接聆听久远往事的一种错觉。

为神殿点缀出几分缤纷活泼的,是那群显现出本体、自由嬉戏的精灵。除去“特兰迪”广场,日月神殿是整个天界最接近众神世界的地方,因此,在天界他处羞于现形的精灵们能在此处随心所欲。因为地处天灵界,神殿四周多的是金色的日之精灵与银白的月光精灵,却也并不排斥偶有的另五种属性的精灵。天界七大种族的精灵各有自己的代表色泽,但它们的形体却是出人意料的一致:两寸的身长、拥有人类小孩的外貌却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背部长有四瓣细长的翅膀,周身全裸而半透明。并且,她们之间的交流没有如同天魔界中的“种族”限制,尽管有的时候她们会在魔法与魔法的争斗中相互拼搏,但,那也是在体现双方施法者的意愿,她们仅仅是高位魔法施展时必需的辅助者而已。
塔妮娅置身成群的精灵与神殿构筑的宽广怀抱,思绪愈飘愈远,胸中那种将她困锁于米之牢笼的无名痛楚都远去了几分。
“夫人,请跟我来,我带您去见大神官。”然而这却是现实的声音。
※※※
神殿一角,设有某位大神官的私人谈话室。
从第一眼见到那位大神官,塔妮娅就可以认定,他与通灵者少女之间的关系为“父女”。尽管神官的沉稳遗传到其女身上就不可思议地转变为了淘气和没轻没重,但他们父女间拥有共同特征的方面还真不在少数。
“以上就是这位夫人的情况。基于那灵魂懂得魔法,并且又逃脱死之界精灵缉捕的经验,我需要另外几名通灵者的协助,共同作法,招来死神。”少女显露出一种尚算稚嫩的“公私分明”,虽不曾在态度上表现出她与神官之间的特殊关系,却经由半撒娇的语气一表无疑。
“又是会魔法的灵魂?你的‘魔阵旗’大概又毁了吧?”神官显然早就注意到女儿缺少了应该随身携带的某样东西,“我没说错吧?玛蕾?”
“啊,是损坏了一点,已经送到‘魔艺部’去修理了!不要再管那面倒霉的旗子,还是尽快给这位夫人安排一下吧,父亲大人!”少女扑哧一笑,终于挂不住“公事”的脸了。
原来她叫玛蕾!塔妮娅禁不住奇怪,为什么这些天她始终不肯说呢?
通灵者在一般意义上的“魔法”修为通常十分低微,因此玛蕾绝对不会懂读心术,但她却在这时冲塔妮娅笑笑,顽皮中夹带有一丝丝的歉意。
“对不起啊,我不是有心瞒着您的!只是,这个名字真的不适合我耶!这是很久以前某位最高位女神官名字的读法,父亲给我取她的同音名,明摆着就是盼女成凤,希望我成为伟大的神官嘛!可惜,我偏偏和母亲一样,继承了‘通灵者’的血统……”
大神官重重一咳,打断女儿不适时宜的喋喋不休。
“闲话请留到以后再谈!先带这位女士去客房休息,我可以把她的法事安排在明天。至于你,玛蕾,立刻去‘魔艺部’催那里的人尽快修好你的旗!你母亲回来了,她也遇上和你相近的状况,今晚是为你母亲带来的人举行法事,本来通灵者的数量不够,现在有你就正好了。快去准备。”
“是的,父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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