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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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宝楼是雾山在山下据点中权限较高的一处,由弄月殿独自经营。虽说雾山纷争不多,十大殿到底有互相牵制的意思。清风殿身为十殿之首,总揽雾山大权,惟一忌惮的只有两个分殿:掌司刑罚的玄天殿与监察诸事的弄月殿。弄月殿在山下设置的据点并不多,鉴宝楼是其中藏得最深也是权限最高的一处。
下山之后,我与鉴宝楼联络也并不是第一次。当时在小寒山养伤,我就曾让绯妆去过鉴宝楼一趟。当时鉴宝楼的姿态十分暧昧,情报给了不少,却都是点到即止,我真正想知道的东西都没如实相告。----若非逼不得已,我万分不想向雾山求助。可惜形势比人强。
没想到奉剑居然会把青花菀兰给我带回来。青花菀兰是雾山宗族嫡系的徽记,自我有印象以来,在雾山可以持有这种徽记的只有我和姑姑两个人。鉴宝楼让奉剑把这东西带给我,意思明白得很,是弄月殿依然将我当少主侍奉,但有所命,绝无不从。
我看着掌心静静放置着的玉佩,手心的暖意逐渐让那朵玉花蒙上雾气。
为什么薛殿主会让鉴宝楼给我这东西?我不是已经被逐出雾山了么?……这不是儿戏。将雾山嫡系徽记送给雾山弃徒,轻些算是轻慢玄天殿诏谕,违逆宗主意旨,重些算勾结前任宗储图谋不轨都栽得上。弄月殿负责监察雾山诸事,薛殿主知法犯法,一旦被玄天殿揪了出来。她和我都要倒霉。
那位殿主从小与我并不多么亲近,又是个真正冷情的人,从当初我让绯妆去鉴宝楼探问虚实,她甩出来的姿态是不轻不重、不近不远就可以看出,她绝不会有什么顾念香火情地幼稚想法。能让她改变一贯亲而不近、两不得罪的想法,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姑姑病危,下令命我重掌雾山宗祠。第二,姑姑指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并未让薛殿主认可,她想违背姑姑的意思。拥立我。
根据姑姑那说一不二的脾气来看,第一个可能性很小。那就是第二个。
曲静曾对我说过,叶叔叔到寒云关就是为了让他继任雾山少主之位。依我看叶叔叔的姿态,虽然骨子里是不怎么把曲静放在眼里,到底还是给足了面子,倘若不是姑姑真的要立他为嗣,十个曲星河也甭想求得叶叔叔在寒云关动一根手指头。也就是说,薛殿主并不想让曲静做雾山的下一任宗主。
想到这里,我才突然想到一件很要紧的事:西凉军都杀进中原了,倘若姑姑身有不测。曲静继任了宗主之位,这天下立马就得姓曲!----这不对,说不通。姑姑出身皇室,晏师姐也嫁入了皇室。为了姬檀还把我也嫁进了未央宫,姑姑怎么会让曲静继承雾山?!
……我想事情也不是特别清楚,惟一的好处是有耐性,当我发现这件事不对头之后,很老实地蹲在床上想了两天。想累了就歇一会儿。歇够了继续想。终于点点滴滴地细节被我拼凑了起来,我福至心灵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叶叔叔在说谎。
姑姑确实命他到寒云关传令,不过,接受那一道继承少主之位旨意的并不是曲静,而是青羡林。他为什么要撒谎,我暂时想不明白。但是,我肯定他要找的人绝对是青羡林。仔细想想,那一日青羡林坠崖,我仓猝尾随跃下悬崖相救。叶叔叔也跟了下去。他之所以会跟着下去,第一重要的事是救回青羡林,劈我那一掌不过是顺带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无不表明了叶叔叔与青羡林关系的不同寻常。别的不说,在吴城我与姬檀分手之后,他分明可以逃出生天。为什么会被截留在寒云关?符素说。他在姬檀遇袭前就与姬檀分道扬镳了。如果叶叔叔与青羡林关系颇深,那么。身为叶叔叔心腹弟子的符素会襄助青羡林截下姬檀也就不奇怪了,不是么?
如果我的揣测都是真地,那么,薛殿主厌恶的人必然就是青羡林。就算揣测是假的,薛殿主也不会拒绝替我查探这些事情的细节。我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左右找不到笔墨,取细针挑了指尖,在中衣上匆忙以密语写了一封短信,藏在了枕头底下。
如珠如宝都相当畏惧奉剑,他才远远走过来,两个小姑娘就逃得没了踪影。
我将中衣和鉴宝楼送来地青花菀兰一并给奉剑,他皱着眉看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突然用两根手指拎起我的中衣,相当苦恼地说:“藏不住。太大个了。出入总坛都是要搜身的。”我还没有说话,他已经坚决地摇头说:“不是用手搜。要脱光。----就算不脱光,我穿女人的中衣也太奇怪了,对吧?”

你穿得上去么?我看着他嫌恶地拎在手里地衣服,咬牙切齿地想。
“给我找笔墨纸砚。”我说。
奉剑把中衣丢给我,双手抱着剑,偏过头:“不要。”
“那就带中衣走。”
“不带。”
“找笔墨。”
“不找。”
我逐渐明白他是不想再替我送信了,想想自己也委实不够厚道,他是青羡林的心腹,看在明月的份上救了我一次,我却恬不知耻想要继续利用他。一旦他替我传信的事被青羡林察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不禁有些尴尬,顺手将青花菀兰放进怀里的小袋子,中衣也重新藏在了枕头底下,转身问道:“我的鱼呢?”
大约是外边情势不妙,青羡林赶着亲自处理,失踪已经很久了,而奉剑自从回来之后,几乎整天都待在我这里。不过,每天傍晚他就会离开,据说是青衣要求的。想当然耳,奉剑是察觉不到青羡林的醋意,青衣玲珑心肝是明白地,入夜就让奉剑离开,自然是为了避嫌。
昨天奉剑离开时把我摆在床头的鱼缸也带走了,说是带回去玩。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对我的两尾鱼有了兴趣,还是点头让他带走了。难得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么,这个少年杀手的生命中除了剑、小慈、明月和公子,基本上就没什么颜色了。
奉剑似乎没想到我突然问这个,愣了愣,傻兮兮地答道:“吃了。”
那又不是肉鱼!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晕。
奉剑结巴地说:“那……那也不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口吃,他整理了一下心神,理直气壮地说,“鱼就是养来吃的。你为什么要把鱼放在床边又不吃?----现在不说吃鱼的事。你不是要让我替你找鉴宝楼地掌柜么?东西不能带,藏不了那么多。不过,我可以帮你带话。”
我觉得眼皮子跳了一跳。奉剑地态度显然很认真,他老实地对我说:“我嘴巴很严的。”
“我是杀手。除了杀人之外,最重要地一件事是守口如瓶。除非我愿意,没人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一句话。”他将布褂掀了起来,露出身上形形色色重叠起来的疤痕,我熟悉兵刃造成的伤痕,其余留下的无疑都是刑伤,“只要你相信我。你的秘密一个字都不会溜出去。”
对这个人,我没有什么可信不可信的。中衣上的密语防得了外人,防不了自己人,如果真的落入青羡林的手里,他又真的和叶叔叔有关系,看明白我吩咐鉴宝楼做的事就不费吹灰之力。我将中衣交托给奉剑,其实和亲口叙述事机没什么差别。
我知道自己如果想做一个好人,这个时侯就应该闭紧嘴巴,绝不再让奉剑涉险。
可是,我到底不是好人。不甘心就这样困顿魔教,做一只被豢养的宠物。要知道那些被巧言令色遮掩下的真相,要明白这一步步下去自己到底该站在什么位置。惟一能帮我的人只有奉剑,就算明知无耻,还是忍不住要利用。我低头笑了笑,对自己的自私鄙薄无比。
“你过来一下。”我对奉剑说。
他似乎很怀疑我会捉弄他,疑神疑鬼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我在床沿上画了一朵简单的青花菀兰徽记,一共十二笔,顺序很诡异。他奇怪地看着我。我解释道:“没有我的亲笔,你替我传了话,他也不会将答案直接告诉你。记住这个徽记的画法,笔划不能错。”换句话说,我也已经把自己与弄月殿的联系方式彻底交给奉剑了。
对于奉剑,我没有丝毫要求的立场。若我信对了,弄月殿就是我对他恩义的报偿,若我信错了,弄月殿就是他对我自私的报复。他为我背叛青羡林,我自然感恩戴德。他为青羡林背叛我,那也是我罪有应得。---我不该这样自私地利用一个年轻的父亲,他的女儿才刚满周岁不久。
大暖有话说:
俺要沦落为奴隶了。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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