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幽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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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在芙蓉镇也已经住了一个多月,天气逐渐变凉,早晚都有些寒意。
原本庭前开得绚烂的夏花都谢了,整天都有侍女哗啦哗啦清扫着庭院的落花,如宝喜欢捣乱,清晨大抵是被她踩在花堆上欢笑的声音惊醒的,睁开眼,看着窗外将散未散的薄雾,耳畔是啾啾的鸟叫声,起床时才会发现身体似乎越来越沉。
我很努力想要挽回失去的东西,可惜收效甚微。这半年来总是受伤,散功之后,身体就彻底撑不住了,如果没有姬檀给我下小把戏的毒,或许还能重建内玄……反过来想,如果没有这种毒,我也不会落入今天这样困窘的境地,不是么?
如珠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在身边,见我睁眼,立即就将微暖的毛巾递了过来,沿着我的颈项一点一点往上擦,一直擦到脸颊。待我彻底清醒之后,又取来梳子慢慢收拾我的长发,抓了个松垮垮的髻,就算了事。反正我没力气出门,来探望我的人也只是有限几个,懒得摆那些虚应场面。
我挪一分喘口气地坐了起来,如珠抱来大软枕让我靠着,小跑着去取漱口盅。
正伺候着擦牙,如宝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两枝月桂,挂在腰间的银铃叮叮作响,一边跑一边傻乐:“阿珠,你看花!紫靥姐姐给我折的!背后跟着走进来的就是重伤初愈的紫靥,一袭素衣,未曾绾上高髻。淡淡瞩目微笑地样子十分温柔。青羡林没禁止她与我见面,也没禁锢她的武功,从她能起床开始就断断续续往我这里走。最近彻底好利落了,每天早上都会过来。在雾山时,她位份高,身边又有绯妆插科打诨,历来是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的,这时候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地温柔可亲,说话声音轻轻细细的,总是微笑。又愿意和小孩子玩耍,惹得如宝十分喜欢她。
如珠连头都没有回,接了我吐出的漱口水,又取干净手巾擦了擦我嘴角的水渍,板着脸转身退到了一旁。和爱玩的如宝不同,如珠心细,对紫靥的敌意相当明显,半个字都不肯和她多说。
如宝抱着花枝跟在如珠身边现宝,紫靥已经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额头。轻声问:“少主,好些了么?昨晚睡得还安稳?”
青羡林安插的两个小眼睛没什么作用,真正秘密地事我都让奉剑做了,这两个小姑娘怕奉剑怕得出奇。远远看见奉剑的身影,这两个小眼睛就自己逃了。我和紫靥偶然也会说些密语,都是点到即止,她担心我的身体,我也顾忌她重伤未愈。于是安份无比。
我点点头,让她在床边坐下,说道:“桂花都开了。”
紫靥转身看了拎着桂花追着如珠乱跑的如宝,微微一笑,道:“是入秋了。您也着紧着寒气,到底不是从前的身体。让奴婢看看脉。”说着,伸手搭在了我左手寸关处。秋衣自然不比夏裳单薄,锦缎广袖搭过来,很自然就将我整个手都遮了起来。
我感觉到一枚蜡丸滑入手心。指尖轻弹,那小东西就乖乖地顺着袖子落入衣内。
紫靥才真正替我号脉,两只手都看了又摸我颈项,事毕,脸色说不上好看,居然还叹气。如宝愣愣地走过来。问道:“紫靥姐姐。殷姐姐又不好了么?”刚折的桂花分了一枝给如珠,另外一枝则别在腰带上。手里捧着茶盏,满眼关切。
紫靥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先吃饭吧。”
我不禁暗笑,原本以为绯妆骗人是顶厉害的了,甭看紫靥不吭声不出气,骗人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这边如珠如宝伺候着吃了早上的点心,才打算出门散散步,奉剑就匆匆忙忙带着大夫来了。----不单如珠如宝畏惧奉剑,在我这里服侍的侍从都很忌惮他,他才刚刚走进来,廊下地侍女都一溜烟跑光了。

吃过紫靥亲自烹的茶,又歇了一阵子,奉剑这才请老大夫替我看脉。别的东西还好说,紫靥烹的茶下了肚子,脉象能正常那才奇怪了。老大夫也是时常来替我看病地,紫靥的伤大概也是他妙手回春,这时候捻着胡子眯着眼睛想了许久,推说回去写方子,火烧似的跑了。
“你给我吃什么了?”散功之后,我对自己身体的感觉迟钝了许多,不仔细听脉,自己都不明白体内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坐在床上,紫靥坐在床边,脸色总有点高深莫测。奉剑双手抱剑皱眉看着我们,听见我这么说话,突然啊了一声,吃惊地说:“你装病!”
“只是让小把戏加速发作的小东西而已。您等下会直接昏睡过去。”紫靥说。
难怪我一点一点觉得疲惫,还以为是起太早、坐太久了。没具体问紫靥地用意,我抓紧时间问奉剑:“你最近有出去么?麻河那边怎么样了?”这么多天过去,曲叔叔已经杀入中原腹地,逼近京师,麻河往北只有一座侯景城,再往上就是上京。
奉剑有任务出去就会替我联络弄月殿,我收集了不少外边的情报,到底从前清风殿的情报都是以紫靥的名义拿回来的,权限不够就含糊其辞,弄月殿原本就主管监察,薛殿主又全力扶持,反而比从前借力清风殿更加方便。
被我突然问了一句,奉剑拍了拍脑袋,张大嘴巴,半天不会说话。
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反应,不禁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奉剑尴尬地退了两步,仍然理直气壮地说:“我忘了。”
忘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尽量清楚地解释道:“他说了好多。本来我记得很清楚的,刚回来就想告诉你。不过,我回来那天你和公子在一起,后来公子又叫我去衡水楼搬箱子,再后来青衣回来了,我要陪青衣喝酒……你为什么不早一点问我?”
为什么不早一点问你?我被他问得愣住了。其实,我也不是不想问,问题这位少爷从回来第一天被青羡林领走之后就没再出现过,这一次想见他,还得紫靥出马替我装病。青羡林除了不许我外出,别的倒也不限制,我也不是不能差遣人去把他找来----青衣都知道叮嘱他避嫌了,我再刻意约见,不是成心想把青羡林惹毛么?
紫靥微微一笑,轻轻柔柔地说:“奴婢慢慢问,公子或许就慢慢想起来了。”
奉剑很老实很配合地点头,说道:“你问。”
“西凉军可曾渡过麻河?”
“还没。”
“麻河北岸可有朝廷驻兵?”
“有。”
“大约有多少人?领兵的是谁?”“五万……不是,是两万。平量王府这边才是五万。领兵地人是萧赐怡。”
“西凉军打算什么时候渡河?”
“萧赐怡把他们的船都烧了。他们没有船。”
“京畿大营没有动静?”
“好像……没听说。”
“皇帝不是要前往麻河督战么?”
“南太后没准。”
南太后?我和紫靥都齐齐一怔。如今未央宫掌权的不是董太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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