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回民食堂里的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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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周日,圣经里上帝的休息日。既然这天上帝都休息,陆煌也不客气。他就一直在床上被窝里休息到了斜阳午后,直到饥肠辘辘的肚子抗议了再抗议,眼看再挨下去就要消极怠工的时候他才如懒熊出洞般的爬起来。
由于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一般的食堂没有了吃,。陆煌于是只能选择去回民食堂。
大学城里的回民食堂是一个在食堂里非常另类的存在。它独占一个可容好几百人同时进餐的大厅,却总共只开了两个点菜的窗口。据有心人士统计,回民食堂自从开业以来日进餐的最多人数为一百九十六人,说起来还不及陆煌所在院系一个大班的人数。这让每一个走进这里的同学都想起资源浪费,但他们坐下之后却无不是浪费资源。
由于进餐的人数少,同时也经常有不是回民的学生过来凑热闹从而导致的进餐人数不稳定,所以起初按最大进餐量贮备的饭菜通常会剩下一些。有时候光景不好这些剩下的饭菜甚至比卖出去的都要多。出于成本的考虑这些当然不可能被倒掉,否则本小利薄的生意就完全演变成了割肉赔款的行为。这是任何一个有识见的老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容许的。
为了对付这种营业窘境,经营老板充分的发挥了他作为人类的主观能动创造性,他极好地运用了他的经营头脑。于是回民食堂由起初的分段时间营业改成了全天侯营业,由每顿下灶改成了见机下灶。这里什么叫见机下灶呢?其实说得具体一点就是每次必做二百人的饭菜量(因为大锅饭大锅菜每次做的越多成本节省也就越多),本着节约的精神这些向学生出售的饭菜中午没吃完就留着晚上吃,晚上还没吃完就留着第二天接着吃,第二天眼看着吃得差不多了一顿不够了就做下下一批的饭菜,放在旁边储备着,一直等到上一批的饭菜被吃的实在是渣渣都不剩了物尽其用了然后才把新饭菜搬上来,然而这个时候基本上就是那种援兵来迟土匪已经跑路的状况,于是刚做的新饭菜也就只好放在那里凉着……这也直接导致几乎所有去回民食堂的同学每顿吃的都是剩菜剩饭。
说实在的,陆煌要不是逼不得已是绝不会来这个地方受罪的。
当陆煌推开食堂的胶皮帘门时发现回民食堂犹如他的肚子一样显得是那么的空荡。偌大的地方只有四个人,一个食堂师傅和三个学生。三个学生中两女一男。女的一起头对头,男的单独一个远远地坐着。对于那个男同学陆煌凑巧还认识,并且关系还很不错,可以算做是死党。他叫马杰,有一个胖但不算太胖的身材,是陆煌的高中同学,曾经还同过桌,是陆煌高中班上考到H大的仅有的两位同学中的另外一个。他目前在经管计院。
于是陆煌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他端着盛有残汤冷炙的食盘走到马杰的面前坐下。马杰正在低头吃饭,有所感知的抬起头来,立即和陆煌对了一面。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真正的友谊不见得是见面之后的激动拥抱,而有可能是平淡之中互相心领神会的那份默契。
陆煌拿起食堂笨重得可以当教鞭用的筷子——为了响应保护森林节约木材的号召,大学作为教育的前沿阵地很好的施行了不准使用一次性筷子的措施。问道:怎么你这么迟才吃啊?
马杰从自己面前的菜盘里挑起一根黑黢黢地长条状物事,边用眼睛研究边说:你不也是么?
陆煌被反将一军,故意文邹邹的道:昨夜风干物躁,久久难眠,所以就起迟了些。
马杰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他对陆煌这种偶尔的斯文已经习已为常。他放下筷子,忽然抬起头来,嬉笑道:春天已经过去很久啦,你怎么还——。
话没说完,他就停住了,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煌。
陆煌不知所云不知所以,连忙追问:什么意思?
马杰呵呵浪笑,在那里两眼上翻,摇头晃脑的吟道:若有问思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陆煌愣了一下,好在他有着较为深厚的诗文功底,没多久就反应过来,瞪着眼睛嚷道:你才思春,你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都思春。
马杰笑容不敛,用筷子继续**着食盘里的那么几根,嘻皮道:这么快就急了?年轻人首先要沉得住气,否则——陆煌没好气的打断道:沉你。我看你是这没煮好的羊肉吃多了,满嘴都是骚味。
对于陆煌这么直接难听的话马杰并没有生气。他打着哈哈地问道:那你想什么?
陆煌顶回了一句,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在那里思考了一下,然后一脸疑惑地说:还真不说,我最近确实有个事情搞不懂。
马杰立即坐直身子,头匍近了些,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道:那你说说。
陆煌于是把自己检查丢失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末了,他还强调了一下其他人检查都在的事实。
马杰听完,放下筷子。慢慢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眼睛看着陆煌,手从烟盒里熟练地摸出一根,递给眼前的他。
陆煌连忙摆手: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学得真快啊。我还没这习惯。你要来自己来。
马杰也不强求,他缩回了手,又摸了两个兜才从兜里摸出火机,眯着眼睛点着了烟,深吸上一口,然后如蛟龙吐水朝旁边吐出一大团烟雾,一脸满足,问道:你之前跟谁有过过节没有?
陆煌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马上摇头,道:应该没有。
他之所以加了个应该是因为他也不太确定。人是一种复杂敏感的动物。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都有可能伤到一个内心脆弱的可怜人。他们有可能是爱人,有可能是亲人,有可能是朋友,也有可能是陌生人,但唯一不可能是敌人。
马杰又深吸了一口烟——一根烟片刻工夫已经去了一半,然后他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吐不吸。
陆煌知道这是吸烟者的境界,听说这种状况下人的思维特别敏锐,也就不去打扰他,埋头进食。
过了好一会,陆煌才看见两股青色气流从马杰的鼻子里向外喷出,让他不禁想起喷气式双发动机的那两股尾流。接着马杰又凑近道:那你的检查里有没有什么敏感内容?
“敏感内容?”陆煌稍微坐直了一下身子,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有点小心翼翼地道:我就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而已,那可不会有什么关于政治影射人身攻击诽谤中伤之类的。
马杰又迅疾地吸上一口烟,然后利落地甩手把那还有少半截的烟头丢在脚下,一双穿着跑鞋的大脚直接覆盖上去,脚腕狠狠地来回转了两下,很铿锵地道:我靠,难道是有人仰慕你不成?
陆煌闻言讪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他在那里扭捏作态道:嘿嘿,想了半天,其实我也觉得这个最有可能。
话一出口,马杰立刻在对面很配合的弯腰弓身做呕吐状,还非常夸张地发出那种呕吐专有的声音,一点也不顾及到陆煌正在进餐。就连远处的除他俩的仅有的两位顾客女生也端起盘子急急忙忙地走了。
陆煌至少被灭了一半胃口。
马杰在那里故意迟迟不起,陆煌只好伸出手去拍着马杰的肩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不多的两个可餐秀色都被赶跑了,食堂的饭菜还这么差,你叫我接下来还怎么吃。
马杰这才装着一脸疲惫地直起来,懒懒地靠在后背椅上。慢条斯理地道:那既不是被人陷害,又不涉及到诽谤中伤——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好象在给自己找什么启示。
陆煌突然好象被提醒了点什么,马上就势止住马杰的话头探问道:不知道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算不算诽谤中伤?
马杰闻言很快的一弹身,几乎立刻就凑到了陆煌跟前,一副反问的口气道:你说这不算诽谤中伤这又算什么?
——算么?
陆煌放下筷子,摸了摸后脑勺。他有点疑惑,踟躇道:这个,这个,我靠,不会真的是这个原因吧?那你也就太有才了!
“怎么不会?”马杰又坐直了微胖的身躯,一本正经地道: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陆煌又挠挠头,怀疑道:这个——,可能性是不是小了点?
马杰其实本身也是不太确信的,但是他一看见陆煌也在怀疑,他马上就确信了——他要是再跟着怀疑那不是让自己的理论猜测变得无立足之地了么?然而一个人确信明显是不够的,为了让眼前的陆煌也跟着确信起来,他在那里继续给自己的猜测引申注解道:你想想,这可是关于名誉的问题,名誉问题啊,这么大的问题难道还不能够构成作案动机了么?
陆煌被马杰如此引导,不禁有点犯傻,有点处于当机状态,喃喃地问道:能构成么?
马杰立刻拍桌而起,一声巨响让对面的陆煌不禁一征。然后他自信满满地说道:就是这了。绝对的,错不了。
陆煌抬眼望着马杰,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的有把握有信心。不过他并没有说话,他还在思考。
马杰见陆煌并不言语,以为他还在怀疑。有点不安分的他重新坐下来,好象为了给陆煌打气加油一般,接着说:如果以后事实检验我的说法是错误的,那么我就这个回民食堂吃上一个月。
我靠,这个自我惩罚确实来的还蛮重的啊。整整一个月啊,剩菜剩饭的,那还不得把面前这个胖子吃成猴子啊。
于是一丝微笑逸上陆煌的脸庞,现在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文耳雅,那么的亲切自然。他在那里说道:嗯,这可是你说的。我也觉得你应该减减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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