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导员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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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检查之后,陆煌自己又从头至尾的看了一遍。写了这么多年的检查他还是头一回对自己的创意感到满意,这样的叙事诗体裁的检查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只是其中的反省略显单薄,没有什么有分量的言辞。不知道肖洋辅导员看到最后没有找出心中理想中的句子会不会不满意然后让自己再来个重新认识重新检查。
不过从心底里说,陆煌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是态度很端正了。这篇篇幅不长的检查让他构思了一小时,又动笔了一小时,算起来也是足足两个小时的课余时间。这要放在以前也就二十分钟撑死了。还有,大学的时光那可是花样年华,风花雪月的故事可都是在这个时间段成长的。自己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没有苦劳也有勤劳不是?
怀着这样赡前顾后的矛盾心思陆煌忐忑地去导员办公室去交检查。顶着内心的压力他来到目的地门口,犹豫了好一会才举手敲门。刷着黄漆染着紫花的木门微微的动了动——它虚掩着。陆煌等了一会,没人应答。于是他又举手敲了敲,又耐心地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应答。然后他握住门把手轻轻地推开一条缝探头往里望去。
房间里面没有人。里头的黑皮长椅沙发上空空荡荡,旁边的玻璃小案桌上摆着一小叠文件。文件用一只笔压着,避免被从打开的窗户里透进来的风吹散。不知为何,陆煌觉得那只笔有点特别,有点熟悉,好象在哪里见过,时间不算太久。
陆煌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反手把门继续虚掩住——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他这样做完全是心虚招鬼。他做贼似的走到小案桌旁,怀着人类天性的好奇低头去看桌上文件的内容。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最上的一张纸上最上的一行标题字——关于XXXX年H大动力院系对鲁志博同学的处分决定。陆煌看得心中一阵紧张,在那里安慰自己道:“我靠,这么机密的事情被我无意中提前知道了怎生是好?”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那完全是因为上面的‘处分决定’这几个字眼刺激了他。
不过,这种没有超过心理底线的小刺激一般能给人带来潜意识的快感。于是陆煌怀着受刺激的心继续寻找刺激,他眼光迅速地往下看去——鉴于鲁志博同学课堂斗殴,袭击老师,破坏课堂纪律,损坏公物,给学校带来了相当恶劣的影响,经组织慎重考虑,领导批准,特给予记大过处分。日期XXXX年10月XX日。
陆煌看得咋了咋舌。他知道这个记大过处分的分量。照H大新生指南上说,这意味着这厮不仅与什么奖学金啊,优秀学生的称号啊,保研直博啊无缘了,而且还意味着他的学位证恐怕都会有问题——这跟他以后的成绩没关系。陆煌自诩铁石心肠都不禁替这匹牲口小小地惋惜了一下。他家父母知道这个消息还不得跳河啊。
陆煌按耐住唏嘘感伤,掀开最上面的一张纸,继续往下看。第二页仍然是一份处分。措辞内容都相同,只不过把名字改成了张汀。陆煌又是好一阵感叹。想当年自己在中学里搅水搅浪也最多得过两次警告,累积成了记过,比这记大过还差上一级呢。何况中学与大学完全不同,对比中学时的处分来大学的处分要正式的多,有分量的多,直接影响到前途。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内心不由得为自己的前途安危担心起来,暗想这一叠纸里头会不会有关于自己的一份呢?就是给予一个记过处分自己也是受不住啊。
陆煌颤抖着手去掀第二张纸。手已经捏住那一张的页边角了,却迟迟不肯拿起来——他怕。陆煌平时常常觉得自己的胆量够大,好象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他才知道那只是因为没有关系到自己最切身最重要的东西。虽然认为处分的可能性不大,但自己连检查都写了,这说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于是他又犹豫的收回了手,在那里踟躇了好一会。
终于,从周围不熟悉的环境中他开始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狠狠地咬咬牙,陆煌再次坚定地伸出了手,抖抖索索地但义无反顾地向那一叠纸伸去,这个过程陆煌觉得似乎耗了自己一半的力气,时间也似乎过了很久。终于他再次触摸到了那么一叠文件,捏住了最上面的两张。又停顿了好一会,陆煌才如少林弟子准备赤膊挨闷棍一般的一运气——其实是深呼一口气,正要揭开谜底,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平淡的女声:你要干什么?
--这无疑是个突然.陆煌不由地十魂被吓掉了七魂,剩下的三魂也已经不稳.他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一个很经典的场景:一个偷情的男人正要发射,却听到身下女人的老公开门的声音.于是他那只作势欲发的手立刻僵住,脑海里突然有如电流闪过,处于当机状态,变得有点不会思考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忘了手还搭在那一叠纸上。
………
悄声无息地,正如推门进来时一样,后面的人如一只猫般地从陆煌身边走过。她先把手中的包放在玻璃案上的边角,然后坐在了那张黑皮沙发上,接着敲起了二郎腿,一双眼睛如猫盯老鼠一样盯住了陆煌。

陆煌汗如浆出。
因为他又面对上了高羽琦辅导员——一个没见过几面不太了解但是绝对是聪明绝顶的女性,而且这次跟上次完全不同,犹如行军打仗一般,自己正是士气消弱内在力量不足的时候,何况他还不知道对方现在有没有误会。
对高羽琦来说,她也现在在那纳闷。自己出去刚刚上了一个厕所,十分钟的事情,回来就见这个家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倒腾捣鼓,一副在自己家的样子。自己在后面站了五分钟,这家伙还一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恍然不觉。
当然,她知道对面的这小子叫陆煌,在某一次的见面中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知为何,从那以后自己倒很想再见到他。只是很多时候理由不太充分,说服不了自己。现在,他自己居然闯进来了。
在一片沉默中,陆煌在一阵难以抑制的紧张之后逐渐镇静下来了。他潜意识的把注意力转移到对方毕竟是个女人的观念上,想她应该不至于把自己怎么样。同时他开始回忆起不久前还压在那一叠有处分文件的纸上的笔不就是之前交身份证相片给高导时自己曾经用来在相片背面写名字的那一只吗?——真是该死,先前怎么就没有想起来。
在高导居低看高的注视下,陆煌开始觉得就这么低着头也不是个事。逃避也不是他的本性,于是他开始回答道:我是来交检查的。
声音很小,犯错误的学生一般就是这样的。
没有说话,高导又是看不出表情的伸出了手。她的手掌向上摊开。没有陆煌想象中的葱嫩白晰,有点瘦小干练,和她本人一样,带着中国人本色的皮肤黄。不知为什么陆煌想起了秋天贪吃的土拨鼠的爪子。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叠了好几层外观看起来很有点脏的纸递了上去——这张纸被他用汗手浸淫了很多遍,已经跟垃圾桶里呆了很多天的废纸没有什么两样了,甚至犹有过之。
这张纸上的内容自然是检查,陆煌辛苦两小时的结果。
在接到那么一小块物事之前高导一张索要的手掌很快改变了姿势,小指,无名指,中指成扇形如逃兵似的闪开,形状如一只护小鸡的老母鸡遇见生人般的张开的翅膀。食指和拇指形成一个老虎夹,夹口对着陆煌递过来的手。
陆煌有点受伤,不过他仍然在内心里表示了理解。所以脸上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
高羽琦小心的拆开那么一叠,在打开的一瞬间很明显的愣了一愣,然后似乎很饶有兴味的看了下去。陆煌细心的偷眼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妄自的揣度着她的想法。
陆煌注意到面前的高导越看到后来脸色越是欣慰舒缓,最后嘴角竟含上了一丝笑。(如果陆煌知道很具体的情况肯定会得意死,由于经过课堂打架事件,学校和院里给出了严厉处理,他面前的高羽琦辅导员近来也一直心情不佳,已经暗地里吃了三回安眠药了——不要误会,这里不是自杀,只是简简单单的失眠而已)一张不足500字的纸她居然看了十几分钟——按估计陆煌觉得她应该看了三遍以上。
终于她抬起头来,陆煌连忙收回目光,因为站的酸麻而有点懈怠的腿也立刻站的笔直。高导见了抱歉道:不好意思,之前应该让你坐的,让你站久了。
陆煌连忙做答:没事,再站一个小时都没问题。
他可不能让心中领导觉得他不识抬举。
高导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差点丢了淑女风度和领导气派。于是她马上把话题转移到陆煌的检查上来,问道:这是你写的吗?作为检查它似乎并不合格啊,不过文笔很可以的。
陆煌听了高导的夸奖在那里缅碘的笑了笑,跟一个害羞的小姑娘似的。在那里捏着衣角,低着头,红着脸,不吭声。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高羽琦见到陆煌一个大男人如此表现终于再也保持不住淑女风度和领导气派,在那里前伏后仰,陆煌有点不知所以,看到高导差点要在在沙发上打滚的样子,自己也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了。
终于,高导觉察到似乎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在自己的控制,而且作为一个女性自己的行为好象不合常理,于是她极力忍住了自己,出乎意料的脸红了红——陆煌正在害羞中,自然没有发现。接着她在那里说道:行了,你出去吧。
陆煌只是微微转了一下身,但并没有走。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先前他翻看的那一叠文件。
对于刚才没有知道的重要东西他仍然没有死心,心里一直念叨着.之前在陆煌身后观察较长时间的他行为的高导并没有因为失态而有损她的冰雪聪明,她当然知道陆煌现在想的是什么。她在那里用快乐舒缓下来的平静语调说道:没事。
停顿了一下,她看到陆煌还在那里犹疑,接着说道:我考虑过了,其实你检查都没必要写的。
陆煌心中终于一松,好象被搔痒被搔到了妙处,快活无比。他心中阴霾一扫而光,面带热情洋溢的笑容,连忙道了一声谢,便步履轻快的开门出去。然后在走廊上控制不住的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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