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绝壁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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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墨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恢复,耳边传来的急促的车轮声让她知道自己正在躺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只是她眼前一片黑暗,想必是被人给蒙住了眼睛。她静静地等了一会,确定自己身边没有人之后,才试探着动了一下。这一动,就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紧紧地捆住,看来想在短时间内挣脱束缚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惜墨躺在那里,用最快的时间把被劫前的记忆串联了起来:正当自己在心里暗暗担忧时,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叫喊:“刺客,有刺客!”京城禁卫军立刻警戒,准备护驾。她看见不远处有人正拼命挤向城楼入口处,嘴里还在大声叫嚷着什么,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师父顾老头。她还没有来得及叫喊出声,师兄微墨早已推开身旁的人往前挤去。点墨转过头来,一边向她伸出手,一边对她大声道:“跟着我,别走散了!”她刚要握住师姐的手,就被人流冲到一边去了。百姓们听说来了刺客,惊慌失措,她被挤得离点墨越来越远,最后随着人流来到了城角的一片阴影里。此时,人群已经不象刚才那样密集了,她吸了几口气准备按原路回去找师兄和师姐。刚走了两步,只觉得后颈一麻,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来,有人早就盯上了她,趁着人群混乱、她又退到了城墙角下的阴影里的时候劫持了她。只是,她不过是个刚来京城的外乡人,与这里的人无冤无仇,怎么会被无故劫持?惜墨想破了头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
马车飞驰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惜墨的心开始渐渐紧张起来。师兄和师姐已经找到了师父吧,师父不会有事吧?这是哪里,马车又要到哪里去?……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而且外面传来了交谈声。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老大,我们歇一会吧,已经离京城很远了,估计后面不会有人追来了。”
惜墨心里一紧:离京城已经很远了?!
另一个人接道:“还是再赶一段吧,越早交货越安全!”
“老大,为了盯梢,我们从中午就没有吃东西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再说?!”
……
看出老大的犹豫,那个人又道:“你不用担心,我下了两倍的迷药,够那个小妞睡上一夜了。况且这里是密林,现在又是深更半夜的,不会有人来。我把马车拉到灌木丛后面,谁也看不见。我们到不远处的村落里,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再上路吧。
那位老大似乎被说动了,没有做声。然后惜墨听见有人掀动门板的声音,她连忙屏住呼吸,尽量放松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接着有人使劲推了自己两把,惜墨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两个拐子见惜墨没有反应,终于放下心来,钻出来把马车赶到了灌木丛里。
惜墨在车里听见他们渐去渐远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二麻子,真没有想到这次这么顺利,真是手到擒来啊!”
“这个小妞是个外地人,对京城根本就不熟悉。当然了,还是老大的眼光独到,要不然,我们也不能盯上她啊。哎,还差点忘了那个刺客呢,要不是他,咱们还得等着另找机会下手。”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春花楼’的床上了。到时候我们就等着数银子吧,呵呵……”
听到他们的谈话,惜墨感觉一阵寒意从心底涌上来:自己遇到了两个拐子!如果不想办法赶紧脱身的话,恐怕就要被卖掉。那个“春花楼”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青楼就是楚馆。还有师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惜墨开始试着起身,无奈手脚上的绳子捆得很紧,让她一时间很难挣脱。
刚才那两个拐子之所以敢放心把她扔在车里,就是因为他们算准了一个被下了两倍的迷药的人绝对不会那么早就醒过来,更何况惜墨的手脚被缚,口中又被塞了麻核。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惜墨学医多年,每日和药草打交道,经常以身试药,许多药用在她身上都会药效大减。再加上她有个随身佩戴香囊的习惯,她身上的香囊内装有红景天、野参片、艾草等解毒醒脑的药草。这样的药囊戴在身上,一来药香怡人,二来在精神不济时可以口含几片药草缓解疲劳。被劫前惜墨恰巧觉得有些困倦,就从药囊里取出几片药草含在口中,没想到这会派上了用场。
此时,惜墨眼不能看,手脚又动弹不得,徒劳挣扎了一会后,渐渐地没了力气,心里也开始被恐惧一点一点淹没。那些有关自己过去的记忆在此时一下子从封印中复活,惜墨想到自己的命运如此多舛,心生悲戚,不由得流下泪来。一时间,隐藏在心底许久的情绪被牵动,虽然嘴被塞住,但她还是呜呜大哭起来。这一哭,把压抑在她心中的苦痛全都宣泄了出来。
正当她哭得肝肠寸断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什么人在装神弄鬼,还不现身?”惜墨被吓了一跳,顿时止住哭声,却还是抑制不住断断续续的抽噎。深更半夜,在这荒野密林中传出来似哭非哭的诡异声音,的确是令人毛骨悚然。幸好此人胆子够大,换成胆小的人定然会被吓软了腿。
大概是惜墨刚才哭得太伤心了,她竟然没有听到外面已经是一片嘈杂。此时,她听见大喝声,心中不禁一喜:有人发现她了,有救了!于是她挣扎着用身体撞击马车,同时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呼救声。
过了一会,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人语声越来越近。终于,惜墨听到了外面的呼哨声,想必是发现了马车的人在通知他的同伴。
不一会,她被人从车里拖出来,直接扔在地上,然后听见有人高声道:“报告首领:车里有人!”惜墨没有听到首领下什么命令,只是觉得眼前一亮,蒙眼的黑布已经被揭开,接着塞在她嘴里的麻核也被取了出来。明晃晃的火光晃得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个女人!”
等到她的眼睛适应了强光之后,她才发现一群全副武装的人马把自己围在中间。他们一个个紧盯着惜墨,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采。惜墨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道谢,却被一阵狂笑打断:“今晚刚从那个土财主家劫得金银,不想半路又平白得了一个小妞。真是老天开眼!弟兄们,把这个小妞绑回山寨,和劫来金银一起送给大首领当寿礼!”
惜墨的心突地又沉了下去。看样子,自己是刚出狼群又入虎**。
那两个拐子的马车也被这群山贼顺手拉走,惜墨仍被关在马车里,一路颠簸而去。好的是惜墨现在能够看见东西,这也让她心里稍微感到一丝欣慰。坏的是她的双手被反扭着捆在身后,双脚也被紧紧捆住,身边又没有利器,于是她不得不想打消了要逃走的念头。
听着外面传来山贼们得意的叫嚣声,惜墨心中已经完全绝望。“与其被掠到山上受辱,倒不如自己了断了吧!”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挣扎着坐起来,将后背紧靠着车厢,准备咬舌自尽。
这时,马车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本来就很破旧的门板再也经不住如此折磨,喀嚓一声从车厢上断裂下来,耳边立刻传来山贼们的惊呼声。借着外面明晃晃的火把,惜墨能看见队伍正行进在一条窄窄的山路上,刚才那块断裂的门板在山贼们的惊呼声中迅速消失在小路边无尽的黑暗里。
这时,从队伍前面传来了叫喊声:“后面的小心点走,可别把送给大首领的贺礼掉到悬崖下!”惜墨马上明白过来,原来这条狭窄的山路边就是悬崖,难怪队伍走的这么艰难。如果……就在这时,马车象在配合她似的又大大颠簸了一下。惜墨不及多想,借着这股推力用尽全力向外滚去。
她如愿地感觉到身体悬空,并在急剧地向下坠落。头顶上,那轮圆月已经偏西。“天就要亮了呀!”她心里突然感到了解脱般的轻松,“爹、娘,我来了;圆圆,姐姐来了;师父、师兄、师姐……林风哥哥,再见了!”

惜墨没能感觉到预期中粉身碎骨的滋味。在坠落的过程中,她的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挡了一下。她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正在阻止她身体的下坠,同时全身肌肤如同被千万个细针扎过般刺痛难奈。最后,她听见了自己的身体跌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的声音。一股惜墨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痛楚象锥子一样划过她的神经,在她还没有思考清楚这是不是所谓的“粉身碎骨”之前,她的意识就迅速沉入了无边的深渊。
当惜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正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那里,想抬起头,却觉得头有千斤重。她勉强支撑起身体,举目四望,只见山中雾气缭绕,眼前迷茫一片,根本不知身处何方。这时,身上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几乎落下泪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满是擦伤,左臂更是现出一片可怕的淤青。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眼见山雾仍没散去,惜墨不敢乱动,索性仰面躺下。
此时已是仲秋,清晨的山中,霜意横行,寒气侵肌。惜墨躺在那里,头脑中一片空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之后,以前的那些痛苦的经历已再不能让她痛彻心扉了。“人世无常,谁不归去?爹娘和弟弟是去了他们最终要去的地方,要不是这次阎王老爷不收我,我也早去和他们团圆了。”她望着头顶上飘渺的天空,努力微笑,可眼泪却无法控制地流下来,“只是,他们去得太早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些孤单罢了。……林风哥哥,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正在做他该做的事情,或许我再也遇不到他了。遇不到便遇不到吧,可能真的见了面,彼此也认不出来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放下吧,惜墨。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放得下……”
“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放得下,还有什么不舍得的?”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雾中飘过来。惜墨转头,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眼前的薄雾中渐渐清晰。
她走到惜墨身边,站住不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惜墨。这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妪,她浑身枯瘦、衣衫褴褛,只有那张被岁月雕刻得沟壑纵横的脸上仍残存着当年的撩人风采。她目光凶狠地盯着惜墨,象一只野兽盯着闯入自己领地的入侵者。惜墨没想到这种地方竟会有人,本来就大吃了一惊,再看见她那凶狠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寒战。老妪很满意惜墨的反应,她抖动着一头花白的乱发,嘶声笑道:“你害怕我吗?”惜墨在心里暗叹:“我在怕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吗?”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恐惧也彻底消失了。她朝老妪笑笑,轻声道:“我不怕你。婆婆,这是什么地方?我受了伤,你能帮我吗?”老妪呆了一呆,似乎没有料到惜墨会这样回答。她看了惜墨半晌,呢喃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没有看见吗?只要你向外翻一个身,就能掉下山崖,摔个粉身碎骨!你还问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长眼睛看不见吗?……”她一边自语,一边转身离开。苍老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不想死的话就自己爬起来!”
惜墨艰难地坐了起来。这时,大雾已经散去,阳光普照。惜墨终于能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了:这是悬崖峭壁上突出的一块岩石,岩石下面就是无边的深渊,抬头往上能看见岩石正上方一棵形如蟠龙的巨松从峭壁上斜生出来。惜墨顿时明了:在自己下坠的过程中,这棵枝干粗壮的巨松缓冲了她身体下落的巨大冲击力,并利用枝叶顺势把自己送到了下方这块突出的岩石上。自己当时感到全身如同被细针扎过,肯定就是密密的松针穿透衣衫所致。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若不是惜墨半路坠崖,说不定她现在早已咬舌自尽,那还能活生生地坐在这里?惜墨仰望那棵巨松,双手合十,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不走吗?”老妪的声音传过来。惜墨回过头,看见她正站在岩石的另一边,身子紧贴着崖壁,似乎正准备离开。见她要走,惜墨一急,咬牙站了起来。死里逃生让她倍感生命可贵,无论如何也不愿悬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惜墨摇摇晃晃向那老妪走去,走到她跟前时才发现岩石与崖壁之间竟然有一条极为狭窄的小路。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一道崖壁上裂开的缝隙。这道缝隙只有一人宽,如同一条镶嵌在绝壁上的窄梯,斜斜地通往不见底的深渊。
那老妪也不言语,只是拿出一根粗壮的绳索,示意惜墨抓住。惜墨注意到,老妪背上背着一个她最熟悉不过的采药篓,手中也抓着同一根绳索,这条长索的另一头牢牢地系在巨石上方的那棵救了自己命的松树主干上。惜墨这才明白:这绝壁之上,定是有什么珍奇药草;而这老妪便是借助了手中长长的绳索和崖壁上的裂缝才得以来到这绝壁险地采药。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贴着崖壁慢慢倒退着往崖下蹭去。一路上,惜墨精神高度紧张,不敢有半点松懈,生怕失足跌下崖去。有几次,她脚下一滑,直撞到下面的老妪身上,幸好每次都有惊无险,但惜墨也被那老妪凶恶的目光瞪得冷汗直冒。
直到日头偏西时,她们两人才到达崖底。
惜墨的双脚一落地,顿觉胸腔中的一颗心也随着落了地。她紧张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喘息不定。而那老妪却跟没事人一样,忙着把绳索藏到裂缝中,又把背篓放下来,仔细查看里面的药草,根本不去理会惜墨。惜墨坐在地上喘息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开始四处打量:这是一个夹在两处绝壁中的小山谷,向上望去,只能看见窄窄的一片天空。谷中空气微潮、林木茂密,溪流潺潺汇成许多水潭。不远处,一间木屋隐现在林木掩映中。此时正值夕落,晚霞从谷顶透下,整个小山谷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霞光中。秋风习习而过,林木摇动,惊起早已归巢的倦鸟,也惊得正在溪边饮水的小鹿蹦跳着消失在丛林深处。惜墨看着眼前的美景,不觉得呆了。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地方象这里一样美:每天傍晚的时候,她都会在山谷入口处的小河边清洗野果和山菇。然后,在漫天霞光中走向山谷里笼罩在袅袅炊烟中的村落……
“会作饭吗?”惜墨的回忆就这样被打断了。她抬起头,看见她的救命恩人干净幽雅地站在她面前。老妪换了一身长袍,乱发也已经挽起,她面色温和、语气和蔼,让惜墨很难将她同在绝壁上遇见的那个衣衫破烂、头发披散、神情凶狠的老妪联系在一起。惜墨连忙点头,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小木屋走去。“等等……”老妪皱起眉头,伸手拦住她,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衣物,“洗洗换上吧。”
惜墨趴在水边,看着水中的倒影,自己也觉得可笑:她的衣衫早被沿途尖锐的山岩撕得条条片片,头发蓬乱不堪,和她在崖壁上时见到的老妪形象差不多。她先掬水洗了洗脸,又朝四面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看过之后,她自己也失笑:这座小山谷除了老妪的那个孤零零的小木屋外,再不见别的房屋;傍晚时分,也不见有炊烟,这里肯定只住了老妪一人。笑过之后,她脱下衣服,慢慢走进水潭里。遍身的擦伤一遇冷水,象被刀划过一样,顿时疼得她直吸气。惜墨草草地洗了洗,上岸来迅速换上衣服,又将已经破烂不堪的旧衣洗净,晾在岸边用石头压好,这才向小木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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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足勇气,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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