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庆九大游行要补课,扎芦棚安顿知青潮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一片天地广阔得让人简直不想有什么作为
◇九大召开了。因为没有组织大家游行,几个队干部被叫到分场去熊了一通
◇队里正在忙着扎简易的芦席棚,马上要来好几百号知青,听说都是江南常州的。
◇这里的土地种庄稼不行,芦苇却是跟着铲都来不及
◇4月3号,一下子来了近四百名常州知青
◇共同的兴趣爱好很容易就能把人拉到一起
◇离开老姚家,搬进了河东大仓库
a
a
如雪:你好!
好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了。还记得我们刚到农场不久,你说你对农场的事情很感兴趣,让我有时间多跟你说说。那时,你们高一还刚开学。一转眼就三四年过去了。现在大概我说了你也不想听了。上次的一封信和胡诌的一篇《去天涯之路》到现在还压在箱子里,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回事了。
来了一个多月,也不知干了些什么。整天就记得铲芦青。这里的一种劳动工具叫“斜刀”,作用跟我们雉水的小锹差不多,就是刀口是斜的。有的时候我们就整天地握着斜刀在地里铲芦青,枯燥而且无聊。有的条田里种上了麦子、黄豆,芦青长得比苗高;有的条田什么也没有种,让拖拉机翻地,耙,让人把翻出来的芦根拾一拾,说是准备种棉花。这里的土地去年还是江边的滩涂,不十分平整,有的条田里还有像大河一样的低凹处,老职工们把这叫做“流槽”。干活的时候大家也并不卖力,主要的原因是没有成就感。这一片天地对我们这几十个人来说,实在是太广阔了。二千多亩土地,广阔得让人简直不想有什么作为了。整个生产队就一份《人民日报》,还送一天不送一天的,也有时一次就来好几张。偶尔看到一次也是几天之前的“旧闻”。这一段时间以来,报上也多是反修的文章,打倒新沙皇,打倒苏修社会帝国主义,中国领土不容侵犯。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不思量看报的事了。
昨天晚上,大概9点钟左右,我正在拉琴,就听到大堤西边的31队那边,远远地,锣鼓、鞭炮、口号响了起来。不知道什么事。等一会儿,北边的新16队,西南边的36队也都有了动静,惟独我们35队不动不摇,无声无息的。到今天上午,才知道是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了。我们这个队的三四个领导都是“走读生”,天黑了,就骑着破自行车回家,甚至还有步行来去的。队里的喇叭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响。没有干部领着,大家也就乐得自在,还就真的有点天涯海角、世外桃源的味道。今天,31队那边就有人来把队干部叫了去。31队是分场的所在地。他们几个回来后,说是给“刮了胡子”。为1号晚上没有组织大家欢呼、游行的事,被熊了一通。几个人回来后抓着脑袋喊倒霉,还对“九大”说了些不恭不敬的话。其实,他们说得也不错,整个35队大人小孩全部加起来,连几条狗也算上,也凑不满50个活物。游不游又怎么说。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补课,组织了一次冷冷落落的游行。在队西边的大堤上,老褚要求大家喊口号时要面朝着31队,要喊得分场的领导能够听见。然后向北走了三、四里路,说一声回头,队伍就三三两两地散掉了。有到其它队去有事的,有从田里抄近走的,也有从原路返回的。我们几个则顺便到31队去了一趟,买香烟。前天上午才买的一包“红骑兵”,不到三天就抽光了。到35队来了以后,抽起烟来比以前厉害。今天去还买了一只烟嘴。这样烟蒂可以尽量地短一点,手指头也不会被烤得焦黄,还烫。
队里这一段时间以来在忙着扎“房子”。实在是简单透了。“全毛竹芦席建筑”。先用粗一点的毛竹扎起个架子来,再用瘦竹竿当椽子,每隔四、五十公分扎一根,然后上面是两层芦席夹一层塑料膜,几根绳子一拉,屋顶就好了。当然,实际做起来,也不像我这会儿说得这么容易。下面的“墙”连塑料膜也不用,就是两层芦席,里边一张,外边一张。用细铁丝往毛竹上一扎,那穿铁丝的地方就是一个比巴掌小不多少的洞。有门,没窗子。问那些扎芦席的匠人为什么不搞窗子,他们说,要窗子你自己开好了,要多大的窗子开多大的窗子。听说,马上队里要来好几百号知青,都是江南常州的。后边的食堂也在不紧不慢地砌上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过一阵子就有拖拉机通通通通地送一拖车砖头来,倒都是一本正经的灰青砖。墙已经砌了有半人高,木头做的窗框子已经安上去了,用长长的木料架着。听那些泥瓦工讲,以后上盖也是洋瓦顶,但洋瓦底下仍然是芦席。紧靠着食堂的河上架了一座摇摇晃晃的木桥,有一米宽。几个女生不敢从桥上走,宁可从南边大路上绕,偶尔走一次也是大呼小叫的。河东在扎一座大仓库,从上到下也一样是毛竹、芦席。不知为什么没有屋檐,于是就有点像一顶长长的、高高大大的蒙古包。我每次看到他们用毛竹芦席扎房子,就会想到我们雉水的扎纸匠用芦柴扎出来烧给死人住的那种纸房子。
这里组建生产建设兵团的事好像也正在进行之中。我们队里已经来了一个解放军代表,姓石,大家都叫他老石。也许是小戴往我们队里跑得比较勤,他看出了小钱在跟他谈恋爱,于是有事没事的就对她们进行教育,年青人要树立正确的恋爱观。不知这个老石是什么地方人,总是把“恋爱”说成“乱爱”,于是他每次的谆谆教导总是引得我们满面笑容。听其它队里的知青说,解放军**思想宣传队进驻农场场部已经一个多月了。

春天已经来到了长江之滨。在我们35队,春天的表现形式就是这遍地的芦青。房子外面是芦青,房子里面也是芦青,河边上是芦青,大路边上还是芦青。至于大田里,更是满地郁郁葱葱的芦青。大路上冒出来的芦尖一出来就有人踩掉,田里的却是跟着铲都来不及,几天不铲就冒得老高。有好多地块种的麦子和黄豆几乎都淹没在芦青里。而条田之间的明沟里,那一条焕发着勃勃生机的绿色长龙可真是美极了!种庄稼长不旺,可这芦苇根本就不要人管,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你能想得出我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吗?但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周围是个什么情况。方亭公社三大队七小队。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我要到你那里去看一看。我要跟你面对面地说几句话。我们上一次在一起还是去年8月的事。再不能见到你,我会发疯的。现在,我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么长时间没有信给我,也许是你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可是,不管你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你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吗?好也罢,不好也罢,给我一个明白信,不可以吗?如雪!你在为什么而沉默呢?
69,4,2
如雪!现在给你写信,已经完全是一种习惯。也不是习惯,已经是一种多多少少可以说是需要坚持的事情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对你是不是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暂且还是写下去吧。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情。
4月3号,对这荒凉的35队,可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下子来了三、四百号常州知青。一辆汽车接着一辆汽车,装人的、装行李的,卷着一阵阵漫天尘土。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生产队里忽然到处充满了生机。到35队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是冷冷清清的,我们甚至觉得一下子不能适应这种热闹。因为农校里有六七个常州同学,所以,我多少能听懂一点他们唧唧呱呱的谈话。但是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我们从此以后就要被淹没在常州人的汪洋大海中了。
但是我也马上就发现,共同的兴趣爱好很容易就能把人拉到一起。最初的交往是从乐器开始的。当天晚上,我又习惯地在拉小提琴,不一会儿,就看到有人在门口伸头探颈的,再过一会儿就有人进来了。互相问过姓名、基本情况,马上谈话就热烈起来。第一次谈话,只认识了两个人,一个姓程,是拉二胡的,一个姓秦,是弹月琴的。他们马上就邀请我们到他们宿舍去。于是,就在一片江连海,海连江的地铺上,一个小型的,自发的联欢会就开起来。等到这边热闹起来,过一会儿又来了一把小提琴和一支笛子。至少,一个晚上,我们暂时忘记了苦恼,忘记了忧愁。《喜洋洋》呵,《步步高》呵,《我们走在大路上》呵,还也挺热闹的。还忘了告诉你,来35队以后,认识了一个泰州知青,叫陆兵,我们马上就成了好朋友。他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但成份比我好。他在泰州有一个女友,两个人正在热恋之中,一天到晚写情书。他写的情书很有趣,从书上抄。比如说,他看到海涅的诗歌集,上面有一句“在桃金娘树旁等着你,我的爱人!”这个“桃金娘”是个什么树?从没听说过。我问他知不知道“桃金娘”是个什么树,他说他也不知道,可是仍然照抄不误。现在更干脆,索性就要我给他“起草”,然后他再抄一遍。他最大的爱好是锻炼身体,一天到晚把纸裁成狭条条,让人给他量手臂的肌肉“臂围”,属于“健美派”。
从昨天开始,一会儿有拖拉机拉来一拖厢铺板,再过一会儿又拉来一拖厢床架,抢呵!男生女生,一窝蜂地上。那场面实在是有趣极了。其实本来是用不着抢的,每个人一块铺板,一副床架,一样的90公分宽。多要了也没用。抢到床架、铺板后,我们今天已经离开了菜园班班长老姚家,搬进了大仓库,就是扎在食堂河东的巨型蒙古包,最西边有三个小间,我们四个人占了西边第二间:徐剑才和钟林锋在南边对面床,我和陆兵在北边对面床,吴中亮跟我们几个不怎么说得来,搬到最前边的一排芦棚里去了。再往东,便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大统间,几乎塞满了人,一张一张的床都接成了龙,也挺有趣的。
我的小提琴按原价,26元卖给了徐剑才。他不太会拉,但是十分想学。因为是我的琴,怕我不乐意,一定要买下来才放心,就跟我当初拉场部打字员小吴的琴一样。我呢,也有想换一只好一点的琴的意思。可是,他买过去只隔了两天,就把琴搞坏了,脱胶了。我们是长征路上的好朋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交给他的时候是好好的一架琴,也就没有办法了,26元钱,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呢!等我新买的琴到了手,跟他一起拉吧。
我在这儿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你愿意把你的生活情况告诉我吗?我明后天就准备回雉一趟,然后到上海去一下,看能不能买把好一点的琴。我回雉后就到方亭去,总能见到你了吧?到雉水再说吧。
苗某69,4,20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