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搞展览抓阶级斗争,样板戏拍彩色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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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了铺盖卷儿,走得满头大汗地到轧花连搞展览会。还没动手,印象就已经不好
◇晚来几天,吃了大亏。他们把最难搞的“狠抓阶级斗争”这一部分留给了我
◇兵团里就时兴这股借人的风,真的想调就没门儿了
◇彩色电影《智取威虎山》已经拍好了,马上就要拿出来放了
◇你身边会不会有专门打鸽子的坏猎人
◇自己想想失去了信心,要是没有我的话,你的日子也许反而会更加美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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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红旗东路五七巷36号
吉如雪同志收
建设兵团三十四团轧花连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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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近来怎样啦?生活怎样?身体怎样?心情怎样?十分惦念。自九月初得一信至今,一个多月了,未见只字片语,不知何故,惶惑得很。据说这一次的流行性感冒遍及全省,妹妹没有染上吧?我也是这两天才算“基本上”好了。
我是10月4号住到这轧花连来的,来了已经快10天了。本来,国庆之前团部就在催。于是,28号下午我到轧花连了解了一下情况,做些准备。已经有一个镇江知青在这边先动起手来了,二营八连的,也是借过来的。这样有些事情就方便多了。轧花连自己也派了一个无锡知青在打下手,负责联系,解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29号来干了一天,晚上在团部礼堂看了一场《白毛女》以后,跟从连队里下了工才赶来的几个伙伴一起回去,他们还没有吃晚饭。但是,国庆节那天,连队里要开一个庆祝大会,还有一张“在三大革命运动中立新功”的大宣传画才画了一半。所以,30号晚上在连里听了国庆社论《继续革命,乘胜前进》和周总理在国庆招待会上的讲话,1号参加了下午的演出,2号、3号把大宣传画画好、贴好,4号早上,才扛了铺盖卷儿,拎了个小网袋,走得满头大汗地到轧花连这边来安营扎寨。负责这项工作的宫副连长已经露出不悦的神色,说是电话打了四五个,一催也不来,二催也不来。我说,我根本不知道电话的事。他想了想,表示理解,但终归不太开心。还没动手,印象就已经不好。
除了原来的那个镇江人,又多了一个扬州人,姓黄,也是二营的,人很风趣,同时还被借在《红灯记》剧组里扮演鸠山小队长。一边画画,一边摇头晃脑地念台词:“人生苦短,转眼便是百年哪!”但画画的水平略差一些。然而我发现,晚来了几天,吃的亏大了。轧花连有了意见不说,他们两个人说是为了加快速度,分了一下工,把好安排画面的部分都领去了,给我留下了最难搞的“狠抓阶级斗争,搞好连队思想建设”这一部分。他们的画面有的只是一张象征性的统计表,有的只是粮囤旁有一只大老鼠,几分钟就可以搞定;而我的这一部分,每一张都要画七八个、十几个人,两个小时一张都搞不赢。为了画那个被揪出来的现行反革命,还专门把他叫过来,在门口罚站了刻把钟,让我给他画像。直到最后宫副连长喝令他离开,也没有告诉他,让他站在那儿是干什么的。我本来是想悄悄地去看一看他,不让他知道,只要有个大概其高矮胖瘦就行了。可是宫副连长说:“对他有什么好客气的,阶级敌人嘛!叫他过来,画就画像一点!”他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罪行”,家庭出身地主,解放前参加过三青团。在从“走资派”里边找出“革命干部”来“三结合”,让轧花厂后来的革委会主任,也就是现在的连指导员“洗手洗澡,轻装下楼”的时候,他不识时务,说了一句怪话:“要下楼干什么,楼上凉快,多舒服!”这就套上了一个“破坏新生的红色政权”的帽子。此外还有一些诸如此类的蠢话。轧花厂是农场上的工业单位,待遇高,福利好,活儿还轻松,所以,出身不好的人本来就没几个。捉不到老虎,把一只猴子拎出来充了大王。我手里画着,心里却在想:咱们彼此彼此,“本是同根生”呵!让他为了我而罚站,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妹妹不用批判,我自己知道,这是阶级立场问题。我还没有改造好自己的思想。

这一次国庆节,那个写《西行漫记》的斯诺上了**,你看到这消息了没有?一个幸福的美国佬。真有点羡慕他。
出来了个把星期,又懂了点事情。以前说的想以此为契机,在工作中好好表现一下,借这把力跳出农业生产连队的事,绝对是痴心妄想。小黄说,他早就看透了这些当官的。他朋友多,路子宽,哪里舒服就往哪里钻,吃苦的事从来不干。就是这一次来帮忙搞展览会,他也说嫌苦,一百个不情愿。说是在《红灯记》剧组里多舒服,一天排不到两个小时,总是在新场部礼堂的舞台上排练。有一次排练时我也去看了一下,可惜乐队没参加,没遇到老洪。他说,兵团里就时兴这股借来借去的风,哪里要干什么,就把人借过去,成年累月地借。这样有人用,还又不算他自己的编制。想调?那就没门儿了。但是遇到轻巧活儿,借了不去也是傻子,反正能躲开生产队里的农业劳动才是真的。他已经借出来一年半了,就这么在外边浪当,到了时候回连队去领工资,也不想长远的事,混到哪里算哪里。
到轧花连来别的没有什么好处,这里离团部近,多看了几场露天电影。《战友》、《奇袭》、《三进山城》,听说为了纪念抗美援朝20周年,马上还要放《英雄儿女》,有人说彩色电影《智取威虎山》已经拍好了,马上就要拿出来放了,我们在翘首以待。说是彩色的《红灯记》、《沙家浜》也都正在拍,不知是不是真的。
等你的信实在是等得望眼欲穿。昨天12号,我晚上回了一趟连队,到小钟那儿问过了,在班里也问过,十天了,哪里的信都没有。整个感觉就是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把我忘记了。我再按期发出这封信,这是第三封了。我怀疑你是否收到了我的信。你身边会不会有那专门打鸽子的坏猎人?妹妹不会知道,我近来又时常整夜不能入眠,“人在憔悴下去”。
团里很重视轧花连的这个“两忆三查展览会”,三天两头有人来查看进度。师部也有人来过。说了,搞结束后给我们补休三到四天。我本想趁这个机会回雉一趟,但因某些原因(又在含糊其词地不肯说实话了),再说,回去也不一定就能见到你,想想还是算了吧。我准备这一次春节无论如何一定回雉。从现在起就在盼着了。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地画呀写的,一连十几天不间断地钻在纸笔颜料堆里,身上也满是红红绿绿的。再有两三天就可以画结束,再布置出来,扫一扫尾,估计还要一个星期,到20号就差不多了。
想跟你说的话很多,但写出来又似乎太琐碎。不知妹妹会不会嫌烦。这几天晚上睡不着,自己想想有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也许,妹妹的生活中并不一定需要我的存在?也许,要是没有我的话,你的日子反而会更加轻松,更加自在,更加美好一些?这封信还寄到你家里吗?还是暂时不寄,等你的信来了再说?真为难。还是寄吧。
盼复。
你的辰大10,13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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