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反革命参排样板戏,曹华隆从严被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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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国庆节的节目、偷树、拾棉花、传达新宪法、忆苦思甜……事情都缠成了一团麻
◇到警卫连去观摩样板戏排练,顺便探望“现行反革命”洪永成
◇已经有了十五元的“积蓄”
◇有不少人打报告要求离开兵团,回原籍插队,话说得真有道理
◇正式逮捕曹华隆,判了10年。他是“从严”的典型
◇团部宣教股“借调”我到其它单位去搞展览会,我则梦想能借此跳出农业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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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红旗东路五七巷36号
吉如雪同志收
本县伟业公社五大队四小队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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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近来怎么样呵?那当教师的事怎么说的?你们的“全县首次活学活用**思想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已经结束了吧?我的妹妹有些什么收获呢?还有,那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的消息,你们那边听到什么风声没有?……?……?……?盼你的信呵!如雪,我的好妹妹!望断秋水,望穿云山……
中秋晚上,那几秒钟的满月看到了吗?一天墨黑墨黑的乌云。真像我们难得的相聚,竟是那么短暂。每人发了两只月饼,我自己跑了四五里路,到31连去买了一小瓶酒,这就是中秋节了。连队里没安排什么事,但宣传队的人要集中起来开会,商量国庆节活动的事。我实在不想去,说身体不舒服,留在宿舍里。不过,说不舒服也不全是说谎,自上次生病以后,近来老是头痛,去劳动还稍微好一点,要是在家里写写画画一天下来,到晚上头疼就会愈加厉害。但是,从12号开始,也就等于歇了下来,开始“创作”反映连队一打三反的画儿,用半写实、半漫画的形式。但是也不得定神,老有事情打岔。前天,小韩交了任务,让我编一个宣传材料《欢呼九届二中全会公报发表》。问他用什么形式,他说他也不知道,让我看着办。团部有指示下来,教我们也要排样板戏,说是警卫连正在排全场《红灯记》,让我们派几个人去“取经”。于是昨天到警卫连去了一趟,权当散散心。听他们说了才知道,原来,起先团首长的意思是想排全场《沙家浜》,可是人凑不齐,首先那十八棵青松就没地方找。犹豫再三,觉得还是《红灯记》好糊弄一点。连队里生产上也是忙得人仰马翻的。这几天已经进入三秋大忙,今年的第一批棉花已经上了场,但各个排还在组织强劳力出去偷树。现在偷树已经不单是为了钉桩,整理花场了,还要物色扁担料子,准备马上要收水稻。连长在大会上说了,到时候要做到所有的男生人手一根扁担。到其它连队偷树的事已经被人家发觉,回报到团部去了,但我们仍然继续偷,只是白天不去了。夜里去看不清楚,有的时候摸到半大的树,索性就照着树根下锯子。劳动回来后,又是传达新宪法,学习、讨论,又是忆苦思甜,讨论、学习,事情都缠成了一团麻。
到警卫连去的那一次,见到了在那里监督改造的洪永成。老洪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被抓起来以后,只知道被关在警卫连,已经两年半没见了。也不知这两年半是怎么过来的。通关系跟警卫连的副指导员试探了一下,问能不能见一见。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也在排《红灯记》的剧组里边拉二胡。于是派人去叫他过来。过来时卷着裤腿,赤着脚,手里拎着一把大锹,络腮胡子老长了也没理。当时有十几个人在场,见了面也没有什么话说,我说他比以前瘦了,黑了;他也说我比以前瘦了,黑了,再说了些“保重身体”之类的废话。临走时他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声有没有辛圆圆的消息。我摇了摇头,没做声。离开农校以后,就没有再见过辛圆圆。钱其芳她们见过她一次,已经结了婚,刚生了孩子就要自己下河洗涮,日子过得很苦。不想告诉他。告诉了他,非但无补,徒增伤悲。一边又想到还押在连队里的曹华隆,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回连队的路上,小韩问我,洪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讲给他听了以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问得我目瞪口呆。他问我:“苗辰大,你怎么总是跟这种人交朋友?以前跟洪,到了35队跟曹。以后曹被抓起来了,有机会去不去看看他?”他问的时候轻言悄语,在我的耳朵里却胜过霹雳惊雷。这就是我们的排长对我的印象。于是才想到,不该把这件事提出来。至少,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来。后悔不及。但是,两年半没见他了,心里还真有点惦着。今天好歹有个机会,不见一见,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关于这经济问题,串连时借的钱已经扣剩了2元,下个月再一扣就结束了。身上已经有了十五元的“积蓄”,本来想每个月存10元的,但总是有些计划外的事要处理。一提起这,我就觉得心里惭愧,觉得对不起妹妹。虽然我知道,妹妹在这一方面对我并无苛求,我们的爱并不是以这为基础的。但是,早就说过,我们理想的楼阁不能建在沙滩上。再说,我的妹妹不是应该比别的女孩子生活得更好一些吗?然而,我……真没法写下去。也不知道我们的这23元要拿到什么时候。
还有一件事想跟你探讨探讨。最近,这里有几个人以各种名目打报告,要求离开兵团,回原籍插队去。我们排里也有一个,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平时相处很好。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走,回去还不一样是在农村插队?在这里还到底是集体生活。谁知他却有他的道理。他说,正因为这里全是年轻人,过的是集体生活,才更难有出头之日。你看32连就二三十个老职工,其余的全是知青,你不做谁做?为什么当兵的三年就要复员?老留在部队里,再过几年马上就要谈对象,谈好了就要结婚,然后就要生孩子。这些问题部队里能解决吗?但是在农垦兵团,就没有复员这一说。现在还早,男生班女生班的,矛盾并不突出。再过四五年你看好了,等一个个往30岁上靠的时候,就有好戏看了。他竟敢骂娘,说:“一天到晚抓这个,促那个,有什么抓头?有什么促头?促他个娘希匹!”听了他的话,我如同大梦初醒,不得不佩服他的“高瞻远瞩”。相比之下,我简直就是个书呆子。但是,我要是回雉水下农村插队,又有什么前途在哪里呢?我弟弟的榜样放在那里,去年死做了一年,到年底,他们那个集体户三个人他是个中游,还差生产队二十二块八毛三。最好的是户长,还要倒找十多块钱。这样下去的话,……?

表现要好一点,要积极一点。可是,表现好,积极并不是最后的目的呵!努力向上,到最后是什么东西向上?也许,我不该跟你谈这些?困惑。迷惘。妹妹!帮帮我。
9,20
今天,全连的人排队到团部去开“宽严大会”去了。家里只留下不多的几个人。我是因为生病。发热,怯寒,肯定是流感了。这几天冷热极不正常,再加上身体不好,我已经垫上褥单,夜里要盖被子了。不知雉水怎样,望妹妹自己当心才好。
前天,9月24号,下午全连开大会,正式逮捕曹华隆,判了10年。今天团部的“宽严大会”上,他是个“严”的典型。那天上午,我刚把第二张“忆苦思甜”的大宣传画画好,好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头痛欲裂,赶紧去医务室,差点晕倒在半路上。第一张大宣传画是“要准备打仗”,都是把发来的宣传画放大,跟会议室里的那张一样,用八整张纸拚起来,画好后就贴在连队朝西一边的宿舍山墙上,上边是横幅,两边是对联。走在五百米外的大堤上,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老萨为他的这个点子很得意。吃饭时接到任务,挣扎着把“深入开展一打三反运动动员大会”的会标写好,看着他们贴好。昏头昏脑地,少写了一个“动”字,到贴的时候才知道。还好,怎么读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但自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想,还不要曹华隆没正式逮捕,就先把我自己贴进去。然后再去写会场上贴的小标语——说是小标语,也都是整张的纸。心里还又抖抖地生怕再写错,每张标语都要再三再四地检查。等写好了,就再也支持不住了,没有去参加大会。后来听他们说,曹被五花大绑着押走,真的劳改去了。宣布有期徒刑10年的时候,他自己流下了眼泪。
我休息一会儿,累得很。字也写得不像个字,妹妹勿怪。
9,26下午
你瞧,这一次可是过足了画画儿的瘾了。接连画了十多天,刚停下来,病了三四天,昨天劳动了一天,上午拾棉花,下午去做稻场,又淋了一场小雨,也不知要紧不要紧。重感冒还没好利索,又要到别的连队里去画画儿了。团部要在轧花连搞一个“两忆三查展览会”,也不知忆什么查什么,让我去帮忙,说是一定要抢在下个月10号之前搞结束。今天下午到团部宣传股去接受指令,说是要到那边去干个把星期,把展览会搞好它。轧花连在团部北边,靠着中心队,离这里有十里多路。想到妹妹对我的过奖之词“泼墨挥毫煞英俊”,哥哥真的当得上这两个字么?是妹妹对我的偏爱吧?然而,我觉得,搞这些东西只能作为生活的调剂,若是真的一直钉在上面,却也没有意思。一天到晚跟颜色打交道,觉得就是自己在许多颜料瓶子之间跳出跳进的。还要赶时间,完成任务,一天搞下来,头昏昏的,连颜色都分不清了。到了如此地步,画画写字就再不是轻松有趣的事情,而是异常吃力、紧张的劳动。也不知如果有机会让我去美术院校深造一回,能不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又在想吃天鹅肉了。刚刚接受了这个任务,心中没底。要求是根据提供的材料自己设计画面,但是我对轧花连的工作环境根本不熟悉,连轧花连这个单位都是第一次听说。这里正在操心给妹妹的信不知往哪里寄,这下子又要担心妹妹要是有信给我能不能收到。再说,十里路要走一个小时,来回就是两个小时在路上,方股长还说,需要的话,就住到那边去。心里又乱又烦,讨厌极了。
但是,这一次是通过团部宣教股“借调”要人的,不知能不能以此为契机,在工作中好好表现一下,借这把力跳出农业生产连队,倒也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呵呵,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心了。
明天钱其芳和周芳回家,我将请她们把信带到雉水去寄。还是寄到你家吧。
妹妹!让我吻你一下。再会!
你的辰大9,28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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