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借题发挥也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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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做的,难道仅仅是吃醋吗
◇以天下之大,有几个人能爽爽快快地剜出自己的眼睛呢
◇即使你现在就离我而去,我也不会有丝毫的责怨。我相信我的爱是真挚的
◇也来借题发挥,从我的地位、角度出发,跟妹妹谈谈我对爱情的看法
◇只见过因政治观点不同而分道扬镳的夫妻,没听说过有政见不同的情人
◇连长把我找去谈话,他对我表示关心和“惋惜”,鼓励我振作起来,积极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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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三大队七小队
吉如雪同志收
建设兵团三十四团三十二连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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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我的最亲爱的!
28号的信收到了吗?信发走以后,心潮一直不能平静。“将来”,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重地压在我的胸口。
将来……将来……姑妈寄来的这坛子醋虽然没有起到它的作用,但是,却让我,不,却逼着我不得不去考虑另外的一些问题……
我们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不敢,也不能作出回答。凭这每月23元钱能干些什么呢?凭这样的政治条件,能干些什么呢?我开始意识到,我对你,可能是太不负责了……
我们都看重感情。就说这感情吧,它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的。我再一次回忆着去年7月28日晚上,你说,有一个复员军人(就是我姑妈信上所提到的第一个人?)对你的关心和体贴,对你有“这种意思”,当然,不是“不怀好意”。你也十分坦白地告诉我,你已被他的热情感动。大概,也已经有了感情?也许还没有那么深。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我从来不在你周围的人身上寄托什么希望),但是,可以想见,他能够保证你的经济和政治。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做的,难道仅仅是吃醋吗?
我需要你,这一点你是不怀疑的。但是就你自己来说,竟是为了我(当然,我也可以说成不仅仅是为了我,这里也有你自己的感情在里面)必须作出巨大的牺牲。我能给你的是这样地少,而我所要求你作出的牺牲却是这样地大。
当然,我知道你也深深地爱着我。你的爱的程度丝毫不比我的差。然而,我始终只能对不起你。我该怎么办呢?真的一生就这样永远异地相望吗?纵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幸福,但毕竟更多的是痛苦。顺便问一句,二哥给你回信了么?他是怎么讲的呢?
是这样的。如果我们以后会共同生活,一起度过这一生,那么,你在物质生活上会永远得不到满足。我呢,则会永远地因此而内疚。
如果……如果我们现在就斩断这情丝。那么,我会永远地痛苦。但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以后,也许会麻木下去。一个健康的人,受到了创伤,变成了残废,比如说,失去了眼睛。开始时,他会不止一次地想去自杀。但是,时间长了,他也许就会接受现实,并且想办法适应。当然,我失去的是一颗心,如果会这样的话。
但是你呢?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也会十分痛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新的感情的加深,这痛苦会淡薄下去,创伤会痊愈。也许会留下一个伤疤——忘却肯定是不可能的——即使逢到阴天下雨它会隐隐作痛,但终究仅仅是一个伤疤而已。而你的其它一切都将是充满了无限的光明的。
为了你,我应该这样做。
然而,我没有足够的勇气。以天下之大,有几个人能爽爽快快地剜出自己的眼睛呢?何况,你的爱情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财产。
还好。在这件事情上,拥有最后决定权的是你而不是我。那么,我请你再作一次最后的选择吧。如果你能这样做,请不要过多地考虑我。我也决不会怨你。我知道,你当然也是十二万分地不情愿。而且,如果这样,我也不希望“他”知道我们之间以前的一切。第一,以我的一点可怜的自尊,我不愿意他知道;第二,他要是知道了以后,很可能也会痛苦的。
你决定吧,如雪!
再会吧,我吃不消了。我已经无力继续下去。祝你一切都好。
兄3,31深夜
如雪:你好。
一封认乎其真地写的信还没有敢寄给你,又要更加认乎其真地写第二封信了。妹妹如此严肃的态度使我也不得不收拾起放纵惯了的感情,让一直锁在箱子里的理智出来板着面孔说话了。这封信可能会长一点,望妹妹稍微忍耐一点呢。
先是几句琐碎的话。别人写给你的信,我看完了当然应该寄还给你,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必要把它留下。至于你们之间交往的严肃,我是完全相信的。否则,还算什么了解与信任呢?29号寄给你的信上(你寄此信时大概还没有收到,现在该已经到了)有几句话,就不再重复了。也用不着谢谢妹妹对我的信任。这是理所当然的。否则就不能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了。“我要知道哥哥心里在骂我什么”,还要我回答什么吗?即使你现在就离我而去,我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的责怨。我相信我对妹妹的爱是真挚的。
至于“因为没有共同劳动的机会”,就会“天天疏远”的话,我看倒也未必。否则,初中毕业后两年,我们该疏远成什么样子呢?坚贞的爱经受得起任何时间、距离,任何风浪的考验。不过,既然妹妹如此郑重其事地这样提出来,那就是说,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更值得重视的是妹妹说的“我们在某些政治问题上的看法不一致”,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而且无须以后,它现在就会影响我们,而且将会是决定性的影响。这是个大题目,我们等一会儿再说它吧。
知道了你的近况,很是为你高兴。以前封老师跟我说,“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放光”,现在看来,这句话应该用在你身上。很能理解妹妹的“孤独”与“忙得不快活”,但是,这也说明,妹妹的感情还没有与革命事业完全融合,有这样的感觉这件事本身就是与一个真正的革命者所不相符的。分析得对不对?当然,我们离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还差得太远,我与妹妹相比,又差下去很多。但是,话又说回来,有多少真正的革命者在哪里,大概也是一件值得商量的事吧?
看过了你的这位朋友的信,说说感觉。他的思想确实不错,不愧是人民解放军这个大学校里培养出来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论是在对待革命运动的态度上,还是在对待平常生活中的事情上,都有很独到的见解。用我们平常的话来说,很有思想性,也很懂得感情。他对你也的确是相当关心体贴的,想来,你把他当作朋友相处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从他的信中也可以看出,他在政治上给你的帮助很大,这真是一件可喜的事。但是,虽然“妹妹并未与别人过格地谈什么”,我除了替你高兴之外,很有点吃醋呢,知道吗?特别是看到他的署名是“可以说是你了解的人”的时候。不过,他大概不会想到他的信有一天会在我的手中。
我也来借题发挥,站在我的地位,从我们的爱的角度出发,跟妹妹谈谈对爱情的看法。相爱了几年,以前并不常触及这个题目。他用外貌与内心美不美把人分成了四种。但我要说,外貌美不美,内心美不美,都是相对的。先说外貌。对这一点,似乎凡是正常的人都应有一个相差不多的审美观。美与不美是客观存在,但对特定的人来说,感觉就稍有不同。“情人眼里出西施”,感情可以把人变美,但是改变不了其它人的看法。所以,被一个人赞叹为美的人不一定真的有多美,何况还有“妻私我,妾畏我,来客有求于我”的情况。但是,若是一个人被众口一词地称赞为美,被毫不相干的人称赞为美,那么就大概是美的了。我又想到住在我家的夏老太对你的评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越看越觉得好看。我看了姑妈写的东西,开头心里确是有点儿酸,但一念之后立即释然。她是贬你的,但也说你长得漂亮,换句话说,也就是真漂亮了。我的妹妹是美的,我也一直以此为骄傲。那一本《民歌》的附录中也说到,马克思曾从特利尔写信回伦敦说:“……每天到处都有人问我,特利尔最美的姑娘,舞会的皇后到哪儿去了。当一个做丈夫的知道自己的妻子仍被全城的人看做一个倾国倾城的公主时,该有多高兴呵!”再在深思之后,认定了即使你离我而去,我也无权对你有什么抱怨,所以,她所说的你身边围了许多的追求者的话,就更是只能使我高兴了。至于我自己,我自然不知道女孩子眼中看男孩子的标准,但是我相信我大概还说不上有多丑——是这样吗?
至于内心美,那就太难说了。内心怎样才算美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在当今的社会,相对地说,大致会以“一定的阶级地位”为区别。但除去我们这个特定的时代所要求的政治上的美以外,所有的人大概都要求爱情的专一和坚贞,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爱情的排他,解释了为什么会有“吃醋”。于是,内心美又被分成理智和感情。而我的如雪,在这两方面都是无可指责的。而他,是爱你的,并且希望你也爱他则是无疑的。那么,在看到了“愿你找第一种人作为你的理想爱人”这句话以后,我估计他肯定认为他自己是属于这既有外貌美,又有心灵美的第一种人了。我只是不知道,在我的如雪心目中呢?
至于现在或者将来,在我们两人之中,容貌的变化会不会引起感情的变化,倒没有考虑过。似乎也用不着考虑。在这一方面,我想是尽可以不用浪费笔墨的。
然而,这政治,却是必须好好考虑,慎之又慎的大事。只见过因政治观点不同而分道扬镳的夫妻,没听说过有政见不同的情人,除非一边没有政见。还记得我们农校的同学褚仲琪,她的姐夫、姐姐一开始只是为了在派性斗争中维护住自己的小巢,才一个参加了拥派,一个参加了轰派,又何曾想到弄假成真,以至于在武斗中,她姐姐不但跟“革命的战友”睡到了一起,还指挥着手下的人硬是打断了丈夫的腿。
妹妹说:“我想严肃地告诉兄长,我发觉我们在某些政治问题上看法不一致,这可不是小事,以后会影响我们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常常怪他不能考虑一些实际问题,尤其在政治关系方面,有些话我目前还不能写在笔下。”
呵,是时候了。不能再怕麻烦,不能再推说不清楚,不能再拖延,不能再回避了。
我们能成为真正的革命者吗?像雷锋、王杰、焦裕禄,再进一步,像导师、像先辈那样,舍弃一已之私,献身革命?我看不能。退一万步,连做个像遇罗克那样的现行反革命,为了自己心中的事业,说一声“乾坤特重我头轻”,我也做不到。而且,我敢肯定,遇罗克决不会承认自己是现行反革命。他敢于那样昂着头上刑场,一定是有信念在支持着他,他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他让失去生命的痛苦变成了为理想捐躯的快乐。恕我直言,妹妹大概也不会成为真正的革命者。我也有些话“目前还不能写在笔下”,但可以写一句。根据我对妹妹的了解(你相信我是了解你的),我怀疑这一点:在这样的社会环境条件下,你确信你能为捍卫**的革命路线而贡献自己的一切吗?在发现自己的头脑里有了不符合革命利益需要的东西的时候,你确信你能把它们彻底扫除干净吗?刚才已经说过,你在信中所说的“孤独”和“忙得不快活”。别的什么都不说,只说一条:我们能像**所要求的那样,从思想上、劳动上、生活上真正与贫下中农相结合,若干年后,自己也成为现在身边的那个榜样吗?想到这一点,我就从心尖尖上发凉。即使若干年后真的成了那个样子,我也要说,我决不是自己愿意的。我要是告诉你,二十年后,我就是你们生产队里的那个老贫农的样子,你还会爱我吗?请妹妹原谅,我把话说得太刻薄。

但是,我们还是要跟着**他老人家的指示走,照着他老人家的话去做。每天早上起来要举六次语录本,喊三次**万寿无疆,再喊三次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在目前,还是要站在**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投身到火热的运动中去,把一打三反运动进行到底,与坏人坏事作斗争。但我的斗争很可能是不坚决的,而不是毫不留情的。但斗争还是要斗争的。因为这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是没有调和的余地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就是站在革命的反面去了,就要成为革命斗争的对象了。我自信尚不会堕落到这种地步。何况,我还答应了妹妹,为了我们的将来,我要尽我的最大的努力去改善自己的处境呢!
这些天,32连的一打三反运动已经十分之七八地变成了解决曹华隆的问题。他本人已经被隔离审查,监督劳动。平田时,他一个人在一边,穿着一件长大衣挑泥,慢吞吞地,一百个不情愿地迈着方步。有一个人专门为他挖泥,有两个人像《苏三起解》中的解差崇公道一样拎着棍子跟着他。四个人干不了半个人的活儿。在等待挖泥时,他恶狠狠地,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我看。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把仇恨倾注在我的身上。最近,兵团临时法庭在团部召开了一次宣判大会,判处了几个现行反革命分子、流氓犯、贪污盗窃犯的有期徒行,一个现行反革命分子的死刑。现场枪决,围着看的是人山人海。遇罗克枪决时周围大概也是人山人海。曹也被拉去在台上示众。情况跟文革初期又有点相像起来。但这一次的认真程度是那时候所不能相比的。连队里还在一次又一次地组织揭发他的反动罪行。我也被作为“知情人”叫去参加了好多次。领导上还找我个别谈话,要我揭发他的问题,并且检讨自己犯过的错误。也写了不少揭发材料。但是我知道,凡是我揭发的问题,即使我不说,别人也要说的。他攻击革命样板戏、攻击阿尔巴尼亚的革命领袖,还有什么“红色小业主”呵什么的,都是在大庭广众之间高声喊的,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也冤枉不了他。只是,有些事原来确实是在开玩笑。偷的鸡我也吃了的,认打认罚。其它的,跟他也从来没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所以也不会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事从我这儿揭发出来。你知道,我在政治上先天不足,对与已无涉的事一般很少过问,所以绝大部分他们常州人揭发出来的事情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但是这一次却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槌”。大年三十晚上,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竞相奔走,只恨腿短的小家伙们,那种揭发的认真、细致、尽善尽美,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连平常无聊时学着《智取威虎山》上说的什么“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等土匪的黑话,也被说成是他想当“座山雕”独霸一方。有些人揭发的什么攻击**、攻击林副主席的话,还又说是只对他一个人讲的。我不知道,这些没有旁证的“孤本”材料以后会怎样处理,会不会作为罪证。怪不得小钟说,他的材料要动秤称。树倒不仅是猢狲散,散之前还要好好口咬脚蹬一回呢!只是我欠他的人情,就只能永远在心里挂着了。我不是常州人,原来并不属于他们那个圈子,对他们的情况,特别是文革前期的情况并不熟悉,甚至毫不了解。所以,我只需泛泛而谈,表态即可;小屁漏们反正也说反就反,为了自己没什么顾忌的。但赵、裘、牛他们三个人的日子比我就要难过得多。至于我自己有些什么样的问题?也就是平常喜欢唱“黄色歌曲”。我想你的时候,唱点情歌也是正常的罗?这样,就“起了宣扬封、资、修的黑货的作用”。其实,我去上缴那些临摹的《诗歌集》上恋爱中的情人的图画(妹妹那里已经有了一份,总共就是那6张)时,那些连、排干部们,我看也是一个个眼里好象要喷出火来。大家都是凡夫俗子,谁又是什么修练十世的圣僧金蝉子!
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我愈来愈觉得家庭出身这个包袱的沉重。出身不好的人在政治上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前途的。所以也就一直很消极。虽然从理论上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干、应该说的,什么是不应该干、不应该说的,但是在实际行动中,却总是对有政治味儿的东西采取回避的态度。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与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没有好结果,一方面也是由于你的推动,曾经向领导要求与他调开。然而在运动正在全面铺开的时候,却被理解成知道他的详细情况,害怕了。就我自己来说,我知道,因为先天不足,后天就要更加努力,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汗水。而且,为人民服务应当是无条件的。我也很愿意这样做。但是一想到别人,特别是领导是不是会相信我,先自己就冷了大半截。再加上家庭的经济情况、自己所处的环境,还有我们爱情的境遇也苦恼着我,也就愈加消沉、落后了。现在,运动正在向纵深发展,“没有正确的政治观点就等于没有灵魂”,总不能一直站在边缘地带,站在运动之外呀!但是,又来了,**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无比正确,对“可教子女”的政策方针正确无比,然而,基层在执行政策时会不会有偏差呢?还有,别人会不会相信我是真的要求进步,而不是伪装积极,想捞什么稻草呢?
还有,最重要的,你在这个问题上给我以决定性的影响。没有了你,没有了你的爱,我肯定是什么也不想争取,什么也不想努力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我愿意做你所要求的一切。当然,恐怕要把改变看法除外。那么,妹妹能不能明白告诉我,我们在哪些政治问题上看法不一致呢?林副主席也说过,在阶级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只能是政治上的关系。如果在政治问题上观点不一致,而且不能取得一致的话,那么,我们也用不着互相想念,也就更加谈不上什么爱情了。也难怪妹妹要如此严肃地提出这一点。但是,妹妹先得告诉我是什么问题呀!
不知不觉,已经写满了五张信纸。**级的大风正在乱吼乱叫。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候。除了值星排长来转了两圈以外,大概所有的人,包括萨连长和曹华隆都睡了。雉水此刻当然也在刮大风。不知此刻刮过我们宿舍的风是否从妹妹屋上刮过来。妹妹大概也早已进入了梦乡。你又怎么能梦到哥哥此刻还在给你写信呢?
挑了一整天的土,写到这会儿还毫无倦意。妹妹不想写信,我是不会怪你的。怎么能呢?我只希望这封信能早一些回答我,哪怕短一点,短到只有几个字。我怀着罪犯等待开庭的判决书的心情等着你的回信。这将决定今后的一切。
如雪!
日夜想着你的兄4,3深夜(还是4月4日?)
如雪:
信可能已经超重了。但是,在运动中,一切的变化都是这样地快。今天发生的事是无论如何应该告诉你的。为了不再加纸,就写在这背面吧。
今天下午,连长把我找去,谈了两个多小时。他对我表示了十分的关心,对我目前的处境用了两个字:非常“惋惜”,鼓励我振作起来,积极向上。他说,他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替我分析了为什么会和曹搞得这么密切,曹的目的,我的需要,当前连队的形势,别人对我的看法,我应当采取的态度……他说,通过半个多月的揭发、排查,曹的事情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他在了解了所有的情况后,认为应当拉我一把,做到“仁至义尽”。他竟然连我给哪几个抄过**诗词、给哪几个写过诗词、给哪几个做过封面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赞叹说,能把全部**诗词默写出来,32连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让我不得不相信他对我的关注。他对所谓唱“黄色歌曲”的事表示了非常宽容的态度,只是说,今后要注意影响。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对我说,以后说话、做事情,希望我假设自己是连队领导,站在他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事情。还有,他竟然从几个女生那里,知道了好多关于你的情况!搞得我目瞪口呆。结束时,他从抽屉里拿出我的《素描述要》、《唐诗三百首》、《怎样学五线谱》三本书还给我,说这几本书也说不上是毒草,以后还是可以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的。可惜没有我手抄的《宋词选》。虽然他所说的与我所想的也多有不太合拍的地方,但是我已经是十分地感动了。出来以后,我开始怀疑别人说的他在运输连只是个普通的装卸工。怎么会让这样的人一直干装卸工的呢?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决心行动起来,再不消极悲观了。妹妹为我高兴吧?事实上,再不改变现状,不但“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也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我自己了。
又重新编了班、排。我们从三排十一班变成了三排十七班。赵锡强仍然当他的副班长,倒也没有受多大影响。但影响总是有的,揭发曹的学习班我们都去参加了,他也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小裘也仍然常来坐坐,他的琴还放在我这儿。但现在我们都绝口不提曹华隆的事。曹隔离审查后搬出了我们宿舍,取而代之的是排长韩振和搬了进来,和我床靠床。但有一次劳动休息时我听他们谈常州文革时的派性,原来韩和曹从一开始就是对头的两派,矛盾很深。赵淡淡地说:韩这一次是彻底赢了。
前面的两封信也不改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些想法。就这样寄给你吧。我现在想想,也不相信你能抛开哥哥。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以后也不再说这样的话了。另外,希望你对我也不要有什么保留,在我面前,没有妹妹不能讲的话。而且,我还希望你在政治上多给我一些帮助,给我向前的动力呢。妹妹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哥哥不会让你失望的。明天就是清明节,我等着妹妹寄给我的歌。
最后,望妹妹在工作中时刻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过度劳累,伤了身子。不想写就少写几句,我不会怪你的。让我们鼓起信心,去迎接那不可知的未来!
祝妹妹一切都好。有空的话,请把你们那儿的运动开展情况告诉我。既然经常与公社广播站有联系,肯定能了解到相当全面的的情况。
兄70,4,4又是夜
又及:对妹妹的这位朋友,我提如下的建议:他既然对你有心,这要求早晚会提出来的。妹妹是不是应该早些把我们的关系用某种方法作些透露,以免将来的尴尬局面。只是这样做又可能失去朋友,特别是这样一位相当难得的朋友。怎么办?妹妹自己再考虑吧。他的信一并寄上,请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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