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除夕夜好似百鸡宴,女知青乱评宝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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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我这里来过春节,跟我说,觉得好象是进了摆在威虎厅里的百鸡宴
◇真有两个小子“潜逃未遂”,被逮住了,大年初三,连队里正在准备开他俩的批斗会
◇我把那本手抄的《马克思、恩格斯收集的民歌》请她带给你面交
◇一个女知青把供奉**著作的宝书台比成供奉亡人的灵台,这一次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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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三大队七小队
吉如雪同志收
建设兵团三十四团三十二连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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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又是好长时间没有收到你的信了。今天是2月7号,自去年12月10日在滨江车站一别,至今尚未收到妹妹的片言只字。
这一次的春节实在是过得不怎么样。我发现人活在世上,有好多事情由不得自己。我这一次又欠下了曹华隆一笔大人情。
2月5号除夕之夜。连队里破例也分了好些鱼呀,花生啦,粉丝啦,猪内脏等等这些副食品,都是发的券。愿意自己烧、煮,图个热闹的,就去领出来自便。伙房里也正常供应饭菜,比平时富足得多,菜有十几个花样,不像平时每天就三四个菜。但有些菜除了菜票以外,还得凭券供应。
我一来是因为从小家里穷,只会烧点简单的饭菜,烧鱼做肉都不怎么会,要做出各种花样来更是非我所长;二来,早就盼着春节回雉见一见你,现在不得回去了,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没情没绪的,更是没心思去凑这些热闹。本来,小胖子周芳倒是讲过,说是雉水的几个人在一起过个年。可是,小徐当兵去了,小吴去了煤矿,男生里就剩了我和小钟,他和小石正在暗暗地好着,对小周的建议不置可否;女生里边呢,小彭这个春节准备到运输连夏队长家去过,小钱要到31连小戴那边去过年,另外两个呢,是跟我一样,只会带嘴不会带手的,势难一聚——聚在一起也没多大意思。
可是他们常州知青却有好多人浑身是劲,并不在乎回家不回家的事。有的人甚至觉得在农场上过春节还更好一些。曹华隆早就跟我说了,让我跟他们一起过年。他们早就计划着,到除夕那天晚上,要把我们宿舍里的床铺全拆了,在这里摆一大桌,总共有二十几个人——这还是经过挑选的,还有不少人要参加到这支队伍里来,因为人实在太多,坐不下而作罢。我想不参加,老曹——其实他还比我小一岁,但因大家对他的态度,就是不习惯称他小曹——跟我说,又不要你我动一根手指头,哪几个洗,哪几个烧,谁负责干什么,已经全都安排好了,你就等着喝酒吃肉好了,有什么好谦虚的?再说,我跟他住在同一间宿舍,到晚上把床铺一拆,我也没地方去。于是也就只好半推半就地,随他怎么摆布。
谁知到了傍晚,施宏广一个——我们的长征队队长,曹荣良一个,也是原来农校的同学,常州人,两个人,带了一瓶酒两块肉,大老远地走了二十多里路,到我们32连来了。说是在那边没意思,找我来聚一聚,过年。
我又有点高兴,又有点为难。就去跟曹讲,声明我退出晚上的聚餐,这里另外来了两个朋友。因为,我必须把我的“计划”,就是那些春节副食券取回来,再到连部钟林锋那儿去——他反正是首长级的待遇,一个人占着一个房间,再说,是我的同学,也是他的同学,就顾不上小石高兴不高兴了。要么怎么办?
曹华隆的回答让我目瞪口呆。他跟他们两个握了手,再听说曹荣良也是常州人,还又姓曹,更是平添了几分亲切。一听我说要退出去,眼睛一瞪,说:“什么话!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来了说不一起吃年夜饭,不是打我的耳光吗?”我实在是进退两难。但是退比进更难。
到了晚上,宿舍里用三张铺板摆成了一张“丁”字形的长桌,北边横着一张,5个人坐在上首,两边各两个打横,那是首席,曹坐在最中间。下来竖着两张铺板,一边10个。我们三个就坐在“丁”字一横一竖交叉点的西边。我自己一个,就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何况还带上两个朋友:“一已为甚,遑论再三”!欠下的这笔人情,我该怎么还?有一个成语叫“如坐针毡”,就是这个味道。全坐好了,我数了一下,挤挤挨挨地,一屋子32个人!感觉就是在梁山水泊里,众英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样。三十多支香烟一齐点起来,屋子里烟燎雾绕,一片模糊,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楚人。施宏广他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场面,完全被镇住了。附在我耳边说,觉得好象是上了威虎山。问我,这个曹华隆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量。席间也确实是有点“百鸡宴”的味道。具体的情况反正也就是吃、喝,就不细说了。

跟妹妹说老实话,那天喝醉了。后来,也不知道自己睡在哪儿,更不知道来的两个同学是怎么安排的。只记得萨连长曾推开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人请他进来喝两口酒,但他好象没进来,说是再到其它地方瞧瞧去。第二天听他们讲,我喝醉了以后嚎淘大哭。我问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他们说,除了想回家,别的倒也没有说什么。估计也没有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向妹妹起誓,下次再也不这样喝酒了。
明天是大年初三,连队里正在准备开批斗会。还真有两个小子“潜逃未遂”被抓住,已经在团部警卫连关了四五天。明天就派人去带回来。排里指定要我写一份批判稿,可能要我上台批判,也可能让别人去读,看来不写还不行。其实我的心里却是有点佩服他们两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失败的英雄”。当然,批判稿上是不可以这样写的。
70,2,7,大年初二下午
刚过春节没几天,连部传出了要批假放人回家的风声。并且解释说,春节过了,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以前就是怕苏修趁过春节时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但是,我觉得,什么备战之类的,对我们来说,其实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是真打起来,也肯定是黑龙江、新疆那边先动起来,离我们这儿还远得很。等动到我们,还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无非是跟这阶级斗争一样,老是把根弦绷着,这样才好管理。这一次听说要批近40个人回家。已经定了有钱其芳一个。我已经把用一大张宣纸抄的高尔基的《海燕》和那本《马克思、恩格斯收集的民歌》卷好了,请她带给你,这两样东西都不方便从邮局里寄。我跟她再三说了,一定要面交,要是遇不到你本人,就暂时先寄放在她家里。小钟还告诉我,连长有这样的打算,就是以后批假放人回家基本上就保持这样的比例,大概占全连知青总人数的十分之一,但是一定要等上一批人回来了才会放下一批人走。如果有人超假不归,后边的人就走不了,这样,就把矛盾交到了我们这些知青自己手里,要斗你们自己斗去。有趣的是,初三开批判会批斗的两个也在这一批放他们回去。这也算是被关押、批判的补偿吧。小钟说,连长的意思是每次批半个月的假,估计总归要有人超假,这样牵牵拉拉地,估摸着一年里能让所有的人都回去一趟。在这一点上,我们跟你们插社插队的人就差远了。你们什么时候想跑就什么时候跑,哪有个什么请假不请假的说法!
还有就是过了一个春节,消停了几天,这几天阶级斗争又抓紧了。年前年后有一个多星期,天天读也不读了,早上也不请示了,晚上也不回报了。五领先也不领了。也许是为了杀一杀这股风头吧,从前天开始,连部要求恢复早请示晚回报和天天读的制度。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新措施:凡是家在连队的老职工,每家都要在最醒目、最重要的地方做一个宝书台,供奉**著作,向伟大领袖**献忠心、表决心;知青呢,每个宿舍至少要有一个宝书台,各人自己愿意做的则不限。反正这几天事情也不多,于是连队里就掀起了一个做宝书台,把毛选四卷供奉起来的热潮。在这当中,又有一个坏人自己跳了出来,给大家提供了一个“阶级斗争正在我们身边激烈地进行”的证据和活靶子。有几个常州女知青,宝书台做好后,觉得木板不干净,于是再用白纸全部贴起来。另外有一个女知青到她们宿舍去串门,看见了她们做的宝书台,就说:哎呀,你们这是做的宝书台还是做的灵台呀?清一色的白纸,这不就还缺一个“奠”字了吗?一句话没说完,自己也已经猛然醒悟过来了,先自吓白了脸。但话已出口,悔也无用。连里正愁没事让大家提高觉悟呢,于是乎任务一层一层地布置下来,今天晚上就要为这事专门召开全连职工大会,会后,小评论、大字报、黑板报,所有的宣传舆论工具都将开动起来,那个姓萧的女孩子也不知家里是什么成份,这一次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萨连长已经全家都搬过来了,三个孩子,老二是女孩,小三子还不到三岁;他爱人胖胖的,身体不好,生着什么慢性病。
好吧,队里的这些事,不说也罢。我的妹妹这一次春节是怎么过的呢?已经把哥哥忘记了吗?这里的“年”已经过好,春节的味儿已经基本上没有了。我在望眼欲穿地等着妹妹的信。你的那位新朋友最近又加强了他的攻势了么?
祝妹妹一切都好!
兄7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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