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连首长批判谈恋爱,马克思成了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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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已盼望的春节,只能就这样孤孤凄凄地在江边度过了
◇批判知青谈恋爱的批斗会刚刚开过,他忽然搞来了一本以革命导师做保护伞的情歌集子
◇看来连长充分地利用了知青里在文革的前几年里形成的派性
◇我在这儿已不再隐瞒我有个又漂亮、又聪明的爱人
◇32连的**思想宣传队有一套挺像样的乐器班子
◇小潘来了一封信,她说我这个人“够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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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三大队七小队
吉如雪同志收
建设兵团三十四团三十二连某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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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我已经有多少时间没有收到你的信了呀?
没几天便是春节了,今天已是2号,腊月廿六。上次的信收到了吗?我比以前什么时候都更加想念你。然而,这一次的春节,我却只有在这冷冷清清的江边,在对你的无限思念中独自度过了。
为了“备战的需要”,农场的制度这一阵以来实在是紧,请假之难难于上青天,除非家里死了人。若有过假的,也要扣钱、扣粮,还要斗私批修,严重的还有纪律处分。更不用说私自逃跑了。路上有好几道关卡,只要给抓到了,就得送到警卫连去关禁闭,由连队去领人。本来我想不顾一切,冒一下天下之大不韪的,可是今天又被“逼”着参加了**思想宣传队(说这样的话真不得了),这样就更不能逃跑了,一走立刻就会被发觉。那么后果、印象将不可收拾。想来想去,只有给你写这封信,今年春节是肯定不能回去了。还有早就约好的初中同学的春节合影也泡汤了,发起人却不回雉,他们不知会怎样地想念我呢!这几天一天到晚没情没绪的,心里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久已盼望的春节,就这样孤孤凄凄地在江边度过吗?
这一次郑元白把《马克思、恩格斯收集的民歌》借了去,在33连闹出了轩然大波。就跟我们32连几乎全是常州知青一样,33连几乎全是滨江知青。郑元白是南京人。但是他的活动能量大,跟他相处得好的人不少。他竟敢张扬得就跟听写**的最新指示一样,在宿舍里大声地读那些关于爱情的民歌,让七八个人同时听写。结果两三天里就搞得全连的男生女生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本小册子,还是手抄本。连队的领导本来就防这些小青年谈恋爱胜于防川,要是有了男生女生暗地里接触就作为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来抓的。不到一个星期之前,刚刚开过一个男知青的批斗会。他给一个女生写情书,倾诉思慕,谁知那个女生要求进步,竟把他的情书交给了指导员。“充满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庸俗的世界观”,“散发着腐朽没落的臭味的思想感情”,“下流、无耻的低级趣味”,……批斗会上的口诛笔伐言犹在耳,忽然他搞来了一个以革命导师马克思为保护伞的情歌集子!里边难得隔这么几行不出现“爱人”、“姑娘”的字样!连长、指导员气得一跳三丈高,在全连大会上不点名地公布他的“反动历史”,说他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与群众专政指挥部相对抗,为庇护现行反革命分子邓三立,曾经尝过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的滋味。除了一致认定他是“造谣惑众,假借革命导师的名义,散布封、资、修的黑货”,并没收他的“反动宣传材料”之外,还要“追究源头,一查到底”,想在彻底查清问题后,把这件事作为一个活靶子,好好地、认认真真地、当个事情处理一下,再向营部、团部回报,在全团范围内掀起一个打击歪风邪气的运动**。结果就查到我这里来了。钟林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江边大堤上,让我从植树的地方跑步回连部交代问题。在路上一边跑步,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嘱咐我,不管事情怎么样,一定要注意态度,千万不能犟。因为是手抄的,没有说服力,我只好再到二排拔棉杆的地里找到裘铁军,麻烦他也跑步回队,再从箱子里把那本书翻出来,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地捧到几位连队领导的面前。在两相对照着看了一通以后,发现竟然还真有这么回事,两个连队的六七个正副连长、指导员互相交换着大惑不解的目光,愣了老半天没有开口。一时间就这样僵在那里,气氛有点尴尬。最后还是萨连长一锤定音,大喝一声:“去收起来!不要再拿出来了!”于是偃旗息鼓,不了了之。然而我知道,在领导心目中本来就不好的印象,现在是彻底地一塌糊涂了。但是郑元白并不知道那手抄本又回到了我的手里。一个晚上找了来,跟我说了上百声对不起,把我辛辛苦苦抄的书搞丢了,被连队里没收了。许愿说,马上另外送一本好书给我作为赔偿。他说一声对不起我就说一声没关系,也没有告诉他后来我们这里的事情,怕他长了志,再惹出什么事来。

为了打发时间,也是为了认认真真地学点东西,我也总是在“忙”着。忙些什么呢?忙着熟悉五线谱,已经有了相当的进步。读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做笔记,学点哲学,把自己稍微武装一下。借了一本《中国**党史》,对照着党史来把《毛选》通读一遍。因为天冷,墨汁不好用,已经好多天不写毛笔字了。我本来以为我和裘、王三个人的“学习小组”会相当融洽,但后来发现不对。最近才知道,他们在学校里是两个对立的组织里的。他们互相之间只是表面上的礼貌而已。而且,我已经发现,这些常州人内部的派性隔阂非常严重。因为我与一开始的四个邻居关系比较密切,已经有不少人——很遗憾,这个“不少人”里边有不少人正在成为连队里的“中坚”——见了我话都不说。也就是说,我实际上已经不知不觉地参与了他们的派性。但这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个姓萨的连长看来对这一点也有所了解,并且充分地利用了这种派性。最近调整连队建制,一个武装排(并不是真的有枪,仅仅基本上是由出身比较好的人组成,更受信任而已。但只是因为这个名称的特殊,武装排的人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态度都显得不一般些)、三个农业排、一个副业排,除了各排的正排长和各班的正班长基本上都是复员、退伍军人以外,知青排长、副排长几乎是清一色属于原来的保派的。而副班长里面,则不但是保派的多,初中生还又占了绝大部分。萨连长与姚指导员关系也不融洽。指导员想抓权,而且名正言顺:“党指挥枪”。但是他能力太差,一般地最后仍然是连长说了算。但两个人也没有多大矛盾。原因是同样的:指导员能力太差。
如雪!告诉你一件事。我在这儿已不再隐瞒我们的关系,不隐瞒我有个又聪明、又漂亮的爱我的人。为什么要隐瞒呢?我觉得,我应该引此以为骄傲。如果你到这儿来,你自己也会发现,这整个35队,没有一个女孩子有你那么美。而这样聪明的,又能找到几个呢?也许你会说,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然而,我要告诉你,这是真的呢。我看到因失恋而痛苦的人时,我感到我是那样地幸福;我看到沉浸在恋爱中的人时,我就更感到我的幸福。而且,对他们有一种俯视的优越感。如雪!我的心爱的人呵!我在对着你的眼睛,我在发狂地吻着你的照片。可是,这一次春节,我回不了雉水了。我已经看见了春节的烦恼。唉!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玩呢?来吧,我的小公主,我的天使!我知道,你一定也在想着我。否则,你干嘛要跑到我的梦里来呢?
进了宣传队,拉小提琴,多少有点“出风头”。好久不拉了,手都僵硬了,揉弦已经手不应心,这东西本来应该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呀!这个32连的宣传队有一套挺像样的乐器班子:一架扬琴和我拉的这把小提琴是最近连队里买的,敲扬琴的是一个女孩子,她的模样特像小孩,我们大家都叫她“红小兵”。裘铁军一把小提琴。还有一把板胡,两支笛,有一个吹笛的就是宣传队的队长,是我们三排的排长。一把二胡,一把月琴,本来还有一支小号,但那吹小号的来了没几天,在兵团还没成立的时候就被调到四师师部宣传队去了,奇货可居。唱的跳的都是女孩子,难是难在找不到能唱能跳的男生。我有的时候想,要是我的如雪也能在这里……
前几天收到小潘一封信。她说从我跟你的事可以看出,我这个人“够朋友”。她是跟你商量了以后才写这封信的吧?我们早在六七年五月就说过“做一个永远的朋友”,我们俩之间自然应该存在“朋友”的关系,而且是永远的。但是,你知道吗,我不能满足于“够朋友”这样一般性的表扬呢,我的好朋友!
你近来生活如何?周围还有那些可恼的事吗?都告诉我,好不好?我伸长了脖子在盼望你的来信,还盼望你什么时候能突然“光临”这荒凉的35队。好吧,这一次春节不得回去就不回去了,我们以后再见吧。想着我,我的好妹妹!
祝春节愉快!
你的辰大1970,2,2晚于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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