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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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沙弥的脚步,三皇子和慕容泓穿过翠墨的竹林,袅袅的钟磬声和浩浩的颂佛声若隐若现,洒扫的僧人日复一日重复着他们每日的功课。慈心寺极大,有主殿供香客礼佛还愿的慈心殿,有专供游客住宿斋戒的厢院,有提供借佛吊唁先人的偏院,当然供僧侣居住,念经礼佛的殿堂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座了。阿朝和溪云住的是普通厢房,而要去更幽静的厢院则要往寺院里殿走的更远些,但一定会经过阿朝和溪云住的厢院旁的角门和廊沿。拐过角门,经过几株苍幽的古柏,就是阿朝和溪云住的厢房了。
一个粉衣女子,正立在古柏下,本如晨光般灿烂的大眼睛似被乌云挡住了,失却了原本的神采,怔怔地看着一个方向。
三皇子和慕容泓见到这个女子,顿时停下了脚步。
慕容泓则叫道:“萧姑娘?”
三皇子则疑惑道:“是你?”
这当然就是萧然了,萧然缓缓转过头,看见他们并没有惊讶,也没有行礼,却灿然一笑,艳若朝霞,“你们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美目流转间,她已经徐徐转身,向古柏苍荫间迤逦而去,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
“萧姑娘!”三皇子眼看着那最后一抹粉色消失,这才醒悟地叫道,但哪里还有萧然的影子。
三皇子没再理会萧然,而是转身向阿朝住的厢房奔去,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只有一间朴素简单的厢房,空空如也而已。
“追!”三皇子断然吩咐身后的两个侍卫,“吩咐寺外人等,分路去追!”自己也疾步向寺外奔去。
身后的慕容泓却放下了脚步,迟疑了一下,则一转身向萧然离开的方向而去。
远远地就看见一抹淡粉,犹如冬季的一株寒梅,落寞却高雅,淡远却芬芳,在空旷孤寂的古寺中,格外醒目。
“萧姑娘,等等!”慕容泓紧跟了几步,快走几步就追上了漠漠独行的萧然。
萧然站定,侧头看着微微有些喘息的慕容泓,依旧笑靥如花的面孔让慕容泓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你,你没事吧?”
萧然摇头,“我很好呀!”
“那个,我是,是来接琴柔回去的。”慕容泓看着看似平常却又极其怪异的女子,心底不自觉地流出一丝心痛,又赶紧慌乱地找了个借口掩饰了开去。
萧然点头,“原来你就是琴柔姐姐的哥哥慕容泓,琴柔姐姐跟我住一起,我带你去找她。”
慕容泓赶紧答道:“好,好!”
瘦弱的身影在寺里高大的古柏下显得异常的脆弱,慕容泓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一动,不由伸手进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条粉白的丝帕,干净如新的丝帕在晨风中抖动了一下。
“姑娘,这个是你的。”犹带着慕容泓体温的丝帕很快的凉了下去,丝丝凉意从手指传到慕容泓的心头,沁凉,冷寂。“那天,谢谢姑娘。”
萧然的目光落到那块柔滑的丝帕上,淡然一笑,“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说着伸出洁白的细葱玉指,接过丝帕,不自觉的与慕容泓指间一碰,转瞬间的事情,丝帕已经在萧然的手中,而时间对慕容泓却似乎停滞一般,温润如玉的女子体温轻轻落在慕容泓的指间,直透心底。
“身外旧物,要之何用?”萧然根本没注意慕容泓的惊诧,心跳,乃至脸红,只看着手中的旧帕苦涩地继续说道,“人亦如帕,新不如旧,不是么?”只见玉指一松,柔软的丝帕就如伤感的女子,折了腰肢,软软地落在寒风中,慢慢地坠到清冷的青石砖上,最后做了几下轻微的挣扎,就彻底地遗弃。萧然没再看丝帕一眼,转身离去,似乎也忘记了身后的慕容泓。
一阵寒风而过,吹起古柏寒枝嘎嘎作响,轻烟般的丝帕亦扭动了几下身子,却再也失去了力气,慕容泓看着那抹粉色渐渐消失在古寺的青墙红瓦后,终于弯下身子,拾起那方被遗弃的帕子,塞进了怀里。看看寺外,冬日的太阳也冷清地升到了寺墙之上,无情无波地照耀着芸芸众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慕容泓没再犹豫,亦向寺后厢房而去。向北方的官道上,疾驰的骏马撒开蹄子,一路狂奔着,马上坐着一对男女自然是刚从慈心寺下来的阿朝和溪云。渐渐人烟开始稀少,洛城也越来越远,躲过喧嚣,却躲不过这冬日的萧瑟,朝阳的光辉斜斜地照在两个面色各异的男女脸上,温热的阳光似乎又减缓了一些冬日的寒气。
溪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一次次忍住的呕吐终于无法抑制,溪云终于忍不住抓住了阿朝的手,强忍着心底的翻江倒海,说道:“朝,我们休息一会。”
阿朝也感受到了溪云手指传来的冷意,赶紧勒住了追风,追风不满意地打了个鼻响,却还是收住了脚步。
追风刚刚收住脚步,溪云就快速地翻身下马,身子一软,若不是阿朝及时跳下马一把抱住了她,眼看着她就摔到了地上。溪云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呕吐起来,沸腾的胃,翻滚的心跳,溪云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吐了出来,直至连最后的一滴清水都再也挽留不住。
紧抱着溪云的阿朝,焦急得话都开始结巴了,只会紧张地问:“溪云,溪云,你怎么了?”
眼泪,呕吐物,虚弱的身体,让溪云再也站不起来,软软地趴在阿朝的怀里,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了。金色的眼光照在人的眼里,灿烂,冷清,却又那么遥远,溪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朝阳,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无法理会阿朝紧张温情的呼唤,昏了过去。
阿朝抱着溪云,“溪云,溪云,你醒醒啊,别吓我啊,你,你……”
溪云的脸色如那路旁池塘里结的薄冰,苍白,虚弱,身子更如一缕白云,柔软无力。细柳般弱弱地躺在阿朝的怀里,似乎被抽去了所有生命的气息。阿朝无措地抱着溪云,看看远方无尽的官道,又回首看向京城,犹豫着。
这时一辆油车疾驰而近,赶车的少年远远地就叫道:“少爷,有人好像生病了。”
车里的少年公子探出半个脑袋,“丁义,停下看看。”

“那,少爷,你不是着急去接萧姑娘么?”丁义嘴里说着,手脚并未停,比少爷还积极地早跳下马车,奔到了阿朝和溪云身边。车里的当然就是定亲王世子祈飞鹏了,也紧跟了下来。
“是你?你们怎么了?”祈飞鹏看看焦急的阿朝,疑惑地问道,又看看脸色苍白的溪云,“她好像病得很重。”
阿朝声音已经开始有点沙哑,“我妻子突然晕倒了。”
“这是你妻子么?你们是要去哪里啊?她怎么会病了?”丁义如炮般的一连串丢出几个问题。
阿朝并未回答丁义的追问,而是看向世子的马车,“我妻子现在这样子不能骑马。”说着抱起溪云就向马车走去,“公子,借你马车一用。”
“哎,哎,你想干什么呀?”丁义手臂一伸就挡在了阿朝面前,“有你这样借东西的么?”
阿朝眉头一皱,“那你要什么?日后我自然报答你。”
丁义不耐烦地嚷道:“谁要你报答了!我们好心看看你怎么了,你怎么就这么着,想粘上我们不成?”
阿朝看着虚弱的溪云,又看看神气的丁义,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祈飞鹏,坚定地说道:“我要借你的马车,可以么?”
祈飞鹏早就在观察着阿朝,这少年不正是那日在苏记玉石撞见的帮工么?当时他就觉得那少年有些眼熟或许还有些不同寻常,当时就有点疑虑,不过自己后来琐事也多,故并未将玉石店那一幕放在心上。再遇这个少年,祈飞鹏还是觉得有一丝无法理解的情感喷涌而出,细想,又想不出什么。而此时的这个年轻人转瞬间,情绪就从焦急无措转为冷静,而且说话的口吻,神态绝非寻常人家出身,正在心思百转,却见阿朝径直向他借马车,略一沉吟,点头道:“丁义,赶车!”
丁义忍不住小眼一翻,叫道:“少爷,我们要着急去慈心寺呢!”
“少废话,赶车回京城。”祈飞鹏不理会丁义的抗议,跳上马车,阿朝也没再迟疑抱着溪云也跳上了马车,这才对祈飞鹏说道:“谢谢!”
丁义嘟着嘴,虽有满肚子的不满,终究还是不敢不听少爷的,掉转马头向京城奔去。顿时,官道上又扬起了奔腾的灰尘,远远地,一队人马,向相反的官道奔去,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定亲王府,一间厢房里,翘着小胡子的老郎中半眯着眼,伸出两根保养得白白嫩嫩的手指,搭载溪云微弱跳动的脉搏上良久,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看向溪云那还苍白着却仍绝艳的脸,看得阿朝不禁连连皱眉,却又不敢冒然开口得罪了大夫。
世子坐在远处椅子上,看着这边的动静,却不动声色,丁义则撇着嘴,晃了晃脑袋,终于忍不住悄悄附在世子的耳边说道:“少爷,这街上抓来的老郎中,看来真不可信,倒像老色狼一个!”
世子眼睛一瞪,咬牙轻声道:“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阿朝眼角一动,似乎听见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终于推开老郎中的手,问道:“老先生,我妻子到底怎么了?”
世子也适时地咳嗽了一声,老郎中似乎才从幻境中醒来,顿时了悟自己所在的地方,忙佝偻着身子站起来,向世子谄媚地说道:“世子爷,这位夫人没病。”
这边阿朝早就忍不住了,握紧了拳头,不耐烦地说道:“她都昏迷好久了,怎么会没病?”
老郎中摇头晃脑地道:“公子莫急,一会参汤熬好了,喂夫人一些,夫人自然就醒了。一会老夫再给夫人开一些药,煎服几次,养胎吧。”
“养胎?养什么胎?”阿朝傻傻地反问道。
丁义忍不住白眼,“这都不知道!你要做爹了,傻啦?”
“丁义!”世子呵斥了一声无礼的丁义,才向阿朝笑道,“贵夫人有喜了,真是恭喜公子了。”
“啊,哈哈!”这半响阿朝才反应过来,顿时高兴的眉飞色舞,赶紧抱住溪云,激动地说道:“溪云,我要做爹了呢,哈哈,你快醒来啊,你要知道,也会高兴吧?”
这厢,丁义早领着老郎中下去开药了,世子看了一眼搂着溪云高兴的无以复加的阿朝,没再打扰,也离开了。
外厅,世子亲自拿了药方吩咐人煎去,丁义不解地问道:“公子,你怎么对一个半路上捡来的人这么热情啊,还带他们回府,还给他们请郎中。我看那公子,也就驴粪蛋,表面光,恐怕连请郎中的银子都没有呢!”
世子倒意外地凝重地摇头,“我总有一种错觉,他似乎是个熟悉的人。”又摇头,“不,不可能的。算了,丁义,吩咐人好好招待他们。我去接小小了。”
“哦,那少爷,不让我给你赶车了?”
“我骑马,你不用去了。”世子脚步不停向外走去。
厢房里,溪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的阿朝立马就叫起来,“溪云,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溪云虚弱的眸光一转,低低地问道:“我怎么了?”
“你刚才晕倒了,我好害怕,不过,你总算醒来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阿朝,不要害怕,我不是好了么。”溪云看着阿朝真诚的脸,心底的柔情更浓了,转念又问道:“孩子?哪里来的孩子啊?”
阿朝咧着嘴似乎永远都笑不完似的,“你不知道么,我们有宝宝了,大夫说都两个多月了呢。”
“真的?”溪云紧张地睁大了眼睛,眼底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一扫刚才的虚弱和无助,她一把抓住阿朝的大手,“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阿朝肯定地点头。
溪云惊喜的目光从阿朝的脸上转到自己的腹部方向,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母性的柔情再也掩饰不住,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放在小肚上,“真好,阿朝,我们有宝宝了。”
阿朝没有说话,只把手轻轻地放在溪云的手上,一起感受着那个还弱小得无法感触的小人。室内的温馨,和谐,幸福,洋溢着,充实着,窗外的寒冬也乖巧地避开了去,留下一室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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