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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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容楼抬起头,向慕容恪看去。
慕容恪坐在那里,身体以一种很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子上,细长的眼睛似闭非闭。
容楼暗自拿慕容垂和他在做着比较。他们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慕容垂无论到哪里,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无论是坐是站,腰都像枪杆一样挺直,双目中永远是精光四射,脸上也永远是一片严肃。而慕容恪则随和自在的多,他举手投足,坐立行走,无不是自然至极,全然不带一丝勉强。他那高大异常的身躯,也因为他自然协调的动作而显得并不是很刺眼。要是慕容垂有这样的身材,只怕他面前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要被他的气势压的跪倒在地了。慕容恪的脸上还常常挂着和善的笑容,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这个人就是燕国乃至当今世上最令人生怖的无敌战神,甚至强如慕容垂,也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俯首。
“不要拿我和吴王作比较,这对你不会有任何的好处。”慕容恪忽然道。
容楼猛然被说中了心事,大吃了一惊,愕然看着慕容恪,心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恪师会读心术?”正待发问间。
慕容恪笑了笑,似是又明白了容楼在想什么,摇头道:“我不会读心术。”
容楼吓得几乎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慕容恪大笑着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想问什么。
慕容恪敛起笑容,正色道:“吴王和我,自然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用他战场上一次次的胜利证明了老祖宗们留下的经验是行之有效的,我也证明了我的方式并非仅仅只是痴人说梦。事实是任何一种方法都可以获得成功,但是如果整天老想着比较这些不同的方法之间的优劣,那只能沦落为空口清谈,纸上谈兵,对你绝非好事,所以我叫你不要拿吴王和我比。”
容楼心中一凛,点头称是。
慕容恪略一思索,道:“以你看来,怎样的部队,才能够在战场上常胜不败?”
容楼听得此言,心中暗自叫苦,心道:‘这么大的题目,这可怎么答得出?’皱眉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古人云,仁者无敌。仁义之师,便是王者之师。”
慕容恪上下打量了容楼一番,像是第一次才看见他又或是重新发现了他什么东西似的,弄得容楼有些不自在。
他撇了撇嘴,道:“若不是刚才你说这番话之前还思考了一下,而是脱口就这么回答我的话,我立刻就把你赶出府去了。你既然先想了一想,我还可以当你是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我,就把平日里常听到别人提起的话转来搪塞我。我刚刚叫你不要纸上谈兵,你就开始和我纸上谈兵。我想听的是你内心里真正的想法,而不是书上或是别人告诉你的空洞的大道理。”说到后来,慕容恪已是声色俱厉。
容楼只听的汗水涔涔而下,赶紧低首道:“弟子不敢。只是,这个问题好大,弟子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慕容恪脸色稍缓,道:“我虽名义上收了你为徒,今日却是第一次正式地教导你,你不了解我的习惯,这也不能全怪你。那么,你就按你所想,一一说来。这样的问题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答案,就是我来回答,也未必能有什么高明的结论。纵然是孙武复生,吴起再世,也不见得能答的好这个话题。所以,你只要用心去答,我便能知道你的思路,这样就好。”
容楼胆子稍大,又细细思索了一番,道:“那弟子就斗胆了。无敌之师,首先要装备优良,人强马壮,训练有素,如臂使指,士兵力搏虎,射命中,不畏死,在阵法中能协同战友作战,不丢失自己的位置,发挥团体最大的威力,此一也。”
见慕容恪微微点头,容楼又道:“其次,夫战,勇气也。短兵相接,士气为先,所谓两军相逢勇者胜。只要为将者身先士卒,顶着最危险的地方冲,士兵们自然蹈死无悔。兵将同心,其利断金,全军上下一心,自然百战百胜。为将者,要与士兵同甘共苦,否则必不能得士兵死力。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此二也。”
顿了顿,容楼又道:“有了这两条,当可无敌于天下。”
慕容恪点了点头,道:“你刚才所说的,不过是兵精将猛四个字,还有别的吗?”
容楼又想了想,道:“还有,为将者不但要有勇,还要有谋。”
慕容恪追问道:“什么才能算作有谋?”
容楼抓了抓脑袋,有些苦恼地说道:“所谓有谋......嗯......,首先就是不能轻易上敌人的当,落入敌人的陷阱。嗯......,优势时不可过于妄进冒险,劣势时也不可一味保守。嗯......,还要因地制宜,善于临机应变。这个谋,好像弟子心里有很多想法,一时却说不出来的感觉。”
慕容恪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个谋字,最是难解。兵者,诡道也,不能被敌人骗,同时要能骗得了敌人。‘因地制宜,随机应变’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无比。这用谋之道,往往来自天赋,后天却是学也学不来的。没有这方面天赋之人,就是把<孙子>、<吴子>读个烂熟,也只能纸上谈兵,成为天下笑柄。”
他眯起眼眼,转而又对容楼道:“你在神机营中的事情,我知之甚详,毫无疑问你是有这方面天赋之人,否则我也不会收你为徒。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是因为你比剑胜了独孤月就要收你为徒吧。真要是这样,我怕不早就桃李满天下了,哈!”
容楼心中一震,立时对慕容恪生出一种莫测高深之感。他也知道慕容恪绝非虚言,全燕国想投到这位大司马门下的,真是多如过江之鲫,数也数不清,他容楼此番遭遇,不晓得羡煞多少燕国的好儿郎呢。就连种子队中的展燕然、庄千棠他们,又何尝不暗自羡慕?
慕容恪不疾不徐,继续追问道:“那么,有了有勇有谋的主帅,有了如狼似虎的士兵,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吗?”
此刻容楼几番心情大震,头脑却格外的清醒。这也是他与常人不同之处。他平日大多数时候并不显山露水,但是往往越是紧要的关头,头脑却越是犀利。
他应道:“嗯,有了这两点,便可保证在沙场无敌。但是要想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信息情报、后勤补给才是重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大军之中虽然带甲几十万,但是战斗兵力往往只有几万,还有几十万的后勤保障,斥候探子、鼓号军乐等等等等的辅助兵种,协调好各军种的方方面面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从这个角度看来,带兵打仗,决战冲锋,功夫还是在沙场之外的。”
慕容恪听到此言,眼中精芒闪动,大笑道:“好,好,好一个功夫还在沙场之外!我没看错你,我带兵数十年,身经大小过百战,才得出的结论,竟被你一语道破。你说的不错,这战争的艺术,其实并不只是格斗的艺术,还是管理的艺术。”
容楼得到慕容恪的赞赏,双颊发热,兴奋异常,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慕容恪顿了顿,看了看容楼,知道容楼业已说完,点头道:“你年纪不大,见识已极为不凡。再深挖下去,那就是军事为器,国事为本。国事兴才有军事胜,至于你一开始所谓的仁者无敌,隐隐有施仁义才能国事兴旺的含义在里面,那已经脱离军事本身的范畴了。”
慕容恪沉思片刻,又道:“我们说回军事,要想军事上无敌于天下,除了国力强盛这个政治因素之外,还有三个重要的军事因素,从上乘到下乘依次便是战略,战术和战力。兵精将猛,那属于战力的范围,两军相逢要凭斗力取胜,那已经落了下乘,统帅要有谋略,那就是战术的范畴。当然战术并非只有诡道,不过,因为这一能力全凭天赋,最为难得,所以被强调的比较多。两军交战凭借斗智斗谋,那只能算中乘。最上乘的却是战略。有了战术和战力,足以保证两军交战时的胜利,但是,如果只有战术和战力而缺乏战略,往往会遭到更加惨痛和长远的失败。”
正说着,慕容恪余光看见容楼不住地点头,不禁问道:“容楼,我看你不住点头,似是有什么领悟吗?”
容楼没想到慕容恪会突然问他,愣了愣,道:“弟子想到,吴国孙权帐下的大将军陆逊。”
慕容恪眉毛一挑,道:“你且说来听听。”
容楼道:“他三江口书生拜大将,一生纵横不败。陆逊一介书生,本身并无出众的战力,却能成就盖世武功,自然是得力于战术过人。可是他先乘着刘备汉中、荆州双箭齐发去威胁曹操的长安和襄阳之时,偷袭了荆州。虽然为东吴夺回荆州,但是却失去了削弱魏国国力的绝好良机。后又夷陵之战一把火烧了刘备八百里联营。明明强魏在侧,两个相对弱一些的吴、蜀却展开殊死搏杀,让魏能够坐享其成,最终晋篡了魏后灭了蜀和吴。所以,虽然陆逊一生没有吃过败仗,可是吴人却难免要做亡国之奴,那不就是战略的不足,导致了更加惨痛和长远的失败吗?”
慕容恪本以为容楼点头之举不过是为了附和他的话,本来颇有些不高兴,没想到容楼居然说出这么一番极有见地的话来,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起来,道:“战略的痛苦不在于如何打胜一场大战,而是明明知道能胜却不能去打......”
容楼点头称是。
慕容恪转瞬道:“只是我希望你以后能够精通战力、战术,多花些力气在这上面,能够百战百胜就已是无上将帅,至于战略......”他没有说完,而是笑了笑,道:“你和冲儿相处得如何?”
容楼本奇怪为何恪师不把话说完,转念一想便心中一片清明:恪师想把自已培养成百战百胜的将才,而至于有关这些胜战需不需要打的战略决定权却是握在别人手中的,自已学来的确无多大用处。
当下,点头道:“相处得不错。”
......
“白雪军团”和“红袍会”的碰面比斗之日又到了,贺兰雪早早就骑着白马,身后跟着一众七八个同样骑马的白衣同伴来到了草原上约定的地方,一群女子都是兴奋异常。
一开始“红袍会”根本就不理会“白雪军团”的挑衅,拒绝承认她们,后来屡次遭到一众小女子在公开场合的围追堵截,最后耐不住纠缠,再加上他们的顽心也被“白雪军团”挑了起来,于是双方约定每隔几个月会面比试一次,各边派出一名代表相较,以定输赢,其他时间互不相扰。
慕容潆骑着白马立于贺兰雪身边,道:“伊方卓也会来吧,不知道会不会又是你和他比试?”
贺兰雪笑道:“不如这次让潆姐你代表我们和‘凤凰’比一比,怎样?”她平素板着面孔的时候多些,笑的时候少,这一笑起来却似温驯了很多。
慕容潆忙道:“千万别,我的这些三脚猫功夫都是他教的,要胜过他难比登天,只怕丢了‘白雪军团’的面子,你们又该取笑我了。”
后面靠得近的三四人听到她们的谈话,其中一位白衣丰腴的女子驱马上前几步,一串娇笑道:“潆姐不去,不如就派我去吧,早想会会这‘凤凰’了,能近距离接触一下正是求之不得啊。”
她话音一落,身后一众都咯咯咯得娇笑连连。
贺兰雪见她话中暗含色意,也忍俊不住,回头道:“你还是算了吧,他只要一上场,估计不用出招,瞧你一眼,你的骨头就立马酥了。”
丰腴女子撇撇嘴,嘀咕道:“摸他一下,骨头还能不酥的女人能有几个?”
“食色性也”。这是人性,女子当然也不例外,能见到燕国公认最美男子的机会又有几个女子会想错过。所以,“白雪军团”中大部分成员都是冲着慕容冲来得。会武的官眷千金本就稀少,且多数在家中溺爱尤甚,不然也不会不加管束、任其习武,是以性格多数要强,怎肯听人指挥,贺兰雪面子再大,人脉再广,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她们聚集起来由她带领,但是一听说能不时见到这位传说中叫“凤凰”的七皇子,还有一众朝中大臣子嗣里的翘楚,她们自然欣欣然就加入了。
另一个面带两只甜甜的酒涡的女子也嘻嘻笑着策马上前一步,插嘴道:“‘红袍会’中都是些惹眼的小子们,嘿嘿,也不见得就只有‘凤凰’能看嘛。”
贺兰雪闻言,摆摆手道:“若都似你们这般,我们不用比,早就输了!这帮‘红袍会’的小子们哪里还能瞧得上我们?”
丰腴女子也不服软,回敬道:“他们也不一定在乎这点输赢?说不定是瞧见我们‘白雪军团’中美女如云,所以愿意大家亲近亲近的。”
贺兰雪道:“亲近亲近是次要的,这胜负才是关键。”
那丰腴女子还要多说什么,后面“白雪军团”的几位成员呼啦便一起涌了上来,从马上拉下了她,一边咯吱一边笑道:“让你大白天的还乱想糊涂心思......”贺兰雪、慕容潆也开怀大笑着加入她们。本来大家一起咯吱一人,很快却演变成了一群人相互咯吱,笑作一团。这时,一名女子指着远处道:“你们看,他们来了!”
绿萌萌的长草中,由慕容冲领头的一队六人衣袂翻飞,扬鞭而至。
“你?”看见容楼的时候,贺兰雪有些诧异,转而愠怒,上前一步道:“原来你是‘红袍会’的人,那小贼呢?他在哪里?”
“白雪军团”一众女子见红袍会中又多了一人,而且也是相貌出众,神采飞扬,不免悉悉索索地在后面小声议论起来。
慕容冲等几人都不解地看了看容楼,奇怪他怎么认识的贺兰雪。
容楼笑了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道:“姑娘,那是一场误会。”
慕容潆冲容楼点了点头,然后来到贺兰雪身边,小声道:“你也认识他?”
贺兰雪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他和那天拦我马头,抢我马鞭的小贼是同党。你知道他是何人?”
慕容潆笑道:“他是恪叔新收的徒弟,叫容楼。”
贺兰雪道:“哦,难怪敢拦我的马头,原来是大司马的人。他和那个小贼都是汉人。”
慕容潆疑道:“小贼?”
贺兰雪道:“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面两个女子正低声嘀咕着,那边慕容冲已大声道:“贺兰雪,上次伊方卓输给你了,今天打算怎么比?”
他话音刚起,贺兰雪身后的女子们就又开始悉悉索索地议论起这“凤凰”的美貌容颜和碰性声音了。贺兰锋等,包括容楼在内都忍不住看着慕容冲笑出声来,后者尴尬自嘲地也笑了笑。

贺兰雪先喝止了身后一群,手中马鞭一指容楼,道:“我和他比!如果我赢了,他要把那小贼的姓名和住处告诉我。”
慕容冲笑道:“如果你输了呢?”他身后几人也附合道:“是啊,输了要怎样?”“输了跳个舞给我们看看成不?”......
贺兰雪白了他们一眼道:“笑话,我怎么会输?!”
贺兰锋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她这好胜的脾气只怕要到嫁人以后才能有所收敛。”说完,斜眼看了看伊方卓。另几人又幸灾乐祸地笑着瞧了瞧伊方卓。
丘默调笑道:“伊兄,准备何时娶回家里好好调教一番?”
伊方卓皱起眉头道:“小默,这会儿别拿我开心了。”他似乎有些担心,策马至慕容冲身边,附在他耳边道:“七皇子,还是让我去和她比吧,刀剑无眼......”
他听说过容楼同独孤月的比武,知道容楼出手凶险。他也同贺兰雪交过手,自然知道她的斤两,料她绝非容楼对手,是以竟然生出这份莫名的担心。
慕容冲知道一直以来同“白雪军团”的比试本来就是玩耍,大家从来没有在乎过输赢,玩笑的成份更大些,根本没有多严重。只是他也知道是伊方卓实在太过于关心贺兰雪,所以每次都会过于紧张。
贺兰雪瞧见伊方卓刚才在慕容冲耳边说悄悄话,暗知他的用意,大声道:“伊方卓,不要唧唧歪歪的,你比武从不认真,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和你比。胜之不武,赢来何用!我就要他!”说罢,又指了指容楼。
她此言一出,身后一众“白雪军团”的成员一起起哄道:“哎呀,团长就要那小子了!”“是啊,那个小子是挺帅的!”“我们团长真有眼光!”“团长加油!拿下那小子”......一群人疯成一团。
贺兰雪回头看了看那一群,自已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容楼听见也是哭笑不得,再回头看伊方卓,只见他那张因为不好意思而泛红的俊脸上就象是写上了大大的“焦虑”二字,心中暗笑,只道这人一沾上“情”字就变成傻子,于是宽慰他道:“伊兄,手底轻重我还是知道的,你不必挂怀。”他这么说一是基于对贺兰雪并无敌意,当然不会痛下杀手;二是基于他深信以贺兰雪的武功造诣根本不可能逼他使出不留退路的招数。
慕容冲清了清嗓子,假装正色道:“我们‘红袍会’一向大度,就按你的意思,派容楼出战。你要怎么比?”
贺兰雪翻身上马,道:“切!什么大度?说好了上次比试赢的人有权决定这次比试的人选和方式。这是我们‘白雪军团’争来的!就赛马吧。”
她身后众女子又齐声喊起来,道:“赛马!赛马!赛马!......”
慕容冲有些诧异,这位看似粗枝大叶的娇惯小姐还是知道自己什么方面最是强项的,她竟然放弃了平素好勇斗狠的嗜好,只说要赛马,看来是对这场比试势在必得。正想到这里,“白雪军团”里的那丰腴女子高声调笑道:“七皇子,什么时候我们也赛一场如何?看看谁的耐力好,能忍到最后!”另一人大笑道:“你倒底想和七皇子比什么啊?”“哈哈......耐力......我的天啊!......”
那边白雪军团是娇笑一片,这边慕容冲是苦笑连连,红袍会那里更是捧腹大笑......
无论是“白雪军团”还是“红袍会”众人,也只是在这种场合、这种自已组织的活动中,他们才能放弃贵贱、门户、官位、立场等等他们可能会遇上的一切条条框框,只凭着一颗赤子般的真心,只以男子、女子;伙伴、朋友;喜欢、不喜欢来心无旁骛地接触、来放松身心地大笑,以后在别处再相见时他们就会恢复自已的身份地位,戴上各自的面具做回自已属于的那个位子。
双方定下规则,两人需站立于马背之上,谁先跑至远处河滩,将所携带的空水袋灌满水再带回来就算赢。随后两边众人中各取了一只水袋出来,将袋中原有储水全部倾倒在草地上,分别递给比试的二人带上。
慕容冲拉过容楼,道:“你不会真的想要赢过她吧?”以前的比试中“白雪军团”获胜占多数,“红袍会”也从不在意,那些胜仗本就是他们边闹边笑这么让过去的。
容楼道:“既然要比当然想赢。”
容楼在任何时候都好胜,但不是天生的。任谁在他那样艰苦求生的环境中成长,在那样输了便遭淘汰的氛围中历练,都会不由自主地努力争胜,做到最好。因为如果不这样,结果就是死亡和失败。所以与其说他的好胜是一种性格,倒不如说是一种习惯。
慕容冲面色一暗,叹了口气,道:“你想赢,只怕会失望。”说完他牵过自已的那匹黄膘马道:“不管怎样,你用我这匹马吧,我们的马中它最快。”
容楼疑道:“为何?”
慕容冲道:“你知道贺兰雪的那匹马叫什么吗?”
丘墨也走到了他们跟前,插嘴道:“我听锋哥说过,那马名叫‘玉兔’。”
奚月明也围上来道:“‘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将帅大多爱马,贺兰大将军更是其中痴迷级的,贺兰雪善骑也是众所周知,将军很宠爱她,自然配给她的一定是宝马。”
慕容冲挑目远望道:“不错,昔日秦始皇有七匹宝马,一曰追风,二曰白兔,三曰蹑景,四曰追电,五曰飞翩,六曰铜爵,七曰晨凫。据传这‘玉兔’便是那‘白兔’的后代。”
奚月明皱眉道:“我们骑的马没有一匹比得上她的,容贤弟岂不是胜算全无?”
众人俱一阵沉默,伊方卓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输了原也没什么的,我也输给她过。”
那边“白雪军团”的女子们已经叫嚣开了:“快点啊,男子汉还磨磨蹭蹭的象什么样子?!”
容楼倒是神情淡定,只是笑道:“我自有办法。”
慕容冲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心中不解,只以为他尚不知这“玉兔”的厉害,也只得随他去了。他拍了拍牵着的座骑,道:“目前我们的马中,相比之下只有我的黄膘最好,你骑上它吧。”
容楼扫过一众六匹马,却舍了黄膘马,而牵过另一匹体健肌硕,看上去最强壮的枣红马。
慕容冲忙阻止道:“这马虽然体力好,力量足,却因为体重最重所以速度慢了很多......”
容楼冲他露齿一笑,道:“你说的我知道,只是,我自有主意。”说完就选定了这匹枣红马。
贺兰雪和容楼的两马并肩,二人在马背上卓然而立。
伊方卓长啸一声作为出发令。他啸声刚落,草原上骤然风起十里,众人只得遮目,再张开眼时那两人两骑已然冲将了出去。只见劲风之下,一个白衣飘飘,一个黑袍猎猎;一个红发燃烧,一个黑发泼墨,煞是好看,引得“白雪军团”中一片欢喜尖叫。
贺兰雪身轻如燕,立于白马之上,随着白马奔腾的起伏而上下左右小幅度摇动,看似随风而摆,却始终不离马背,那晃动的节奏与白马的迈步而奔的节奏混然一致,骑术明显非一般高手所能及。
容楼的双足却似粘在马背之上,无论足下枣红马怎样撒开了奔跑,容楼都似一杆长枪牢牢地钉在马背上。
眼看两人白马在前,枣红马在后,一眨眼间就没有了踪影,奚月明问慕容冲道:“七皇子,你觉得容楼有机会赢吗?”
慕容冲点了点头道:“我刚才见他立于马背上,风劲马急,他却纹丝不动,显然是已用内力催动座骑,以气御马。这以气御马我也只是听说过,他居然能懂得这一招,实在难得。这种方法乃是使用人的内力在马身上,却不消耗马的体力,所以使用得当绝对可以加快马的速度,提高马的耐力,现在胜负一线间,我也猜不透。”他又赞道:“难怪容楼选了枣红马,马的经络与人不同,所以以气御马难免对马身体有所伤害,若是以黄膘的体魄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住他的内力。”
正说着,只见远处一白一黑两个小点慢慢地大了起来,两人两骑已经回头疾驰而来。
一般来讲,马儿前面两蹄落地总会存在一个时间差,同时,它的后面两蹄与前面两蹄也存在着延迟的时间差。也就是说,马儿在奔跑时,它的四蹄落地的时间是不同的,并且始终保持有一蹄踏在大地上。
可是此刻的“玉兔”显是许久没能这么洒脱狂奔,今天倒是跑出了兴致。它的种好,不必尽力,本身速度就极快,平时鲜有马儿能跟得上它,赛跑时总是把别的马拉下很远。可是今天,它身后枣红马的蹄声仿佛就在耳边,它也知道追得很近,难得遇上敌手,自然奋力狂奔,也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刚才去时尽只是热身,此刻回来途中,四蹄交错沾地的那一瞬短到众人俱无法看见,只觉它已四蹄腾空,临驾于那广袤的长草之上,几乎要乘风而去。
真正是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贺兰雪暗自惊奇,本以为自已很快就可以把容楼甩得老远,没想到他只是骑在一匹普通的马上就可以追得这么紧,不禁心生钦佩之情。
容楼的枣红马似乎游刃有余,在背上之人的内力催动下,省下了不少体力。
眼看目的地就在近前,容楼一抖缰绳,足下枣红马居然加紧步伐,慢慢缩短了和“玉兔”的距离,似乎想要追赶超过它。
这时,无论是红袍会,还是白雪军团的男男女女都全神贯注在马上。
白雪军团中一众女子见容楼的马越来越接近贺兰雪的“玉兔”,她们深知贺兰雪和“玉兔”的实力,心中充满了惊讶、佩服甚至还有许多欣喜。
慕容潆带头策马冲上一边,大喊“加油”,一众白雪军团成员被这精采的赛马吸引,也各自驱马跟上慕容潆,一起高呼:“加油!......”她们已然忘记了自已的阵营,也不知是为贺兰雪加油还是给容楼加油。
枣红马已经和“玉兔”并驾齐驱了,容楼又催动一股内力运至足底,眼看那枣红马就要超过玉兔到达终点。
就在这时,贺兰雪足下加力,“玉兔”知道主人意图,昂首嘶鸣,一个腾跃临空而起......
这情形容楼见过,那次从展燕然头上掠过的就是这样的腾跃!他不由分了一下神,只这一下,“玉兔”便已抢先了半个马身,到达终点。
贺兰雪笑吟吟地叉开腿,顺势坐在了马背上道:“容楼,你输了。”
容楼也翻身坐在马上,显是觉得棋差一招,没有料想到这“玉兔”能快捷如此,输了比试,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转瞬也觉心服口服,于是点点头道:“这马真是好马,姑娘骑术精湛,令人佩服。”
慕容潆催马上前,对容楼赞许一笑道:“阿雪的‘玉兔’不是一般的马,你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难得。”
贺兰雪目光好奇地扫过容楼,最后落在慕容潆身上,道:“潆姐,你这么看好他?”
慕容潆有些不好意思道:“丫头,别乱说话。想知道的你还不赶快问他?”
这时,慕容冲一行也围了上来。
容楼对“红袍会”的众人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尽力了,不过这入会的首战还是输了。”
伊方卓此刻的脸上就象写上了大大的“愉快”二字。
丘默先是不甘心地以拳击掌了一下,而后又道:“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
慕容冲拍了拍容楼肩膀,触手才觉一片湿漉漉的。原来他的黑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只是衣服色彩沉重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于是,慕容冲目露关切之色道:“我们快些回去,你也好把衣袍换了,这原上的风紧的很,迟了怕吹出病来。”说完径自抢过容楼的缰绳,也不顾其他众人就要先走。
见他们要走,贺兰雪立刻反应过来,驱马挡在他们身前。
未等她开口问,容楼便笑道:“他叫展燕然,目前在慕兴根慕大人麾下的营中。”
贺兰雪听言这才让开道路,口中喃喃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原来他叫展燕然,好名字。”
慕容潆长叹一声,道:“家在万里之外,虽然心里思念,却也只能在成就一番功业之后才能回去。他是汉人,叫这名字难免有些伤感。”
这日,校场之上,慕容恪在指点完容楼和慕容冲力量训练后,道:“下月初一就是三年一次的畋猎大会,容楼,你也去。”
容楼以前从未听说过,好奇问道:“畋猎大会?”
慕容恪道:“我们鲜卑是马背上的民族,所以一向喜好畋猎。大会是皇上组织的,参加的人除了一些皇亲国戚、将帅官亲,还有一班出色的年轻人。会上设有各类竞技项目,好让大家有所表现。你是我收的弟子本已招人嫉妒,又因为是汉人,就更令不少年轻鲜卑武士不满。我希望你在这次大会上崭露头角,纵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也要堵住他们的嘴巴。”
容楼低首道:“弟子一定尽心尽力。”
慕容恪走后,慕容冲右手一把跨上容楼的肩膀,喜道:“你能和我一起参加畋猎大会真是太好了。”
容楼转头冲他笑了笑。
慕容冲道:“以后要经常笑,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得象天上的星星,真的很好看。”说完就要伸手抚上容楼的眼睛,容楼却偏头让过他的手,道:“若说起好看,还有谁能比你好看。”
慕容冲摇了摇头,叹气道:“一个人要是长得太好看了,无论你其他方面做的再好,别人也看不见,只记得你的外貌。你说这是一种优势,还是一种遗憾?”
见他一脸怅然,容楼心中一阵不忍,想宽慰开导他,一时语塞,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慕容冲却立刻又恢复了笑容道:“畋猎大会上一定要让你看看我的箭法!”
容楼笑道:“一定!”
慕容冲忽然眼光有些朦胧,定定地注视着容楼的眼睛道:“我一直想告诉你来着,能认识你......很好。”
面前这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和经常在容楼梦里出现的慕容潆的眼睛一样,只是现在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中却隐隐藏着一团火焰——冰蓝色的火焰似乎可以燃烧一切。
容楼心头一紧,脸腾得就红了,心里也是一阵慌乱,连忙转身避开那样灼热的目光,好让已经快被它燃烧起来的自己冷静下来,道:“我去‘磨剑堂’看书。”说完看也不看慕容冲,便飞奔而去。
慕容冲望着容楼远去的背影,面色一凝,瞬时象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淡淡道:“早知你就是另一只‘凤凰’,比翼**不好吗?”这话象是对已经远去的容楼说的,又象是对他自已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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