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十二月，冰冷入骨。
来年的第一大盛事正如火如荼地在准备之中，仿佛不甘于冬天的沉寂，宫中小到杂役太监大到妃嫔娘娘无不热衷于此，不同流道五花八门的消息纷至沓来。
本来，这每二年一次的选秀在现今的明祥帝三十大典时已被宣布停止选秀纳妃，进宫的秀女只能作为皇族世家的侧室候补及女官宫女，然而今年的选秀却完全不同于往常，使得选秀的热潮再度恢复。
这全是因为。。。
——大皇子只娶有一侧室，而二皇子已是适婚年龄，仍未论婚嫁。
二位均是夺嫡有望的皇子，背后的是位极人臣的左右丞相，确实行情大好。于是，近日来，礼部部的大小官员填写秀女名单几乎写到手抽筋。
天凌正走在前往乾正宫的路上，再过两个拐角便是大门，过了弯，一抬头，却遇上了清夜。
自从那个坦白的夜晚，两人就有些不咸不淡地来往着，天凌没有任何的表示，清夜自然不会催促，有时清夜憋气地说起两人现在大不如前，天凌就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态度模糊，清夜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要天凌一如往常地待他是不可能了，但他不后悔，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应该去捅破那一层“朋友”的纸。
“那日的伤……”感到了右脸的灼灼视线，天凌给了个安心的眼神。
“好了。倒是今日父皇传诏……恐怕是那档子的事吧。”
“恩。”
边说边走，已经进了殿门。
出人意料的，坐在大堂内的，除了他们的父皇，还有他们各自的母妃，以及德妃母子。
“皇儿，朕和几位爱妃正在讨论你们兄弟的选妃。”说是这么说，明祥帝却端起茶杯轻啜，没了下文。
明祥帝在几位妃子在的场合，向来不多话，天凌还为此感叹，父皇是聪明又省事，不搅那混水。
清夜听了却是一懔，下意识地望向天凌，两眼写满哀愁。
生在帝王家，这有名无情的事怎能避免？天凌不知怎么面对那种神色，只能假装没看到。
“皇儿，”开口的是玉妃，“你也是该成婚的年纪了。难得今年进宫参选的有都是一等一的千金，我看就把你的事儿和大皇子的一块儿办了吧，姐姐，你说是不是？”说完眼神转向德妃。
文雅一笑，德妃接口道。“我也这么料想着。若这事办成了，我们皇室不是双喜临门了！”
玉妃是个聪明人，在这场合一定滴水不漏，然而这一向不动声色的德妃，到底是什么态度？
察觉到天凌的视线，德妃温和一笑，天凌回笑，又看见了清夜颓丧的神情。
这件事自己真是无能为力了，以现在两人的尴尬，天凌完全不知道怎么去开导他。
“皇上，听说这次还会有特选秀女？”闻见玉妃的哝哝软语，明祥帝点头道。“是。她们会比其他人早一步进宫，元日后五日到。”特选秀女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们一般要么身份特别高贵，要么才学容貌尤其突出，然而有一点，她们除非被选中为妃，不然是不会留宫的，可以说是最优惠的政策。
“名单还没有出来，不过绝对值得期待。”微微笑着，说完特意看向天凌，“皇儿，朕允许你在里面选个伴读。”
此言一出，好几个人都瞪大了眼，假如皇子选用女孩作为伴读，那这女孩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妃子。如今为三皇子选个女孩作伴读也就算了，竟然还是从特选中选，要知道，特选一共就五位，其中才貌兼备又家世赫然的不会多于两位，摆明了皇上给了个天大的恩惠！
旁人吹胡子瞪眼，当事人却平静异常，心中摸索着眼前带着探索眼神的男子的用意。他向来不会在这种事上勉强自己，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唉……现在一个清夜都应付不过来了，自己明明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若在以前的世界还会被指责“早恋”，这里的人却是逼着自己要去搞这种事……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候，温婉的女声柔柔地响起。
“陛下，凌儿还小，真的要这么急吗？”
感激地望去，母妃望着父皇的眼中似荡着碧水。
“蕊儿。”明祥帝立刻放柔了目光，解释道，“这么难得的机会，让他选个合适的读伴对他也有好处。”
这么一说，等于是堵住了反驳，有人怨恨，有人不平，却无人异议。
…………
须臾，众人退出了乾正殿。清夜默默地跟在天凌身后，似有万般的委屈，到了岔口，抬头动了动嘴唇，可是碰上天凌礼貌完美的笑脸，觉得那上面就写了“别和我诉苦，我也烦着呢”几个字，终于叹口气，就这么闷闷地走了。
德妃端庄地走在一旁，轻起唇瓣道，“三皇子，皇上的一番苦心，你可要晓得啊。”
苦心？什么苦心，她是不是话里有话？天凌受教地恭声道，“是，儿臣知道。”德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我先回了。”说着就离去了。
天凌心中正是一阵不爽快，那么多要考虑的事情，他只觉得以前在尔虞我诈的商界也没这么麻烦过。
假如我登上了帝位……
天凌猛然地打了个寒颤，自己在想什么！
坐上那个位子只会陷入更深的旋涡！
又是一阵烦躁，天凌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寝宫……
然而。
曾有位智者言道：一粒渺小的灰尘，阴差阳错的环环相扣下，甚至会影响到大千世界的隆隆运转。
——更不用说一个身负命运的绝世少年。
**********
几日后。
元日刚过，宫内仍是一片喜庆气氛，似乎还能闻见屠苏的阵阵飘香。
“但闻穷愁搏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殿下，第一次闻见如此处处传来的浓郁屠苏酒味呢。”
鹅白蜡黄的梅树丛中，高挑的俊逸男子神色祥和地说道。
走在前面的少年含笑回首，出尘的面容，眼眸灿若星河。
“风雷，民间亦是如此。”
“殿下……”男子面带愧疚。
“没关系，不想说就别说。”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天凌继续独自漫步在前。
风雷进宫已经一月有余，却仍对过去的经历闭口不谈。然而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但武艺超群，还有着卓绝的管事能力。现在，他在紫绡宫已然是半个管家，以绛雪的能干也不住地称赞他的行事缜密。
这些都在天凌的意料之内，倒是他的性子………
强韧中透着儒雅。
天凌没料到这两个形容能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风雷，一万凤币就能得到你是我的幸运。”天凌眯眼笑道。“但我买的不是你的自由，所以你的故事，我想等你足够信任我的时候再听。”
风雷顺从地点点头。
主上，谢谢您。可是，我的忠诚早就交于了您，又怎会向您隐瞒过去？
只是希望您再等等……
穿过了梅林，怪石嶙峋的假山群出现在视线内。
中间凹进的一处，似乎传来了人语声。
“黄……黄公子，几个姐姐还等着我呢……”带着哭腔的悦耳声音，一听就知道出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环儿，急什么，难道我堂堂贝勒爷还比不上你那几个秀女姐姐嘛！”走近些，说话的公子哥衣着华丽，正堵着那“环儿”的去路。
“殿下。”风雷皱着眉，大概有些看不下去。
天凌却是不动声色，“绕路。”
真麻烦。
那纨绔子弟也说了是个贝勒，自己去淌什么混水？
再说光天化日之下能出什么事。
“原来三皇子是如此冷血的人。”
不知何时，那假山上竟然站了一个人。
美人，绝色。
嫣红的衣裳，衬托着玲珑的身段，娉娉袅袅。
冰花般的容貌，带着飞扬的神采。
宛如红开遍野的石榴花。
明显语带挑衅，却无比动人。
正是那日人贩会的红装少女。
天凌与风雷同时想道。
“贝勒爷，寻花问柳也要找对地方啊！”轻视地眼神扫到那纨绔子弟，他原先的惊艳完全变成了愤怒。
“黄三，黄四！（汗……）抓她下来！”
话音未落，一旁的石壁后竟然跳出两个劲衣的汉子，起身一跃，攻向那少女！
“姐姐，小心！”底下的小姑娘担忧下脱口而出。
红衣少女定定地站着，无所动作。
眼看那两个大汉的手就要掠到她，一抹红色缭绕而出，两个大汉刹那都停止了动作。
妖娆的红色长鞭，好似有丝丝火焰升腾。
一收，一放，几尺高的汉子竟然轻易地被摔在了地上。
“你……你……”有人已经红了眼，“黄三黄四，给我下狠招！”
立刻，两个身影又重新以更快的速度掠向纹丝不动的红色身影。出手，收势，与适才完全不可比较，凌厉非常！他们的周身也泛出了绿色的光芒。
绿级？想不到王爷府内会有这样的好手，天凌想着。
几招下来，红衣少女逐渐处于弱势。
风雷一个抽身，准备上前相助，却又定了身。
天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原先淡定的神色突然转为认真，若有所思地望向打斗的三人。
黄三黄四二人同时出招，左右横劈，她勉强擦过了左边，右边却是难挡了。
下面的小姑娘正焦急地望着天凌，他却似乎在等待什么。
掌风近在耳际，红衣少女闭起了眼。
那几分之一秒的时间，似乎特别的缓慢，原本什么都没有改变，然而众人定睛的时候，那紫色的人影已然出现在高处。
天凌没有漏看那嘴角若有若无的笑。
随手接住那狠狠的一招，天凌一边运气一边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逼我出手，但是那日欠你的，今日应该还清了吧。”
仿佛师出一脉般，二人合作甚笃，少女反身躲过一击，冷冷道：“那次你欠我的，岂是如此便能还清的？”
哦，确实不能。风雷可是无价之宝，呵呵。
天凌突击对方右肩，使得其中一个大汉失去了平衡。“除了父皇，我第一次看见皇族的催魂术如此精准。风雷的武功底子竟然对你丝毫没有障碍。”
红衣少女终于有了些表情，“你竟然能察觉我的能量波动？”
天凌不置可否，抬手一挥。
两位高手安静地趴在了地上。
下面的黄公子似乎是气炸了，这两个人竟然完全无视自己三人，轻松地聊起了天（从他的角度来看），虽然他们很强，强到半拄香的时间就打败了府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然而自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你们竟然无缘无故把我的人打成这样！”
这下真咋舌了。
他倒成了受害者。
“你们……你是谁！”看来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宫中华服的少年，还能是谁？起码和自己一样是个在后宫有靠山的名门之后，搞不好还是个皇子，可惹不起，当然就把气撒在这自以为是个秀女的红衣美女身上了，近日宫中入住了大量秀女是满京城皆知的事。
“异姓王爷泮王府的贝勒，你是问我吗？”
高高在上的少女轻抿红唇，笑眼若兰。
姓黄的已经忘了去质疑这素未谋面的少女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木讷地点点头。
“我是绯珏。”
眼中闪着涟漪，危险的气息。
“司空绯珏。”
贝勒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司空与百里两姓氏，是每一代的君王赐予亲兄弟的封姓。
凤舞国有在位的王爷十余，司空三，百里五，异姓五。
其中，司空氏居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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