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绯珏婷婷而立，衣摆轻舞。
“虹阳郡主……”黄昌之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美丽的少女。
“不错。我父王镇守淮中一带近二十年，难得带着我回京，皇上欢喜非常，我要是告诉皇上今天你这挡子破事，你说会怎样？”
黄昌之想到刚才自己唆使手下干的那些，冷汗直流，颤着音说，“郡主，千万使不得，你若说了，我会被我父王打死的！”
“要我不告状也可以。”司空绯珏亮着眸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黄昌之先是一楞，听她说完又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是，本人一定尽力！”
呵呵，看来王爷主持的变法又将会有一位有力的支持者了。黄家家主年岁已大，又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继承王位的还能有谁？
虽然这个纨绔子弟看起来不顶什么事，但将来总也是个爵爷吧，变法上的难关，以贵族的反对为最，这样起码少了个反对者。
天凌一边思忖，一边随意地靠在一棵石头上歇着。
绯珏满意地点头，柔了神色说，“你可以去找你小姨文贵人了。”
那黄昌之大松了一口七，刚想拔腿就走，又想起什么似的，惶恐地望向天凌，“那这位公子……”
“我不会说出去。”天凌拔起一根狗尾巴，晃了晃，看也不看他一眼。
姓黄的赶投胎似的跑了。
“绯珏姐姐，莫非你也是特选？”一直没有开口的小姑娘兴奋地靠过来，天凌这才发现，她有着细长的蛾眉，美瞳若水，十分讨喜。
司空绯珏冷冷地点点头，收着火红的鞭子。
“也”？这么说这小姑娘也是咯。天凌不紧不慢地飞身下地，走近钉着很久了的风雷。
只听背后那女孩快语着，“哥哥姐姐都好厉害啊，环儿好佩服！”
天凌背着身问，“可以帮他解了么。”
“我用的是短时催魂，应该已经解了。”虽然是无起伏的声音，却仍然很是动听。
恰逢其时，风雷悠悠醒转，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向司空绯珏道谢。
“小姐，在下十分感谢。”不过他感谢的是她最终把自己让给了天凌。
司空绯珏不解地讥讽道，“我有什么好谢的。”
“不过，下次请您不要阻止在下，在下不能让殿下陷入危险。”
司空绯珏楞了楞，好笑地看向天凌，仿佛在说，让你得这么个宝，你欠大了。
天凌装作没看见，招招手，那女孩就靠了过来。
“你也是特选？”
“是。”女孩友好地眨扎眼，“我是百里飞环。”
哦，三王爷家的丫头。这次特选竟然有两个郡主，真是奢华。
“对了，其实我是溜出来找人的！哥哥是皇子吗？知不知道夜哥哥在什么地方？”仰着小脸，百里飞环期待地问。
“夜哥哥？”天凌没转过弯。
“是呀，清夜哥哥。”
小姑娘露出了有些羞涩的表情。
清夜？
因为自己对她没印象，所以她应当是在自己八岁前与清夜没什么来往的时候的……恩，青梅竹马吧。
天凌很感兴趣地看看她，露齿一笑。
“我带你去。”
转头想与虹阳郡主告别，发现身后已经空空如也。
清夜的夜澜宫，总是透着淡淡的忧郁。
天凌他们到他院子里的时候，他正对着梅花低叹，使得这种感觉更是浓郁。
天凌进门的时候，发现他竟然还没有察觉，不禁有些莞尔。
咳嗽一下，他终于看见了。
先是喜出望外的神色，看见紧跟着的风雷时表情古怪地暗了暗，最后见到百里飞环，惊讶的神色立刻摆在脸上。
身后的飞环激动非常地扑进了清夜的怀里。
“夜哥哥，我们六年未见了！环儿好想你！”
清夜美人在抱，却愧疚地看向天凌，看得天凌是一阵莫名。
“环儿，你回来了。”轻轻推开百里飞环，清夜温柔地笑道，“你变漂亮了。”
原来这宝环郡主在六年前随父王齐王爷北上首境，如今才又因父王的回京进宫作了特选秀女。
“那我们先走了。”天凌摆摆手就要离去，清夜想挽留，但看看泪眼汪汪的飞环，只得作罢。
“你……路上小心。”关切的神色。
天凌又是一阵莫名，想我跟你的寝宫就搁两座宫，小心个什么？
点点头，走人。
路上，天凌想着，不知道这百里飞环对他一片痴心，他会不会转移对自己的感情……
清夜似乎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性子温和，但却固执得很。
摇摇头。
不过那玉妃一定会有行动。
齐王爷可是权臣，虽不及那司空绯珏的父亲瑞王爷尊贵，但在朝中的影响力绝对没话说，可以说在左右势力较劲的时候，他是关键。
清夜，希望你看开些，既然无法避免，找一个你熟知又喜爱的女孩比被迫的“洞房初识”之类的好上了太多。
怀着复杂的心情，天凌带着风雷回到寝宫。
事后证明，他想的毫无所差。
*****
元日后的第七日，所有的秀女已经全数入宫，年轻鲜活的生命使得气氛也活跃了不少。宫中的管事太监，麽麽忙得不可开交，教礼仪，让她们背宫里主子的名单，一样也疏忽不得。女官则是负责考察秀女们的情况，挑出优秀出众的，与特选一起参加最终的“面选”。
面选中，皇上，三位皇子及他们的母妃都会在场——也可以说，进入了面选才有做皇子妃的可能。
关键的那日到来的时候，入选的秀女都紧张得左右顾盼。李公公把带着她们穿过花园，假山群，最后来到湖边的草坪。
一个年龄较小的秀女诺诺地抬起头，立即被临时搭起的台上端坐的众人迷花了眼——
是仙人下凡么？女孩傻傻地想着。
正中的男子一身的明黄，线条分明的脸魅力十足，而威严的气势使他的身份不庸质疑；两旁坐着的三位贵妃身着不同颜色的裘袄，恰如其分地衬托出三人的气质；最后是下面的三位皇子……
小秀女“唰”地红了脸。
她只觉得从来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公子，尤其是靠右的两位，天地万物似乎都会为之失色！
“起势！”最前面的女官指示她们摆出舞形，她这才回过神，环顾周围，大家和自己一样，一脸呆滞。
唉……自己只是普通的秀女，即使优秀又怎能比过特选组的金枝玉叶呢？
敛了敛神，准备起舞。
美女如云，舞步翩纤，一肌一容，尽态其妍。
天凌木然地看着华丽的舞蹈，心中涌起阵阵涟漪。
自己还是杀手的时候，也曾有一次坐在观众席上欣赏舞蹈。
芭蕾舞。
那个纤长的著名舞蹈家柔美地伸展着四肢，表现着哀婉凄绝的《天鹅之死》。
当最后天鹅死去时，舞蹈家静静地躺在地上，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然而，她却一直没有起来。下面的人看不见，她白皙的颈项尖插着一枝银针，红色流淌蔓延。
那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嚼着口香糖玩手机游戏？
天凌在上一世，从来没有因为目标的死受到影响，反正自己不杀，也有别人来杀，自己还能让人死得漂亮些。……然而来到这里后，那时美丽得悲婉的景象却一直挥之不去。
因为现在的自己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吗？
可是，好象为时已晚呢。
呵呵。
天凌只觉得周身处在凉飕飕的冰窟中，手上却突然一温。
关切的眼神就这么对上了天凌带着些自嘲和疲惫的神情。
“没事。”让他安心地一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态度完全没有了这几天的警戒和生疏。
其实，常常在人们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身边的某一些人，已经偷偷地，成为了像空气一样重要的，却容易忽视的存在。
那个人的一切，侵占进来的时候，很温柔，很细致，以至于他填充了你的心脏，你却一无所觉。
不知何时，舞蹈已经结束。
明祥帝露出满意的神色，让下面的人松了口气。玉妃却露出了有些期待的神色，屡屡望向侧面。
“特选组入场——”
随着李公公响亮的喊声，五位佳丽款款步入。
红粉蓝绿黄，赏心悦目。
绝代风华，谁与争锋？
最显眼的，无疑是中间的两个身影。
司空绯珏的火红纱裙使她美得不可方物，眼中带笑地瞟了一眼天凌。
她的身旁，百里飞环则是粉色，娇嫩可爱，看见天凌清夜两人，露出了高兴和惊讶的神色。
“你们是特选组，所以由朕来考察。”明祥帝似乎心情不错，习惯性地眯起了眼。“朕昨夜里想了想，简单点，还是考对联。朕出了上联，谁能对就回答。”
简单？天凌暗想，对联的学问可不比诗词歌赋少，再看看神色各异的五人，也来了兴致。
“爆竹传笑语。”元日刚过，确实应景。
“腊梅吐幽香。”绿衣少女比较年长，功底不错。
“娇梅傲雪烂漫。”顺着她的回答，明翔帝继续。
略微的停滞后，司空绯珏吟到，“嫩柳迎春多姿。”
“好！”明祥帝大为赞赏，周围人也纷纷称赞。
玉妃有点坐不住了，向百里飞环使着眼色。
“冬去山明水秀。”
“春来鸟语花香。”飞环对了一句。
“春自寒梅唤起。”
“香由乳燕衔来。”
……
众人都渐渐上了口，流畅起来。
“真不愧是特选啊，是不是，清夜？”天凌精神稍稍恢复，就又开始那种态度，说着向清夜挤挤眼，清夜哀怨地回了个眼神。
明祥帝略一沉思，起了个难的。
“妁妁桃花倾笑靥。”
众人沉默了，苦苦思索。
司空绯珏神色亮了亮，低声道，“丝丝雨线绣江南。”
众人一阵赞赏，玉妃的眼珠子转了转，想来是在动绯珏的脑筋，想能不能把她也配给了清夜呢。
飞环虽然乖巧，却不适合帮儿子夺取皇位啊！
明祥帝赞赏地望她一眼，似乎有了收尾的意思，凝思了许久。
“一曲狂歌人惬意。”缓缓道出。
彻底的沉默了。
时间流淌着，在场的人都看这五位佳丽，屏息等待。
绯珏与飞环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吞了回去，貌似不满意。
飞环摇了摇头，表示放弃。
“怎么，对不出吗？随便谁回答都行，下面的秀女也可以。”明祥帝有些坏心地说道。
“天凌。”清夜含笑地看着神情舒展的少年。“说吧。”
天凌也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心情大好的父皇，不料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皇儿，你对出了？”帝王的一句话，把众人的注意力完全引到了天凌身上，而那些一直不敢抬头的秀女们，干脆抓准机会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出众的少年。
叹了口气，又对上司空绯珏似笑非笑的眼。
站起身，抬起头，露出优美的颔线。
“十分酒意墨淋漓。”
声音流过耳际，舒心无比。
只是这么几个动作，就像是有什么轻柔地，笼住了周围。几乎所有的人就陷入了这个少年的磁场之中，悄然无声。
淑妃与明祥帝望着天凌，充满为人父母的宠爱与骄傲。
一边，德妃带着盈盈笑意，仍然看不出真假。
玉妃则紧紧地攥着桌下的手。
面选是在各人不同心绪中结束的。
*******
紫绡宫。
虹阳郡主与天凌面对而坐，风雷与绛雪一人站一边。
“我很少会认同男子，你是其中一个。”
“谢谢夸奖。”天凌闻着茶香，也不急着喝。
“所以……”司空绯珏还是冷着一张脸。
“我要你选我做侍读。”
大冬天的，绛雪头上一滴冷汗滴了下来，汗颜极了。
这女孩真是大胆啊。
天凌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闲闲地问，“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就凭我欠你的？”
“与其与一位陌生人订了终生，还不如选择自己了解的，喜欢的，不是吗？”她的想法竟然与天凌的如出一辄。“哦……你喜欢我……”天凌很厚脸皮地斜着眼睛说，尾音被险险擦过的鞭子突然截断。
“粗暴的家伙……”天凌嘀咕。
“两三年后，我就应该嫁人了，可是我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天凌现在开始真正欣赏这个女子了，她自主，有着如火焰般的气势，这在这个时空太少见。绯珏的声音轻了许多，眼中的神采执着耀眼。“而我相信你能给我自由。”
天凌对这种人总是没有什么抵御力的，还没考虑透彻，已经想要说好了。又琢磨了一会儿，耸了耸肩，道：“以后每天午后去偏房的翠微居，别迟到了。”
司空绯珏的眼中闪过欣喜的神采，嘴角微扬，柔和的表情仿若那出水白莲。
“你还有，我们约法三章，你别喜欢上我。”天凌轻松地笑道。“我也不会喜欢上你。当然，你有喜欢的人我会立刻放你自由。如果你一辈子都没有，我就养你一辈子……”这番确实很离谱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飞来一个什么东西，这次完全地……正中目标。
天凌抓住脸上的茶壶，看见房间里已经没了人，松口气。
“还好没碎，昌雨出的啊，一个几万凤币呢……诶诶，这么急干什么，性子怎么这么火暴呢……”还能听到某人离去时一路踢东西解气的声音。
一直在外面等待伺候的绛雪憋着笑，心理庆幸着，殿下连日来心情一直闷闷的，看来若郡主做了侍读也是好事。
送走了司空绯珏，又来了明祥帝。
“皇儿啊，你中意哪个？”平时的老狐狸见到这个儿子，却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父皇说呢？”天凌也不答，笑着反问。
明祥帝端详着儿子的神情，明了地笑了。
“呵呵，刚才朕看到了绯丫头出了你的宫，果然如朕所想啊！……那么，知不知道你二皇兄那边定了哪个？”虽然语气仍然轻松，却是渐渐冷了脸，神情严肃起来。
“百里郡主。”天凌也正了脸色，肯定地说。
“没错。玉妃特别中意她，那个丫头又一心一意地对着清夜，瑞王爷似乎也没有异议……”
“太过顺利呢。”明祥帝眼中闪现精光。
“水到渠成么。”天凌赞同地看向父皇，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
“皇儿。”明祥帝关心地看着天凌，坚毅地一字一句说道：
“你听着，无论怎样，朕都会给你最好的。”
天凌心中一震，无以名状的感情积压在胸腔中。
这时，一个矮小的人影，利落地自门廊处离开。这个作为探子埋伏在紫绡宫的太监，此时正在想着怎么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主子呢。
门外的天空，是惨淡的灰色，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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