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听雨半夜尽,小楼轻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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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到后来就变成了雨。寒冬在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滴答声交织在窗纸上,细密的声响让屋中的人微闭了眼睛。燕忆枫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总之是夜里未睡好的缘故。
门口传来轻微叩击,燕忆枫闭目,不动不语,佯装屋中无人一般。而门外人止手片刻,又叩门。三声,三声,又是三声。一轻一重又一轻,一重两轻,两轻一重,如此顺序,是约定的暗号。
燕忆枫睁眼,起身。他在打开房门之前略有踟蹰,右手拉开屋门之时,身子疾闪至门后。
来的果然是一柄剑。
公子贤的死士么?呵,连这招也学会了,果然不愧声名。燕忆枫淡笑之时,死士剑风横扫。他矮身,左手推门,右腿扫向来人下盘之时,右手向上一推,正中那人腕子。长剑脱手,燕忆枫凌空又是一脚,剑刺破窗纸,飞出窗子去了。
一场春雨一场暖,春雨已至,春寒奈何料峭?燕忆枫落地之时,来袭者忽现拳招,燕忆枫冷笑,并不正面相抗,房屋不大,他身形却展得开。除非急袭,这世上谁能占他上风?来人拳势渐滞,燕忆枫方攫住那人腕子,抖手一扭,只听骨骼断裂之声。
那人煞是硬气,一声不吭,左手已拍向头顶去。燕忆枫唇角轻挑,“啊呀,这么着急干甚?”
他一边扭断那人另一只腕子,顺手卸去下巴骨,又踩住那人脚面,膝盖一撞,听见那人脚踝骨头碎裂,方放了手,看那人摔倒在地,打个呵欠,道,“公子贤的手下吧。”
来人怒目而视,燕忆枫耸肩,知道卸了人下巴问话也是白问,于是叹口气道,“我问你话,你最好乖乖回答。是的话,眨一下左眼;不是,眨右眼。不想回答的话,就等我挖你眼睛好了。燕某人可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手软的。”他说着又笑了起来,虽然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威胁怕是弄不出什么结果。
他又问,“公子贤派你来的?”
右眼,说谎。
燕忆枫看那人忍痛忍得可怜,眼神看着又很是恼人,顺手一掌打昏了事。他启门出屋,看见玲珑从长廊另一头如条小犬儿一般急急奔来,耸耸肩,“你又跟着我?”
“与其惹恼先生,不如惹恼少主。先生要可怕得多呢。”少年恭恭敬敬地道,“少主屋中方才动静,可是打盹摔下椅子?”
我看起来那么像个打盹都会掉下椅子的人么?燕忆枫咬牙,又道,“玲珑,今晚你去找一下先生,我要向他借梅梅。”
“梅梅?”玲珑愕然,“那小不点脑袋刚长好,少主又要让他做什么苦力?”
“我要他帮我看看尹晗动向,”燕忆枫道,“人算天算,都算不出尹晗这最大的变数。”
“少主听见了么?”玲珑忽道,“这是谁的乐声,没有看见人,怎么会传到这里?”
燕忆枫凝神,听见风中幽咽,“是他,不,不是他,但是是他的乐声。”他不由喟息,“我命中注定的敌人。”
燕忆枫走出客栈之时撑了纸伞,雨水不再沾湿他的睫毛了。燕忆枫听见风雨中微薄的风铃声,与那何时何地都不会改变声响的箫音。他顺着箫声走去,又见了那熟悉的地方。空无一人的小酒馆,本来会是那人常常逗留的处所,而如今——他已经不在这里。
箫声却还在。
燕忆枫忍不住在伞下伸出了手,想要拉住故人,却什么也不曾抓住。玲珑立在他身侧,转头望他,却不说话。燕忆枫忽地惊觉失态,收手,走进酒馆。
远远立着的那个单薄的身影是谁?那不是他。
燕忆枫心中百感交集,却知道,那吹箫的人,并非他追随追寻追问的那个年轻人。燕忆枫看见旁边墙上靠着的一杆大戟,心中雪亮。
吹箫的人停了吹箫,出声道,“是哪位朋友在门口徘徊?外面落雨,还请进来。”
吹箫者甫一转身,玲珑燕忆枫同是惊讶。玲珑不禁脱口而出,“天啊,这人,这人与少主好像!”
那人还是个少年,约摸十**岁,眉宇之间尚带稚气。微笑之时,微带浅茶色的眼狡黠而明亮,“跟我相似之人,你可知为我带来多少追杀的人?”
燕忆枫颔首道,“在下仇家众多,与君面容相似,实是抱歉。公子生得骨格清奇,当是檀瞻萧二少澈公子罢。”
“是我的名声挺大,还是未知之主早先就知道?”少年哈哈一笑,“真是不敢当了,叫在下小肖便好,别的什么的,听了就叫人心烦。”
玲珑忽地开口道,“萧公子此时来扬州,可是为了萧君之事?”
“非也非也。”萧澈却是一脸被看破心事的表情,“莫非,莫非这位未知主人就是对兄长有非分之想的那个——”
“在下燕忆枫。”燕忆枫皱一皱眉道,“与萧君本是好友,如今为敌。既然是各有所执,江湖之中此事本是寻常。”
“这样说来,你是要打架了么?”萧澈笑容满不在乎,他放下手中长箫,左手一持大戟,挥舞之时,劲风扑面。燕忆枫也被逼退一步,玲珑却原地不动,神色淡然,“萧公子何必开口喊打喊杀,未知中人,可无人可以对敌公子,以二对一也一样。”
燕忆枫讶然望向玲珑,那个看起来纤细秀美的少年,究竟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实力?他心念微转,沉声道,“萧公子若寻令兄,如何也不宜在公开处鸣箫寻人。怕是会有人将公子当作在下,追杀一番也不定哟。”
萧澈左手斜持大戟,神色平静,“已经有人来过了,一戟把一个,打得看不见影子。”
于是这些事情又要被算到我头上。燕忆枫很想骂娘,却忍住了,只道,“萧公子真是神力,在下可不敢撄公子锋芒。告辞。”
燕忆枫转身之时,听见当啷一声,大戟已经被放至墙角。身后的少年幽幽道,“我并非为了一件终将杀了你的阴谋而来,我是为了小弦儿。”
这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但是那阴谋是什么,燕忆枫觉得继续追问不如自己查明,他叹口气道,“快把你家剑舞君带走,别教那死丫头片子光缠着我找我麻烦。”
回答他的是笑声,“那是因为她喜欢找你麻烦啊,小弦儿最喜欢就是折腾漂亮人了。”
燕忆枫暗自诅咒了一句,撑伞走出店子,又想起萧漠来。
叮铃铃,叮铃铃。那是多久之前,三年还是四年?
当时他尚年少,萧漠也还是少年,泠盈自然还是蹦蹦跳跳的小少女。临安一城风铃,在他的面前响起。
他知道那个组织的名字:未知。
那时萧漠站在他身边,相似的身材,相似的神态。萧漠那时问他,“你为什么会选择与未知为敌?”
他不回答,反问,“你呢?”
“大母曾告诉我,我今生必将与未知为敌,这是作为萧氏长子的责任,不可退缩。”
他望向萧漠,那双看不见的眼,能够盯住一个不可知的地方么?他本想叹一口气,却笑了起来。
萧漠道,“你心神不定。”
盲人的耳能听得出人的心声?他摇头,明知对方无法看见,“我想,不能让你跟着我做这么疯狂的事情,”他淡笑道,“你是贵族。”
“我是亡国者。”萧漠淡淡道,“你这事情也是我平生所为,不算太过疯狂。你的心神不定不是为此。告诉我,为了什么?”
他沉默,觉得有些事情此时还是不说为好,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只道,“萧君,你多心了。”一面抬起头,望着临安城墙,“临安在这里,未知就在此处。我们在这里是为了消灭未知,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又能继续如何的路途?”
“你可以问盈,她可是神官。”萧漠微笑,“她不会迟到,我听见她已经来了。”
蹄音传至耳中,可比目力所及更远?他这才看见远远而来的一骑。侧坐横鞍的青衣少女远远就挥手喊,“喂,小娘子,可把萧君照顾好了?”
他苦了脸,马儿在二人身边停了步子,“真人不露相,小娘子,没想你脚程这么快啊。”
萧漠听泠盈此语,淡淡笑道,“阿盈还是这般促狭,忆枫,你是被她吃定了。”
他叹气道,“萧君啊,大好男儿被人如此称呼,这我可担当不起,不如你来当她的小娘子?”
萧漠笑道,“别别。言归正传,阿盈既是神官,便帮我们占卜一下,看看这次出征的运气罢。”
“啊哟喂,”泠盈跳下马,不满地道,“我逃出汴国就是为了不给人占卜嘛。你以为和神说话好玩么?而且每个神官只能和对应的神说话,我是和雨神,原来是给人占卜何时下雨的啊,你们想知道明天地面滑不滑?”
他耸肩,“我们不要什么具体的指示,只要你问一下神灵,这一趟是吉是凶啊。”
他在心中立下誓言,如果结局是凶,那些话就永远不用说出,因为此去若凶多吉少,多余的话语都将只是负累。呵,古来万事皆如此,不若沉默了余生啊。
他看见泠盈折起双手,做出一个把自己的手指头都缠绕得看不出哪一根是哪一根的手势,开始用他不明白的语言或者咒语念一段喋喋不休的话。他听了一小段就觉得意兴索然,几乎要眯起眼睛打瞌睡。脑袋不大清楚之时,他听见一个声音,透进他的心底——“你的意愿是什么?”
继续下去么,你的意愿是什么?他绝不会说出实情,他不会回答,绝不回答。
少女停止了吟咏,睁开眼时,他避开了她的目光,问,“占出了什么?”
泠盈望着他,以一种凝重的声调道,“你们真的要去?你的愿望,真是要消灭未知?”
他回答,“是。”
但这不是他真正的愿望。
泠盈道,“大凶,最好别去,这是找死。”
但是,又如何能不去赴这多年以前就注定了的约定?不能不去。他知道,临安本身就在呼唤他去消灭未知,多年前那蒙着面纱的女人让他去做这件事情,并赋予他与他的剑崭新的名姓。如今相同的呼唤来自这座城池,他不得不去观望自己的未来。
“你是不会退缩的。”萧漠道。
他望望萧漠,点一点头道,“是的,你我知道彼此。到了此地还想后退的话,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但我的愿望,如果不能说出,真的会疯罢。只是,不能在此时此地。
他笑道,“阿盈,你若是怕这个大凶,自己先开溜也可以啊。反正你是小女子,我们可不会怪你。”
“小娘子也开始学男人腔调了?”少女笑起来,“我可不会输给你们,反正有翅翅掩护,我才不怕呢!”
“翅翅一向不喜欢我。”他打个呵欠,“走罢,先进城再说。”
萧漠一直笑,他白了萧漠一眼,道,“走啊,萧老弟。每次都是你们在指挥我,不知道我痴长两岁做老哥有什么用啊。唉唉。”
“年轻好,”萧漠笑道,“年轻人的精力最好,忆枫,是你还不曾指使我们。你想叫我们干什么,随便你啊。”
这是你的愿望?他微怔之时,已被马鞭鞭柄敲了脑壳。
“走啦,小娘子。”
他走进临安的时候,风铃声响得他意欲掩耳。泠盈牵着马哼着小曲,而萧漠并不开口。他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只有在阿盈不在的时候才能提起,否则事情就会变得太过有趣。
“少主。”玲珑的声音将燕忆枫从回忆中唤醒。他不知觉间已走至城外,雨停了,空气湿润。在微濛的雾中望去,不远处正是未知的扬州据点。
竟然走至此处么?那去看看紫竹的事情办好没有罢。燕忆枫唇角微抬,收了伞,信步走进宅子去。
燕忆枫听见有人吹笛的声音。组织中有此闲情者,除了紫竹还能有谁?他笑了笑,带着玲珑走至后园,看见蓝衣的年轻人面着雕花阑干,颊边露出半只白玉的笛。那笛音律低沉婉转,如眼波流动,燕忆枫不由想知道那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笛,音韵不清扬,反是低抑,但他只是大煞风景地喊,“林晰延!”
吹笛者不再吹笛,蓝衣人转身拜下,“不知少主前来,属下怠慢了,得罪。”
“紫竹公子开口自谦,必生事端。”燕忆枫微蹙眉尖,“对策你可想好?”
紫竹将手中笛子藏进袖中,快得不让燕忆枫看清笛子的样子,“对策许多,最好之法便是——”他直视燕忆枫,以凝重的口气道,“属下认为,未知此次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最好认输退兵。在此与流星门怡梦轩以及萧君他们为敌,我等还不至于托大如此。”
燕忆枫冷笑道,“果然不愧是只懂得逃跑的紫竹公子——如今檀瞻萧氏二公子萧澈也来扬州,他之所为,你可知晓?”
紫竹听闻萧澈之名,眉头微敛道,“澈公子?年前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险些将他当成少主。传闻澈公子膂力过人,若是作为敌人对上,可是大大不妙。属下不知澈公子缘何至此,之后定会查明,但——未知此回,怕是立在必败之局了。”
燕忆枫淡笑道,“你不相信我。”
紫竹低声道,“少主,切莫怪罪属下。相信这一词太重,我们都是逆天背德之人,是万万担不起信任的。”
燕忆枫默然,一旁玲珑开口道,“左使,传闻右使回来,你可见着?”
紫竹摇头道,“先生对少主的想法并不赞成,少主应当知晓。未知自建立起便是暗中行事,一击必杀。摆上明台来本便不利我们行动,并且——虽是十年难有的大生意,我觉得,那封帖子,少主应当推掉,否则——”
燕忆枫抬手止住道,“那事我自有安排。左使,怡梦轩中高手怕已集聚,若按先生之愿,派刺客去只会白白损失人员。必须调动所有战力——只是,我不知燕筠的愿望到底是何。”
紫竹道,“燕筠留是不留?”
燕忆枫摇头,“我不知道,燕筠的事情很难办,现在先搁置比较好。你拟个败得最惨的计划,我这一次,是要置死地而后生。”
“哦?”紫竹抬起了眼,毫不为他言语打动的样子,“少主自己去罢,保准没法活着回来。”
玲珑不由扑哧笑出了声,燕忆枫狠狠瞪了玲珑一眼,玲珑忙合手赔不是。燕忆枫道,“好个林晰延,给你个鼻子就爬着上头了。你当我好欺负不是?若非我要你帮我打架,早赶你回去了!”
紫竹笑了起来,“赶属下回去才好,不必天天提心吊胆。公子贤找少主麻烦不成,天天在门口挑衅,先生一出去就溜得没人了。睡不醒的尹晗却又半夜在房梁上弹着她那琵琶吵闹,属下算知她为何平日里睡不醒了。晚上做夜猫子,白日怎生清醒得?”
燕忆枫失笑道,“少说这些,你怎知她不在偷听?”
“尹尹不偷听,尹尹只光明正大听。晴公子,是不是?”
紫竹神色骤变,人影已然立在墙边。一个是身材修长的白衣年轻人,一个是神情惫懒的青衣女子。辛晴表情无辜地摊一摊手。燕忆枫道,“不知晴公子大驾光临,燕某不曾远迎,还请恕罪。”
辛晴轻咳一声,“未知主人,辛晴无意为敌——”
“却是来找事的。”尹晗接口,“忆枫啊,如果此回再不认真,怕是会死掉哦。”
玲珑看一眼燕忆枫,道,“少主,这回让在下出战罢,玲珑再不会轻敌。”
燕忆枫叹口气,“以一敌二你有把握?”
玲珑点头道,“以先生平日所授,足矣。”
燕忆枫道,“去罢。”
紫竹惊道,“少主,你真要玲珑君——”
“你说对习于背叛之人不能相信,”燕忆枫环抱双臂,“我便让你看看这个从不曾背叛的孩子,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紫竹想说什么,却止住口,拱手道,“谨遵少主之愿。”
玲珑走向辛晴尹晗二人,面上神情冷肃。他微一欠身道,“玲珑不愿多生事端,此处乃未知之地,请二位勿再停留于此。”
“小花魁,口气不小啊。”尹晗哧地一笑,“你那漂亮头儿还真舍得让你来送死?”
玲珑面无表情,“既是不走,玲珑得罪了。”
紫竹见玲珑拔剑,终忍不住道,“你为何那么相信玲珑?”
燕忆枫目光注视持剑少年,缓缓道,“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澈公子的戟风下不动脚步,不改神情,我自己也做不到。玲珑这孩子深不可测,我不想再用什么东西禁锢他了。就这样看下去罢,我相信他。”
“万一他败了,如何?”紫竹问。
“败了?”燕忆枫望着缠斗中人,淡淡道,“他若败了,我便不用告诉他那件事情。这样对他而言,怕也不错。”
玲珑一人对尹晗辛晴,辛晴见面对是个身材纤细的小少年,出手不免留手三分。尹晗却不敢大意,玲珑起始一剑并不走攻势,多在自守,尹晗忽道,“晴公子,莫小看他,出惊晴!”
辛晴知尹晗言语中不会空谈,叹气回手,右手拇指一抵无名指第二节,叫声,“小孩,对不住啦!”
晴公子一式惊晴,少年玲珑不急不缓,也只格退尹晗,微抬左掌。辛晴招式甫出,玲珑右手之剑忽地直**地,双掌抬起,一声冷喝,竟是两手同发惊晴之势。
掌风相击,辛晴尹晗退却一步,玲珑左手已拈了剑指,向尹晗疾划。尹晗虚晃一招,忽地抽了身出来,再次面对燕忆枫。
燕忆枫淡淡道,“你不怕同伴会死?”
尹晗笑了笑,“你可爱的小雏鸟会杀人么?”
燕忆枫耸肩,“我会。”
尹晗笑嘻嘻道,“而我,我相信晴公子,萧君,翅翅。我相信的人很多,你能相信的有几个人?”
燕忆枫低头看尹晗,唇侧浮起讥嘲笑意,“信人不如信己,燕某信手中之剑足以让你所信之人皆成齑粉。”他又笑了笑,收起讥嘲,道,“尹大小姐,胳膊还疼么?”
“向你讨还那一剑。”尹晗微眯了眼,铜拨划过琵琶,声如裂帛。
四弦皆断之时,尹晗缓缓从铁琵琶中抽出一柄刀来。那是一柄极细极薄的刀,刀身曲折,有如浪涛。尹晗道,“在小雏鸟被晴公子打趴之前,我就来会会你燕忆枫。”
燕忆枫冷笑,反手一握鸳舞剑,长剑铮然出鞘,正迎尹晗短刃。尹晗道,“这么多年,你的内功还是毫无进境。”
发力之时,燕忆枫身形飘忽,已然荡开。他右足一点阑干,左手微搭剑脊,双手一转,剑已正握。尹晗猱身又攻,招招取命,燕忆枫平定心神,此时此刻,万物都不能再乱他之心!
他专注于拆招,伺机反扑,尹晗久不得手,刀势渐老,此时燕忆枫剑招已然浑圆。女子眉尖一挑,左手琵琶随势抡上。
燕忆枫并不管击来武器何物,鸳舞剑出,却带着与前全然不同的剑啸!
夕之舞,暮之语,夜之歌。挽歌唱尽,当是诀别之时。
他低声道,“夜之轮回。”

以心为剑,以夜为名,轮回之夜下,燃尽的是谁人性命?尹晗不闪不躲,举刀相格,漠然神色之中,却有真切的赞赏。
极招相对,二人皆是后退。蓝色的影子默不作声,在青衣女子背后印下决定的一掌。
那边玲珑一人对辛晴,此时也至终局。玲珑与辛晴之间,却是晴公子负创后退。
燕忆枫纳剑回鞘,道,“如今擒住这二人,我们的胜算又增了不少罢,林晰延。”
紫竹道,“只是擒了这二人,又得分人看守。”
“看守?”燕忆枫冷笑道,“废了武功扔到地窖里,谁要他们让他们自己找去好了。我是个记仇的人,对于伤过我的人可不会留情。”
“少主此举太过孩子气,尹晗与湛先生是友人,辛晴是谭门主的爱将,与组织皆有牵连。少主勿急躁坏事。”紫竹道,“不如将二人分别关押,上次如意叶歌之事,可不能再现。”
燕忆枫道,“随你便,反正你只会泼我冷水。”
“这不是你。”尹晗强撑身子,血污青衣,“你到底是什么人,能够使出这样的剑招?”
燕忆枫淡淡一笑,“我不想问自己或者别人这个问题,尹尹,别忘了,七年前我就是个死人。我的相信胜过你所相信的,不过,昨日我已知晓湛老兄到底是谁。”
“你知道小公子是谁了?”尹晗笑了起来,“我不信,你若知道他是谁,你们就注定再也无法——哈哈,那个家伙太傻了,明明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人,还不放弃你,你们都一样傻——”
话未说尽,女子俯身咳血。之后的话,便无法再言表。
燕忆枫沉默片刻,扭转身形,向外走去,“紫竹,他们交给你了。”
燕忆枫走回扬州城的时候忘记拿伞,雨在短暂的停歇之后又回来了,淋湿他的黑衣。燕忆枫发现被雨淋湿的时候身上的旧伤会有些酸痛,这大概是变老的预兆,但他不管,只是放缓了步子,等着玲珑追上来。
玲珑快步跟上来的时候,燕忆枫道,“玲珑,运息。晴公子惊晴余力不小,别强撑受伤。”
玲珑道,“在下无事,少主,晴公子内功不及在下。”
燕忆枫停住步子,侧身直面玲珑,道,“玲珑君,我从前知你是习先生弟子,爱藏招而已,却不知你实力如此。这般看来,你不愧对你的名姓。”
玲珑垂目,“少主,玲珑无意隐瞒——”
“不必在意,”燕忆枫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怕有一天兵刃相见,我的小雏鸟啊,可别再对我手下留情。
走进城门,燕忆枫忽感有人视线。回头望时虽是无人,他仍心中发悸。被猛兽盯住的时候,会是这种感觉么?他说不出什么,只是些微苍白了脸色。
玲珑道,“少主?”
燕忆枫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玲珑虽是不解,却也趋步跟上。
“小敏走了。”柳烟只是这么开口,“她已经知道了我的愿望,但是她有自己希望的,于是她走了,我们都无法干涉。”
那时叶歌看不出柳烟喜悲,那种与生俱来的淡然,可是掩饰情感的最佳方式?
他并不回答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而柳烟也并不再说什么,只是微笑道,“小歌,你可准备好了?”
叶歌道,“姐姐,既然流星门在我们一方,此次决计是不会输的。”
一旁萧漠忽道,“燕忆枫是一个变数,对于他的下一步行动,谁都不知是为了什么——他的本性,就连我,也无法猜透。我曾经自命为他的挚友,如今看来,也只是自作多情罢了。呵,旧事不必多言,如今,只将他作为一个变数看待便可。”
叶歌看一看萧漠,那无法视物的眼能看见什么?叶歌对这一切只是好奇,却不追问,只道,“萧兄……是可以见到光的罢。”
萧漠侧了脸,淡淡一笑道,“光,我是可以看见的,却不愿再见。光这东西太可怕,只会刺痛我的眼,却无法给我什么。”
对谁都微笑,面对怎样的问题都坦然答复,但是只有那一个人能看透你的内心——而那个人,和你如今已经是敌人。叶歌不再问什么,只是退出屋去。
甫一出屋,叶歌便看见了枫华。
沉默的少年背负着长剑,黑色的剑柄从他的肩上伸出来,更是显得面色苍白。枫华望着叶歌的眼冷而坚定,叶歌从未见过枫华那样的眼神,不由思忖,他会想要说什么呢?
但是枫华不言语,只是在等叶歌开口。叶歌等了片刻,还是道,“枫华……”
少年枫华抬起一条眉毛,那带些讥诮的神情让叶歌很是错愕,不知是否发生了些奇怪的事情——不,或许他只是说不出来。
“风的气味改变了。”叶歌开口,“我想,你知道那份战书……”
“我只是听见了声音。”枫华道,“叶歌,你与轩主离开这里罢,陪着我们这些过去的人一起死不值得。”
叶歌望着枫华,坚定摇头,“我不会逃走——不,或许,我只是不能放弃你。”
“开什么玩笑?”枫华露出了毫无血色的笑容,“说了的话就是用来背弃的,放弃不放弃只在于要紧握的人——小叶,你不要犯傻了,未知的手段你我都知道,我觉得他们不一定会杀我,而你和如意——”
“枫华,”叶歌道,“我们有强援,不会输。”
枫华慢慢垂下眼,道,“是么……那,我就放心了。”
过了这么久,为何他还是那么单薄苍白?叶歌想要问枫华这个问题,却不曾出口。不,不仅如此,枫华不仅是身体上的瘦弱,还有——还有什么,隐藏在他的神情之中,那是一种一时半会无法述说的疲惫,你为什么会拥有如此疲倦的心?
“不要这样看我,”枫华忽道,“不要可怜我,不要同情我,即使是你也不行。”
“告诉我,”叶歌问,“你为了什么,才走上这条道路?”
枫华踟蹰久久,道,“我会告诉你……但是不是今天。”
“即使不会输,我们都没有把握生还。”叶歌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希望听见你的故事,并且——”
不,他想,这样的话,要说出来还太早了,并且,并且这样,是不是对那个人的背离呢?白羽……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并且,我们都必须直面过去的一切,在它挣脱缰绳冲上来之前。”
这样怯懦,真是不似你了啊。叶歌轻轻骂自己,你不如坦白一点,说出来又能怎么样?但是,这样的话又不能太过直白地说出,否则之后可能连朋友都无法继续做。不,他不愿意冒这个险,在这个险值得踏入之前。
枫华望着叶歌,目中冷光闪烁,最后终于启唇,叹息一般地道,“好罢……”
这是他第一次让步么?叶歌思忖,但是,他让步了,这就足够好。“来我屋中罢,”枫华这么开口。
二楼客房比自己的房整洁许多,自从萧漠占了叶歌床榻养伤之后,叶歌便跑去与枫华同住。两人都晚睡,枫华寡言,弄得屋中死气沉沉。
今日,他会说什么往事呢?叶歌在猜测之时,看见那木讷少年目光流转,本来平凡的容颜也有了生气。叶歌与燕忆枫仅有一二次会面,尚不能看出枫华与燕忆枫相似之处,这样的同胞兄弟,是否太过不似?但他不问。
“我是被遗弃的人,”枫华终于道,“母亲说过,捡到我的地方有一片枫香林,母亲去那里,本是要砍掉那片林子。”
“你不是说,你母亲爱红叶——”叶歌不由插口。
“骗你们的。”枫华淡淡道,“她恨极了红叶,也恨在那里拾到的我。我不知道是因为她一直知道我是谁而憎恨我,还是因为憎恨那片枫香林。那时我已经有好几个哥哥姐姐。大哥是庶出,我觉得母亲不喜欢他,否则,他本不该行走江湖,与人为敌。”
言语之间,本来冷定的眼神也变得飘渺了。决意忘却的回忆在诉说中归来,那本是他所惧怕的,如今谈及,却不再痛苦,只是多添了怀念。
他总是坐在城门口向城外看,那时他还年幼。小小的孩子搬着个马扎坐着,所有的士兵都认识了这个孩子,却没有人问他在等谁。
那时他八岁,只懂得皮鞭与眼泪。那时他已经忘了怎么欢笑,因为家人只会带来痛苦。他坐在城门口,看着马车出出进进,偶尔被烟尘扑到,咳一咳打两个喷嚏,继续坐着。
你不会在这里受到比在家之时更多的苦楚。
他看见远远一辆马车来,在他的面前停下。抬起头时,有温柔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小弟,等姐姐呢?”
他看见另一个小脑袋从一侧钻出来,幼小的女孩,有着一双水色的眼,“湘姐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弟弟?”
“哎哎,”女子微笑,“小弟,快跟小弦儿说好。”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叶弦,那双水色的眼睛聪慧而痛苦,几乎不可能同时存在的神情同时刻在那个小女孩的身上。他低声说了自己的名字,几不可闻。马车回家之后,他也破天荒没有挨打。
只是,紫菀夫人是个疯子。他一天一天的诅咒母亲,但又忍不住想要寻找在她怀中依偎的感觉。紫菀夫人对所有的孩子都很好,很温柔,但是他只远远看见过母亲温柔的神情,那种美让他忘记了诅咒,但他渴求而靠近之时,所有的温柔都已变得冷若冰霜。
他开始吹叶笛,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样运用气息。听他吹笛的人不会笑话他,不会责骂他,也不会惩罚他。
那就是小弦儿和萧澈。比他年长一岁的女孩,和更年长一点的小少年。
小弦儿爱说爱笑,萧澈却很安静,他那时以为有这样的哥哥姐姐陪伴,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请了——但他始终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乐器也好,兵器也好。在抱着伤逝宝剑的小弦儿和扛着第一天就用来敲树的弃世戟的萧澈都开开心心离家之后。
他那时已然知晓这不是因为他年幼,而是因为某种更古怪的缘由。因为他是在一片枫香林中被捡到?不,单纯的被抛弃的过去不会招致如此。
他得不到自己希望的,便在心中禁锢起自己的笑与泪。那时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林子里吹他的叶笛,却永远不会有人去寻找他。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但是他终究见到了那柄剑。
他本只想远离这样的人生,檀瞻之外的寞於山,绝壁之上的小屋。他听很多人说起过去的故事,于是想追寻那个传说中时代的脚步。旧时代在他面前留下的痕迹只有耳中听闻的故事,他不敢臆测,不愿追问,只有自己去看一看。
并且,他也不打算再回头。
那一年他十五岁。
入云之山,名唤寞於。他所听闻的那个传说便埋骨于此,那一柄剑,经历了百年的风雨,却再无人能将它拔出。
那传说中剑所制的墓碑,记载了墓中人生前多少许胜不许败的战役?
他登上寞於山,从绝壁上的小坑攀援上去,便看见了那座小屋。
木屋很古老,经过了百年风雨,可曾朽烂?他看见屋侧原有花圃,所有的花木都已老死,如今是杂草丛生。
——即使是他,死后,也没有人来看顾——那我呢?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木屋。
屋中本应很是整洁,百年之前的画卷积了百年的灰尘,早看不清画中何物。桌上的书信写了一半,也只能隐约看出起头萧字。笔尚在砚台上,墨干了以后笔黏在上面,如今谁也无法分开它们。
——如今,旧时代已然老死了啊。
他倒退出屋,对木屋合掌深拜。转到屋后,他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是有花的。
那是一种他不认识的花木,花都落下了,叶却尚未长全。坟在落花之中,落花深处,有墓无碑。
他看见了碎心剑。
这一柄乌鞘的剑,即使经历了百年的风雨,仍然是高的,直的,以一种凛然不可欺的气势,立在坟前。
他终于开口了,“我是枫华。”
坟中的人不会言语,坟前的剑也不会言语。他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他只是开口,“我是来拜祭你的,只是,只是我什么也没有带,还要从这里拿走什么。你不会生气吧。”
唇齿之间,有淡淡的苦涩,他不愿意再想身后之事,只是开口道,“你如果愿意,就跟着我来罢,我会带你看我的江湖——我希望这个江湖比你给我们留下传说的江湖更加年轻,我希望你看见——这是我要给你的,一个更强大的江湖,没有压迫,欺凌,只有单纯的强力。”
剑鸣悠长,他踏前一步,伸手握住剑柄。长剑铮然而出,龙吟一声。
“你答应了我……那么,接下来,将是我的承诺。”
他背负起碎心剑,踏上了旅程,再也没有回过给了他伤心回忆的檀瞻。剑在月下有时会自己鸣动,那时他知道这是由于百年的寂寞。只是,在这世上,又有谁能继续结伴而行?
“我曾与叶弦立下约定,在江南水岸重逢;我也与碎心剑有约,有朝一日让他看见真正的我。如今我失约了一次又一次,无论是谁,都会取笑于我的怯懦罢,只是我不能面对的并非他们,我只是无法告诉自己,燕筠是我真实的名姓,红叶夫人,是我的生母。
“她告诉我,我的兄长弑杀了我的父亲的时候,她没有一点悲伤的表示,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告诉过我,如果我先出生,弑父就是我必须背负的命运。这些令人作呕的事情我知道,是自很久很久以前,就融在我一族的血里的,但是我不想遵从它。”他顿了顿,道,“因为,我能感觉到,作为未知孩子的悲伤,会压得他们发疯。我在檀瞻城遇到的事情,已经足够让我发疯了。”他的唇角轻挑,露出讽刺笑意,“告诉你这些,把这些令人作呕的事情透露给你,也只是让我自己更加不悦罢了。”
枫华止住言语,沉默之时,叶歌也不言。或许是因为这些都不会结束的缘故罢,这样做为未知孩子的悲哀,还有那父仇——他终于问,“你……你听说那些的时候,是否想杀了燕忆枫?”
枫华沉默片刻,道,“我相信之于这件事,他比我更加苦痛。我曾经想过杀他,在我们初次相遇之时。这种念头很可怕,一旦打起便不能停下,只是,那时我已经看出,他的武功较我高出太多。我懦弱卑怯,此仇我或许要花一生追赶都无法赶上。他是他自己的仇人,但我在咒诅他的同时也不能原谅自己。哈,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他,他是我,我会不会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那让我们这一族都疯狂的血脉,让我不敢对自己抱有希望呢。”
叶歌不语,听窗外沙沙雨声。天色已暗,这样的雨,明日可否停息?他低声道,“我,我相较你更为卑劣,我曾杀过——”
“不用说你的过去,我不想了解。”枫华道,“我只用知道你的现在,即使你曾是未知的杀手,即使你手染无辜者的鲜血,我认识的只是叶歌,值得作为友人之人。”
“你有些改变了。”叶歌道,“你知道,你并没有你自己说的那样懦弱。人在谈论自己的时候习于美化,但你只说自己的暗面。枫华,那不是真的你,你是让人信赖的人,在你知道这种信赖的时候,你会努力做到,不是么?”
他看见枫华笑了,这种笑没有讥嘲讽刺,也不带悲哀。枫华第一次这样笑,他也第一次看见枫华露出这种释然笑颜。
“不是的。”枫华道,“我骗你的,傻孩子。”
这种笑意味的可不是欺骗啊。叶歌撇一撇嘴,“枫华。”
“嗯?”
“下雨了,留在地上的血会被冲干净吧。”
“我不知道。”
“杀过的人,留在心里的血也会冲干净么?”
枫华笑了一笑,“用新的血,恶人的血洗掉就可以。如果你找不到什么可以洗干净你的心的东西,”他顿了顿,“就来找我吧。”
“傻子。”叶歌最后这么开口。
雨愈发急了,轩外青石地上淅沥作响。叶歌坐在榻上听窗外雨落,连绵不断的响声让他无法安睡。忽有人敲了敲窗,他起身开窗,风卷着雨雾打在他的脸上。叶弦自窗外跳进屋中,一身白衣已然淋得湿透。枫华道,“剑舞君?”
叶弦甩甩头发上的水,道,“不妙不妙,有两个大角陷了,这一回可能要糟糕。”
叶歌皱眉道,“怎么了?”
叶弦叹口气道,“晴公子和尹晗两个说要去揍燕忆枫玩,反被抓了去。我看未知明天就可能大举攻来,你们可别吓得尿裤子啊。”
叶歌轻吸了口冷气,道,“他们怎么会被捉?莫非红叶夫人也动手了?”
“我不知道。”叶弦耸肩,“我快要缠死那个燕忆枫了,在他窗外吹笛子吹得他不能安生,他才不耐烦告诉我别找了,否则我非累死不可。哎哎,这里除了你们几个小鬼头,是不是别的丫头都不大会武功啊?快把雨丫头送回去,要是牵连进去了可不好玩。我送她连夜回家去,你们要小心哪,记住,一定要撑下去,不准随便死。狠角儿,我来斗!”
少女从门口窜出去,枫华轻声道,“她永远不会屈从于任何事,剑舞君值得信赖。”
叶歌轻笑道,“我知道她永远不会屈从,她和以前一样,她是我的姊姊啊。”
枫华愣了愣,又看叶歌,“你……你的眼,和她可不一样啊。”
“她和天枢承继了家族中江湖与乡野的两种责任,而我只是一个浪子。嘘,我还没打算和她相认。”叶歌的唇角挂着轻飘飘的笑,“我也没打算让大家都拘泥于过去,出卖自己换来的复仇她做到过,我也做过。味道不好。之后我们若是自己,也不用纠结于什么,你看她多开心。”
枫华不回答叶歌,叶歌也不再说什么。雨的声音自始至终环绕着二人,不必在意,不用纠结,最后等待的又是什么,是终结一切的人,还是等待着终结的人?
雨声终究会停止,之后又是长久的无眠。叶歌与枫华都不言语,但枫华却先开口,“我怕这之后什么也不能说出——我是自私的,请原谅我。这个时候用这样的话来扰乱你,我过意不去。但是如果再不说,我之后的战斗,可能会无力继续——我承认,我这一族可能有什么让人疯狂的东西,顺着血脉传承。我与忆枫……陷入了相同的麻烦。或许,是让别人陷入这种麻烦罢——如同他对萧君说过的,我想要与你说同样的话——”
“不用说了,”叶歌淡淡一笑,“我本来也要对你这么说,这样一来,我们真正可以生死相随,荣辱与共。”
“啊啊,”枫华道,“你与大哥倒是不同。”
雨尽天明,天边鱼白之时,怡梦轩的院门上,传来了些微叩击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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