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旧游今在否?旧文几时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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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叮铃铃。
在这空茫的世界中,有什么地方曾经传来风铃的声音么?
院门上有叩击的声响,没有什么人去理睬。响声响了又响,却不曾有人如屋中人想象的破门而入。
叶歌知道这是未知。
你听见的风铃声,就是他们前来的证据。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起伏,终于有薄薄的匕首挑开了门闩。
院门吱呀作响,小楼却安静地伫立在风中,如同从不曾有人在此处居住过。
“他们终于来了。”叶歌这么开口。
“是啊,”枫华道,“你一定要活下去……伤还要紧么?”
叶歌望一望枫华,唇边轻轻挑起一个酒窝,“你呢?”
“我不会死。”枫华简单地开口,“我死不了,别瞎担心。”
未知的人并不进屋,只在院中寻了可遮蔽上方投掷物事的角落。未知的人在等待,小楼中人也在等待。等的是已到的人,还是欲来之人?叶歌侧身从窗口看一看下面,道,“都是些喽啰,该来的人还不曾来。”
枫华走至他身侧,向下望去之时,神色微变,道,“该来者是谁,谁又不该来?一切退路都堵死了,若是真有强者,我等可是无路可逃啊。”
比他想象之中更加聪明,叶歌微叹,口中的话果做不得数,枫华你——真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啊。
叶歌道,“现在是等那位迷倒众人的燕公子出现,还是……”
话未说尽,他已看见了燕忆枫。
只身,黑袍,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剑挂腰侧。淡漠的神情中带着些微讥嘲,但那让人几乎无法直视的气势之中又有什么,与他身侧这枫华很是相似。是的,他们相似,那种几乎相同的不顾一切,他们拥有相同的血脉……但是,他们又是决然不同的,不只因为容貌,还有什么更深的,截然相反的所在。
而楼下的燕忆枫轻轻启唇之时,楼上的人都听见了话语。
“我想见萧君一面。”黑袍人声音冷漠,如同冰凌,“不告而别,是不拿在下当一回事,还是——”
叶歌闻此言语,眉头一敛,“走,去看姐姐他们。”
别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么?只要这小小怡梦轩平安——姐姐最喜洁,怎能让血污了这清洁之地?他心绪微乱,又听见屋外人话语,“我知道你对我的观感,我不在乎什么,只是……只是希望,能再见到你一次。”
这是因为什么才言及的请求?叶歌觉得心中微堵,枫华忽道,“不好!魅音,这不是燕忆枫!该死的,居然被骗了!”
叶歌微惊道,“那你说……”
少年枫华微微苦笑,“好一个恶毒的玩笑!燕忆枫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传这么远?如此相像,如此让人讨厌——果然,红叶夫人亲自来了啊。”
“红叶夫人!”叶歌不由惊愕,“为何红叶夫人会装扮成燕忆枫?”
“因为她是个疯子。”枫华面无表情地开口,“去找柳轩主,快。”
踏上一条长长廊道,穿过回廊的时刻地板被踩得摇晃。琴房之中寂静无声,叶歌心中暗是焦急。他推开房门,琴苑之主坐在五弦琴前,似在闭目沉思。
“姐姐,”叶歌道,“未知的红叶夫人来生事了。”
“不要理睬红叶夫人。”柳烟淡淡道,“她不至于和小辈动手,我们等,只要拖住时间,就可以。”
枫华见柳烟已是身着劲装,这是他首次见柳烟如此。他之前虽是知柳烟会武,却不曾见她真正显露。但他又有种奇妙的感觉,面前的女子可以信任,能够依赖。柳烟道,“你们两个小孩子要撑住,只要撑过这一刻,萧君他们只要能让燕忆枫毫无反抗之力,这边的攻势自然会荡然无存。”
枫华摇头道,“杀了燕忆枫也无用,红叶夫人不会管这些,她是疯子。”
他改变了,叶歌发现,在这一刻,枫华与之前不同——他不再木讷沉默,将自己封闭在壳子里,拒绝与他人相交太深——如今的枫华,撤去了伪装,只剩下他应当有的东西,锋利,冷峭,一针见血,很像燕忆枫。
不愧是兄弟啊。叶歌道,“姐姐,萧君他们去狙杀燕忆枫,会不会有风险?”
“萧君知道燕忆枫性子,燕忆枫不会太早来此地,如今我方折了尹晗辛晴二人,正是未知机会,所以他们不会不来——我们看家之时,他们三人去找燕忆枫麻烦,正合——”柳烟道,“只是,我们与他们一样危险。兵分两路,决计是赌局了。此次红叶夫人亲自前来,必然不好打发。如今就算想要找人帮忙挡剑,都找不到呢。我们占据地利,他们一时不敢攻——呵,我还是希望萧君将事情处理得快些啊。”
姐姐终究还是要卷入江湖么?叶歌心中刺痛,但此时不容犹豫。柳烟道,“跟我来——只是,如意近几日是去了哪里?”
如意?将他忘记了……
叶歌心中如遭摧折,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回应。少年挤出淡淡的笑,“如意大哥可能走了,他也应当走。之于未知而言,他并非一个很大的目标。”
柳烟轻蹙眉头道,“他会有事么?不如去接应他?”
但是,甚至不知他在何处——叶歌轻轻叹口气,“姐姐不用太担心,他应当会无事。”
“那么跟我来。”柳烟的话语简单直白,“我们不要在这里待着,太危险。”
卧榻之侧的暗门,长廊尽头的小屋。叶歌也是第一次进这屋室,不由好奇看看摆设。很多东西都已陈旧,木几,木案,旧得似乎还有尘灰与血迹在上面。桌上有着一张没有完成的画像,他想要上去看看那画像上的人是谁,柳烟已然卷起了画轴。她以极快的速度将大部分小物事都装进了一个沉重的铁箱,“如果这里沾上不干净的东西,我就烧了怡梦轩,别处开店子去。”
她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玩笑的,叶歌低低叹息,看着柳烟收拾完杂物,道,“我们在这里等?”
“不忙。”柳烟微挑唇角,在门侧抓住一个把手,用力拉出。脚下的地板震动起来,整座屋子发出吱哑的哀鸣,倏尔震动止了,柳烟道,“如今,这座屋子已经是我们的一件武器了。”
屋中虽作了部署,屋外未知中人却不曾擅入。叶歌偷偷望出去,看见另一个人走至红叶夫人身前,拍了一拍她的肩。
叶歌看见那人,面上笑容凝结,他后退两步,苦笑道,“事情愈发有趣了,连习儒秋都来了——真的是要赶尽杀绝么?”
“未知是这样的。”枫华用叹息一般的语调道,“他们是有先例的,叶歌你不会不知。”
叶歌微微皱眉,“但是对付一个小小怡梦轩,为何会连红叶夫人和未知总管习儒秋都亲自出马?我们本当燕忆枫是幕后之人,杀了他便一了百了,如今红叶夫人出马,我们又有谁能在她面前走过十招?”
柳烟不语,心中却微悚然。当日师傅曾经说过,本有机会,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杀了习寂——但突然出现的未知之主以逸待劳,只用三招,救走习寂,且几乎杀了二人——如今,怡梦轩中人都年轻,资历尚浅。若是他们杀了燕忆枫,回还之时,愤怒的红叶夫人会……
只是,不能轻举妄动。
女子双手轻合,师傅,请看着我。
叶歌再向下看,红叶夫人与习儒秋却均已不见。身下地板一震,哗啦啦一声响动,竟是两柄剑破地而来!
枫华面色骤变,叫道,“我对他们,你们收拾喽啰,去!”
叶歌急道,“你——”
“相信我!”枫华道。他一抬手,碎心剑在手长鸣。
叶歌柳烟对视一眼,越窗而出。屋下也有打杀之声,二人落地之时,惊见如意扶剑而立,神色冷杀,“我从未离开过,”如意见是二人,面容略有缓和,“小夜,如今你我兄弟能再并肩作战,只可惜不见羽儿。”
“速战速决,枫华危险。”叶歌低声道,“当杀勿放。”
“我好像曾经说过,我们会再见的,是不是?师兄……”白衣的秀美少年现身墙侧,唇角轻挑之时,叶歌觉寒气逼人。“先生与主人,不是来对付你们的,你们大可放心。叛徒,他们本就为了燕筠来此。”
一开始,就是为着枫华来的?叶歌悚然,想要回助,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立在他的面前。木讷的面容,呆板的神情,蛇一般的眼,冷冷毫无生气。梅梅。
“看来不打起来是不行了。”如意反是轻笑,“那么,你们又谁要前来受死?”
“不知好歹!”已有二人按捺不住,联手向如意攻来。如意面上尚露淡笑,毫无惧意。长剑自身侧斜斜出鞘,荡几个圈子,回护之势毫无破绽。那边玲珑却抬了一只手,示意他人勿上。白衣玲珑环抱双臂,微笑的容颜上不见一丝杀意。
如意冷笑道,“玲珑君,莫看低我!”
“怎敢,”玲珑微笑道,“只是周大叔怕是觉得,以刁氏兄弟同时对你,也是对你太过严苛呢。”
如意嘿然,扬手出剑一刻,两柄长剑同时被架,“未知与我等的恩情,我等无以为报,只有以憎恨与复仇回报!”
如意厉声之时,剑气直向玲珑。玲珑目光一凛,闪身之时,面上已被擦出一条血痕。
“精进至斯啊……”玲珑立下身子,神色不变,赞道,“那么,我看周大叔是要按捺不住了。”
玲珑君只是袖手?叶歌愕然之时,梅梅已然拔剑。那小黑衣虽还是个孩子,却已是完美的杀人兵器。不急,不怒,是那个人训练出来的。
叶歌举笛招架,心中担心如意;梅梅剑出,却只注意相杀之人。相较之下,叶歌气势略输一筹。梅梅身材矮小,在叶歌招式之下腾挪身形,如处无人之境。他招式狠辣,叶歌与之对攻,全然占不了便宜——但叶歌毕竟是叶歌,立稳身形,不动心绪。
另一厢如意独战刁家兄弟,柳烟手按长箫,望定周蓦捷。三人担心枫华之时,楼上反而没有了动静。
玲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若是降了,还有活命希望。”
“既是已然叛出,如今便是敌人。玲珑君不必多说,出招罢!”如意叱道,“未知害了羽儿,还怕什么背离么?”
“可惜啊可惜,如今你还见得着她么?”玲珑依旧面带淡然笑意,眼中的色泽深得如化不开的墨,无人看透,“失去的,还可能回来么?”
虚晃一剑,抽身出了缠斗,如意抬了头,展颜一笑,“如意天天都见着她。”
那笑容之中毫无杀意,只是淡然温和,一如孩童,“失去的,又如何回不来?”
一声反问之后,怡梦轩中忽是一静。一静之时,立有一声低低叹息,倚墙飘来。叹息中带着三分掩不住的欢喜,却又有两三分悲凄,剩余的全然是无可言述的情愫。青衣少女抱剑倚墙,小荷从叶片中露出骨朵儿。
“谁又见不着谁了?”
青衣的身形飘然而起,落定如意身侧。如意抓住了她的手,有一点凉,手心很干燥。
她并不惧怕什么。
“如意,我可是又见着你了。”白羽轻笑道,“躲了这么久不见,真是对不住啊。叛出组织既是死罪,可忘了昔日生死相随之语?”
叶歌听见白羽声音,心中一喜,梅梅的剑却已至身前。
叶歌抬手相格,被梅梅逼退两步。如今若是不先将梅梅——但是,他已不想再杀人了。
笛中白光一闪而过,梅梅不闪不躲,剑抬之时,正是最适合的封招之机。叶歌一击不得,腾挪身形。枫华枫华你遇到危险了么?那么由我来救你!即使要将梅梅也带到那两个人的面前,即使面对先生,也不会生出惧意!
叶歌身形一纵上房,梅梅提剑跟上。他蹿入屋中,想起柳烟布置,就地一滚之时,不知压动何处机簧。梅梅身形一滞,黑衣之下,有什么地方中了暗算么?叶歌心中焦急,要寻枫华去,撞开房门之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他闪都闪不得,被那网子与梅梅罩在一处。远处什么东西收了一收,叶歌脚下一绊,二人被缠在一张网子里,径直教机关拖向不可知处了——梅梅忽然笑出了声,沙哑冷酷的笑声让叶歌浑身起栗,“死罢,夜之歌!”
身处网中,再无逃避之所。叶歌皱眉,竹笛在网上平挥,暗剑竟无法撕破大网!他身子在地上被拖得生痛,意欲回守却已不及。梅梅递剑之时,忽地一声冷喝,斜地里杀出柄洁若冰雪的剑来,顿地将大网轻松斫断!
“枫华!”叶歌欣喜地叫。
“躲开!”枫华低喝,向梅梅直撞过去。那本是必中的一剑在这一撞之力下刺偏,叶歌得以喘息的时候,枫华的身后,已多了一个黑影。
冷漠的眼眸,紧抿的嘴唇,抬手一掌,压上枫华后心。
枫华一声不发地倒下之时,远处有人笑了起来,“真是不乖的孩子,有什么可逃的呢?”
那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一路有箭镞攒射之声,但每一箭都似射上金铁,叮当作响。“阿寂,多谢帮忙抓这小鬼头了。”
叶歌记得那双眼睛,记得那个女人。即使看着再像燕忆枫,她也不是——未知之主红叶夫人,缓步走进门来。
梅梅不声响地爬起来,向两名黑衣长者行礼,退后。叶歌不动步子,强压抑住去关照枫华的心念,道,“你们是来杀人的?”
“习敏在哪里?”习儒秋冷冷的声音,先生总是这样,绝不留一点温和的余地,“交她出来,我或可饶汝等不死。”
天呐,小敏都走了,从哪里找人交出去啊?叶歌很想喊冤,叹了口气,只好道,“习姑娘前些日子走了,说要回去落帆镇。”
“哎,阿寂啊,见不到你那漂亮女儿,这次过来,还真是可惜了呢。”红叶夫人盈盈一笑,“那么,我想知道的是,让我那不成器的大子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位仁兄如今在哪里?我可是想看看他的。”
叶歌听那一句,唇角微抬,“可惜夫人此次也是无缘见得萧君。若某不曾记错,如今萧君已与燕公子对峙上了。”
红叶夫人神色骤变,“不可,我须前去!”她与习儒秋对视一眼,习儒秋点一点头,黑袍女子展动身形,顿地不见。
枫华为习儒秋那一掌封住心脉,此刻方悠悠转醒。他奋力爬起,自后一剑刺向习儒秋。
一剑之下,刺破黑衣。习儒秋身法几如鬼魅,侧侧转开,立于枫华身后。枫华收势不住,他又在那少年背后补上一掌,“真是不知好歹的小子,若真能成事也罢,可惜被紫菀那女人雕坏了,可惜。”
淡然语气之中,带着肃杀冷意。世上谁敢撄其锋芒?这天上天下最锋利的一柄剑!
叶歌并不退缩,他只是又向前迈了一步,“先生,请放过我们。”
“晚了。”习儒秋道,“我曾给了你力量与权力,你却背叛了我。如今多说无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更冷更利,任谁也不敢直视,“既然如此,也不必顾惜你我师徒之情。出招罢,我却想看看,这破军之星带给我的死劫是个什么模样!”
“先生……”叶歌喃喃道,“我不想,也不能与先生……”
习儒秋望着叶歌的眼中,逐渐浮上嘲讽来,“瞻前顾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看着罢,未知冥使既是习某人一手所创,如今,我就要你们三个都看着彼此怎样灭亡!”
叶歌震怖之间,习儒秋身形已然不见。他俯身扶起枫华,在枫华胸口推拿良久,枫华方睁开了眼,第一句话便是,“身后!”
叶歌松手,抬笛一格,身后一剑让他斜抬的手臂发痛。梅梅再次现身,蛇一般的眸子盯紧叶歌后心。叶歌听见下方惊呼声时,颈侧划过冰冷剑锋。
白羽加入战团,刁氏兄弟对视一瞬,刀剑齐出,攻的皆是白羽。周蓦捷出手一剑,柳烟立时抢上,然白影掠出,已是玲珑淡笑立于身前,“怡梦轩主人身份尊贵,可不能让周大叔那样武夫怠慢了。”
周蓦捷随刁氏兄弟齐攻,敌人看似如意白羽,三人却一致只攻白羽一人。青衣少女唇角轻微一扬,与如意背向而立。她手中剑光流动,守得是滴水不漏。青色与黑色两个身影一同进退,相互支持,彼此顾守。天上天下,再无什么能横亘在他们之间。
此时此刻,人生再无憾恨,所余下的,不过是一场盛世剑舞。
未知攻势不减,众人齐上,如意忽觉未知黑衣神情不对,口中也似含有什么。心中疑惑之时,哧哧几声,已有人向天激射几颗黑色弹丸。
真是恶毒啊!念头转过的瞬间,二人身形急急蹿上,垫着衣袖接住毒药,另一面周蓦捷却已反向掷出更多毒药。如意白羽意欲驰援,却已不及,此时是分身乏术,只得眼睁睁看着那药丸绽裂,缓缓飘出几朵烟雾之花。
流华不解还乡意,只怨孤身棺椁还。
流华之毒,与死同义。
二人一怔之时,白羽已自背后被一掌击中。少女踉跄两步,撑住了身子。她回看如意,彼此目中只剩了决绝。
而空中烟雾在飘散之际,又扭了扭,倏尔不见。
黑色的影子,如从时间开始之刻便站在那里,英俊,沉默,看起来又似很寂寞。
未知中人皆是一肃,众人齐声道,“先生!”
“因夜而生,以夜为名。未知冥使既然选择这条路途,便不要客气于他们。”黑袍人淡淡道,“若终究避不了未知此劫——那就让老天看一看,我们能走到何等地步!”
柳烟一对玲珑,白衣少年刻意避开了女子的目光,那动作让她觉得不快,但柳烟只道,“拦住在下去路,可是要有觉悟啊。”
玲珑唇角翘起,露出酒窝来,“多谢告知。”
白衣少年伸一只手出来,甩一甩大袖,丝毫不顾这有些不合身的衣服对自己动作的影响,而他腰际长剑铿然而出,伴一声金铁长鸣,跃入他微抬的白皙手中。
握剑之时,玲珑神情骤变,原本温柔笑意遁去无形,只有剑者的孤高在他身侧盘桓不去。柳烟意欲驰援白羽如意,又不见叶歌及枫华,焦急之际,想要速战速决。但玲珑一剑刺来,她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
玉箫半举,以势化力,柳烟本便是成名人物,此时已有防备,不会教虚实变化所瞒。而玲珑此刻似无杀意,旨在拖延时间而已——柳烟急于突破,却反成长久之战。
另一面如意轻唤白羽,青衣少女回望一眼,唇际含笑,“后悔么?”
不用答案,至死不悔。
两柄长剑相互一交,剑光相合,正是平生绝学而出。
夕之舞,暮之语,夜之歌。
未知冥使,夕暮歌诀。这一式出自未知习儒秋,本便是极霸道的功夫,绝不会因名字而弱了半分。周蓦捷知是难抗,无意硬拼,闪身而开。不及他回呼属下,未知黑衣已然躺倒一片。

仅用一剑,杀戮陡生。周蓦捷红了眼,剑意一滞之后更添威猛,白羽本便受伤,强撑一刻已是无力支持,此时不由俯身咳血。如意格开周蓦捷一轮攻势,惊呼道,“首领!”
少女强撑身子,“你许久不曾这样叫我,如意。”
习儒秋环抱双臂,冷眼旁观。白羽如意心知不妙,急攻周蓦捷。周蓦捷知对手如困兽反扑,不敢撄其锋芒,然此心怎可取胜?如意白羽剑芒再出之时,周蓦捷又欲规避,谁想身后已有一剑,静悄悄地顺着他退后的动作,穿透了他的心房。
“未知中人,只懂逃避,不如去死。”出剑者声音很低很冷,剑锋拔出,冰雪般长剑并不染血。少年枫华一击得手,身形腾起,欲回助叶歌之时,习儒秋已经掷出了手中青青的剑。
那一剑之快,超过所有人之想像!枫华还想闪避,却哪里闪避得了,习儒秋掷出之剑一剑穿透他的右肩,几乎将他钉在墙上——碎心剑哐啷啷一声落地,枫华踏准窗沿之时,习儒秋已经拿起了地上的碎心剑。
“你又不是首领,胆敢在我面前杀人?”凌厉目光射向枫华,枫华咬牙反手拔出肩上长剑,封住**道。血湿白衣,他面色随流血更加苍白,唇边却浮出了讥嘲的笑意,“你还是杀不了我,是不是?”
枫华一足踏着窗沿,风声猎猎,将他染血白衣吹得翻飞,屋下习儒秋冷笑道,“不知好歹,不识大体。孽子如你,留之干甚?玲珑!”
“是!”玲珑本与柳烟纠缠,听令之时,身形陡然弹起,手中长剑径直刺向枫华。枫华左手持剑,堪堪接下一击,却不由倒入屋中。玲珑落地,又跃起,轻身功夫好得让人惊讶,但他终究慢了一慢,追上之时,叶歌已迎下他的长剑。接招变招,身法快极,“玲珑君,真要赶尽杀绝?”
叶歌尚喝问,身后梅梅身形虽已迟滞,此刻却毫无他虑,一剑刺向叶歌后心。叶歌斜抬横笛,眼中闪过狠厉的光,那一刻他拼着受玲珑一剑,也要护二人周全!笛中藏剑吱地一声弹出,那一道细细的白光,骤然射入梅梅心口。
血自后溅出,叶歌觉得身上温热,也见有一二滴鲜艳的颜色溅到了玲珑脸上。玲珑想是从未遭过此等变故,居然愣了一愣。叶歌已寻着机会反击。笛剑拔出,反手绕前,玲珑半身后折,闪过一击之时,身形也急急后纵。
“梅……梅梅?”玲珑似是有些恍惚一般,伸手蘸了脸上血迹,放在眼前。黑衣的小少年无力地瘫在地上,血自身下涌出,有些触目惊心的红色映着他蛇一般的眼。如今,就连那眼中的瞳子,也逐渐散开。
叶歌知道梅梅像什么人了。
“你,杀了,我。”沙哑的声音,梅梅一字一字,从喉中呛出带着血泡的言语,“你,叛徒。我,不原谅。不原谅。”
那孩子的面上,逐渐涌起一个恶毒的笑容来。人就那样笑着慢慢僵硬了,而叶歌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梅梅到底是为了什么。
“请安息。”枫华轻轻走上,抚闭了梅梅的眼,“叶歌……”他想说什么,却又踟蹰,最后只道,“这就是江湖,免不了。”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玲珑忽道。
叶歌摆势应战,见那容颜秀美的少年,面上第一次涌现杀意。
而院中,未知方也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色的人。
手持银剑不沾鲜血,回手之间过招接招极是轻松,一人对三人丝毫不见颓势,柳烟暗忖,不愧是未知总管——但是,要为师父报仇。
她要杀了习儒秋,如今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习儒秋一手持碎心剑,轻松格下三人攻势,如意白羽连番激战,气力已竭,此时几是柳烟一人与习儒秋相对。剑招间隙,习儒秋忽向如意道,“孽徒,既已背叛,便不必顾虑!”
柳烟面色一寒,“你便是习寂罢!”
“女人,你如何知道吾年轻时名姓?”碎心剑挥出,剑气撕破柳烟面纱。见那美丽面容,黑袍的男子不由一怔。柳烟秀眉一蹙,左手扣的七枚小叶连珠射出。
同一刻,如意白羽双剑一合,三人的攻击,就看准那意料之中的一怔。
习儒秋目光一冷,立剑身前,双掌催动,一打柳烟,一打白羽。向柳烟所去之招变化甚快,转眼间击落她所发暗器,而右手一掌,拼着受白羽一剑,硬生生轰在白羽心口。
于是那一剑消褪了光华,只在习儒秋黑衣之上擦破一道口子,甚至不曾伤及肌肤。
白羽的身子如断线纸鹞远远飞出,黑袍人左手一翻,丢回小叶,柳烟举箫应对,也被逼退几步。如意在追击与回顾之间愕了一瞬,身形疾掠向白羽去。
习儒秋并不追击,只道,“去看那孩子最后一眼罢,虽是孽徒,毕竟曾是习某弟子。”
他清冷的眼,凝定在柳烟身上,“你太像她了,但是不是你,你要年轻许多。”言语之中,带着对过去的惘然与对世界的嘲弄,最后凝成一声叹息,“简清在哪里?”
“我凭什么告诉你呢?”面对师门仇人,平静心中泛起波澜,柳烟握箫,唇边却不自觉露出了笑意。她一手扣住暗器,伺机发出,听习儒秋道,“习敏在哪里?”
果然,是小敏而不是卢冰洁。
柳烟冷笑道,“造成旧日一切的人是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不想言及旧日。”习儒秋的面上,慢慢浮现了带着残酷的笑意,“我只要与简清有关的人都死。”
“如今,你做了与那个人一样的事情。”如意起身之时,语调冷得不似人间。白羽的眼已然合上,那一朵白荷,终于凋零。
“师傅,先生,你要我怎么叫你?”如意眼中冷厉,抬手之时,竟是不顾自我,只求杀敌的至极之招。
夕暮歌诀,以心御剑,然而如今人死,心碎,剑又从何而出?
天上天下,凭谁可逃离死这一字?
至极之剑,夜之轮回。如意平静眼眸之中,只带有决绝死志。长铗刺出,血的光泽迷了他的眼睛。
至今还没有人能触碰的习儒秋,居然受伤!
如意之剑,本朝习儒秋心房而去,但习儒秋反应极快,轻抬左手之时,一剑刺进他左手尺骨桡骨之间,转手之时,堪堪卡住长剑。如意长剑已失,习儒秋飞起一脚,将他踢回白羽身边,“很好。”习儒秋终于道,“你们是真的敢与我抗衡的徒儿。”
如意不语,爬起身,抱起白羽,闭目之时,剑光已起。
死生何干?
一剑击出,满城风铃响动。风铃声中,过去种种历历在目。如意不再看逼杀的恩师,他的世界中,只有怀里的少女。
温柔地,最后对他绽放微笑。
剑气袭来,旧日重现,谁听见了夜的歌谣,又谁在旧日门前枯待?
柳烟长箫,也在同一刻,点向习儒秋后心。
“先生!”
白色人影,自屋上飘然而下。刚有杀意的玲珑惊觉屋下气氛不对,急急驰援,一剑直刺柳烟。柳烟应变回身,叶歌亦追着玲珑而下,可玲珑实力全不可测,一对二的不利,竟在几招之内全遭化解。
习儒秋一剑之后,如意面上仅余惊怒,“你——”
“你们不都想越过我的尸体么?断了你双手拇指经脉,你以后再握不得剑。我收回给你们的,想寄身乡野,就去罢。”习儒秋淡淡道,再不管如意,侧手拔出卡在臂骨之间的剑,回手一掷,击落三枚小叶,“你是简清的弟子。”
“与你何干?”柳烟声音冷然,玲珑此时并无杀意,却很是难缠,叶歌会意,一轮速攻拖住玲珑,让她抽身重对习儒秋。
而习儒秋笑了起来。从来不笑的人笑了起来,年轻时代的他是什么模样,会让那个女孩神魂颠倒?
“与简清有瓜葛的人,都该死。”
“那你自己该死不该死?”柳烟唇角一挑,长箫攻出,招式之间,全是以命搏命的战法。习儒秋剑走守势,左手轻垂,血顺着他的衣袖流下,滴到青石的地上,一点一点绽出鲜艳的花朵来。而在那同时,碎心剑剑气不减反增,每一剑都伴着流光风吟,旧事已矣,如今却又重复过去的一战——这一战,还余下什么意义?
长剑几次险险擦过颈项,却又不愿真的狠心划下。或许还是相似的,这个年轻女子与多年之前的昕洁,但他少年时所爱的人,多年前便已死在他自己的手中。
叶歌仍然与玲珑相敌,额上一点点冒出汗珠来。而玲珑,为何还是不露疲态?“夜师兄,”笛剑交汇之时,玲珑道,“你还是不曾后悔么?”
“自己选择的路,再苦都得继续。你说是不是,玲珑君?”叶歌淡淡回答。
玲珑面上表情变幻,剑势略歇之时,终于变成了恬淡的微笑,“是的,夜师兄,你我各为所执,所以,我不得不杀了你。杀戮之命运,看来我也逃不过了啊。”
命运?叶歌些微讶然之时,忽地看见习儒秋放过的如意白羽。他本以为习儒秋已放过二人,却见如意面上似有泪痕,呆坐院中,惘然一般。而白羽——只是静静躺在如意怀中,再无一丝气息,就如同,他的梦魇一般。
叶歌因白羽之死而惊怒瞬间,玲珑一手快剑如电袭来。叶歌抬笛格挡,那快剑中却藏有大力,一招之下,他胸中就气血翻涌,几乎吐出口血来,而玲珑招招抢攻,并不逼命,却让人招架不得——叶歌勉力向后跃出,玲珑紧追不舍之下,他又挥出了手中的竹笛。
破军之星,命带不祥。你知我为何叫你夜歌?
曾经希望被姐姐呼唤的心,现在在何处?叶歌在身子被击飞的一刻,心中闪过无数难掩情愫。而玲珑,看着叶歌摔倒的同时,只是静静收起了手中的剑,右手微抬,竟出惊晴之势。
叶歌爬起身子,抬手而立,心中空灵。手里竹笛,本就是与旧日相连最后的物事。
风的声音改变了。他极徐极徐地,将手中竹笛举至唇边。
惊晴一招拂过,叶歌闭目,只听得玲珑在他耳边道,“对不住了。”
言语之时,便是反击时刻!叶歌依旧闭目,动作已变,竹笛中暗剑弹出,直刺玲珑咽喉——距离拿捏刚好,即使惊晴击杀自己,也可除去玲珑——以命换命的打法,你怕不怕?
玲珑并不似他那般对死毫无畏惧。
叶歌只是赌这一局,并且,赌赢了。玲珑果然停了攻势,抬手挡那一剑。惊晴击上笛剑,叶歌借力远远逃开,也见玲珑白衣之上,一缕血迹蜿蜒而下。
未知损兵折将,带来杀手损失殆尽,而一直不曾折损的两大高手,也终皆受伤。
习儒秋与柳烟相敌良久,见那年轻女子渐露疲态,却一次次拼了命反击。是一心要杀了他么?习儒秋剑不大顺手,左腕又伤,柳烟左手之中暗扣下最后三枚小叶。
水天相接,一叶飘零。如此近的距离,应当不致落空。
小叶射出,习儒秋恍若不觉,然那三枚小叶均已击中。柳烟知黑衣看不出伤损,只见习儒秋终于叹了口气,“果然,不会是她了。她是不会有如此恨意的。”
六国之语,世无轮回。你还当这里是邺,任你生生不息不成?
习儒秋目色一冷,不再缠斗,受伤左手一掌震开柳烟,身形已至不远,剑起之势,正是如意起先使出的一剑。夜之轮回。
“先生!”那一剑起势之时,连玲珑也回头惊呼。
叶歌倚墙喘息,他几乎已无反抗之力。如今玲珑被习儒秋勾去神思,方可得空稍事休息。玲珑伤了右手,却不去管,只是看着习儒秋——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习儒秋出如此决烈之剑。
就连心如死灰的如意,也不禁抬头。
“爹爹!”少女的唤声,却能让最锋利的一柄剑,也缓缓入鞘。
习儒秋默然收剑,侧身之时,围墙上一个白衣少女翻了一半过来,泪眼婆娑,“爹爹,不要再杀人了,好不?你看看小白……”
真是选的好时机啊,叶歌颓力坐倒,只是,白羽是不可能复生了吧。
“你要我放过他们?”习儒秋静静开口,眸子冷厉。
小敏跳下墙,露出很难过的神情,“为什么要杀他们呢?啊,血……爹爹受伤了?”她跑到习儒秋身前,捧起父亲的手,抬起头望着高大的父亲,“爹爹,我们走罢。”
“习敏。”习儒秋目中刚有温情,顿时又敛起,“他们不是说你已回去了么?”
“我哪里敢回去啊。”小敏一把抱住习儒秋,埋头在他的胸前,“爹爹不要逃走了,柳姐姐说过你的故事,我听了你的故事和她讲过的故事,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但是原来死掉的人,即使你们互相杀死,也回不来。简清已经死了,阿娘也已经死了,你杀了他的徒弟,杀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用……那样,爹爹只不过是一个屠夫罢了。”她抽噎着哭了起来,“而我,我不要当孤儿……”
“我知道了。”习儒秋叹息,抬手抚摸女儿的头发,“过去种种果然谁也无法摆脱,某既然如此,又有何面目要求忆枫放下?小猫儿终究成不了虎豹,我的孩子啊,你倒是真正看得开的人。”他声音一凛,“玲珑君,任务完结,走罢。”
玲珑道,“少主那边,要驰援否?”
“如今,我已对他不抱期望。”习儒秋淡淡道,“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你先等一等,我还要去告诉一个小子一些话。敏儿,你如果有要对他们说的,我走了以后随便说。我会留记号给你。”
“好的。”他终于看见梦中的人露出甜美的笑容。
原来,昕洁的心,一直都没离开过。
黑袍人上了小楼,重新面对枫华,枫华已是无力反抗。
他肩上的伤火烧火燎地痛,让他连精神都无法凝聚,望着习儒秋的目光,已是有些飘忽。
“我不知道,真相对于你而言,是解脱还是负累。”习儒秋道,血顺着衣袖滑落到地板上,红得刺眼,“你有权发问,要我告诉你什么呢,未知的孩子?”
枫华轻轻抬起眼,言语之间,只余最后的无奈,“为什么背弃我?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追杀我?你们从来都不告诉我缘由,只让我承担结果。你们告诉我我的父仇,却也让我知道那是我不能战胜的敌人——我对于你们,是否全无用处?”
习儒秋听他言语,唇边渐渐涌起嘲讽之意,“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啊,燕筠——为什么是追杀你而非保护你如你的兄长,为何没有人告诉你要你消灭未知以取而代之,为何连红叶夫人都会对你下格杀令?因为是你,燕筠,你去憎恶命运罢,你这不应出生的孩子。把你的剑拿去罢,将我的剑还给我。真相对于你而言太残酷,我希望你有可以走出去的一天——因为父辈的罪,不应由你来承担。可惜红叶本以为你们能够成器,却只看见你们软弱好似你们的父亲——哈,你也如此,忆枫也是如此。”
枫华不知习儒秋何时离去,也不知叶歌何时来到他的身边。枫华沉默,叶歌也沉默,久久之后,叶歌无声吐出字句,“别在意。”
“我不在意。”枫华低声开口,觉得自己快要连言语的气力也已失去,他撑一撑地面,碰到伤口,不由低低叫出了声。叶歌道,“你别动,我来。”一面扯开枫华衣服,为他包扎。
枫华漠然道,“经脉全断,习寂那老贼捅得很准。我右手废了,包好也没有用。”
叶歌的手不曾停,“反正你是左剑,和萧君一样。”
枫华愣了一愣,“你听谁说我是左剑?我要是左剑我能把碎心剑丢了?”
“少说,我觉得你要是睡一睡,可能不那么疼。”叶歌微咳,果然,玲珑还是留下纪念了啊。
枫华眉头微皱,“你受伤了?”
“不要紧。”叶歌出口气,露出他那熟悉笑容来,“相比起来你的伤更重,我还要去接应萧君呐。”
习儒秋与玲珑已然离去,小敏在院中似是踟蹰片刻,最终又走到柳烟身边,柳烟轻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道,“小敏,谢谢你。”
“不要言谢。”小敏眯起了眼,“不要再多说什么了,柳姐姐。不用理由什么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未知中人没有什么好人,但我也不觉得谁不可救药——哎,现在说些什么都没有用了。可能,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江湖吧。但是我终究还是会跟着爹爹,因为他从来没有抛弃我,所以我也不会背弃他给我的,不管是我的姓氏还是落帆镇。”
少女笑了笑,凑到柳烟耳边,“那个人,我就不去和他说话了。爹爹杀了小白,他一定比谁都伤心痛苦,不会愿意见我。所以……柳姐姐,小歌还好么?”
“托你的福而没死。”叶歌扛起枫华,从窗口跳下来,“姐姐啊,你的机关没伤到恶人,倒是我们自己最辛苦。”一边抱怨,一边放下枫华,“小敏啊,多谢……见到先生的时候,请替夜歌一言……”他顿了顿,道,“昔日大恩,我一时无以为报,将来……或许,还有机会。”
“不用了。”小敏道,“你们已经与未知无关,父亲已结束了任务,你们之后也不用躲藏了。”她终于叹了一口气,“你们不愿意饶恕我们的话,也没有法子。未知总是在那里,你知道的。”
小敏笑了笑,拥抱了柳烟,又到叶歌面前,想了想,亲一亲他的前额,“我必须走了,小歌,多谢你救过我。再见,以后可能不再见了。”
小敏走了以后如意也走了,他并没有向叶歌告别,只是默默抱着白羽的尸体离去。红叶夫人自从离开,也不再回来。那时天明不久,初春的阳光从院中梧桐的枝条间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血的色泽因为阳光而变得刺目了,远远有风铃的声音,于是叶歌道,“我们如今……要去接应他们么?”
“如今我们都没有余力,只得希望他们能成功,相信他们罢,小歌。”柳烟道,“今晚,我会把怡梦轩烧了。”
于是,从此大家就可以走上各自的路途,这一场小小邂逅,也不过是人生长路中的一个插曲——虽然,所有的人,都会持续漂泊。
叶歌道,“姐姐以后在哪里开琴苑,可以告诉小歌么?”
柳烟微笑,“新的地方,也随时欢迎你来,小歌。”
“在那之前,这个孩子就交给我吧。”发出惊人语者,正是枫华。叶歌惊讶地望枫华的时候,看见枫华面上终于有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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